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章 火急的使命（3、４、5）

３
时令又过了几天。莫老板又带口信到陇吉屯，说又有一大批铁木砧板要运往县城，要全屯的十多匹马都要参加驮运。次日，早饭过后，十六匹马驮着自己的主人，掀起一股股灰尘，赛跑似地向金龙街飞去。
最后的那匹枣红马上驮着的是两位主人，那就是阿涛和他的阿爸。出发之前，阿涛同他阿爸又进行了一番舌战，内容和上次一样，无非就是阿涛要与阿爸同去，阿爸不答应，理由又是上一次的翻板。结果，还是阿涛胜利了——真是长江前浪推后浪，后浪更比前浪强啊！
一到莫老板的后院，把马一拴，大伙便忙开了。一般说，一匹马至少得驮１２到１４个砧板。装驮前，马的主人得把每个砧板稍稍地加工一次——砧板面不平的得磨平，有裂缝的得用该砧板上刮下的粉末填平，以使每个砧板达到或接近甲等货的水平。这得需要时间对付的。当下，大伙儿有的磨，有的刮，有的填，忙得不亦乐乎。待把砧板都装好，太阳已经坐西山了。
阿涛和他阿爸两人运作，进度比大伙快一些，等大家装好时，他父子俩已休息一阵子嘞。
喂！大伙都装好了吗？阿涛的阿爸站起来，朝四周看了一眼，问。他虽然不是马帮的头人，但他年岁是马帮中最高的，他说话还是算数的。近几年来，他少有参加马帮出行了，只是最近阿涛的哥哥阿貌（甘祖）脚痛，他才又重操旧业的。尽管如此，在屯长农绍幸不在场的时候，大伙儿还是听他的。
装好啦！大伙儿异口同声地回答。
装好了，把马牵来，上驮。准备回家！明天清晨启程！
是！
正在这时，莫荣廷走过来了。他后面还跟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一看，是史世光。
大家辛苦啦！莫荣廷在货坪边一站，挺了挺大肚子，大声嚷着。
不辛苦！大多数的人都客气地回答。
为了钱，还怕辛苦？不知谁加了一句。
是辛苦！莫非莫老板还犒劳犒劳我们不成？农绍幸是喝过墨水的人，嘴多话杂，奚落似地又添了一句。
嚯！这话有点刺耳呀！莫非我莫荣廷很吝啬不成？要犒劳，立马兑现。莫老板说话算数！不过，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位军官——就是我身后这位史世光长官！
我就叫史世光！历史的史，世界的世，光明的光。史世光向前走了一步，具体地自我介绍：我来金龙快几个月了，未同大家见面。今天算是头一回。刚才有人提出犒劳，那完全可以。但是，有一个前提，就是你们的１６匹马１６位主人，明天我得征用一天，连人带马，一天给１０块光洋，一共１６０块光洋，由莫老板开支，你们明天下午到他那里领取。就这定了！史世光说着，大要大摆地走开了。
大家知道，军令如山倒！史长官的脾气坏，谁都不敢违抗的。所以，你们的人和马，今晚都在我家住下，明天早晨有行动。谁不服从，史长官就铲他的全家！到时，就不要怪我莫老板事先不对你们打招呼罗！
什么行动？运什么东西？去多远？能告诉我们吗？我们好做准备呀！
这，是军事秘密！我不能奉告！
莫荣廷也走了。阿涛的阿爸看了看天色，夕阳从西山背面滑下去了。天幕渐渐地拉拢来。他把阿涛拉到一旁，悄声说：你赶快回家，告诉这些人的家人，我们连人带马都被史世光拉夫了，今晚和明天都不能回家。过弄昌屯时，顺便告诉你三姐，史世光可能明天攻打武联村游击跟据地，要你三姐派人连夜送信到跟据地，要游击支队做好打击敌人的充分准备。
阿涛听后想了想，说：时间紧迫，看来我不回家了，我得直接到根据地去，走两个钟头就到嘞。
你一个人去？我真不放心呐！
不怕的。三姐说过，过了弄厨屯，都是解放区了，很安全的。你放心吧！
好吧！路上小心！
说着，阿爸从左腋下取出一把自制的防身匕首，悄悄地递给阿涛。
是！
阿涛接过匕首，往裤头一插，就离开莫荣廷的后院，踏上去武联村２０多里远那坎坷不平的山路。
４
20多里山路，崎岖坎坷，阿涛时而小跑，时而攀爬，用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达桂西游击支队的根据地——武联村。步入村头时，站岗的游击队员上前盘问：喂！你是从哪里来的？阿涛说：我从金龙街上来。对方又问：走亲戚的？阿涛说：有急事要向游击队首长报告。
你认识农支队长？
不认识，但是认识游击队的文书——他是我的三姐夫呐！
哦！那你跟我来！
站岗的队员把阿涛带到支队临时办公室，刚步入大门，三姐夫从里屋走出来，与阿涛碰了个对面。即惊诧地说：阿涛弟，你怎地到这里来呀？路上多危险咧！
我有急事要报告呢！
你是从家里来的吗？
不！从金龙街上来。我和阿爸以及屯里的十多个人，今天到莫荣廷家装砧板，准备明天早晨驮去龙州。但太阳下山的时候，莫荣廷带着史世光到货场来，要征用我们的全部人马，说有急用，每匹马给10个光洋，明天下午事完后就到莫老板那里领取。现在，人和马都留了下来，就在莫家过夜。阿爸分析，史世光可能明天进攻根据地，要立马向根据地报告。他是大人，莫老板看的紧，抽不脱身，我只得顶替他来了。
路上你不怕？
三姐说过，过了弄厨屯，就是解放区了。我一点也不怕呢！
你真有胆子，好样的——那么，你吃晚饭了么？
嗨！哪有时间吃晚饭呀——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跑来嘞！
那，我弄饭去，吃饭了再说，好吗？
这样吧，你先带我去见支队长，你就弄饭，我报告完了，饭也不就熟了吗？
那也好。三姐夫说着，把阿涛带到支队长农世芬的睡房里。农世芬正靠在床边闭目养神。听到有人来，才睁开眼睛。
我的小舅子阿涛，他有急事要向你报告呢！三姐夫对支队长说。
哦！农世芬坐了起来，端详了阿涛一番后说：你就是几天前，同一位小姑娘追逐着劫匪到弄厨屯、前天又到弄厨屯送情报的阿涛，学名叫甘国，是吗？
是的。
小小年纪，办事挺牢靠呢！也难怪，出生在一个追逐阳光的世家，爱国爱家乡，真不简单呀——你祖父叫甘保，参加过抗击法国侵略者；父亲叫甘卫，15年前给红军带过路，现在仍在给游击队当交通员；你哥叫甘祖，你自己叫甘国，四人的名字的后一个字连起来，就是保卫祖国。真是名符其实呀！现在，你哥你姐你自己都热心帮助游击支队，我们万分感动，也万分感谢！你说说，你有什么急事呢？
阿涛把刚才他向三姐夫说的事重述了一遍，支队长听后又连说了几个谢谢。并说，这个情报游击支队前天已经得到，已作了充分地准备——把枪炮擦亮了，昨天作了战前演习，今天把岗坳前的树、草都砍光铲光，让敌人一进入阵地就无藏身之处。另外，我们已向邻国的游击队搬兵，要他们天亮前潜入到金龙街附近，等我们这里的枪炮声一响，他们即向金龙国民政府和史世光的窝点发起进攻,打他的屁股，使他腹背挨打……今天，你来得正好，等会儿，我写一封信，你带去交给黄尤，他不是口口声声说是游击队二支队吗？我就要他明天天亮前，派一个班的人潜伏到弄厨屯的长田岭，等我们这里打响后，他们从后面进行骚扰；还派一些人，在农尚礼的民团集训地附近打枪，拖住农尚礼的后腿，不让他的民团增援史世光。等会儿，你吃晚饭后，即回陇吉屯去，我派两位队员送你过长田岭，可以吗？你就从长田岭插过榄果屯、板蒙屯，再走一段路就到你家了，不要到金龙街去了。
好——！嘿！我又能为游击支队送一次信罗！我好高兴呀！我现在就去吃饭，饭后立马出发！
好！好样的！
饭后，有两名游击队员的护送，阿涛借着微亮的星光，兴致勃勃地踏上回归之路……
５
话说阿涛昨天晚上回到家，时令已快到半夜了。按往日的习惯，人们有的已经睡了，有的正准备入睡。可是当下，不少人还在忙于串门。其原因，就是到金龙街莫老板家装货的17个人、16匹马还没有回来。到底发生什么事，大家亦无从知道。16个家庭的人焦急万分，只得相互走访，打听或交流情况。阿涛走进自己的家门，发现那15家几乎都有人在这里集聚，满满当当的一屋人。
哦！阿涛回来嘞！
不知谁先发现了阿涛，大声地嚷着。这一嚷，大家都站了起来，把阿涛围在堂屋里，七嘴八舌地问：
为什么这时才回来，他们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啦？
你一个人回来，其他人呢？还有马呢？……
阿涛几乎被问得发懵了，一时不知道回答谁的好。
你讲话呀！大家挺焦急呐！阿妈挨到阿涛身边，推了推他，说。
我口好渴哟！半天，阿涛才开口说。伊伸急忙舀了一瓢冷水递给他。阿涛一咕噜就喝了两大口，才把莫荣廷和史世光连人带马拉夫的事说了一遍，并说，今天晚上连人带马都在莫老板家过夜，谁不愿意，就抄谁的家……
这时，人们的心才舒缓些，但是，几乎都叹着气，阴沉着脸，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家去。
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大家都焦急死了。大人们走后，伊伸才走到阿涛的身旁，看着他的脸说。
本来，我应早就回来的。阿涛解释说：但是，阿爸觉得史世光拉夫驮东西，不是一般的百货，很有可能是拉大炮等军火——很有可能进攻游击支队的根据地。应该立即报告游击支队，要他们做好抵抗的准备。莫老板看得紧，阿爸抽不拖身，我只得亲自去了。
你到武联村根据地去来？
可不是？
一个人去？
当然。去的路上，我想到了你。我想：若你到金龙装货，肯定同我一起去，那该多好呀！
是嘛！
在根据地，看到了三姐夫，他给我弄晚饭，我就向支队长报告情况。支队长说，这个情报他们已经掌握了，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这一仗看来是要打起来啦。他要我带信给黄尤，要黄尤派人到长田岭增援，还派部分人尽量拖住农尚礼的乡民团，不让该民团增援史世光。等一会儿，我还得将信交给闭一华阿叔呢。
那，我也去！
好吧！
闭一华阿叔家与阿涛家近邻，就隔一条阴沟。不一会儿，两人就完成任务了。回来的路上，伊伸说：明天打仗，肯定会好看的，我们去看看热闹，好吗？
切！你想得真美！打仗能像看外省人来耍猴子把戏一样看热闹的么？那子弹是不认人的咧，多危险呢！我想，我两明天就监视黄尤，看他是不是派人到弄厨屯的长田岭，增援游击支队；也可以看他是不是派人到弄昌屯附近放枪，拖住农尚礼的乡民团。长田岭较远，不能去；弄昌屯近，我两人就悄悄地跟在他们的后面，看他们都做了什么，像几天前，我两跟踪那三个劫匪一样。你说好不好？
也好！反正能给游击支队做事，就是好！
好！现在就回家睡觉，明天早上得起早床呢！而且，你伊肖姐今晚不能回来，你阿妈会更叨念你呢！
好的！可是，你明早怎样通知我呢？喊我，可能声音大，不好。
你就睡得惊醒一点嘛。要不，就拿一根小绳子，一头捆着手指，一头拴在你床边的窗口上。到时，我轻轻一拉，你就醒嘞。好吗？
好的！
哎！我两跟踪那三个劫匪的事，游击支队都知道嘞。农支队长特地赞扬我两，说我两是好样的哩！
啊！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