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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作品名称:魂灵劫度      作者:九口明      发布时间:2018-09-18 11:47:08      字数:5078

  西泥湾大队要召开针对牛二吕的批斗会,谈见香连夜从水库工地赶了回来,还说黄叫五很守信用。在肖国才那里核实情况后,他连夜召开家庭会议,并采纳叔叔谈青水的建议,将靠得住的亲戚喊了过来。他家里热闹非凡,按着社员们调侃的话来说:
  “谈青山死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人。”
  他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有的全家出动了,这样食宿就成了问题。住宿可以随便对付,也可以借宿在邻居家里,与谈青水相好的谢寡妇还说:
  “去我家吧,能住很多人。”
  可是这么多人吃饭,他非常心痛。这些人仿佛到他家逃难来了,批斗会结束后也不愿意离去,有人还说菜地里的萝卜白菜,够大家吃好几天。谈见香老婆杨文玉生气地回娘家了,还哭喊着:
  “吃吧,撑死你们。”
  除了女人和孩子,其他人在批斗牛二吕时发挥了重要作用。当晚他们就跃跃欲试,还情不自禁地拍打桌子,有人操着家伙要奔赴关押牛二吕的地方,先将他痛打一顿,免得明天批斗会上没有机会,让谈见香说他们尸位素餐。尤其是谢寡妇,张牙舞爪大喊大叫,仿佛她是谈家的主人。她与谈青水勾搭成奸,除此之外,他们没有任何联系的纽带。她嫌弃谈青水年纪太大,谈青水厌恶她男人太多,但为了风流快活,他们又偷偷地在一起。谈见香站在凳子上,高高地抬起手,又反复往下压去,极力阻止他们争吵。他看着热情似火的谢寡妇,差点喊出了:
  “婶婶。”
  他赶紧拍打嘴巴,将即将喊出来的声音,变成响亮的啪啪声,也给人牙痛的假象。大家都停了下来,静静地倾听他做出安排。谢寡妇多么希望谈见香喊她一声婶婶,让谈青水这个老家伙不再顾虑重重,择机将她娶过去。在谈见香努力清理嗓子,准备大讲特讲时,她突然说道:
  “老侄,你说吧,我们都听你安排。”
  谈青水面红耳赤,羞怯得用双手掩盖老气横秋的脸。他想跟谢寡妇组建家庭,但她依然与其他男人勾勾搭搭。她喊出老侄时,身子触电般抖动。可她又喊出了:
  “大侄子••••••”
  她连喊了好几声,喊得在座的人哄堂大笑,连细伢子也笑个不停。有人就问:
  “他几时成了你的大侄子?”也有人说:
  “已经既成事实了。”
  有人还这样说:
  “你太性急了,人家青水老婆死了没有几天。”
  谢寡妇涨红着脸,辩解时却吐词清晰,声音洪亮。她说:
  “论年纪,我称呼他大侄子,也不足为奇。”
  谈见香舞动双手,反复说道:
  “大家都停下来,先听我说••••••”
  大家静静地听他说话,他却支支吾吾,仿佛嘴里含着东西。他停了下来,双手交替地揉捏嘴巴,他还端着茶杯喔哩哇啦地漱口,像讲究的城里人。他伸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挥来挥去,努力摆出领导人的气势,可大家认为他在驱赶蚊子,有人还说:
  “这种天气里没有蚊子。”
  他做出安排,遭到大家质疑。大家七嘴八舌地争论,并持续到深夜。他发现许多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那些没有睡觉的人,也张着血盆大口,啊啊地打着哈欠。
  他不得不安排他们去睡觉,家里住不下,只得借住在邻居家里。邻居很热情,将空余的床铺贡献出来。不过有些知道内幕的人非常不满,说谈见香的做法丧尽天良,但在住宿上毫无怨言。有的宁愿自己不盖被子,也要让给客人,努力展示家里最好的一面。谢寡妇不只在谈见香那里大放厥词,在家里准备床铺时,也摇唇鼓舌地唠叨,客人睡着了,她也喋喋不休。她说梦话,也嘟嘟囔囔。
  他们吃完饭就往大队学校走去,伢子们喊叫着跑了起来,像去看电影。沿途不断有社员跟着队伍,越来越多。谈见香为带领一支庞大的队伍由衷地高兴,那张咬着旱烟杆的嘴,长久地咧在那里,也不断流出口水,有的流在身上,弄得胸前像淋过雨。在路面较宽的地方,他走到队伍外面,像李勇敢带领民兵训练一样,大幅度摆动手臂,可是他动作僵硬,像不会走路。他右脚将左脚脚踝踢了一下,痛得龇牙咧嘴。他蹲下来摸了一下,又起身往前面跑去。他想喊出民兵训练时的口令,张着嘴却没有声音,嘴巴嚅动起来,像在吃东西。那些人走路很随意,伢子们蹿来蹿去,队伍混乱不堪。有一次他忍不住地喊出了:
  “一二••••••”
  他赶紧闭住嘴巴,并在上面拍打起来。看着旁边人惊讶的目光,他笑而不答。在想出满意的结果后,他就说:
  “牙痛。”
  这些人非常热心,都想将自己与牙痛作斗争的经验,或者道听途说的办法告诉他。有人说出某某人有治疗牙痛的偏方,还有人上前要扳开他的嘴巴,给他治疗,他一一谢绝,并转头对后面的人说:
  “快跟上来,不要掉队。”
  他们快步往学校操场走去,在这个山高路陡的地方,只有这里能聚集许多人,教室里有课桌,很容易布置会场。以前召开群众大会,都选在这里。学校没有停课,来人较少时,黄叫五还要求学生坐在操场里,听他信口雌黄地喊叫。谈见香他们不是最早过来,却是第一拨在操场里用茅草和树枝,还有垃圾烧火的人。其他人纷纷仿效,在操场里烧火取暖。附近的人家见势不妙,赶忙守在柴禾垛旁边,有人操着家伙,虎视眈眈。操场里很快就浓烟滚滚,也吵吵闹闹,仿佛学校里着火了。
  黄叫五过来时红光满面,他精心修饰了一番。刘素云穿着干净的衣服跟在后面,还围着围巾,摆着黄叫五那样有力的手臂。他们像城里来的大干部,频频地向大家招手,可没有人跟他们打招呼。操场里的人都眯着眼睛躲避滚滚浓烟,有的被浓烟呛得猛烈咳嗽,给人咳坏了的感觉。其他大队干部就很随意,副支书罗保光的帽子破旧得像一团抹布,还有很浓的汗臭味,隔老远就熏得人家直皱眉头。大队会计尤桂华的衣服扣错了扣子,还隔了两个扣眼,衣服歪斜得像一块破布。治保主任肖国才挂着两串鼻涕,呼呼啦啦将许多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但他有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
  “感冒了,得了重感冒。”
  他不停地擤着鼻涕,用手捏着鼻腔发出劈裂木块的声音,然后揪着鼻涕往旁边用力甩去,在没有诸如柱子或者墙壁那样的东西时,就双手悄悄揉搓起来。他用捏着鼻涕的手搓着旱烟丝,给黄叫五递过去。黄叫五笑着说:
  “我也感冒了,不能抽烟。”
  大队干部们在台上就座,并没有按照排位坐下来,都很随意。黄叫五没有坐在中间位置上,而是坐在靠边的话筒前面,仿佛他坐在那里,话筒就归他所有。其他人走走停停,像一群觅食的鸡,他们选择离黄叫五较远的地方坐下来。黄叫五没有训斥,正努力说服大队会计尤桂华坐到台上来,可是尤桂华无论如何都不上去,还伸着双手烤火,并说:
  “我就在下面,听得清楚些。”
  黄叫五要人将他拉上来,但没有成功。黄叫五随后对那几个离他很远的人狠狠地说:
  “都坐过来,我又不吃你们。”
  黄叫五用手当当地敲着红布包裹的话筒,又呼呼地吹气,再喂喂地喊叫,反复检查这套从公社借过来的设备。他准备大声宣布:
  “现在开会。”
  他却猛烈咳嗽起来,还是那种将肺部咳出来的声音,咳得劣质喇叭啸叫起来。操场上的人龇牙咧嘴,用双手捂着耳朵。那个过来看热闹的聋哑人,也惊恐地捂着耳朵,还咿咿呀呀叫唤。黄叫五咳得满脸通红,嘴上挂着痰丝。他没有擦拭嘴巴,就用手当当地敲打话筒,又呼呼地喂喂地折腾,像顽皮的伢子。在没有其他动作可做后,他就说:
  “将盗窃犯牛二吕带上来。”
  唐积示和朱时风将反绑着双手的牛二吕从边角的屋子里押了过来,他们背着枪,有力地摆着一只手,威风凛凛。牛二吕不停地喊着:
  “我没有偷窃稻谷,我被冤枉了。”
  黄叫五示意唐积示和朱时风采取果断措施,他们却用摆得很高的手,装模作样地拉扯。牛二吕奋力扭动身子,并冲向黄叫五。黄叫五“妈妈哟”地叫唤,也喊叫其他大队干部过来制止。他惊恐地往旁边跑去,牛二吕没有追击,也没有冲向其他人,而是弯下身子,将嘴巴对准话筒。他学着黄叫五的样子,呼呼地吹了一下,又喂喂地喊了一声,就哭喊起来:
  “我没有偷窃生产队的稻谷,如果我撒谎,就不得好死。”
  在黄叫五和其他大队干部吆喝下,台下又上来几个人将牛二吕拉开了。他们一齐动手按倒牛二吕,弄得他龇牙咧嘴喊爹叫娘。他挂着写着“盗窃犯牛二吕”的木板,并跪在冰凉的地上后,黄叫五才坐下来,其他干部也挨着他。他批评唐积示和朱时风:
  “蠢东西,没有卵用。”
  他要李勇敢安排更多的人看守牛二吕,还要往牛二吕嘴里塞进东西。在没有找到破布,以及牛二吕答应不再闹腾后,他只好作罢。他随即指着自己的脚,大声说道:
  “再胡说八道,就用我的袜子塞在他嘴里。”
  他念着小学校长写的讲话稿,像公社领导一样嗯嗯啊啊地装腔作势。他很快就难以念下去,除了眼睛老花看不清楚,有些字也很潦草,还有些字他不认识。他揉捏眼睛后,又念了起来,不过声音吞吞吐吐,有时像醉鬼一样嘟嘟囔囔。他要校长坐到身边,在关键时刻及时提醒。正在上课的校长应声而至,他用力开门时带起来的风,将桌上的讲话稿吹到台下的火堆里,尽管烤火的人手忙脚乱地拦截,依然有几张稿纸掉进火堆里烧了起来。他们赶忙扑灭稿纸上的火,将稿纸放到黄叫五跟前。黄叫五看着烧得所剩无几的稿纸,像老地主看着被贫管会烧毁的地契一样,脸颊抖动不已。他和校长倒腾了很久,没有复原讲话稿的内容。校长轻声地说:
  “你就挑着内容念吧。”
  他垂头丧气,也摇头叹息。他要校长回去上课,随后对着话筒大声喊道:
  “下面由大家上台批斗。”
  大家没有做好准备,都伸着手烤火,木讷地看着他。黄叫五没有点名要谈见香上台,认为关键时刻才将他派上用场。他大声喊着张幺元,这个老家伙走路晃晃悠悠,气息呼哧呼哧,还经常咳嗽,像肺痨病人。他是批斗会上的积极分子,经常得到领导表扬。坏分子与他毫无干系,他却声泪俱下地控诉,挥舞拳头砸过去时,说他们残酷剥削和压迫他,弄得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他撸起袖子,准备大显身手时,听到了黄叫五的呼唤。他大声应答:
  “有,来了。”
  他还得意地对周围的人说:
  “不死,也要让他掉一层皮。”
  可他上台时被人悄悄绊了一下,栽了个嘴啃泥,嘴唇破了皮,牙齿出了血。他跌跌撞撞,像摔坏了腿脚,还要人搀扶才能走到台上。他在台上就神气活现了,看着牛二吕时,发出得意的怪叫声,还伸着胳膊踢着腿,也将手指头扳得咯咯作响,努力向人们表明,他依然老当益壮。他没有将拳头砸向牛二吕,却脱下沾着牛屎的破旧鞋子,喊叫着抽打牛二吕的脸。他气喘吁吁,身子摇摇晃晃也没有停下来,直到牛二吕嘴里鲜血直流。他站立不稳栽倒在地,张着嘴巴大声喘气,也嘟囔着:
  “让我歇一下,攒足力气后再打死他。”
  黄叫五要他下去,他却充耳不闻,依然坐在那里,还晃动拳头。两个民兵架着他离开时,他还喊着:
  “我还没有打够。”
  张幺元丧心病狂,黄叫五却笑了起来。他赶忙捂着嘴巴,他是支书,不能像其他人那样随心所欲。他嘀咕着:
  “看来,这个老家伙不中用了。”
  他对旁边的肖国才说:
  “我们得物色新的人选。”
  他马上想到谈见香。他在烟雾弥漫的人群里寻找时,谈见香摩拳擦掌跑了上来,还担心别人抢在前面。他喊叫着:
  “我来,我有力气。”
  谈见香带了好多人上来,有细伢子,谢寡妇也来了。他们将黄叫五和大队干部面前的课桌搬到旁边,将他们挤到边角上。黄叫五很想说:
  “不要将他打死了。”
  他被谢寡妇臃肿的身子挡住了去路,无法靠近谈见香。他情急之中在谢寡妇的大屁股上掐了一把。谢寡妇“哎哟”叫唤,还准备骂出:
  “哪个娘卖×的,敢占老娘的便宜。”
  她转过来看到是黄叫五,立即咧着嘴露出笑容,还将硕大胸脯压了过来,也说:
  “叫五支书,是你呀。”
  黄叫五连连后退,将后面的罗保光和肖国才踩得呲哇乱叫。他不会在大庭广众中做出出格的事情,特别是刘素云在场,他会规规矩矩,像个正经人士。
  那些围着牛二吕的人中间,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抽打声。在群情激愤的喊叫声里,分不清这些是谁的杰作,不过事后谈见香手里拿着裤腰带,气喘吁吁站立不稳,大家就明白了。同时响起的有牛二吕撕心裂肺的惨叫,台下许多人悄悄地抹着眼睛,后来这种声音停了下来,仿佛牛二吕被打死了。谢七娘和牛三娥声嘶力竭地哭喊,谢七娘还晕厥过去了,不过她是自然醒来,不像牛二吕那样被冰冷的水浇醒了。谢七娘痛哭流涕地喊叫:
  “留他一条命吧。”
  裤腰带的抽打声,和他们恶狠狠的谩骂:
  “打死这个盗窃犯,”以及:
  “我们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响了好久。血肉模糊的牛二吕,在第二次浇水没有清醒过来,黄叫五急了,他喊着李勇敢,用力将那些人拉开,还咬牙对大口喘气的谈见香说:
  “你太狠毒了。”
  在谢七娘痛哭流涕地喊叫,和众多人七嘴八舌地央求下,黄叫五安排民兵,将僵尸一样躺在那里的牛二吕送去公社卫生院,并对带队的李勇敢说:
  “如果卫生院不行,就去区医院。”
  李勇敢立即说出担心的问题:
  “看病的钱,还有我们吃饭的事,怎么办?”
  黄叫五没有回答。在他们临走时,他说了起来:
  “我们再开会研究。”
  谈见香带着两个亲戚连夜去了公社,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去卫生院,生怕牛二吕家里人报复。他们躲在附近的社员家里,偷偷打探消息。后来牛二吕苏醒过来,他得知牛二吕不会死去,就悄然离开了。谈见香害怕牛二吕死去,担心牛二吕的家里人和亲戚,像当年他去牛二吕家里一样,为了打一口薄棺材,将破旧房子上的楼板拆得乱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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