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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二章

作品名称:风起的日子      作者:怀念童心      发布时间:2018-09-07 16:53:04      字数:3967

  第一章
  一九六七年七月的一天,骄阳似火,正赶上红卫兵串联,望海汽车站人头攒动,格外热闹。绿军装,绿军帽,红臂章,一群群革命小将占据了车站广场的绝大部分空间。
  车站的围墙上,贴满了革命大字报和一些标语,都是些斗资批修的文字。
  红旗飘飘,歌声嘹亮。高音喇叭里不停地播放着革命歌曲,那些小将们一首接着一首地跟着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
  当然,也有在朗诵毛主席语录的:路线是个纲,纲举目张……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
  “让开,让开,让开条路。”一个公安模样的中年人大声嚷嚷着。众人向两边散开,八个衣衫不整的人,背着些被褥包裹,列成一队,由四个公安押送着,低着头,快速走向一辆公共汽车。
  “打倒一切牛鬼蛇神。”有革命小将带头呼起了口号。于是,群情激奋:“镇压反革命,无产阶级专政万岁……”
  那些人一个接一个上车。排在最后的,是个女人,看样子还不到三十岁,穿着一条粉色的碎花连衣裙,挺着个大肚子,在一个男人的搀扶下,艰难地爬上汽车。
  在那个年代,也只有资产阶级的小姐才会穿成这样啊。
  人群中开始有人小声议论:“看,那个大肚子,反革命还要生孩子,生下来也是个小反革命……”
  车上,最后两排是那些牛鬼蛇神,再前面一排是四个公安,画车为牢,把他们和陆陆续续上车的革命小将分割开来。
  车内闷热难耐。那个大肚子女人坐在最后一排的最左侧,旁边那个人,看来是她的男人,该有三十好几了,穿一套藏青色卡其布中山装,戴着眼镜,正用脏兮兮的袖口为那个女人擦汗,那个女人感激地报以一个微微的苦笑。
  车轮慢慢启动,驶出了车站。那些革命小将看着那些被专政的对象,目光中透露出无比的愤怒和鄙视,当然,还有作为革命闯将的自豪和喜悦。
  车的前半截,热闹非凡。那群革命小将们叽叽喳喳,在大谈革命理想,说到激动处,激情如火,吐沫横飞。那四个公安正襟危坐,不发一语,听着那些高谈阔论,偶尔回头瞟一眼后座。
  后座上的几个牛鬼蛇神,个个苦瓜脸似的,要么低着头,在想什么心事;要么强作镇定,装作闭目养神。只有那对大肚子夫妇,依然的两人世界,低声窃窃私语,说上一些私房话。
  一个公安转身瞪了他俩一眼,小声但严厉地警告:“不许交头接耳。”那对夫妇一个激灵,一下子老实多了。
  车驶出望海城区,高音喇叭的歌声渐渐远去。因为热,车窗大多是开着的,风从窗子里灌进来,倒是比先前凉快了些。
  车一路颠簸,也就近三个小时,便到了吉安县城的汽车站。到底是山区的车站,人不是很多,没有看到人山人海的大场面。车站的广播倒是和望海的一样,照例播放着些革命歌曲。
  一群山里的学生,也是清一色的绿军装,绿军帽,红臂章。看到车到,便围了上来,迎接车上这些搞串联的学生。
  一时间,人声鼎沸,山呼口号,场面立马欢腾起来。双方革命小将握手拥抱,致以革命的敬礼。
  车上,一下子静下来了。四个公安,八个牛鬼蛇神,看着那热闹的场面,居然一点也无动于衷,也许是见怪不怪了吧。
  司机回头问了一句:“就直接去农场吗?”
  一个公安“嗯”了一声。车又开出了车站,沿着一条通往山里的公路驶去。
  进山的路,着实不好走,颠簸得厉害。许是因为晕车,许是动了胎气,那个女人脸色煞白,还呕吐了几次,那个男人像热锅上的蚂蚁,忙前忙后的,又是捶背,又是掐人中。一个公安动了恻隐之心,把军用水壶递给那个男人:“你要照顾好她啊。”
  还好,不到一个小时,吉安农场就到了。
  农场门口值班室,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带着四个军人,早在那里等着了,看见车到,就迎了上来。
  “到啦?”
  “到了。”
  “几个?”
  “八个。”
  “怎么还有个女的?”
  “嗯,还是个大肚子呢。”
  三问三答后,一个公安递上文书:“魏场长,这是人员名单、材料。”
  接过文书,魏场长瞟了一眼车上:“下车,点名。”
  人依次而下,排成一列。那个大肚子女人,在那个男人的搀扶下,排在最后。
  魏场长注视了那个女人一会儿,皱了皱眉,微微地摇了一下头:“开始点名。”
  孙甫才,大地主;蒋中浩,右派……祝庭均,反革命;汪雯丽,坏分子。
  哦,原来那对夫妇,男人叫祝庭均,女人叫汪雯丽,一个反革命,一个坏分子,真是“珠联璧合”了。
  这批牛鬼蛇神是来农场接受劳动改造的。四个壮劳力被安排去了采石场,余下四个安排在养猪场养猪,每人管四十头猪;考虑到那个女人是个大肚子,魏场长有意放她一码,让祝庭均夫妇合管六十头猪。
  每日里,祝庭均拌猪食,扫猪舍,忙个不停,还要照顾女人起居。汪雯丽的肚子越发大了,看来快要生了,要是觉得气力还行,也会帮着丈夫喂喂猪食。
  魏场长忙完一天的工作,到了晚上也没闲着,在宿舍里看那些来接受改造的人的材料。
  祝庭均,望海航运合作社轮船驾驶员。其父原本在望海伪政府做过事,当然是个汉奸了,初解放就死掉了,怎么死的,不详;其兄祝庭平,国民党少校军官,随蒋介石去了台湾;运动开始后,群众揭发祝庭均的家庭背景,单位革委会的人就抄了他的家,发现了其兄祝庭平经由香港转来的几封来信。跟国民党反动派勾搭上了,又有汉奸的家庭背景,便彻底成为一个反革命了。
  汪雯丽,原本是望海一所小学的音乐老师,因解放前是个富家小姐,又摊上了一个反革命的丈夫,一顶坏分子的帽子就逃不掉了,还被清理出了教师队伍。
  好在那次抄家,只查到哥哥祝庭平的几封来信,没有发现祝庭均有什么反动文字和言行的线索,所以还是被宽大处理的。这不,随着一批批牛鬼蛇神被镇压、被判刑、被下放劳动改造。现在祝庭均夫妇也来吉安农场接受改造了。
  八月十六日下午,一阵雷雨过后,天气总算稍稍凉快了些。祝庭均打扫完猪舍,便急切切地往回赶,在路上还不忘采几株不知名的野花,这是他们夫妇现在房舍唯一的装饰品了。
  刚走进农场的那个家,庭均看到妻子半躺在床上,捧着个大肚子,不住地呻吟几声。汪雯丽看到丈夫回来,便着急地关照:“庭均,快去找医生,我快要生了。”
  “你还好么,挺得住吗?”祝庭均又是欢喜,又是紧张,却不敢离开妻子一步。转身朝门口扯着嗓子大喊:“有人吗,我老婆要生啦,帮忙到场部叫一下医生啊。”
  不远处,有人应了一声。那个大地主孙甫才一溜小跑向场部奔去。
  祝庭均围着妻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除了帮雯丽擦擦汗,安慰几句,便显得十分的手足无措了。
  还好,不到半个小时,孙甫才领着魏场长和一个女医生就赶过来了,那个魏场长居然还亲自拉着个板车。
  把人领进屋里,孙甫才便知趣地退了出来。魏场长也不说话,用头示意了一下,女医生便开始为雯丽做检查:“不急,来得及,还是送卫生所吧,保险点。”
  魏场长点了个头,转身就去拉板车了。
  那天晚上,在农场卫生所,汪雯丽生下了一名女婴。
  
第二章

昏暗的小木屋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雯丽在给孩子喂奶,有一口,没一口的。
  祝庭均耷拉着脑袋,半蹲在床脚边,愁眉苦脸的,喜得千金的兴奋劲,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年代,普通人家吃不吃得饱还是个问题,饭桌上更是难得见一点荤腥,何况那些在农场接受改造的人呢。
  营养不良,奶水不足。快一个月了,那女婴也没有增加多少份量,皱巴巴的,像个小猕猴似的。
  女婴的啼哭声搅得两人心疼不已。雯丽喂着奶,脸上挂着泪花:“囡囡啊,是妈妈对不住你啊……”
  祝庭均也是浑身不自在,显得那么的无助与无奈:“我们本不该那么自私的,让她来到这人世,受这人世间的痛苦与煎熬。”
  雯丽把孩子抱的紧紧的:“可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俩的孩子啊,都快满月了,你给孩子起个名吧。”
  庭均内疚地看着娘俩,眼珠子瞟了一下身旁的搪瓷茶缸,那几株快要萎靡了的不知名的小花正在微微颤抖:“夏花,就叫夏花吧。”
  夏花,多好的名字啊。夏日的鲜花,绚烂而多彩。父母该是希望,女儿能像夏花般完美绽放,绽放自己未来的希望与幸福吧。
  那个魏场长到了晚上照例还没休息,他在起草一个报告,明天要提交场部革委会进行讨论。
  第二天清早,农场场部会议室,革委会的几个头头在开会。革委会主任包东方坐在会议室正中,看起来才三十来岁;紧挨主任坐着的是魏场长,魏场长还兼着革委会副主任的头衔呢。
  包主任带头读了几段毛主席语录,传达了上级革委会的文件,发表了一些作为第一把手该讲的讲话。
  接下来,魏场长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报告,念了起来。大意是:反革命祝庭均和坏分子蒋雯丽,来农场接受劳动改造期间表现尚好,猪养得胖,现在又生了孩子,在农场改造不大方便,建议提前结束改造,退回原籍,继续接受革命群众的监督。
  场长发话,多数人是表示同意的,但包主任提出:“这两人来农场还不到三个月,是不是改造时间也太短了点,改造积极是不是装出来的,请魏场长不要被眼前的假象所蒙蔽,一定要站稳阶级立场啊。”
  也有人附和:“包主任说得对,我们不能对阶级敌人抱有丝毫同情,魏场长是不是看那女人生了孩子,就……”
  魏场长软中带硬:“我父母是工人阶级,我是共产党员,革命干部,根红苗正,不用你们来怀疑我的阶级立场;我是为农场和主任你着想啊,那些人,是来农场接受改造的,不是来喂奶的,但不喂奶,那个女婴是要死掉的,我们搞无产阶级专政,是针对敌人的,不是针对婴儿的;再说,包主任当上革委会主任也才没几天,要是真的那个孩子在农场出了事,恐怕主任你的座位搞不好得动动了。”
  话讲到这个份上,大家无言以对。还是包主任打了个哈哈:“姜还是老的辣,魏场长考虑得周到,是为农场着想,我们农场可出不得事,就按场长说的办吧。”
  九月底,祝庭均夫妇接到正式通知,得以提前结束改造。那天,魏场长带着驾驶员,“正好”要到吉安县城办点事体,顺便把祝庭均一家捎到了汽车站。
  吉普车停在车站大门外,雯丽抱着女儿,庭均和魏场长在车上静静地对视了几秒钟。下车后,夫妇俩规矩地朝车上鞠了一躬,魏场长顺手扔下一个旧得不能再旧的军用挎包:“回去好好接受改造。”
  等车跑远了,祝庭均夫妇打开挎包,里面是半斤红糖和一些花生。
  其实,从第一次听到魏场长说话,祝庭均夫妇就知道魏场长也是望海人,只是没有机会说破而已。这次改造经历,能够得到魏场长如此关照,除了正义感,除了同情心,那层老乡的关系也是有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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