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作品名称:春回大地 作者:张会 发布时间:2018-09-23 10:53:36 字数:9103
天刚麻麻亮,杨占山爷俩跑至大马棚时,除了马经官在打扫槽头再无旁人。杨占山走近问道:“我爷俩来早了,咱们屯社员还没来呢?”
马经官连眼皮也没撩一下,木搓子放在马槽里,神态清闲。棚里只剩下六七匹备用马,悠闲地蹭着头部痒处,时而甩甩头,时而嘴咬槽沿,蹭蹭鼻孔,打几声响鼻儿。马经官谷草料梗扫进搓子里:“如果是中午干活你来早,哼哼,早都上地干活去了,你还寻思来得多早呢?”
“是在哪片地干活呢?”杨六子忙问道。
“还用问,听哪热闹就奔哪去。”
杨占山拍腿“对呀”,领儿子绕到大马棚后面,朝着西北大片地奔去。
马经官瞥见爷俩的背影笑出声来,自语道:“脸真像他们说的,都花了,这一出还能干活?”拿起搓子把草料倒入筛子中,把残余的玉米渣筛出来,草和料分别装进两个口袋里。
杨六子纵目远眺,地里人来人往,马犁穿梭,热闹非凡。爷俩小腿紧倒腾,在韩队长和王会计面前刹住,气息急促:“我——我们来——来得太晚了。”
韩队长像与杨占山不相识,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说:“帽子不错!昨晚王会计说了你的事,不好好在家养着,跑地里干啥?”
杨占山笑脸说:“队里的活哪能落下我呀,我是生产队的一份子啊;再说我还是组长啊!俗话说,两冬不如一春忙。”
“你别胡说啦?”王会计嘲笑说,“你是不是老庄稼人啊?连种地的起码口诀都忘啦?我告诉你你记着点,那是三春不如一秋忙,还整个三冬二冬的真着笑。”
“对对对,我记差了,记差了,怎么说队里这时也是用人之计,二位领导你说我能在家老实呆着吗?春天是最主要的,种子还要抓紧下地不说,另外还要以最快速度抢墒情,咱们今年头一年种麦子,不管咋说,我也去了南方一次,知道麦子咋种。”
“那你的头能行吗?”韩队长关切地说,“你还是回去吧,种地冒烟咕咚的有菌,你的心我和王会计都懂,别再把头整受风了!”杨占山很受感动:“谢谢队长的关心,不过没事,没事。头上有王会计昨天给我买个帽子呢!”杨占山一指头上说,“隔尘防菌。”
“啊?原来是王会计给你买的?”韩队长颇高惊讶,不过他是场面人物,情绪转换极快,“这帽子蛮好看的。”
杨占山言外之意赞王会计爱民,弄巧成拙,真是卖瓜果卖到菜园子来了。从王会计瞪他这一眼才恍悟应瞒着韩队长。一时找不到合理解释,如同泼猴般抓耳挠腮:“我吧……你吧……”反反复复。王会计饱经风浪,思维敏捷:“啊,是这么回事,我看他脑袋不戴帽子实在不行,他又没钱买,所以我也没辙,只好给他买一个。杨组长为人有不错,我们做领导的能眼巴巴看着他那秃顶冒水流脓的不理不睬?换做队长你……”
韩队长难以破解他们布下的机关,唯有赞许:“啊!你做得对,换做是我我会和你一样,不能眼睁睁看杨组长脑袋溃烂。”
王会计为让韩队长确信无疑:“老杨你把帽子摘下来让韩队长看一看头部情况。”
杨占山如释重负,不然等待他的真不知道是多重的惩罚:“哎!”杨占山帽子还没完全摘下来,韩队长说:“你赶紧戴上!哎呀太痳瘿人了。对了,你这样干活能行吗?听我话,还是回去养好了再来吧。”
“为了咱们队里能丰收,牺牲我一个破脑袋也中,队长放心吧,就是出现一差二错的话我也不带讹生产队一分一厘,完全是我自愿的。”杨占山一拍胸脯:“为了让生产队能取得大丰收我也豁出去了。”
韩队长真让他给感动了:“难得呀!你如此为生产队,我和王会计代表生产队向你表示真诚道谢。这种不惜劳苦,抛弃个人的精神,队里年终肯定嘉奖你。”
“我是社员,愿为生产队尽心尽力。”杨占山侧身见儿子还在旁边站着,一脚踢出,“你还傻杵个啥,还不快去干活?”
“干活就干活呗,踢我干嘛?杨六子嘟囔地走开。
王会计说:“谁知你了,上去就给儿子一脚?你呀,你,管咋的儿子也那么大了,你哪能说踢就踢,特别在场合下,他面子哪能挂得住?”
“我气他没眼力见儿。没什么事儿那我也干活去。”
“杨组长,你先慢走。”韩队长叫停杨占山说,“你去把老队长换一下,刚才你那耲耙没有人能使得了,实在没办法了。老队长说他扶扶照量照量,都好几个来回了,你赶紧换他下来,都那么大岁数了,干半天非得累散架子不可。”
“韩队长,我——我这头怕不行。”杨占山为难的指着自己的头。
“那你……”
“我点个种还行,让我跟在马屁股后面起烟起土的,头上有帽子没什么说道,可脸上的口子也吃不消啊?”杨占山笑面奸猾,“队长和会计,别忘了我可去过南方的人,我看过人家点麦种,所以我比谁都懂,点种点得老好了。”
韩队长说:“你去趟南方不假,不能总挂在嘴边?可你别忘了,你是冬天去的,我看你麦种没看着点,反而看收藏麦子才是真的。”
杨占山借口说:“队长,我不是不听您吩咐脸真不行。”
韩队长点头说:“也是,没办法,老队长头午受点累就受点累吧,我和王会计还不会扶,只好下午再顺吧。”
杨占山喜不自胜,唯恐队长改变主意,来不及转身倒退跑,来到地头拿起点葫芦(四块长条薄木板钉制空心方木筒儿,靠近筒前是五公分小方洞,上面排满间距两公分竖放的细条棍儿,小洞下方像绑个小笤帚,用木棍敲打木筒,种子就会从条棍儿间震出,落在小笤帚上,再由小笤帚上均匀的散落垄沟里。木筒后面系一个小白布袋。)往长布袋里装麦种,见没人注意自己就往嘴里塞,然后站起来,把点葫芦的小布袋斜挎肩头,听见哗哗声停止,知道点葫芦里已经灌满,木棍敲几下点葫芦,种子蹦跳到小笤帚上,于是顺着垄沟“当儿当儿”有节奏地追赶前面的人。为引人注意,摇头晃脑,头都晃迷糊也没人瞅他一眼。以他的脾气有东西不显显会憋疯,没话找话说,“哎,你们看我点种多快?落我半截地,我没怎么费劲儿就追上了。”
周兴富马犁刚好走到这,冷笑道:“点的是挺快,光顾往前走了,下没下种只有你自己知道?”
杨占山理直气壮地说:“你,你说的是啥话,成心和我作对是不是?不然你来检查我点过去的垄沟。”脚尖点着前面点葫芦点过去的垄沟,像找针似的寻了一会也没发现几粒麦种,气得狠敲点葫芦,垄沟立刻隆起米垤。
“我可不敢上杨组长的垄里去瞧。”周兴富声音甩在马犁后。杨占山冲着周兴富的背影咆哮:“那你就别胡说八道来侮辱我的人格,我也是不怕费粮票的主,哼!别自讨没趣。”周兴富回过头:“你的粮票也不是好道儿来的,当然不怕费喽。吁!”地里嘘声一片,老沈道:“他的话和粮票一样都不怕费。”又是一片哗然。
杨占山吼道:“瞎起什么哄?”
周老疙瘩托起点葫芦指向杨占山:“你还是看看你自己嘴丫上的白面儿吧?光想吃忘用棍敲点葫芦了吧?哈哈,只怕有人要走医院一趟喽,去看看撑坏了该怎么治疗?”
“你们哪不好瞅,瞅我嘴丫子干啥?谁也别说我,哪个人也没少吃。哼,要瞅往我头上瞅啊?”木棍儿戳戳帽盔,“都眼馋了吧?我告诉你们,帽子是新买的,你们看颜色和款式多带劲。”
“你可能买帽子,不是偷的就是捡的,看帽子上还有荷了圈呢。”老沈取笑说。
杨占山面部兀自挂上笑:“你说对了,帽子真不是我买的。”
“哪偷的?”老刘问。
“反正不是偷的也不是捡的。”
“不是偷的、不是捡的,那是粪坑里挖出来的,哈哈……”老孙的话又引起一片嘲笑声。
“谅你们也猜不到,我告诉你们吧,这是,这是王会计给我买的,嘿嘿!是王会计给俺买的!”
“你以为你是谁呀?王会计能给你买帽子?哼哼!除非你是王会计的老儿。”周老疙瘩问大家,“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你说得太对啦……”大家笑着回应说。
“哎,你们别笑,别不信,还有我儿子那双鞋都是王会计给买的。”杨占山指着后面踩隔子走过来的年轻人中的杨六子不急不躁说道。
“我们信,如果你要按周老疙瘩说的我们一定相信。老沈边笑边说,“就帽子颜色磕碜点,糊了巴屈的,要是换成绿色那可大不相同,一定好看多啦。”又一轮笑浪疯狂爆发……
“不用你们骂我,老沈、老疙瘩你记住,我不会轻饶你们。”杨占山适得其反惨遭笑谑,右指弧形摇晃,“你们各个都不是什么好饼。”愤愤离去却心有不甘,转念想,“不行我非气气他们”。往头上指,“你们别嫉妒噢,甭看色,要看帽子的样,我问你们谁有吧?”
“还好看吗,就是你爹活着一看准又被气死不可,帽子戴的不伦不类。”周老疙瘩说。
“别在这丢人了,哪凉快哪呆着去吧?我发现你的脸皮够厚的,二尺钩子够呛刨透,还巴巴的,我都替你臊得慌。”老刘说。
“你们这些人没好货色,一群没教养的东西。”杨占山吃瘪,窘相离开。独自点到地头,蹲下来解开小袋口挎绳,麦种放入两个特意缝在衣服里子的兜才折返,然而,百米之外又和众人遭遇,他埋下头装作没看见,脚步自然加快。离地头还挺远就扯开嗓子喊,“韩队长、王会计我回家换换药。”
“快去快回。”韩队长大声告诉说。
“哎!”杨占山放下点葫芦,横垄穿回家。到家就让乔凤贤找口袋:“你快去看我拿回来的干货!”拍拍泛鼓的兜。
乔凤贤抬头纹都笑开了,把准备好的口袋打开:“老杨你真尿性!这两挎兜可真装不少货。对了,你别光顾偷,有没有人注意你?”
杨占山矮身,衣兜放入口袋嘴儿里:“我办事你放心,这么多年你不了解我?不是我夸自己,我可鬼了,就连队长和王会计都让我骗的一扔儿一扔儿的,我都佩服我自己脑袋好使,就让篓子扎一下差了点。”
“今年过年就不愁没饺子吃了,你不怪夸自己,我也挺服你这个秃脑瓜蛋子,不管好秃坏秃偷回粮食就是好秃。”
杨占山怎么听都逆耳,又一想,难得能从媳妇嘴里冒出这么直白的表扬,比起就家里尿和窝囊废顺耳多了:“才刚搭头。”他抠了抠兜底,“没了”。边走边回头说,“你等着我一会儿还回来。”就这样,杨占山接连又跑回两趟。越偷越胆大,竟然到地头装种口袋里揣。第四次他刚刚装好,感觉有人在看他,抬头吓得他栽坐地上,正正心神,顺势兜里掏一把,打开左手掌,右指扒拉掌心数着:“一个麦子,两个麦子,三个也是麦子,四个,五个……”
王会计黑起脸:“你少给我来这套,快坐起来别查了,你还觍脸问,我不来事就大了,你说你回去干啥了?”王会计小声问,“你说实话可不要和我玩轮子,知道吗?”
杨占山拿不定主意是否说出实情,心里矛盾:“没、不,我是回去换药,对,换药啊!王会计不信你看我的脸就知道了。”
“你糊弄洋鬼子呢?你回家照镜子瞅瞅,你的脸灰沫潦烂的哪像换过药的样子?换不换暂且不论,我问你,你一天换几遍?”
“你问我一天换几遍啊,我一天换几遍好呢?几遍?随便呗!”杨占山大着胆子边说边要站起来。
“你给我坐下。”王会计脚压在他左肩,杨占山坐回原地。
“你还骗我呢,你换不换药我还不知道,我告诉你韩队长都觉景了,他之所以让我过来,知道你一会又该喊换药了,骗人都不会骗,只会来这么一套,你生怕不露馅是吧?我若是不来你一会敢把这麦种连口袋全扛家去,你胆子也太肥了吧?”
“韩队长都知道了?这、这可咋整啊?”杨占山声音颤抖,“王会计你可帮帮我呀?”
王会计恐吓道:“知道你的罪名不小了吗?我不说你也应该清楚,要是别人偷今晚就得送去学习班。”
杨占山哀求道:“王会计你老人家念在我对你忠心耿耿帮帮我吧,我可不想去那个地方,不然生名扫地,我儿子就不上对象啦?”
“行了,我若不帮你我过来干啥?韩队长也知咱俩的关系,他对你印象还算不错。赶紧把兜里的掏出来装回口袋里,我不让你站起来是怕社员看着,你鬼迷心窍认准一门儿了,社员都在偷看你你还没发觉呢?”
杨占山倒净麦子接着爬起:“我哪知道啊,你都早说呀,吓死我啦!”
“吓死你也不多。好啦,老队长马犁过来了,我去拿话探探,他看见就不好办。”王会计倒背双手迈方步走至老队长马犁侧前方,笑呵呵地说:“老队长您老是老当益壮,没看出来使唤牲口还是这么地道。”
“吁”老队长叫停马,袖头抹一下额鬓,说:“还行吧,我年轻时是个生产队的大老板子,使唤马牛啥的都不在话下。哎,就是现在腿脚不利索啦,不服老不行啦!走几个来回觉得力不从心了,想不大口喘一会儿都不行。”
“老队长如果腿脚顶不住,那就别干了,我看看再另找别人。”王会计臆测老队长没发现可疑之处,如有,依老队长认真的性格,早就问个究竟了。他想到:老队长扶耲耙哪有空闲看其它。故意转移老队长的视线,他拉过马笼头溜向杨占山。老队长顺手松开溜绳,弯下身子说道:“我还能对付干,只不过到地头多歇歇,再说这里也没有别人能使呀。”老队长敲打膝盖,翘头寻找杨占山。
这时韩队长倒背双手走过来,正挡住老队长的视界:“老队长,我说啥也不能再让你干了,瞧把您老累得汗沬溜水的,腿看起来也疼了吧?”
老队长直起腰,抓握溜绳:“没问题,我还能干一气儿,王会计你把笼头放开。”
“不行,您老就别强撑着了。”韩队长的一举一动尽收王会计眼底,韩队长有意遮挡老队长锐利地目光。恐杨占山贼心不改,王会计说:“对了,有人了。”然后叫道,“杨组长你过来。”
“哎。”杨占山心神不宁,或许老队长发现了,跑过来问,“老队长、韩队长、王会计三位领导有啥事?”
“你看老队长顶不下来了……”王会计下话没说完,杨占山揪紧的心松弛下来,笑嘻嘻地说:“老队长您歇会儿,我来,我来。”
“杨组长你不是……能行啊?”韩队长问。
“我还是那句话,为生产队就是累死了,就当睡着了。”杨占山磨回马犁,手鞭抽地“驾”!耲耙后面的拉子隆起一溜烟尘。
韩队长扶着老队长,说:“老队长还说没事呢,看您老人家的腿都有点发软了。”
老队长逞强道:“没事,这算啥,扶两天我也能行。”韩队长已感觉到他的腿在抖,顺情说好话:“看出老队长的身子骨不解当年啊。”
“是啊,我也看出来了。”王会计说,“看您老越过越年轻。”
人老就喜欢类似赞美的话,特别夸身体,老队长像打了吗啡针,避开韩队长的手,抻抻胳膊撩撩腿:“这活算啥,一点都不觉累,就是觉得脚底板疼点。行,既然用不着我那我回去了。”走几步回过头那一霎那,疲态顿露,“这点种是主要的,今年墒情还不错,麦种也要下得合适,稀厚不匀影响产量,你俩可要多走走看看。”
“知道了老队长,您老放心吧!”韩队长目送老队长走远道,“老队长为咱们队里兢兢业业不思劳苦,这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啊!”
“是啊,这么大岁数还在一线上日夜操劳,对咱们生产队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王会计掏出心里话。
杨六子被他爹踢了一脚,自觉丢了颜面,心中不爽。本来他早晨就不想起来,杨占山商量他说,你比我伤轻,我去你不去大家怎么想?队长和领导肯定寻思我有用心,为了过年能多吃几顿年饭你就别养伤了?杨六子提出穿新鞋干活,乔凤贤阻拦不了,只好同意。就这样他才懒洋洋起来。如果算到受辱他打死都不会来,越想越气,肚子随之膨胀。他见踩隔子落后的张大维,快速追赶上,阴阳怪气地说:“你小子还挺听话,我和刚哥告诉你的事还真没忘,叫你离她们你还真没靠近。”和大维肩头平行走,“我劝你的都是好话,你若忘了那可麻烦喽,事儿大着呢。”
大维偷窥一眼,没作声,继续在垄台脚跟顶脚尖走。
“老子在告诉你呢?你没听见还是耳聋啊?”杨六子探手抓大维肩头,“你给我站住,聋子?”
大维内心慌乱,杨六子是要报复带讹诈,惹他不起,甩开他,肩头一低:“别耽误我干活?”
“哎呀,你还长胆了?你们把我们爷俩造得跑街里看了一趟病,又耽误工扣分又花钱,我问你这笔帐该怎么算?你还敢跟我耍横瞪眼睛?老子可不是吓大的,今天不给我一个答复咱俩没完?”杨六子像一块大膏药黏得大维揭不去抛不下,一味逃避他步步紧逼。大维说:“怨谁,谁心里有数,你别在我跟前装,我也没工夫搭理你。”杨六子跳到大维前面:“你话说明白点,你是说我装是吧?你他妈的敢说我装?你给我解释清楚我怎么装了,装在哪了?不然的话我叫你跪地认错。”
“你嘴给我擦干净点。”大维说。
“我他妈就这样,你不服咱俩过过招。”杨六子摆个金鸡独立造型。
“你还敢骂人。”大维冲动地攥紧拳头,猛然上前,双拳左右张开,向中间合拢。双风贯耳,杨六子蹲身躲过。他误判张大维不敢做过激行为,没料想他与自己来真的,自知不是张大维的对手,怯怵闪到旁边。蓦然间,王会计的口实耳廓响起:回去不要找张家人理论招麻烦。手指大维说:“你、你给我等着,小爷刚来,不能耽误活。”赶到王志刚旁边耳语一番。问,“刚哥你看……”
“你小点声,韩玲她们听见。耐心等待,哪天哥指定为你出气。”王志刚说。
杨六子嘴角一丝狞笑,也许和遗传基因有关系,他父亲的优点他全部继承下来,故意在众人卖弄自己的鞋,高抬脚轻落足。
大亮看破杨六子,无非是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心道“他太能得瑟”,讥讽地说:“你昨个上街一定是从车上掉下来了。”
“没有哇。”杨六子不假思索回答道。
大亮一本正经:“别骗我了,看把你膊罗盖摔得都回不过来弯了,你得抓紧看,不看的话要作住了的话就永远回不了弯。走道时像后安两个大木头棍子,有个土咔啦都绊你个跟头,万一牙再卡掉了还得跑街里镶牙。”沈英嘘一声:“大亮的话不无道理,你可不能含糊呀?牙卡掉了倒是次要的,腿可是大事啊,别到时候变成一个大肉球子底下绑两个木杆子,那可咋办哪?”
杨六子抬腿前后晃荡:“我说了我没摔,你们看我晃荡的多灵份,就是我这脚烧的慌,不高抬都不行。”观察大家的反应。当他看到刘晓霞那张木然的脸,如凉水浇头,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把脚伸向张大娟面前抖动,说,“你看我这鞋好看吗?”
大娟子脸扭到一旁:“好不好看都让你说了。”
“你是不敢瞅吧?哈哈,瞅你家穷酸样,看看过过眼瘾吧,要想买是买不起喽?猜你八成没看过买的鞋是啥样吧?”杨六子拿大娟子鞋说事,“哟,挺大个姑娘穿的破鞋还露着脚趾头,大家看哪,她家连这么大点的補衬补鞋都没有?哎,别说买了,就是做双好的也是做梦啊!”放下脚,“不能给你看了,倘若看到眼珠子里剥不出来怎么办。”
大娟子挖苦说:“如果是人,脚穿再破的鞋都好看,驴蹄子就是打了金掌也还是驴蹄子,哈哈……”
嘲讽地笑声蓦然响起,就连王志刚也忍不住捂嘴偷笑。
刘晓霞为大娟子竖拇指点赞:“你、你这话、你这话太有哲理性,耐人寻味!”
杨六子恼羞成怒:“小丫头骗子别跟我俩得瑟?”
大娟子并不示弱:“你小时晚儿你妈用褯子没把你嘴丫子的屎擦干净?还能骂人呢?回去让你妈再擦擦,省的满嘴喷粪。”
“你咋骂人呢?”王志刚面色冷漠,试图把大娟子势气打压下去。大娟子反问道:“他骂我你没听着哇?显你茬口硬是咋的?”
“你说啥呢,我茬口怎么硬啦?”王志刚问道。
杨六子在王志刚的援助下提起精气神儿,伸长脖子嚷嚷:“对,让她说明白。小黄毛丫头你和我来硬的也倒罢了,你敢和刚哥横?他如果发威的话一脚能把你踩成标本。刚哥在早些年是公子哥,少爷,你、你连丫鬟都不配当。”
大亮摩拳,刚想窜过去把杨六子摔翻在地咬他几口,却被韩玲看到,拽住他,附耳说:“你先别动,再听听他们说啥?”
大娟子冷哼道:“别揣明白装糊涂,各个啥样心里明镜的,前儿晚不是我妈怕事大的话,我们还怕你们……”她把下话连同唾沫全部咽到肚子里。韩玲谜团渐解,大娟子姐俩昨天说的她一直持怀疑态度,还问不出结果。前天晚上或许跟杨六子有关。上前拉住大娟子问:“你快说前天晚上怎了?”大娟子除了懊悔半句话也不肯说。
事情糟糕,大娟子说出实情,王志刚他和韩玲之间就此出现无法弥合的裂痕,恨自己多管闲事,渴盼她不要说出实情,她薄红的双唇动与不动都牵动他的每颗神经。
“没,没咋的也没啥、啥事。”大娟子结结巴巴地回答。
韩玲继续问:“你急死我了,我们大家都在,你怕的是啥呀?”
“是啊,大妹。”大亮和刘晓霞沈英围住大娟子问。
“我刚才气的,我说啥都不知道了。”
“王志刚,你和杨六子前天晚上到底干什么缺德事儿了,敢不敢说?”韩玲自觉天真,在他俩口中得不到她想要的,但大娟子还矢口否认。
王志刚来到韩玲身旁,友好地向大娟子点点头,微笑道:“没干什么,有什么坏事可干的。你刚才也问大娟子了,如果我们要做什么她早告诉你们了,别瞎猜了好吗?”杨六子插话说:“我前晚头坏了,连起都起不来,我妈给我们爷俩抹药,连地都不让下,上哪能看见刚哥?”歪过头说,“是吧刚哥?”
“他爷俩能敢出屋?怕就怕受风?”王志刚说。
或许是自己多疑了,韩玲又觉得杨六子有几分道理:“没做什么最好,哼!哼!别穿双破鞋臭显摆?”
刘晓霞、大亮,沈英他们松开大娟子的手,虽说息事宁人不是杨家一贯作为,但是一致相信杨六子的话。
“咱们干活吧!”韩玲心生一计,趁大伙都没注意自己的时候,偷偷溜到张大维面前站立不动,却被大维撞了一下。韩玲小声说:“喂,你长长眼睛好不好,我一个大活人你都没看见?你脑子想什么呢?”
大维抬头问:“你站在这干啥?”
“别问干啥,你差点没给我撞倒,还不赔礼道歉?”韩玲佯装生气。
“我哪看见你呀!下回我一定注意。”
“你瞅你那傻样?我逗你玩还当真了。你咋不识逗呢?”
“我还以为你真的生气了呢?”
“我是那小气的人吗?再说我敢和你生气呀?你看头上咋出这些汗?”韩玲掏出手帕说,“我给你擦擦吧!”
“不用不用。”大维袖头一抹,憨笑说,“这样多快。”
“你没觉得像小孩擦鼻涕,多难看哪?这个给你吧!”韩玲把手帕交于大维手上,“用这个擦汗即美观又方便。”
“不要不要,还是你自己留着吧,这么好看的手绢给我白瞎了。再白的手绢我用一回就得造得埋哩咕汰的。”
“不要不行,上面的花是我绣的,好看吗?”
“太好看了,白地儿上红花配绿叶好看得简直无法比喻,耀眼夺目美极啦!”
“那你还说不要?”韩玲不容分说塞进大维兜里,大维掏出来要还给她,她却板着脸说,“你若不要我可真生气了。揣好,对了,王志刚和杨六子前天上你家去闹了?”
“没有,没有……”大维一口气连说几个没有。
“真的?”
“不骗你。”
“那我相信你,你这两天不太对劲儿呢?”
“没有哇,我没感觉到啊!”
“那你老溜边儿呢?好像是有意躲着我们?”
“啊,那也许是冷不丁干地里活有点不适应吧。”大维解释说。
“那为什么我们接你你不让接呢?”韩玲又问。
大维想了想说:“都一样干活凭啥用你们接,再说你们也知道累呀!”
“我不嫌累,我把你接过去。”
“你接我就站在这不干。”
韩玲娇嗔道:“你这人咋这样,别耍无赖好不好?”
“那你不逼我我就不耍。”
韩玲伸出手掌:“我真想打你这个赖皮。”缩回手,“行了,不打你了。”
“算你聪明,你想你能有我跑的快吗?怎么能打得到我?”
刘晓霞一直留意大维,她们快他就快,她们慢他就慢,始终与她们保持一段距离。她在最前面还不好意思回头回脑的,假装提鞋的工夫回下头,见韩玲和大维俩聊得开心,一种莫名地嫉妒油然而生,借由过来说道:“挺大人落在后面也不知砢碜?我把你落下的这段接过来了。”
韩玲听到晓霞说话,转头问:“这么大嗓门干啥?怕别人听不见?”
“我被大维气的,挺大人就在后面肉肉的,不知在后面磨蹭个啥?”刘晓霞说。
“接过来我也不走。”大维原地不动。
“不走我俩拽着你走。”刘晓霞和韩玲开拉大维走,猛然,两种声音送到耳屏:“你们干啥呢?你们干啥呢?”王志刚和杨六子随声飘至。
“干啥与你俩没关系?”韩玲问。
“快走吧!”刘晓霞控声私商大维。
“啊。”大维不动她们不走,耽误活儿领导必问责,只好低着头跟在她们后面走。
王志刚和杨六子把嫉妒恨交织地目光同时射向张大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