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城楼

　　黄院长此刻正在办公室里很悠闲地饮着茶，他面前摆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青铜剑，前段时间故宫博物院在海外回收了几件青铜器，尽管价格不菲，但却极具文化含义，博物院打算举办一个小型的青铜器展览，黄院长面前这柄青铜剑，制作精湛、形状瑰异、剑身上花纹随意、富丽典雅，要知道就世界范围而言，从印度河流域到巴尔干半岛，从米诺斯文明到迈锡尼文明，其青铜器的代表作大多为武器，如戈、矛、刀、箭、剑、戟、镞等，而中国却以铸造难度较大、纹饰复杂的容器为主。欧洲青铜文化以武器为代表，中国青铜文化以容器为代表，这是不是前者富于侵略性，而后者安于保守性就不得而知了。
　　青铜剑始于商代。那个时候，它的剑身一般较短，形状就像柳树的叶子，制作也比较粗糙。春秋晚期以后，青铜剑的制作达到成熟，“越王勾践”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个时期。此时的青铜剑，剑身普遍被加长到五六十厘米。一把青铜剑主要由剑身和剑茎两部分组成，所谓剑“茎”就是剑的把手。在剑茎和剑身之间还有一块凸起来的隔板，叫做“格”。比较讲究的青铜剑，“格”的上面都有一些装饰物，以此显示使用者的身份和地位。这些装饰通常使用玉质材料，所以这种剑也叫“玉首剑”，这柄剑长度就足有五十厘米之长，从上边精美的菱形暗格花纹判别，应该是春秋晚期左右的器件，黄院长对于自己的眼力是十分自信的，他断代的时间往往比仪器测出的时间相差无几，看到这件国宝样的青铜剑，他都有当年唐太宗“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的感慨，要知道北京故宫博物院的名气一直被台北博物馆压着一头，黄院长一直想在有生之年争一争自己的颜面。他忽然听到自己的手机突突跳将起来，老头子年纪有点大，手机一般都设的震动，现在听到动静拿起来一看，竟然是那个连如江打过来的，就有几分怒意。
　　乔教授已经给他说了自己去拜访连如江的事情，听说他竟然不为自己的叁拾万元所动心，他就不免有些恼火，再听乔教授介绍连如江就是上次偶遇捡漏，得到一本近乎完本的宋版书故事，他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不得宁静，回到家里忍不住长吁短叹，刘子婵见外公如此模样，询问起来才知道事情原委，就安慰自己外公，说那个连如江运气也太好了，一个人可以和天斗，可以和地斗，但总要有好运气才可以，黄院长想起自己外孙女自小就公认的好运气，不免说有机会一定要让外孙女和那个连如江比试一下，看谁才是真命天子，这句话就有点异议了，徐子婵白了外公一眼。
　　这几天心情刚变好，却没想到那个小子竟然电话打给自己，他气哼哼地接通：“连如江，你这个小子又有什么事情找我？”
　　电话里传来连如江的嘻嘻笑声，黄院长觉得他的笑似乎在嘲讽自己，不免又有几分恼火，正要发作，电话里连如江变得十分客气：“黄院长，黄爷爷，我遇到了一点困难想找你给帮个忙可以吗？”
　　黄院长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想当然地以为这小子肯定是再三琢磨后觉得叁拾万元是笔大财富，想把田黄印章转让给自己，一念至此，反而端起架子来：“哎呀，你看我这个老头子能帮你什么忙呀？故宫博物院就是一个清水衙门，你要来逛故宫的话，我老头子给你免票这是唯一能做到的。”
　　连如江吃了一惊，他暗想怎么黄院长知道自己找他做什么吗？于是试探着问道：“黄院长，要是走走后门不用排队可不可以办到呀？听说你们故宫每天排队参观的人就成千上万。”
　　“小事一桩。你来北京尽管找我，我老头子地主之谊肯定是尽到的。但只限于带你参观游览故宫呀，这一亩三分地里我说了算。”
　　“太好了。黄院长，我现在就在天安门城楼的售票处门口，您给我走个后门吧。”电话里传来了连如江欢呼雀跃的声音。
　　“什么？”黄院长忍不住站了起来，步伐有点趔趄，以至于差点把眼前那柄青铜剑给碰到地上，“你小子不是给我开玩笑吧？单纯为了不排队这点小事就麻烦我？”黄院长哭笑不得，甚至都不知道脸上应该是什么表情才能和这件事情相衬托了，连如江眼里的黄院长和博物馆的保安性质差不多，都是可以免票、免排队的熟人，他可是国家中央候补委员、首席文物鉴定大师，中国科学院院士、首批政府特殊津贴者，论其行政级别来，黄院长可以和他们省长同一档次，众多光环下，任何一个都能让正常人炫目，但这个家伙居然只是想逃一张票。
　　“如江，你找我就是为了这点事情？”黄院长觉得最好在落实一下，这小子是不是别有隐藏祸心，只是不好一下子开口而已。
　　“是呀。是两个人。我和我爱人一起。黄院长，您也不用亲自出马，让您的秘书代劳一下就可以。”连如江虽然有事找黄院长，心理上却并不喜欢和他见面，黄院长虽然为人极其爽快，但总有些若隐若现的官威，另外他和妻子时间有限，中午左右就要回去了，黄院长要是过来，单是寒暄就要耽误许多的时间。
　　黄院长深为自己刚才自以为连如江要出卖田黄印章的想法感到羞愧，这厮根本就是不可理喻的人，从第一次见到他拿着嘉乐堂和珅和中堂的玉扳指自己就有收购的心，后来的鸡油黄玉珠串和自己只是听说并未见到实物的乾隆仿三链章，但每每都被他毫无悬念的推辞，不过大家都是熟人，这种举手之劳的事情他还真不好拒绝。他唤过自己的秘书，让他代表自己引领着连如江作为贵宾走一下电梯通道，免得被别的游客看到不好。
　　王凌雪挽着连如江的胳膊，到达天安门城楼上的时候，正值上午十点，春天的阳光格外明媚，就像一位娇艳的美女展开了笑脸，太阳，红红的光束射过来，温柔地抚摸他们的面颊，像年轻母亲的手。连如江都想摘一朵春天的阳光，制成书签，整个城楼作为背景，那么阳光都可以镶嵌在天安门的历史里，在打开这卷史书之时，可以有温暖入怀。城楼上六十根朱红色通天圆柱，最粗的直径一米多，最小的也有半米左右，每根十几米长，重七吨以上。地面金砖铺成，一平如砥；高大而色彩浓郁的墙台，上有两层重檐楼，有黄色琉璃瓦，东西九间，南北五间，象征皇权的“九五之尊”。南北两面均为菱花格扇门，三十六扇扇朱红菱花门扉；天花、门拱、梁枋上雕绘着传统的金龙彩绘和吉祥图案；贴金的“双龙合玺”彩锦，团龙图案的天花藻井，使整个大殿庄严雄伟，金碧辉煌。殿内由一个四百五十公斤八角宫灯和十六个各重三百五十公斤的六角宫灯组成的众星捧月图案。
　　黄院长的秘书原本打算陪他们一起游览，但被连如江坚定地拒绝了，他笑着说天安门城楼上的导游声音此起彼伏，我们可以免费听他们介绍就行，另外王凌雪刚才也告诉他，自己还在学校读书时，建筑史这门课上专门把天安门城楼作为单独的一章论述，她的知识恐怕比那些单纯靠噱头吃饭的导游要强许多。
　　天安门始建于明朝永乐十五年（公元1417年），最初名叫“承天门”，寓“承天启运、受命于天”之意，是紫禁城的正门。清朝顺治八年（公元1651年）更名为天安门。既包含了皇帝是替天行使权力、理应万世至尊的意旨；又寓有“外安内和、长治久安”的含义。城楼为木结构建筑，大殿飞檐下令人眼花缭乱而又排列有序的斗拱和梁枋。斗拱为中国传统木构架体系中独有，是斗形木弓形横木组成的具有翘、昂、拱特点的木制构件。梁枋又分额枋、檐枋，斗拱下面是额枋，上面彩画和金龙图案，柱子之间的构件叫檐枋，绘有金龙和玺图案。
　　“听说这天安门是江苏苏州府吴县香山人蒯祥奉命设计建造的是吗？”连如江边看着一些文字资料边问妻子，同时护住王凌雪躲避时紧时松的人流涌动。
　　“怎么说呢？这个城楼故事不少，明朝皇帝朱祁镇夺门之变，复辟重新做了皇帝那年，杀于谦等忠臣，结果天象报应，承天门遭雷击起火被焚毁；时隔八年之后，到了成化元年，才由当时的工部尚书白圭主持重建为面阔五间、进深三间的门楼，也奠定了今日天安门的形制；崇祯十七年，李自成率领农民起义军攻占京城，承天门再次被毁；一直到了清朝满人入主中原，在废墟上进行了大规模改建，重修为一座城楼，名字也改成“天安门”，建国后又多次重修，我们现在看到的天安门城楼主要就是一九六九年左右重新建设的。”王凌雪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嘴里发干，连如江急忙掏出矿泉水给妻子，看她喝了几口才放心地笑笑。
　　二人走到靠南端的城墙附近，俯身往下望去，天安门广场在他们眼里似乎小了许多，看着里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连如江想象着当年领袖阅兵式后的奇观，真的是站得高看得远，在这里能让人有一种雄心壮志凌云的感慨，王凌雪见他凝视前方，便捏捏他的胳膊，悄声问道：“如江，你想什么呢？”
　　“我在看人民英雄纪念碑和国旗飘扬，凌雪你发现没有，它们像不像敬在天安门前的香，每天升旗就是敬上一炷香，祝我们国运绵长。”这个问题王凌雪却从没想过，她不禁一呆，问道：“这也是风水呀？”
　　“嗯，其中大有深意，我刚才看了一下，在毛主席纪念堂的这个位置上，曾经是明朝的大明门、清朝的大清门、中华民国的中华门，七六年他老人家宾天以后，就在这个位置上建立了毛主席纪念堂，以压制前朝风水，让封建王朝不能够死灰复燃。毛主席纪念堂北面的这座人民英雄纪念碑，它也是一座坐南朝北的建筑。你仔细看一看，这座纪念碑它像什么?像不像一把插入地下的宝剑，我觉得，天安门广场是咱们新中国的一组风水建筑，纪念碑就是这组风水建筑当中的风水镇物。还有，在天安门广场的两侧，东边是国家博物馆，西边是人民大会堂，这两座建筑都是相互对称的，国家博物馆代表着国家的过去，人民大会堂决策着国家的未来，而它们又都面向着毛主席纪念堂，表示毛主席的在天之灵保佑着咱们国家。”连如江指指点点，不但让妻子觉得很新奇，就是旁边几个人也都兴趣盎然地听他分析，看身边游客都在侧耳倾听自己演讲，连如江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拉拉王凌雪说道：“咱们走吧。”
　　二人沿着下楼的台阶徐徐走下，王凌雪笑着：“如江，你看我学了这么多年建筑，但根本不懂你说的什么风水，刚才听你一说觉得蛮好玩的。”
　　“以后咱俩开个夫妻店，你负责建造，我负责风水，那咱俩就发财了。”连如江自鸣得意的哈哈笑几声。
　　“熊态儿，咱们又不缺钱，开什么夫妻店呀。”王凌雪想起他卖宋版书的一百五十万，就想劝慰丈夫几句，“如江，其实以后你也别太辛苦，尤其是给别人看相这种事情，据说损寿的，咱们守好自己家门，认认真真上班，你这么聪明，可别误入歧途。”
　　“宝贝儿，家有贤妻，男人在外不做横事。我一向可是规规矩矩。”
　　“哼，是吗？”
　　“是！”连如江做出发誓的姿态，王凌雪暗中掐他一把，“别胡闹，这么多人呢？”
　　他们走到一楼出门时，见黄院长的秘书一直在那儿焦急地往里看，忙打个招呼：“金秘书，您好，等人呢？”
　　金秘书看到是他俩，面露喜色，急忙迎了上来：“我刚才一直担心你们走了呢。黄老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一定邀请你们到他的办公室坐坐，他好像说有事要请教你。”他虽然如此说，但心里则有点不以为然，看这个年轻人年龄也就是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身上也没有那种学者气质，不知道领导需要向他请教什么。
　　“啊？”连如江看看表，说道：“我十二点多的火车，怕是时间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