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始于流浪

　　中国海南省，海口市秀音码头。
　　十二点左右，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从人货两用渡轮上面走了下来，这个男子身上不但有着来自心底的疲惫，还显得非常憔悴。
　　稍有经验的人便能看出，从他的眉宇之间透出沉重的死气，这种死气是一个人已经对生活彻底失去了信念所致，看样了有可能已经达到了崩溃的边缘。
　　现在正值七月底，南方的太阳像火一样炙烤着大地；其他的旅客更是找阴凉的地方躲了起来，只有他站在像烈火一样的太阳底下，双目茫然。
　　他对头顶的烈日、身边忙碌穿插的人群、四周警惕及充满不善的眼睛视而不见。
　　像他这样对旅途不适且对生活失意的人，本就极多，可是像达到他这种程度的旅者，却并不多见。下船后的人群，或是走路，或是上了出租车，或是随着人流，如潮水般散去；只有他还是站在空旷的广场中，周围的变化并没有让他的伫立有丝毫改变。
　　也许他还没有考虑到想要去什么地方，或许他根本是无路可走。
　　“看他的行动举止，并不像是一名普通的打工仔，不过如果像他这样继续下去，哪怕不死也会变成像犀利哥一样的风云人物，除非出现奇迹，难道他没有亲人了吗？”长久的伫立让周围的人群发出了窃窃低语。
　　也许正是他身上所散发的气息所致，连周围热情如火的出租哥都没有来搭理他，只对他偶尔投去好奇的一目。
　　一个小时后，也许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他动了；他的头转了半圈，望向周围的双目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也许是出于活人的本能，他开始往码头出口走去。见到他动了，有几个出租哥陆续走上前去搭讪，想看看能不能做成一单生意，可是他们注定失望而归。
　　他名叫腾正，腾讯的腾，正气凛然的正。
　　他从今年正月独自踏出家门的那一刻起，他的心理便出现了问题。
　　他背着简单的行李，从老家湖南出发，去了广东东莞。在那里呆了两三个月，走遍了所有他熟悉的地方；特别在他和妻子恋爱居住工作的地方做了长久逗留，最后又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他已经没有家，更不想去面对任何亲人和朋友，就这样在离家千里之外，漫无目的地流浪，直到生命终结。
　　他精通星像命理，他更知道人的生命就像是一个圆，是起点，亦是终点；是结局，也是开始。他曾如此推算过，原本只有360度的圆，以生命的意义来看，结局和开始如果不重合，这个生命的圆应该会出现361度的奇迹。
　　方向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哪怕连痛苦，他都丝毫察觉不到，他就像台机器一样不吃不喝地走在路上。
　　太阳散下余辉，夕阳落下海面，灯光耀出弥虹，黑暗主宰人间！
　　腾正的身影被灯光交错，时而拉长，时而缩短形成一个点，不管是变长，还是缩短形成一个点，他都显得如此孤寂；直到半夜后，他再也支持不住，昏倒在路边的草丛中。
　　生命并没有因此而终结。第二天，太阳透光密集的树叶，从交错而成的缺口中射到了他的脸上，他的双眼因为强烈的阳光刺激睁了开来。
　　他爬了起来，但他并没有去管昨天晚上还在自己身上的背包现在已经在不远处的草丛中，衣物和证件散落在空地上。
　　他蹒跚着又往前面走去，在这座岛的尽头有一个地方叫天涯海角，也许他的目的地就是那里，因为那里正是他面对的地方。
　　海南的风大，他刚走几步，突然一阵大风吹来，地上散落的东西随风飘起。有一张陈旧的照片随风飞舞，随风飞扬的照片中是一个青春少女，她长发披散在肩头，目光纯净，青春飞扬。
　　腾正看到照片中的少女眼睛有了刹那间的清明，也就在那一瞬间，他的手闪电伸出，照片便夹在了他的手中。
　　他的手紧紧抓着照片，也许是用力过度，手上的青筋突起。现在的他都不知道对照片中的女子是爱还是恨，强烈的爱恨交织又让他的神智差点错乱；他因干涸而裂开的嘴唇一张一合，发出模糊不清的呢喃。
　　此刻，他的头脑变得一片空白，所有的记忆和思想全部化为一片混沌。
　　他就这样慢慢地沿着新修的柏油马路往前面走去。路没有尽头，可是人生在他的身上已经在慢慢地发生着变化。
　　属于他生命的起点和终点正在重合后又分开，分开后又重合，不停地交错在一起。
　　永兴，是海南名镇。
　　下午三点钟左右，太阳如一把大火，燃烧着整个大地；斩新的柏油路面、水泥房、裸露的地表如被大阳点着了一样，发出透明的蒸腾火焰。
　　此时腾正已经走过永兴街区的近头，来到一片用小竹子搭成的围栏面前停了下来；他的眼睛穿过十几米远的空地，看到在一幢低矮的青瓦房子面前。有一个水笼头，许是因为水笼头没有关紧，水笼头里面的水如断线的珍珠一样滴在麻花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他的意识已经模糊，水滴在他的面前变得重影叠叠，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往滴水的地方走去。他刚刚走过院子的木栅栏，他面前的景色已经由重叠而变得模糊一片，此时他再也支持不住，身体往前面扑去，倒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
　　腾正身体倒地的声音惊醒了此地主人，一会儿后房间里面传来响动，不多久一个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人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他的鼻梁上面架着老花镜，左手抓着一叠七星彩的开奖资料，右手抓着一支大头笔，眼睛盯着倒在自家院子里面的腾正，脸上满是惊愕。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十五六岁穿着校服的少女从另一个房间里面走了出来，她的手中抓着手机，手机里面正传来某网络电视剧的靡靡之音。
　　“爷爷，这人是谁？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们家的院子里面？难道……他……他不会是死了吧？！”少女的声音充满惊惧，说完把手机举到面前，修长的手指轻点手机屏幕，手机里面的靡靡之音跟着戛然而止。
　　“要不要打电话报？”少女紧跟着道。
　　“先看看他怎么样了。再说警察来需要时间，如果因为这些时间的耽搁让他真的死在我们家的院子里面，终归是不吉利。”老人说完往腾正走去。
　　“爷爷小心，万一他醒来诈我们怎么办？”少女经常上网，网络上经常流传的负面新闻让她充满戒心。
　　“我们还有什么能让他去诈的？如果他真想诈人，就不会倒在我们家的院子里，应该会倒在豪车的车轮下。”老人说完已经走到了腾正的身边。他把腰弓了下来，手指往腾正的鼻子下面探去……
　　“清露快过来，他还有气息，帮忙把他扶到阴凉的地方；如果不行，我们再报警。”老人说完把抓着七星彩资料的手往站在门口的少女扬了扬。
　　听到老人的叫唤，名叫清露的少女连忙把手机塞进口袋，往腾正走去。
　　腾正被扶到阴凉的地方，老人连忙对着少女道：“快去开一个椰子，他应该是几天没吃东西；又加上长久走路，饥饿加上劳累所至。”老人经验丰富，瞬间看出了腾正身体的症结所在。
　　一会儿，少女拿着一个椰子走了出来，几刀之下便把它劈开，递到老人面前。
　　老人拿着小勺子，把腾正的嘴唇撬开，慢慢地把椰子汁往他的嘴中喂去。
　　“爷爷，我们还是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这事比较好，我们……万一……”少女说到这里吱吱唔唔，后面的话她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你觉得把他交给警察真的会很好吗？你应该知道，多做善事会增加一个人的气运。想当年，如果我们的运气只要稍好一点，就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老人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破败的小院落，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们不去赌，哪怕你以前把买七星彩资料所用的钱存起来，经过这么多年，我们也有钱搬离这里了。”少女赌气道。
　　“你街头的六爷爷从来没有买过彩票，天天累死累活，一家人省吃省穿，还不是一样？我看还不如我们一家过的好。如果不是这几年我们的运气好，中了几次头奖，生活早就过不下去了。”老人一边说一边检查腾正的全身，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少女听到老人如此说，没有再说什么，她的眼睛盯着腾正全身不停地看。
　　“爷爷，你看他的手好像抓着什么东西？”少女一边说一边弯下腰，往腾正拿着像片的手伸去。“是一张照片，照片上面好像还有字。”少女用力掰开腾正抓着照片的手指，把照片拿在手中。
　　老人看着自己的孙女，没有说话，他从腾正目前的情况来看，已经想到了很多。
　　“照片中的女人一定是他妻子，看起来还是麻漂亮的。”少女清露看着手中四寸左右的陈旧照片，照片的下半部分因为被腾正抓得太紧，加上被汗水渗入，已经模糊不清；照片的背面用蓝色圆珠笔写着几个娟秀的小字，字迹有点扩散，但依稀可认：永远在一起，徐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