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复循环

　　重情之人总是被情所伤。以腾正现在的年龄，能把他伤成这样的，应该不止是情那么简单，老人猜想。
　　“我们把他留在这里吧，等他醒来之后，会何去何从，他自己会有所取舍。”老人一边喂腾正椰子汁，一边对着自己的孙女道。
　　“这里就我们两个，如果他醒来，会不会……”少女担忧道。
　　“不会，你看他面相堂堂正正，没吃没喝也并没有去别人地里摘瓜盗果，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丢弃手中的照片；从这一切来看，他绝对不是坏人。”老人安慰道。
　　“好吧，听你的，希望我们好人好运。”少女清露紧锁着眉头应道。
　　腾正很快被他们爷孙俩安顿下来。满是尘土的脸上也被擦洗干净，干裂的嘴唇经过他们打理后好了不少，原本死气尘尘的脸上也有了些许生气。
　　太阳往海平面落去，天很快暗了下来。
　　老人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他的手中拿着一张薄薄的被单，看着腾正低语道：“年青人，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我还是不希望以后的你对这个社会充满怨恨。”老人一边说一边把那张薄薄的被单盖在了腾正的身上。
　　海南白天炎热，但是晚上的气温会下降，腾正现在的身体很虚弱，不能着凉。
　　深夜，月光如水，星罗棋布，让这个残破的小院落显得宁静安详。此时，腾正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
　　睁开眼睛的他没有任何动作，在这陌生的地方，又是深夜，他不敢动，也不想动。
　　老人家里没有多余的床，只是把他安排在堂屋内一张陈旧的躺椅上面，堂屋的大门半开，眼一睁开便能看清外面的院子，腾正就着星月之光依稀能辨认出外面的景色。
　　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已经能够适应眼前的黑暗，他能看出这幢房子应该有了不少岁月，头顶的房梁和青瓦刻满了沧桑的痕迹；特别是墙壁，已经从原来的白色变得灰黄，其中有不少的地方已经脱落。
　　在房间两侧的墙壁上面，贴着不少奖状，其中有些还很新，看来贴在墙上的时间不会很久。奖状上的字体很大，腾正从字体的形状上面能够辨认出来，这些奖状的主人是一名少女，她叫冷清露。
　　腾正的听力很好，他不但能够分辨出外面的昆虫鸣叫，而且能够分清在他房间两侧所传来的均匀呼吸声。
　　也许是身处陌生的地方，醒过来的腾正瞬间回到现实，他眼中的茫然一会儿消失不见。
　　看到这一切，腾正收回目光，眼睛缓缓合上，醒来后的他感觉到极饿，而且全身酸痛；他只好闭上眼自己，努力让自己睡去。
　　清晨，少女冷清露首先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她一出来看到椅子上面的腾正，脸色已经比昨天好了很多，不安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少女的脚步声让腾正醒了过来，他的眼一睁开，刚好看到冷清露望向自己的目光，四目相交，腾正连忙把目光错开。
　　“这是哪里？”腾正问。
　　“我家里。”冷清露回到答，看到腾正醒了过来，脸色好了不少。
　　“我是说这里的地名。”腾正纠正道。
　　“海南省海口市。”冷清露的脸上带着惊诧。她看得出腾正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自己目前身处的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门口。
　　“腾正。”腾正回答道。
　　“那你的家人呢，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老人又问。
　　“我的家人呢，我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说到这里，腾正的眼中闪过迷茫。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在他的妻子带着女儿踏出家门的那一刻，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没有家人。
　　他又想到母亲在自己的妻子带着女儿离开家门后不久就忧郁而终，死时看着自己时眼中露出痛苦和绝望；又想到妻子离开家门时眼中所闪过的决绝，他的心如刀割般难受。他想要忍住，别让自己的眼泪在陌生人的面前流下来，可是就在他把眼睛闭上的那一瞬间，两颗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溢出。
　　“既然如此，你就别说了。”老人经历过很多事情，明白腾正的难处。
　　“那你有什么打算？不过我总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如果你没地方可去，就在我们家住两天，等你想好了再说。”老人说完转身进了房间。
　　冷清露看了腾正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她也能体会腾正现在的心情，因为她早就经历过这种失去自己最亲的人的那种痛苦。
　　腾正站了起来，走出大门，来到外面的院子中间。
　　外面朝阳如火，院子周围的四季竹苍翠欲滴，小鸟拍打着翅膀欢快地从这一丛竹子飞向另一棵大树；周围的一切显得安静异常，充满着诗意般的美丽。
　　他突然感觉到，天地之大，自己却无处容身。
　　冷清露很快做好了早餐，早餐很简单：一锅稀饭，一盘通心菜，还有几条小鱼。份量不多，但精致异常。
　　饭中，腾正抬起头来，对着老人和少女道：“老人家，我想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可是我身上没钱，但我又不想白吃白喝，不知道您有什么办法没有？”
　　“如果这样，你就把这里当作你的家吧。如果有我们爷孙俩搬不动的体力活，到时你搭把手就行。”老人看着自己的孙女回答道。
　　“谢谢！”腾正站起来向着老人行了一礼。
　　看到这里，冷清露只是对着腾正把眉毛扬了扬，没有说话。
　　住了两天，腾正才发现在老人家里根本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去做的，而老人家里也没什么经济来源，他们的生活费用还是靠老人卖七星彩中奖信息所得。
　　老人有时候也买彩，但是买得不多，不像以前那么疯狂。人老了，现在也知道应该收敛了。
　　只不过他倒是还从冷清露的口中了解到，她还有一个姐姐叫冷清凝，今年二十一岁，在海口市里面打工，具体是什么工作，她们俩人都不知道。
　　冷清露的学杂费全部是由她姐姐出的，就连家里的生活开支，老人有时候还需要问冷清凝要。
　　“你父母呢？”腾正看着冷清露突然问。
　　“死了。”冷清露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
　　听到这里，腾正怔住，他突然感觉到这个看起来平静的院子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安宁；他现在才知道，老人收留他，已经付出了很大的勇气。想到这里，他都不知道还应不应该再在这里住下去。
　　“对不起。”他现在才明白就连眼前的少女，都比自己要坚强很多。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少女说完往房间里面走去。
　　腾正看着冷清露廋削的背影在门口消失，心中在想自己应该要为以后做打算了——他真的没脸再在这里加重他们俩人的负担。
　　“难道我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无能吗？”腾正对着天空喃喃低语道。
　　这时老人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他的手中拿着彩票资料。
　　“冷伯伯，我……我想找点事情做，可是我又没有任何证明自己的身份证件，您有办法吗？”腾正问道。
　　“我们家除了买卖彩票，别的什么门路都没有。”老人看着腾正道。
　　“我答应芷秋，这辈子都不碰彩票，哪怕连国家正规的福利彩票也不行。”腾正正色道。
　　“为什么？”老人不解地看着腾正。
　　“她说彩票虽然能让人暴富，可是这种暴富不会长久，更不会让人幸福。”
　　老人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不让你买，是不是？”老人道。
　　“是的。”腾正回答。
　　“她说的是对的，你不买就是。可是你可以代别人买，也可以告诉别人买，就像现在的我一样。”老人笑笑道。
　　“现在的她已经不在乎我去做任何事情了。”说到这里腾正的目光暗淡了下去。一会儿后，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老人，伸手往他手中的彩票资料抓去。
　　“所有的彩票都有共通的地方，但也有本质的不同。比如香港的六合彩暗合奇门术数，天地宇宙，相冲相合，如迷一样；而我们海南的七星彩却又有不同……”老人看到腾正抓过自己手中的彩票资料，连忙解释道。
　　“六合彩我知道，但海南的七星彩我却从没有涉足过。”腾正道。
　　“七星彩讲的是规律，就连国家级的彩票大师也在说七星彩都是按照一定的规律去开；只不过这种规律太过玄妙，就连著名的数学家也没办法把这些规律研究透砌……”
　　“它就和圆周率‘π’一样，是一个无理数，根本没有道理可言。”冷清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插嘴道。
　　“你这话不全对，通常来说我们数学中的无理数，是一个无限不循环数，它就像我们通常所说的‘π’一样；可是你又怎么知道‘π’是一个无限不循环数呢？也许它一直在循环，只是和我们所说的循环不一样而以。”腾正看着冷清露道。
　　“那你说它是一个什么循环？”冷清露认为腾正说的话是无理取闹。
　　“就比如它小数点后面的一百位数中，1重复了8次，2重复了12次，4重复了10次，6重复了9次，这些重复的数字和循环有区别吗？也许它的循环和我们所认知的循环不一样，它的循环是递增或是递减，或者是成倍增加，也可能是成倍缩少……”
　　“你……你强词夺理。”冷清露说完把头转了过去。
　　“我说的是事实。你可听说过生物学家、木材商人、数学家、物理学家对一棵大树是怎么评价的么？”腾正又道。
　　冷清露无话可说，她隐隐知道腾正说的是什么意思……
　　冷清露的爷爷听到这里，眼中突然来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