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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作品名称:魂灵劫度      作者:九口明      发布时间:2018-09-28 21:37:13      字数:5211

  牛二吕鼻青眼肿,牙齿脱落,断裂三根肋骨,右腿骨和脚踝骨折,身上许多处开裂,这是公社卫生院医生刘为雄诊断的结果。他还说:
  “这些人惨无人道,下手太狠了。”
  他精心治疗,一举一动包括细微的处理,显示出名医的风范,让谢七娘看到了希望。可他突然说道:
  “去区医院找叶宏泰医生,他是我师傅。”
  李勇敢不想继续折腾,不只是将不能动弹的牛二吕弄过去很麻烦,这里离家里近,又很熟悉,也很方便。他要说服刘为雄继续治疗,一遍遍地说:
  “你水平很高,什么病都能治好。”
  刘为雄心里喜滋滋的,他长久地咧着嘴,也嘿嘿地笑着。他又不想让他们去区医院,不然这句诚心夸赞的话,就成为一个笑柄,传出去会影响他的声誉。他又穿着上面有许多墨迹的白大褂,也戴上发黄的口罩,将收拾起来的医疗器械,一件件拿出来摆放在台子上。他本来想说:
  “我尽力而为。”
  他努了努嘴,却说:
  “你派人去我家,把我弟弟刘为民喊过来。”
  李勇敢以为是去他家里取药,在派出朱时风时,就对刘为雄说:
  “有多少药,写在纸上。”
  刘为雄笑了笑,就说:
  “什么都不带,只要他赶快过来。”
  他对着朱时风喊叫起来:
  “你跑步过去。”
  刘为雄家里离卫生院没有多远,刘为民很快过来了。李勇敢以为他们会立即给牛二吕治疗,可是他们走进屋子密谋起来,随后刘为民冲了出去,仿佛偷拿了公家的东西。大家议论纷纷,有人公开说刘为民拿走了东西,院长也过来了,脸色铁青,他双手叉腰,要大发脾气。刘为雄赶忙解释:
  “我对这个病人没有把握,要我弟弟去区医院请叶宏泰医生。”
  院长将信将疑,在觉得屋子里没有东西可拿后,就悄无声息地走了。这个大老粗不会对懂得医术的刘为雄说什么,又关着门和那个住院的老头下棋。
  叶宏泰过了好久才过来,他像罪恶滔天的坏分子一样目光躲闪,也不停地嘀咕:
  “病人太多,我忙不过来。”
  叶宏泰很敬业,连刘为雄递上的香烟都没有时间抽,更不说坐下来喝一口热茶。他仔细查看伤势,又详细询问情况,就像刘为雄一样感叹起来:
  “太惨了,真是心狠手辣。”
  他和刘为雄一起为牛二吕缝合伤口,然后碾药,调剂成膏状物,再敷在伤口上。在牛二吕的胸口上缠上一层纱布后,他们又捆上一块很厚的米黄色绷带,还叫他躺在那里不要动弹,并说:
  “再痛也忍耐下来。”
  他们治疗牛二吕的腿伤时忙了很久,仿佛那里彻底报废了,治疗时非常棘手。他们反复按压牛二吕肿胀的脚踝,又在旁边窃窃私语,然后缠绕一层薄薄的纱布,并在上面敷上药膏。叶宏泰满脸遗憾地看着牛二吕,没有说出心里的担忧:
  “会留后遗症。”
  他努了努嘴,换成另一个说法:
  “这里要很久才能好。”
  他们治疗牛二吕骨折的右腿时非常认真,也花费了很长的时间,牛二吕全身湿透,将咬在嘴里的袖子弄出了口子,像被剪刀裁剪过。他们在他腿上绑上一层纱布,就将两块木板绑在上面,还将脚吊在那里。他们同时说道:
  “就这样别动。”
  他们轮番交替地说着注意事项,帮忙的小护士也说了不少,旁边看热闹的人也摇唇鼓舌地帮腔,可是谢七娘记住的不多,她心里想的是:
  “吃饭屙屎怎么办?”
  刘为雄就这个问题已经说了好几遍,看到她又在询问,就说:
  “记住啦,这个事就要靠你帮忙。”
  不过他也说:
  “搞不清的,就来问我。”
  叶宏泰还在治疗,李勇敢就带着民兵走了。他后来找个堂而皇之的借口,说是看不惯叶宏泰和刘为雄装腔作势的样子,以及他们说话像刀子一样犀利,他很难受。他说这帮臭知识分子立场不坚定,对盗窃分子心慈手软,形势很严峻,必须¬——
  “立即组织他们学习,要好好开导。”
  刘为雄催要医疗费用时,谢七娘急了,她连连哀求。在无法说出支付医药费的方法后,她跪了下去,还不停地磕头。刘为雄并没有将牛二吕赶出去,只是眉头紧锁,感叹声接连不断。谢七娘卖掉了那头猪,这头即将宰杀的年猪,卖给那个穿着劳动布工作服的工人师傅时,她痛哭流涕地哭诉家里的困境,希望他可怜,在价钱上不要斤斤计较。可是盛气凌人的工人师傅充耳不闻,反而痛斥起来:
  “这与买猪没有关系。”
  他以为谢七娘走了,还嘀咕起来:
  “我向来痛恨坏人,特别是窃贼。”
  谢七娘泪流满面,她紧紧地咬着嘴唇,也死死地抓着为牛二吕治病的钱。
  她也要卖掉那只黑山羊,羊肚子里怀着小羊羔,没有多久就要出来了。按照惯例,在小山羊抚养一段时间后,母羊才被处理,可谢七娘坚持不到黑山羊下崽,一天也耽误不了。那个买羊的汉子黑夜里过来牵羊时,没有对吃了一天青草,肚子胀鼓鼓的黑山羊表示不满,仿佛他很大方,或者稀里糊涂不知道情况。当谢三娘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并说:
  “肚子里有小崽子,你适当加点钱。”
  他却很生气,甚至赌气不买了。他还说:
  “怎么证明肚子里有小崽子,即使有,也算了重量。”
  小羊羔的价钱比成年羊高许多,买主要对怀崽的母羊进行适当补偿,谢七娘深谙这个道理。她接过汉子递来的钱,手抖动不已,也张着嘴巴,却没有声音。汉子视而不见,牵走黑山羊时咩咩地叫唤,声音像极了。牛三娥以为黑山羊叫唤,哇地哭了起来。
  钱还是不够,她就变卖她的嫁妆。那两个随着她来到牛家的红漆柜子,想要的人不少,但都出不起价钱。她去找那个出价较高的人,可那人的老婆突然变卦了,还说着难听的话,说窃贼家里的东西,就是白送——
  “也不要。”
  谢七娘心里很难受,但没有回击,也没有哭泣,她猛地转身,快速离开。她去找另一个想要柜子的人,大家都说太便宜了,但没有办法,她需要钱,不然牛二吕就残废了。
  牛二吕不愿意卖掉猪和羊,但没有说出来,他忍受不了骨折的痛苦,想早日康复,快点去生产队出工。他还说过年时可以找人借肉,照常能过一个吃到肉的春节。谢七娘卖掉她的嫁妆,他伤心了好长时间,还挥拳捶打脑袋。在谢七娘追问下,他才说:
  “不能这样,那是你从娘家带来的东西。”
  牛二吕要提前出院,想节省钱,可他在床上动弹不得,医生和谢七娘反复劝说,他才住下来,待过一段时间情况好转后再做打算。可是第二天他就出院了,这并不是钱的问题,他吵得病人无法安宁,总是大声地哭喊:
  “我没有偷窃,我被冤枉了。”
  深更半夜里,他也痛苦地呻吟,还用拳头敲打床头。谢七娘痛哭流涕地劝解,也不能奏效,于是院长下达了死命令:
  “让他回去,让他回家里吵去。”
  刘为雄给他打针上药后,就安排他出院。谢七娘死活不同意,还挡在门口,无论如何不让谢为雄出去,让他答应治好牛二吕的病才罢休。当谢为雄说:
  “在家里治疗也一样,还节省钱。”以及:
  “我会定期到家里来治疗。“
  谢七娘才停止吵闹,牛二吕也不再说他被人栽赃,他无力地躺在那里,似乎是喊累了。
  牛二吕被人抬了回去,那副给公社食品站抬过生猪的竹杠子,行使抬人的职责时,只要拆掉中间粗糙的稻草绳,安装一把椅子,就这么简单。谢七娘找人向周二旦借来了躺椅,还在上面铺了破棉絮。竹杠上的猪屎还没有擦拭干净,那个咳嗽不止的汉子,还没有抬起牛二吕,就将手上的鼻涕擦拭在黑不溜秋的竹杠子。他手上脏乎乎的,像沾染了淤泥,他闻了一下,也皱着眉头,随后就不了了之。他用抽烟和说话来掩饰自己的举动,他说:
  “太狠了,把二吕打成这样。”
  他还对一同抬杠子的年轻人说:
  “路上小心点,别晃着二吕。”
  他们走到公社院子门口,牛二吕突然动了一下。两个抬着他的人,还有始终流着泪的谢七娘,以为他要从竹杠上掉落下来,都惊吓出一身冷汗。后面的汉子立即嘱咐前头的年轻人:
  “赶紧把住杠子,别让它倾斜过来。”
  牛二吕偏着脑袋朝着公社院门口哭喊起来:
  “青天大老爷啊,我被人冤枉了。”
  两个抬着他的人不得不停下来,等待他不再折腾,使杠子平稳下来。谢七娘赶紧扶着竹杠子,也伸手扶着牛二吕,并说:
  “别喊了,医生要你不要大喊大叫的。”
  牛二吕并不是对谢七娘的话充耳不闻,只是要想表明自己的清白。他不停地哭喊,喊得咳嗽起来。他的哭喊声戛然而止,并老老实实地躺在那里,是汉子气喘吁吁地说:
  “别喊了,你喊破嗓子也没有用。”以及年轻人也说:
  “你在上面乱动,我们就无法走路。”
  牛二吕随后一声不吭,谢七娘以为他睡着了,甚至想到他会死去。她隔一会就会喊叫:
  “他爹,马上就到家了。”
  牛二吕在家里养病,像变了个人一样沉默寡言,他不再低声呻吟,更没有大声痛哭。孩子们惊恐地看着他,他只是点着头,或者打着手势。邻居和亲戚过来看他,有的带着鸡蛋,有的带着跌打损伤的草药,他也没有说话,只是点着头。他示意谢七娘和牛三娥倒茶,也使用手势。他给他们上烟,还是很大的旱烟丝,可就是不说话,连哑巴都不如,哑巴会咿呀叫唤。可是他们说到稻谷被窃的事情,他就愤怒地喊叫:
  “天地良心,我要偷窃了一粒稻谷,就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他们都相信他不会干这种事,有人还说:
  “我们要是认为你是窃贼,就不来看你。”
  牛二吕用树棍做了一副拐杖,这样他能够缓慢地行走,也能在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为谢七娘减轻负担。随着伤口渐渐愈合,驾驭拐杖的能力不断增强,他能走得更远,还去地里干活,生产队那些坐在那里不动就能完成的事情,他积极参与,牛丰收也照顾他。
  在拄着拐杖能走很远后,他就想去找领导申辩,说自己被冤枉了。他要去公社,去区里,去县里,去省里,直到中央,并说:
  “总有讲理的地方。”
  他在地坪里走来走去,检验脚能否走那么远,他将那些被谢七娘为了给他治病卖得所剩无几的鸡追得嘎嘎乱飞,还搅起一股灰尘。那条半死不活的土狗,突然爬了起来,将仅有的三只鸡追得到处乱跑。牛二吕认出它是牛建华家的狗,想起牛建华指认箩筐时支支吾吾,就火冒三丈。他甩手将拐杖扔了过去,准确地击中了土狗的脑袋,土狗栽倒在地上,又爬起来仓皇逃窜,也狂吠不止。牛建华老婆易凤英是个瞎眼婆子,能在屋里屋外行走自如,她听觉非常敏锐,据说通过声音能分辩出苍蝇蚊子的公母。隔那么远她就知道是牛二吕欺侮她家的狗,她感到打狗欺主的羞辱,张口便喊:
  “你这个盗窃犯连我家的狗也要欺侮。”
  牛二吕怒不可遏,抓着身边的东西摔了起来。他说:
  “我根本没有偷窃生产队的稻谷,你家牛建华知道我的人品。”
  然后他骂了起来:
  “怪不得你眼睛瞎了,原来心这么歹毒。”
  他还双手握成喇叭形状,套在嘴巴上大声地喊叫:
  “瞎眼婆子••••••”
  他要儿子去牛丰收那里取来喊工的铁皮广播。通过广播扩大的咒骂声,起到了非同凡响的效果。易凤英立即求饶:
  “别喊了,你厉害,我斗不过你。”
  牛二吕的拐杖摔坏了,不要说去公社,就是走出村子,他也非常艰难。这难不倒他,他取出砍柴刀,在柴禾垛里找到粗壮的树枝砍了起来,要弄一副更好的拐杖,让人看到他精湛的手艺。
  他在路上歇息了好多次,手上和胳肢窝打起了血泡,按着他向人吹嘘的话来说,他连滚带爬才来到公社。他要找的公社革委会主任康跃进不在家,接待他的办事员何光文很热情,还说:
  “跟我说一样。”
  牛二吕声泪俱下地讲述自己的情况,连说了好几遍,还呜呜地哭了起来,像个伢子。何光文不停地点头,也嗯嗯地应答,还在本子上写了起来。有时钢笔出现问题,需要倒腾一下才能书写,他就说:
  “你等一下,我换支笔。”
  牛二吕说得口干舌燥,嗓子里响起了咕叽咕叽吞咽口水的声音。何光文写得手里直冒汗,就用毛巾擦拭,有一次他随手擦在袖子上。他幡然醒悟,冲着牛二吕咧嘴一笑,又若无其事地写了起来。牛二吕去厨房里喝水,胖墩墩的伙夫杨大毛告诉他:
  “何光文鸟用都没有,康跃进不会听他的。”
  牛二吕痴呆地站在那里,仿佛不会走路了,杨大毛要他站在旁边,不要妨碍他做事,他才拄着拐杖离开。他坐在院外的电线杆下面,一只猫,还有将猫赶走的土狗先后跟他作伴,它们很友好,还摇头摆尾,牛二吕也吹着口哨挑逗它们。在猫狗相继离开后,他靠着电线杆睡着了。醒来时他发现周围站着许多人,公社革委会主任康跃进也在那里,都显得惊恐不安。他们将他当作死尸,有人惊呼起来:
  “活了,活了,不需要找人抬走了。”
  有人还大声地说:
  “我以为是死尸呢。”
  他艰难地爬起来,身子颤颤巍巍,随时会栽倒下去,却没有人帮忙,他们还忌讳他刚才像死尸的样子。康跃进是公社革委会的当家人,并没有起到主心骨的作用,大家充满期盼地看着他,他依然无动于衷,还悄悄离去。牛二吕没有站稳,就着急地喊道:
  “康主任••••••”
  康跃进后退着跳了起来,踩得后面的人呲哇乱叫,他不管那些人的声音如何撕心裂肺,依然连连后退。牛二吕再次喊道:
  “康主任,我一直在等你。”
  他才停止下来。他不认识牛二吕,也没有理睬。觉得牛二吕不构成威胁后,他扭头对后面东倒西歪的人说:
  “没有卵用,尽出洋相。”
  在康跃进办公室里,牛二吕泪流满面,他反复哭诉没有偷窃生产队的稻谷,还指天发誓:
  “我要是说谎,就不得好死。”他又说:
  “他们串通一气,栽赃给我,请主任明察。”
  康跃进很想听他说下去,因为他将自己抬得很高,像普渡众生的菩萨。可他很快将牛二吕赶了出来,是牛二吕不时将鼻涕擦拭凳子腿上,还随地吐痰,有时浓痰成块发黑,像一块粪便,砸得楼板咚咚作响。康跃进挥手示意他离开时,也说:
  “在无产阶级专政的强大攻势下,党和政府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牛二吕知趣地起身离开,用鞋底反复擦拭地板上的浓痰,将那里弄干净。他将拐杖拿在手里,扶着门框,对着康跃进深深鞠躬,并说:
  “主任,您是好人,要为我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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