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实弹投掷

　　第二天一早，每人背了军用水壶和挎包就出发了。走大概一小时左右，古洪从队首来到本班一侧，问道：“都感觉咋样？还吃得消吧？”
　　徐慧答道：“还行。”
　　许艳说：“你还行，我恐怕脚上要磨出泡了！”
　　“真的吗？”古洪关切地问，“到了目的地还要投手榴弹，你们可要撑住呀！”
　　许艳鼓鼓气道：“我再咬咬牙，估计能撑到终点。班长暂且把心放肚子里吧！”
　　“这就好，我们三班的兵嘛，样样不能落后。”
　　并排走着的一、二班女兵说道：“古班长可真会表扬自己的兵呀！”
　　“哦对啦！我们一排的女兵都是好样的！”
　　“呵呵呵……”
　　郑娅彬从兜里掏出两块口香糖，说：“班长，吃吗？”
　　“不行！军人不许边走路边吃东西。”
　　“哎呦，给你行贿也不行呀？”
　　“罪加一等！”
　　郑娅彬“扑哧”一笑，只好再收起来。
　　张东东开口道：“班长，其实嚼口香糖也很科学，能止渴生津。”
　　古洪说：“嗯，重要的是还能解馋！”
　　郑娅彬叹气道：“唉，真有点儿累了。不能休息一下吗？”
　　却听古洪提高嗓门，文绉绉地大声讲道：“诸位将士！前方不远处有一大片梅林……”
　　“你别逗啦！”郑娅彬笑道，“梅什么林呀，我们带着水壶呢！”
　　古洪又改口道：“噢，前方有一大堆口香糖……”
　　“哈哈哈哈……去你的吧！”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连队来到实弹投掷场。连长还是首先给全连重申一遍投掷方法：“先将拉环套在无名指上，右手握木柄，按照要领将手榴弹投出去。投出后迅速卧倒。一定要牢记要领，投弹时严格服从教员的指令！现在休息一下，十分钟后开始投弹。”
　　实弹投掷开始了。一班首先带了上去。为安全起见，投弹是按两人一组进行。分别有两堵矮土墙，投弹者站在土墙后面，连长和指导员各负责一名进行投掷。
　　传来一阵“轰轰”的爆炸声，还伴有碎弹片从空中飞过的“嘶嘶”声。“哇，声音真大！”女兵们叫起来。
　　“都坐好！不要站起来东张西望。”连队值班员喊道。
　　谭雪莹问古洪：“班长，干嘛不让我们拉一下拉环再投出去？打仗不都是那样投的吗？”
　　“对呀，”宋贝贝也插话，“还有用牙咬的，那多豪迈！”
　　古洪说：“豪迈？你们也学过了，手榴弹从拉火到爆炸总共三点七秒左右的时间，让你们一个个豪迈一次，搞不好谁的手榴弹从手上滑掉，那就不止‘豪迈’了，恐怕得‘光荣’喽！”
　　郑娅彬叫他：“班长，这会儿可以吃了吧？给你一个！”她扔给古洪一颗糖。古洪说着“不吃不吃”但也只好接着。郑娅彬又给其他人分糖。古洪本不想吃糖，觉得那太小孩子气。但手里拿着糖又没处放——装进口袋不更可笑？瞅瞅没人注意他，就去剥糖。可令人气恼的是，这颗糖的糖纸竟粘得特别黏紧，任他呲牙咧嘴拧眉瞪目就是剥不开！女兵们突然发现了古洪憨态可掬的剥糖动作，滑稽可笑，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古洪气得索性连糖带纸都胡乱地往嘴里一塞，抱怨道：“这是啥糖呀？净害我出洋相！”女兵们乐开了花！
　　“三班长！该你们班啦！”二班长卢为民喊。古洪忙整理好队伍，带到投掷地域。先进入一条沟壑内，连长点到两名，就上去两名，这样逐个投掷。谭雪莹和宋贝贝首先上到投掷点。两人闻到一股浓烈的火药味儿。只见连长和指导员表情严肃的站在那里，如临大敌。连长负责谭雪莹，指导员负责宋贝贝。连长拿着崭新的手榴弹对谭雪莹说：“来，伸出手。”
　　谭雪莹说：“连长，你给我呀，我自己来。”
　　“抢什么？伸出无名指！”连长命令。
　　谭雪莹只好伸出右手无名指，并说：“连长怎么还把我们当小孩子？我们都练过多少遍了！”
　　连长一边拧开手榴弹后盖，一边问：“你都掌握好了？给我说说敌人在哪儿？”
　　“敌人？”谭雪莹一愣，很快她又反应过来说：“在土墙那边！”
　　“还算机灵。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清醒！有些人一上来就晕头转向找不到东南西北，恨不得把自己也扔出去。”
　　谭雪莹“扑哧”一笑说：“真的呀？”
　　连长又说：“不信下去问问你们古班长，他第一次投实弹，刚把手榴弹扔出去就直蹦高！我一脚把他踹到沟里他才知道隐蔽！”
　　“啊？有这事儿！”
　　“还有些人，看上去挺聪明灵活，口口声声什么程序都懂，可你把手榴弹一交给他，他竟然连后盖都不打开就扔了出去！往轻了说他这是忘了拉环——学铁道游击队里的傻大嫂；往重了说，到战场上你这是给敌人送弹药呢！”说着，连长将拉环套在谭雪莹的无名指上，说：“准备好！指导员你那里准备好了吗？”
　　“可以了！”指导员说。
　　连长说：“等我喊‘投’，你俩一起投出去。预备——”
　　谭雪莹和宋贝贝向后拉开右臂。“投！”连长一声令下，两人运足力气将手榴弹投了出去，随即趴在土墙后面。宋贝贝刚想伸头看看投多远，指导员使劲一按她的脖子，喝道：“低头！”她缩头的瞬间，“轰！轰！”两声巨响，如同在身边爆炸。
　　“起来吧。”连长喊道，“下去换后两名。”
　　谭雪莹问：“连长，那我们这算什么成绩？”
　　“优秀！”连长说，“能按要领投出去就是优秀！”
　　两个人走下去，嘴里说：“动静挺大，可就是没感觉。”嫌不过瘾。
　　郑娅彬和张东东上去了。
　　许艳说：“班长，我有点紧张。”
　　“害怕啦？”古洪问。
　　“也不是，就是声音挺吓人。”
　　“没事，放松一下。认真投一次吧。扔这真家伙，你们是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你们很难有这种机会。”
　　谭雪莹说：“你紧张还算正常，听说古班长当新兵那次投弹，投过以后不是自己走回来的，是叫连长给踹回来的！”
　　“嗯？连长咋啥都说？”古洪笑道，“他咋不说卢为民差点儿尿裤子呢！”
　　几个人大笑。古洪又嘱咐：“哎，我说的纯属虚构，可不要乱讲呀！其实恐惧心理人人都有。到时候你就当把心里的恐惧都排放到手榴弹上，投的时候大喝一声‘滚吧’！你所有的恐惧都会随着它被扔出去。”
　　“轰！轰！”又是两声。张东东和郑娅彬走下来，叫：“咏梅，许艳！上去吧。”看她俩轻松自得的样子，许艳硬逼着自己跟赵咏梅走上投弹点。她来到连长跟前，听凭连长将手榴弹拉环给她套在无名指上，连长说：“握紧呀！”她握着沉甸甸的实弹说：“这么重！”又不放心地问，“连长，手榴弹扔出去以后不会再被拉环线拉回来吧？”
　　连长说：“这得看你使多大劲。”
　　“啊？那我可没有多大劲儿呀！”许艳吃惊道。
　　“训练快俩月了怎么还那么胆小？比你古班长还天真！放心吧，只要你扔出去，想让它回来它也不回来。扔响了我就给你个优秀！准备！”许艳壮胆子向后拉开架势，两眼紧盯手榴弹，心想，就把所有恐惧都排给你！
　　“看前面！”连长喊，“投！”
　　许艳拼命投出去，然后立即躲到土墙下闭上眼睛，两手死死堵住耳朵！好大一会儿，她甚至都没感觉到手榴弹的爆炸。连长看她还在双手抱耳蜷缩在那里，叫她也不应，就伸手拍她的肩膀说：“许艳？”“啊？！”她竟然被下了一个颤抖，方才睁开眼。然后惊魂甫定地问：“响过啦？我怎么没感觉到？”
　　连长笑道：“是呀，净感觉害怕啦！吓着没有？”
　　“咳，早知这样，还不如听听响声。”她又轻松下来。
　　女兵们大多说上去前都很紧张，下来以后才感觉也没什么可怕的。她们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保存起套在自己无名指上的手榴弹拉环，留作纪念。这一举动同时也使她们感觉到，告别新兵连的日子已经临近了。
　　操场，全连女兵练习方队结束后，古洪他们班加班进行队列练习。古洪站在队列前讲道：“离阅兵表演只剩下三、五天的时间了。我们必须坚强训练，有些动作仍然需要进一步提高。大家再努把力，别怕吃苦。现在我们把表演的过程从上场到下场全部拉一遍，就当现在这是在给全团做表演。听我的口令，向右——转！”古洪跑到队首，“杨班长你注意看一下有哪些不足啊！跑步——走！”
　　全班把整个队列动作做了一遍。动作整齐，没有人出错。古洪来到队列前问：“感觉咋样？这次可没人走错。”
　　赵咏梅说：“没人看的时候感到挺轻松的，一点也不紧张。可是一旦有人看，特别是陌生人越多，我心里就越慌张。”
　　杨薇走过来说：“其实只要你动作熟练了，应该不会出错。就那么几个动作，做完哪个该做哪个，几乎是定死的。听清口令，脑子里排除杂念就没问题啦。”
　　“我也是这样想，”赵咏梅语气中多少还带着些无奈说，“问题是我感觉紧张的时候，脑子里都一片空白，根本分不清顺序。”
　　张东东说道：“你就当眼前没人嘛！”
　　古洪说：“对呀。训练的时候，当做有许多人在看着自己，表演的时候就当没人看。把你的心情调节一下。所谓‘眼中无时既是有，眼中有时还做无’。树立一种目空一切的信心。”
　　“是！我努力吧！”
　　“大家都相信你！”杨薇鼓励道。
　　这时，连长同几个排长走过来。连长问：“练得怎么样了？能拿出来不？”
　　古洪说：“我们表演一次请连长检验。”
　　“行。”连长说，“我们就站在这一块。到时候表演大概也就在我们面前那块地方，你们就带到那里吧。”
　　“是！”古洪开始整理队列，“向右看——齐！向前——看！现在就是给全团做表演，提起精神！”他将队列跑步带上场。开始从“整齐报数”做起，再到“敬礼”，都非常整齐。接着是“停止间转法”，两遍向左转，两遍向右转。就在做向后转时，赵咏梅由于怕出错，动作抢到了口令前面，提前半拍转了过去。古洪摇摇头。接下来的动作都很整齐到位，看不出丝毫纰漏。
　　下来以后，古洪语气平和地对赵咏梅说：“好多了。看你的样子也不像太紧张，就是动作稍稍抢了一下。”
　　“我感觉到了。”赵咏梅说，“我发现自己有个毛病，好像非要做错一次，后面的动作才能顺利地做好。”
　　“还是心里上的问题，自信不足。你不要总想着它，别把它当回事儿，否则它真会成为你的障碍。”
　　“赵咏梅怎么啦？”连长笑着走过来，“就我们这几个老面孔你还紧张？我看你的个人动作比她们几个还要标准嘛，她们还不紧张，你怕什么？”
　　赵咏梅红着脸笑笑说：“我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搞的？”
　　“不要怕人多，再多不也是人嘛。要树立目中无人的自信感，把心情放轻松。队列示范的目的，就是先要告诉别人你是最棒的！是吧？明天就要去营部参加营里的预演，做好心理准备呀。”
　　女兵开始议论：“明天去营部呀？”
　　“还没去过呢，远吗？”
　　连长说：“不远，十七八里地。”
　　“也够远啦！坐车差不多。”
　　“嗯，坐！坐公共汽车。”连长调侃。
　　谭雪莹问：“没看见过这个县城里有公共汽车呀？”
　　古洪笑道：“有，哪儿都有！”
　　女兵们正疑惑，连长说：“忘记了？十一路嘛！”他指指两条腿。
　　“啊？咳——呀，连长也会逗弄人！”
　　回连队的路上，杨薇问古洪：“如果到营里表演，赵永梅仍然克服不了紧张心理，那恐怕就麻烦了吧？”
　　“难说。”古洪若有所思，“连队本来就是想在全连选拔一些动作最好的参加表演。现在既然完全交给了咱们班，这说明咱班整体配合得好，那咱们也得争取做到最好。如果赵咏梅真的不能适应大场合，连队很有可能考虑换人。”
　　“唉，要真这样，对她可是个最大的遗憾呀！”
　　“是呀，全班换她一个，即便明知自己不行，也很难接受这样的现实。”
　　“咱们还得再帮帮她。”
　　“今天是来不及了。只能在后面几天再下点功夫。不过你放心，我看得出她的紧张主要还是由于缺乏自信。如果没什么大问题，我有把握让她树立自信心。”古洪脸上带着一丝安慰杨薇的笑容。
　　杨薇却疑虑重重地说：“你倒会说话，可没多少时间啦！明天到营部预演，她再出错的话，连队说换人就换人，怎么办？”
　　古洪只能轻笑一声道：“听天由命吧。”
　　晚上自由活动。杨薇同几个女兵在班里闲聊，她说：“明天去营部参加预演，那些男兵也都是新兵。听古班长说，他们的动作还不如我们。”
　　“啊？是吗？”女兵们心里挺激动。
　　“是呀。所以我想，咱们一定能给他们带来强烈的震撼！”杨薇这是在给她们鼓劲。
　　赵咏梅却低声问道：“班长，要不——把我换下吧。”
　　杨薇严肃地看着她说：“咏梅，怎么说这种话？”
　　“我……我心里真的没底。万一到时候出了错，可给咱们全班甚至全脸的脸上抹黑呀。”
　　“这是什么话？大家既然是一个集体，就缺一不可。这可是你当兵史上的荣誉，怎么能放弃呢？我和古班长对你是很有信心的！你自己可千万不能失掉自信！”
　　其他人都劝他：“咏梅，别气馁！”
　　“干脆，要错我们一起错，那不就看不出来啦？”郑娅彬说。
　　“傻主意！那还不乱套了？”宋贝贝说，“还是杨班长说的，我们自己要有信心！”赵咏梅感激地看着大家，心里狠狠下着决心。
　　二营营部。全营新兵集合在宽阔的训练场，组成一块块严整的绿色立方体。营长做完简短讲话，各连的表演班开始上场表演。
　　首先是侦察分队的擒敌表演，接着是战术表演。卧倒、匍匐前进、射击，激烈的枪声中，枪口喷出长长的火舌。
　　宋贝贝问古洪：“班长，他们打枪怎么喷出那么好看的火花？我们打枪的时候没见到喷火啊！”
　　古洪说：“又见到稀罕了吧！那是空包弹，没有弹头，射出的全是火药。是专供演习或特殊训练用的。”
　　“哦！怪不得。那电影里用的也都是空包弹吧？”
　　谭雪莹笑道：“哎，你真聪明！”
　　古洪说：“快轮到咱们上场了。整理一下服装，给他们看看女兵的风采！”果然，传来教员的解说声：“下面是七连的女兵队列表演。”
　　古洪下口令：“向右——转！跑步——走！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女兵声音洪亮悦耳。
　　带到场地中央。“立——定！”古洪跑到纵队一侧，“向左——转！”变成横队，女兵们一个个精神饱满地面对古洪。古洪沉着地下口令：“向右看——齐！向前——看！……”全场除了古洪的口令和女兵的动作之外，没有一丝杂音。古洪尽量沉稳地拉长口令，稍息、立正、整齐报数、敬礼；向右转，向左转，向后转！没有人出错。而且动作整齐，靠脚声一致有力。古洪舒了口气。开始三种步伐。齐步，正步！更是异常整齐协调，没有任何差错！队列中的赵咏梅兴奋地想：总算挺过去了！总算战胜自己了！然而她过于激动，当做到最后的动作——跑步行进时，她没能及时反应过来，仍然惯性似的迈出半步正步！因此落后半拍，她急忙跑上补到位。但这还是影响了整个队列动作的整齐性。她恨自己没能坚持到最后关头。表演完古洪将队列带下场，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
　　站在队列里，赵咏梅低头不语。古洪知道此时说什么也安慰不了她，他看看站在另一边的杨薇。杨薇走到赵咏梅身后，拍拍她的肩膀。赵咏梅终于忍不住，眼泪扑簌簌掉下来。杨薇说：“其实你做得很好，我在下面都看到了。我知道你已经过了那一关，是吧？”
　　赵咏梅抽泣道：“班长，我真是没救了！”
　　“别这样。”杨薇想，难道赵咏梅真的不能适应大场合？她看看古洪，古洪面无表情。这样下去，连队肯定是要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