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老同学

　　连如江很喜欢钱教授这般大气磅礴的授课方式，他不像少数愤青老师指桑骂槐般嘲弄我们的制度，更不像某些人以传播某种秘闻哗众取宠招人眼球，而单纯地把一些社会学中的原理寓教于乐，和同学们开着玩笑之间就潜移默化了。学生们自然也个个精神抖擞，再没有刚才那种恹恹欲睡的气氛，二节课一个半小时仿佛被压缩了长度，一直到钱教授合起书来和同学们再见时，大家才醒悟过来，这次的掌声是真诚的，就如同窗外春色一般，灌满了大家的心。
　　中午食堂吃饭时，连如江又遇到了陈娟，只是很奇怪她餐盘里只有很简单一张春饼和稀粥，“咋了？没钱了吗？我一会儿就把借你的钱还给你。”连如江想起他还欠着陈娟五百元钱的事情。
　　陈娟则变了一个人一样，柔声细语地说：“连大哥，不急，我有钱。”
　　“你病了？”连如江极不适应这位胖姑娘故意压低嗓音说话的样子，两天没见怎么就开始矫揉作态。
　　“没有呀。”陈娟也觉察出了连如江的疑问，“连大哥，我这样不好吗？同学们都说我作为女生部长要温柔呢。”
　　“你拉倒吧。”连如江直言不讳，“坦坦荡荡做人就行，你这样活着不累吗？”他从钱包里取出六百元钱，递给陈娟。“以后你要这样，可别说认识我呀。我想吐呢。”
　　“你滚！”陈娟抬脚做踢状，又恢复了她女汉子的本色，连如江哈哈大笑。
　　“你还我五百块钱可不行，哼哼。”陈娟固态萌发，脸上浮现一副阴险模样，她并没数连如江递过来的钱，对多出一百事情浑然不知，而是一把抓住随手塞进衣服兜里，继续兴师问罪：“连大师，你那件国之重宝到底卖了多少钱？至少要请我多吃几次饭才能抚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吧。”
　　连如江叹口气，说道：“我改主意了，忽然觉得你还是刚才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更加可爱一些，陈部长。”
　　这个称呼让陈娟面有得意之色，但只是稍微一现，很快被掩饰过去了。食堂里的人越来越多，连如江本来打算随便打份饭就行，但看着长长的队伍有点发怵，正犹豫间，手机响了。
　　电话是武义程打过来的，是向连如江表达一下谢意，很明显武毅已经告诉姑姑关于宋版书的事情，但姑侄商量后决定暂时先不告诉武老，憋足劲打算在老人生日时候给他一个大惊喜。连如江对程姐很客气，作为他和妻子的媒人，程姐在二人心目中有着颇高的位置，现在听她说宋版书的事情，忙谦虚道：“程姐，这纯属我运气好，没想到随便买本书就能遇到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其实即使武毅不说给老爷子贺寿的事情，我也打算把这本书送给老爷子呢，像他老人家这般文武全才、仁智并施的人物才配拥有此等物件。”
　　听连如江颂扬武老，武义程也自心中高兴，说道：“下周老爷子寿诞大喜，要是你学习不紧张也和武毅一起回北京一趟吧。老爷子许久不见你，也想找你聊聊天呢。”
　　连如江忽然想起岳父嘱托的事情，犹豫一下终不好意思开口，只是问武义程：“程姐，听小毅说，这次武老过生日，你们只是家宴呢。我去合适吗？”
　　武义程笑了一声，并未接话，连如江便知道她也在考虑让自己去的话用什么身份合适。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连如江想起一件事情，便支支吾吾问道：“程姐，有件事情，你看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啥事？和姐姐有什么顾虑的？”武义程不假思索就答应道。
　　“是这样，姐姐。殷局的联系方式你方便给我说一下吗？说起来他还是我的老师呢？我有个事情想请教一下他。”连如江这几天一直沉湎在楚谷面相上，听说通晓阴阳八卦的人可以摆风水阵续命，只是自己偶然从书上找到只言片语，也都是凤毛麟角一般，虽然他和楚谷的故事早已经成为如烟往事，但是在对方遇到难处时他还是想挺身而出，不过横在自己面前的这道难题却是无解，他都不知道从何入手。
　　“殷叔叔呀，联系方式我一会儿短信发给你吧。他现在已经是殷部长，最近几天爷爷寿诞过后，他可能就要去高原任职，京城七奇变六奇了。呵呵！”武义程心情颇好，说道京城七奇四个字时，她又想起一件事情，不禁问道：“如江，有一个北京的玉大掌柜找过你没有？”
　　“没有。”连如江很有把握说道。这个名字他是第二次听说，上次是在他订婚仪式上黄院长和徐子婵鉴赏他那块玉珠串的时候黄院长提起来地，据说是北京玉器古玩行里坐第一把金交椅的高手，可以用玉痴来形容。“我和他从来不认识，他怎么会找我？”
　　“弟弟呀，你太不了解这个人了。”武义程吃吃笑道，似乎想起了玉大掌柜的什么逸闻笑事。
　　“程姐，本来我想请教殷部长一件事情，但你刚才一说他升职的事情怎么觉得心里有些惶恐不安呢。”这倒是实话。连如江听说殷局长已经高升，马上有了“富易妻贵易友”的念头，何况原本他和殷局长也就是一面之缘，虽得他传授梅花易数，但也是通过武义程转交，现在劳烦省部级高官，就觉得有些难开口，不由皱皱眉头。从心目中他觉得和程姐还是无话不谈，略一思考，他说:“姐姐，我还是给你说说吧，如果你方便替我请教一下殷部。”
　　“也好，说不定你要来北京就能见到他呢，你先说说吧。”
　　“我有个朋友看面相将有大灾大难。简单地说就是面露绝色，我只是听说过有心无相，相随心生；有相无心，相随心灭这句话，就想问问殷部长，有没有办法可以改变。姐姐，这个人对我很重要。”连如江委婉把楚谷的事情说了出来。
　　“哦。”电话那头沉吟许久，才听见武义程苦涩的声音。“如江，你想逆天改命？听姐姐一句话，最好别有这种想法，我虽然不懂玄学之术，但也听到过一些传闻，远的如秦王李世民玄武门之变，近的有文革之乱，都是逆天改命的后果。顺天应人方为正道。”
　　“姐姐，我哪里有那种想法和本事？”连如江苦笑，“我就是简单问问而已。”
　　“如江，你是聪明人。听我说别存这种念头。万一误入歧途就麻烦了。”武义程劝道，听她口气里有几分的焦急。
　　“好吧。姐姐。”连如江很无奈地挂断电话，学生食堂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倒是胖胖的陈娟一直坐在他对面不远处看他打电话。不知怎的，连如江的心情忽然不好起来，难道楚谷真得无药可救了吗？
　　连续几天连如江的心情都如江南的三月天一般，暮霭沉沉，他知道楚谷的出生日期，就用梅花易数给她测了一下，结果正如他看到的一样，卦象也是下下签，她三十岁之前有场大劫难，可求不可渡，他长叹一声，躺在宿舍的床上。王凌雪给他通电话的时候觉察出老公的几分疲惫，便以为是上课紧张，低声细语安慰他不必太认真。
　　他的室友王阳是开学第二天到的学校，王阳是个典型的四川男人，又黑又瘦，个子不高但很健谈，说是德阳有个庆典活动，他是组织者，举办结束后才急匆匆赶过来，看他风尘仆仆疲累交加的样子倒像是真的，要不是连如江偶然听到他打电话给家人汇报情况，说在上海如何如何，他几乎都相信了。
　　连如江同学现在纠结于一个问题，就是武毅的面相是如何悄无声息改变的。他想起自己看到过的三个人，殷局、徐子婵和武毅，其中殷局的变化可以理解，想来肯定是修为造化的原因，徐子婵和自己接触不多，也可能是天生异相吧，但武毅无疑算作一个例外了，第一次和武老、程姐见他时候，尚是一脸稚气，虽然双瞳闪烁，但自己仍能看清他命理所在，但现在再看就有点和读一本根本不懂的外文书一样了。他记得某本书上说天材地宝可以变化人命数，有点像《射雕英雄传》中郭靖误食大蛇血后功力大增，一发不可收拾。他却对此持怀疑态度，如果能解决了武毅是如何变化的问题，可能自己也就能给楚谷想想办法。他决定最近找武毅好好谈谈。
　　这天他刚下课走出教室，忽然听到手机声响，拿出一看，是南京本地号码，刚接通就传来一阵骂声：“老四，你他妈的在南京也不给我打招呼，你想死是吧？”
　　“二哥！”连如江笑起来，这是他们大学宿舍里的老二沈刚的声音，这小子是陕西人，毕业后留了南京，现在商业局下属一家不错的事业单位上班。他们宿舍六个人，留南京就他一个。他们整个班里男生中除几个南京本地生源外，也就只有两个人留在了金陵，另一个是隔壁宿舍的凌红岩，据说那个家伙居然混进了人民警察的队伍。
　　“滚，我是老大好不好？”沈刚和原来他们宿舍的老大哥陈晓北一直争抢老大的位置，尽管沈刚的身份证年龄稍长二天，但最后被陈晓北以阴历阳历的原因成功逆袭，当然最主要的是陈老大请宿舍其他四位弟弟大吃了几顿。结果在投票选举中沈刚以一比五落败，当了四年的沈二哥，一直不服，总认为贿选的结果不应该被认可，动不动就以宿舍老大自居。
　　“球，二锤子！”连如江回忆起刚到宿舍时沈刚的口头禅，“你当时说过愿赌服输，按照大家选举结果决定位次，现在陈老大不在你居然想篡位。”
　　“算活拉倒。”沈刚尽管开始气势汹汹，但四年朝夕相处，大家都知道他属于不善言辞的类型，没几句话色厉内荏本色显露无疑。故意大声说话压下连如江的声音。“老大老二都是你哥，你回南京不给我说一声你做得对吗？”
　　“我要在这儿学习三个月呢。想稍微稳定一下再给你联系呢。嘿嘿，二哥，这是我的不是。”连如江见好就收，其实他也真是这么想的。“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南京呢？”
　　见他认错，沈刚得意的笑了。不禁再度骂道：“二锤子，你不是找过陆亚云打听楚谷消息吗？她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南京。你小子典型的重色轻友，找人打听事怎么尽找女同学呀。”
　　“哦。”连如江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陆亚云和肖木燕一样，是他在南京读书的山东老乡，和他同系不同专业，毕业时候陆亚云找了个江苏的男朋友，二人一起留在了南京熊猫电视机厂，但在学校时候他和陆亚云、楚谷都在校学生会担任过相应的职务，因此三人比较熟悉，后来他回山东，和楚谷分手后陆亚云劝过他俩不少次，但终于月圆月缺，二人缘分不在，但他和陆亚云一直保持联系。前天时候他给陆亚云打了个电话，问关于楚谷的一些情况，陆亚云也才知道楚谷回国的消息，看来是她告诉的沈刚自己来南京的事情。
　　“你怎么和亚云也有联系，你俩不应该认识呀？”连如江很奇怪沈刚的消息来源。
　　“他们单位的电子产品需要我们给出检验报告。她现在在营销部，找过我不少趟，咱们系在南京就我们七八个人，慢慢不就熟悉了？今天她给我打电话，说想请你一起吃个饭，约我参加，我一听就急了，你他妈的来南京不找我找别人，让大哥情何以堪？我给陆亚云说了，今晚我做东请我兄弟吃饭。”沈刚想起这个事情就气哼哼的。
　　“行。”连如江犹豫了一下，想问问楚谷联系到了没有，但又担心沈刚大嘴霍霍，说出不合适的话来。
　　“你现在对南京也不熟悉了，就在你现在上课的学校附近吧。我找地方，到时候给你短信。”沈刚说到后来，忽然压低了声音。“今晚上楚谷也参加，本来陆亚云联系到了她，她现在回南京度假，五一左右就回国，你心里有个准备，到时候别失态呀。”沈刚和楚谷也很熟悉，原来连如江和她谈恋爱时，楚谷三天两头就要来他们宿舍一趟，她是唯一称呼沈刚大哥的人，当然也称呼陈晓北大哥，对她而言，称呼就是称呼，根本没有什么特殊意味，不像男人那样对于称呼在乎得比自己命都重要。
　　“哦。”连如江深深吸一口气，想到要再度见到楚谷了，居然有种微微的胆颤，“晚上还有谁来？”他借问话的机会吞出了胸中那口气。
　　“凌红岩和弭风池都过来，肖立，我和孙猴子。女生就亚云和楚谷。”沈刚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