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一章 地理？天理！

　　“我不愿再沉默了，爸爸！”秀秀高喊着从椅子上“霍“地站了起来，两脚跺地，双目炯炯。“我不愿再沉默下去了！为了一代一录，为了你那个可恶的、讨厌的一代一录，我们大家都受够了！一代一录非把我们统统整死不可。因为别人经常捧他，说他聪明、慷慨、高尚、博学，反正是种种美德的混合体，简直是一份杂拌儿；而一代一录这个傻瓜什么都相信了！多少好吃的菜端给他，换了别人心里一定会过意不去；可一代一录把放到他面前的东西统统吃光，还要添加。你们等着瞧，他会把我们全都吃进肚子里去，这都是爸爸不好！可恶的一代一录，可恶极了；我要直截了当地说，我谁也不怕！他愚蠢，任性；肮脏，忘恩负义；心肠狠毒，专制暴虐；挑拨是非，撒谎吹牛……照我的意思，我一定马上把他撵出去，叫他立刻滚蛋。可是，爸爸崇拜他，爸爸被他迷昏了头！”
　　“啊……”市长夫人叫一声，倒在沙发上，软瘫了。
　　“我亲爱的市长夫人，我的天啊！”原来如此的母亲喊道，“水，快拿水来！”
　　“水，水！”西方东方这下可急坏了。“妈妈，妈妈，你定一定神！我跪下求你定一定神……”
　　“该把你们关进黑屋子里，只给馒头和水……你们这些杀人犯！”气得发抖的蓝天非诗冲着秀秀咬牙切齿地说。
　　“关起来就关起来，我什么也不怕！”秀秀高声说。反正她已经豁出去了。“我是在保护爸爸。因为他不会自己保护自己。你们那个一代一录是什么东西？比起爸爸来，他算得了什么？他吃着爸爸的饭，用着爸爸的东西，还侮辱爸爸，没良心的！我恨不得把你们那个一代一录撕成碎片！我恨不得跟他拼命，用两支手枪就在这里把他打死……”
　　“秀秀，秀秀！”西方东方在绝望中大叫。“你再不住口……我就完了，不可挽回地完了！”
　　“爸爸！”秀秀大叫一声，突然扑向父亲，脸上热泪纵横，两条胳膊把他紧紧搂住，“爸爸！你这样一个善良、乐观、聪明的好人，难道就甘心这样毁了自己？难道你甘心服从那个讨厌的滥小人，做他的玩具，让人家取笑？爸爸，我的万金难买的爸爸！”她放声痛哭，双手掩面从屋子里跑出去。
　　一场可怕的忙乱开始了。市长夫人躺着人事不省，西方东方跪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蓝天非诗小姐死缠在他们身旁，频频用恶狠狠的，而又得意洋洋的目光，瞪着红头火柴他们。原来如此的母亲则用水湿润市长夫人的太阳穴，忙着给她嗅瓶子里的什么药；冯辉月梅在一旁哆嗦，流泪；白云蓝天想找一个角落躲一躲；而家庭女教师面色苍白，站在那里吓得茫然失措。只有余何任意一个人照旧不动声色。他站起来走到窗前，凝神望着窗外，对于这一幕情景坚决不予理睬。
　　忽然，市长夫人从沙发上撑起来，挺直上身，用严厉的目光把红头火柴上下打量。
　　“滚！”她冲着红头火柴一跺脚，大喝一声。
　　红头火柴得承认，这一着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滚！滚出这所房子。滚！他来做什么？叫他立刻离开此地！滚！”
　　“妈妈！妈妈，你这是从何说起呢？他是红头火柴啊！”西方东方吓得浑身发抖，呐呐地说。“妈妈，他是到我们家做客来的。”
　　“什么红头火柴？胡说！我什么也不要听；滚！这是保外就医。我肯定这是保外就医。我的预感从不骗我。他是来排挤一代一录的；你是为了这个目的特地要他来的。我的心预感到了……滚，流氓！”
　　“舅舅，既然如此，”由于义愤填膺，红头火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既然如此．那么我……请原谅……”说着，他要转身离去。
　　“红头火柴，红头火柴，你这是要做什么？真要命，偏偏现在这个……妈妈！他是红头火柴啊！红头火柴，你别见怪！”西方东方喊着追上去，拉住红头火柴。“你是我的客人，我要你留下！她这是无心的。”他悄悄对红头火柴说，“她只是在发脾气的时候这样……你只要随便在什么地方暂时避一避……待一会儿……过后就没事了。她会原谅你的，我敢担保！她心地挺好，就是说话有时会走火……是这么回事，她把你当做了保外就医，过后会原谅的，我向你担保……你来干什么？”
　　他冲着刚走进屋子，对吓得直哆嗦的四季常青大喝一声。四季常青不是一个人进来，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名大约十六岁的少年。这少年长得非常俊美。他也是红头火柴的亲戚，只不过隔得有些远，名叫何必当初。他穿着一身比较特别的服装，红色的绵绸衬衫领子上滚着银丝饰边，束一条绣金腰带，下身是马仔裤子。这身服装是市长夫人亲自设计的。这位少年十分伤心地嚎啕大哭。泪珠从他漆黑的大眼清里一颗接着一颗掉下来。
　　“别哭啊！”四季常青劝道。“要是让一代一录看见你哭，他肯定会说：‘雨滴在下落的过程中，并不像人们认为的那样是眼泪状的，也不是像珍珠项链那样一颗颗圆球状的样子，相反，它长得像一大馒头。这是因为雨滴在下落的过程中跟空气摩擦产生阻力，空气的阻力会把它的下面压得扁扁的，上面呈一个球状的拱形。下落过程中，雨滴还会逐渐变大，甚至会因为空气的摩擦还有水表面张力的原因变形，变成一个像安全帽形状的球形薄膜。’”
　　“这又是怎么了？”西方东方仿佛没有听到四季常青在讲什么，他只对何必当初喊道，“出了什么事？说呀，你这个狗入的！”
　　“是一代一录吩咐我到这儿来的，他自己随后就到。”四季常青惨然回答。“要我来考试，至于他……”
　　“他怎么？”
　　“他跳舞来着……”四季常青带着哭音回答。
　　“跳舞！”西方东方失声惊呼。
　　“跳……舞！”何必当初抽抽搭搭地哭出声来。“跳马屁舞？”
　　“马……屁……舞l’
　　“被一代一录撞见了？”
　　“撞见了！”
　　“这下可把我宰啦！”西方东方顿时叫起苦来。“我的脑袋掉啦！”他两手抱住自己的脑袋。
　　“一代一录来了！”这时，红头火柴走进来叫着。
　　就这样房门开处，一代一录出现在莫名其妙的众人面前。
　　但是，在向大家介绍走进来的一代一录之前，得有必要先就何必当初说上几句；解释一下他跳马屁舞这件事被一代一录撞见，究竟可怕在什么地方。
　　何必当初自幼失去怙恃，被西方东方的妻子收养。西方东方也非常疼爱他。然而，这就足以使一代一录在迁居一代一录农场；并征服了西方东方以后，把他所宠爱的何必当初恨得要命。不曾想，这孩子不知怎的特别博得市长夫人的欢心。尽管一代一录大为恼怒，何必当初还是被留下来了。因为市长夫人自己坚持要这样。一代一录只得让了步，但心里老是憋着这股子气，一有机会便在完全无辜的西方东方身上出气。何必当初长得异常俊俏。他生就一张女孩子的脸，像个漂亮的乡下姑娘。市长夫人悉心侍弄他，疼他，把他当作一件可爱的稀有玩物那样珍视。不知道在鬈毛小狗，阿咪花猫和何必当初之间，她究竟更喜欢哪一个？何必当初的衣服也大都是市长夫人花钱买的。姑娘们则给他口红。理发师傅逢年过节到一代一录农场来理发，都会把他的头发修剪得漂漂亮亮。这位少年也真是个怪东西。他说不上是个十足的白痴或呆子，但他是那么天真；那么老实，有时候的确可以把他当作一个傻瓜。他要是做了个梦，马上就去告诉大人。大人们谈话他也常常插嘴，并不考虑这样会不会打搅他们。他会向大人诉说决不应该告诉他们的话。逢到市长夫人晕厥过去或他的叔父痛遭责骂的时候，他也会由衷地伤心落泪。他同情一切不幸，有时他会走到市长夫人跟前，去握着她的手，请她息怒。市长夫人会宽宏大度地原谅他这种冒昧的举动。他极端易动感情，像绵羊一般善良温顺，像快乐的婴儿一般兴高采烈。
　　除上述外，何必当初经常呆在市长夫人的座椅背后，嗜糖如命。要是给他一块白糖，他立即用结实和像牛奶一样洁白的牙齿把它嚼碎；一双亮晶晶的黑眼，和整个俏脸庞会闪耀出无法形容的喜悦。为此，一代一录窝了一肚子的火。最后，他考虑到发火并不是个办法，忽然拿定主意充当何必当初的老师。他先是把西方东方申斥一通，说他置何必当初的教育于不顾；接着决意，教这个可怜的少年讲道德；学规矩，说外国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