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之道 乙（读之三，用之二，书之一。谜语）（三）

　　本之道-乙（读之三，用之二，书之一。谜语）（三）
　　
　　
　　庚辰春。迎春花开，一片片金铂炫目。
　　
　　天下尚金银，山沟难留人。于是炮团建造了两栋栓心留人家属楼。营以上已婚随军干部，均可分享一套。想想家属虽提前随队，仍是聚少离多。一年之中，不过六七次，每次不过三五天。这与之前朝夕相处，日日贪欢，实在汗颜。于是，自然延用加班打突击方式解决。理应细水长流之人生乐事，一再压抑压缩之后，一旦打开，若爆蓄洪水，狂泄如瀑，不堪收拾。要么日夜恋床，非食不起；要么上山采菇，山野撒欢。弄得激情并日头苍黄，俗欲随山岚横流。但自来北域，其不服水土，虽然脱离农事劳役之累，并食之有鱼肉，身之有清闲，然心理上行，生理下行。纵心在孟仲春潮，却景在季暮秋燥。故心奢事俭，戏嘲解之。然其不意妄曰，人生苦短，其乐几长，但愿乐短，不愿苦长。遂上战马，一骑绝尘。
　　这次团里分房，扬政委找上门拉伙谈心曰：总在机关浮着也不一定好，你既然下来了，有能力，又肯干，也不能久居人下，不如来之则安之，把老婆孩子接过来，一边扎实工作，同时也不误正常的生活。
　　噫吁兮，人有诸欲自然之诱，子有食色人性之曰。然欲得则必欲出，得欲则必出欲。贤者所谓得失相随，忧乐相伴，祸福相依。食色之欲诱驱事业，事业成就美好生活。故，事业只是手段，生活才是目标。想此正值春光夏华，近之地理，却远之天伦。既不能左右人事，不如左右自己，顺其自然。内外思之，理通兴然。便与艾僶商量。她竟一口答应。好在家无长物，一个141卡车便连人带物拉了过来。艾僶很满意这里乡野气息环境和两室两厅的房子，只是小孩上学差些，不但无比市区的师资力量，每天团里还得派专车接送县城。但毕竟能够小家团聚，太极合璧，阴阳平衡，也算一时皆大欢喜。
　　刚搬家不久，母亲来到北方。这是母亲自去年大病第二回打慌后，首次远行。母亲得知我们已经搬家，便非要求大姐把她送过来瞧瞧。大姐耐心劝阻：老窝子那里是深山沟，山高路险，不如让老窝子请假回来陪几天。母亲意志坚定，非来不可。说这是她最后一次出来了，好好看看你们几个飞在外面的儿女，回去后就在家安心等死啦。
　　大姐无奈，只得用车把母亲送了过来。
　　母亲去年大病，又摔了一跤，腿脚现在还不利索。可医生却说，这老太太是个奇人，又是高血压，又是气管炎，又是心脏病等等这一大堆，让车撞倒，既没身瘫，又没脑瘫，实在是个奇人。可母亲说，保他没事有三样：一样是有老祖宗保佑，一样是拄着老窝儿子从峨眉山上带的拐杖，一样是她一生做好事积德的善报。
　　母亲所说积德，主要是指她当月老的业绩。自从学校的㞭老师给大姐修莲提亲成功之后，听㞭老师讲，牵红线做红媒，成全人间姻缘，是个修善积德添福添寿的好事，便暗下决心，实践此道。㞭老师学问大，说媒又是风水配，又是属相配。这些母亲学不来，就干脆根据自己心得和乡村实情，删繁就简，自创一派，叫做“门当户对配”“男情女愿配”。所谓门当户对，主要衡量双方家庭的阶级成份、阶层成份、大人孩子素质成份相当。而所谓男情女愿，则主要看男女青年是否特别衷情搭配。并且总体把握一个“男高女低”的原则。因为母亲做媒的目标，是成功一桩，添一份功德。而并不在意得到什么物质好处。加之家里有修文与修莲成功的婚姻实例，村邻都十分信服。于是，开始是给本庄的青年牵线，因为成功率高，逐渐便牵至邻村，然后传至青龙山上下，清明河两岸。都称母亲为月老蔡二娘。
　　虽然母亲并不在意做媒报酬，但每做成一桩，男方大喜之日前后，总要请媒人出面联络和喜宴出席，便少不了要送些糖果礼物。礼物一般是一包红糖两包香烟，再加上些水果糖。水果糖主要是被老窝子享受了。但每次母亲都要抓些出来分给左邻右舍的梡大爷合大爷吭二爷家。每成一桩姻缘，母亲就含着一枚水果糖，满面桃花笑道：成桩姻缘添十岁靠不住，我也不贪，只要能添上一岁就够了。母亲说她算命打卦最长只能活到五十岁。倒并不是自己怕死，人活百岁终是死，就是想多活几年，能把伢子们带大些。要是能够瞧见伢子们都飞出去了，圆了自己的梦，就阿弥佗佛了。
　　母亲清瘦如菊，经历这场劫难，就清癯成一尊太湖石。但依然精神如鹊，爽朗如潮。深知母亲来意，遂每每重温钻被窝、焐母脚之乐。这让母亲愉快记起儿时的母子亲情：还是老巴儿子最亲老娘哦。
　　幼崽恋窝，老小恋母。此人一直傍母睡到十二三岁，并一直延袭幼儿恶习。但在儿时的记忆里，母亲总是很晚很晚才上床睡觉，可不吃不摸总睡不着。母亲被求无奈，也只得上床应付一会，待之睡着，就又下床纳鞋纺纱。其实每次并未真的睡着，但知道母亲忙，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就在半睡半醒间，伴着母亲纳鞋的呜呜拽线声，或在彻夜纺纱蜂鸣般嗡嗡声中安然入眠。就像后来在《我的母亲》作文所述：
　　……母亲一年到头、一天到晚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且事与事间的衔接，就像母亲纳出的鞋底，那么针针细密，那么根根笃实。难怪穿上它，不但觉得格外合脚结实，而且走路格外的平稳踏实。更像母亲纺出的棉线，那么纤细均匀，那么坚实绵长，那么乐观欢畅。从母亲嗡嗡的纺纱声中，仿佛听到母亲干重活的呻吟声、连笆打麦的嘣咚声、扁担挑水的吱呀声、饲喂畜禽的吆唤声、清洗衣被的棒捶声、柴禾烧锅的噼叭声、锅铲炒菜的丁当声、长夜纺纱的嗡嗡声、、、当然，还有忙中偷闲的哼唱声。它是童年的催眠谣，是少年的催熟歌，是青年的催征曲！
　　冬季，每当深夜母亲上床，两脚总冻得冰凉，没人敢碰。老窝子却十分乐得抱住母亲双脚入怀，感动得母亲每每人前夸老巴儿子焐母冷脚孝敬娘亲。其实，除了恋母情结之外，还有一个情况，就是睡了几觉之后全身发热，正好也可抱着母亲冰冷的双脚以获冷热平衡。
　　也许，母亲就是为了重温这种温情，才带着一大堆药，执意深入恶劣山沟，切身体验一段人生的晚景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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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股长的时光，总比当干事的时光流逝得畅快许多。平时，报道员小时几乎成了勤务员。什么卫生、打水、跑个腿，甚至连洗衣服都承包了。工作上也只是对内外上下左右协调，对内分配、指导、提高，是多动嘴，少动手，基本不加班。当然还有些当干事所无法触及到的小特权之类。反正较之过去的非难时光，可谓判若天壤。怪不得，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愉快的日子总难留下太多痕迹。就像畅游无阻的潺潺溪水，只会留下一路轻快易逝的淙淙歌声。于是，一掣便到了一年一度上坝驻训季。当然，并不能说坝上驻训只是因为艰苦才留下深刻记忆的。
　　每年八月，正是北方草绿山青时节，也是部队上坝驻训的最佳时节。今年上坝虽是第二次，但目的不同，感觉自然殊异。上次是陪客浏览，这次是穿越景区，深入腹地，进入沙漠驻扎。
　　刚见沙漠的感觉，倒并非荒芜，恰有黄沙如海，沙丘如涌，以及大漠落日的豪情。白天似拌沙灼焙之炒，夜晚则有入冰箱保鲜之冻。或许这样的气温极差，才是调节生理心绪的最佳空间。于是，时间一长，便自然生出一些别的更细腻味道。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沙池，白天沙子晒热，赤脚踩在上面，有一股沙池泡脚的独特享受。夜晚躺在清凉的沙床上，目视清澈无限的浩瀚苍穹，傻瓜都会生发不尽的奇想，唤起人类对宇宙自然的深度亲近。可过了一个星期，除了想走出松软无力的沙浪，尽快能踏上坚实的土地，就是渴望见到那些平时相当毫无新意的有固定地形地貌的山头山沟。因为驻扎的地方，唯一见到的植物，就是偶尔有一两篷陪傍帐篷的沙棘，以及与之伴生的干枝梅。
　　
　　沙棘是一人高许的灌木。其干如桑，其刺如钉；其色绿中带青、青中泛紫、紫上飞黄；其出枝如梅，张指伸展；其叶瘦如镖，阳翠阴粉；其果裹其枝，黄豆其大，鱼卵其密，黄玉其色；其汁如乳，淡甜清芬。其果虽密如鱼卵，可采摘甚为不易。要么在刺中一颗一颗往下抠，要么只有把一条整枝折下来。想想，此物与战时政工何其相似乃尔。
　　
　　此次驻训，我们政治部门的主要任务，就是探索论证战时政治工作的流程与内容设置。流程是战前战中战后的政工开展。就如同一颗沙棘长出的三枝。内容设置，是战前战中战后的宣传、组织、干部与保卫工作。战时的宣传工作主要是战前动员、战中鼓动和战后总结，以及战时新闻宣传报道、战时思想教育动员等。战时组织工作有战时入党、战时立功、战时处分等。战时干部工作包括战时干部的升降补代等。战时保卫工作有机关内卫与战场执法等等。人员设置，各股要股长带一个干事，各股将各阶段的情况，分别交由主任处理后，再报政委审批。其实，就是把平时政工在野外展开，并比平时多了三个流程。这就如同密集包裹在枝条上的沙棘果，鱼卵附着，密密麻麻，粘粘乎乎。
　　本想，部队作战，重在迅捷。行军打仗，重在军事而辅以政工。如若战时开展如此繁琐的政治工作，战斗力或如下潜深水接吻、或如高空坠落拥抱。遂将繁琐的搬家打包，易为精简的快递打包，提出了“三人班子，三段流程，三项内容、一门办理”的战时政工改革思路。所谓“三人班子”，即：一干事一股长一主任；“三段流程”即战前战中战后政工；“三项内容”即战时政工三流程中宣传之动员总结，组干之干部调整奖惩，保卫之战场内卫执法。“一门办理”即将三块内容均交由一名干事受理，股长负责相关文稿拟制及事务处理，主任负责综合处理把关上报。
　　第一个看到此方案的是高主任。他看后摸摸密布荆棘青腮道：呵呵，好嘛，你这改革力度够大嘛！我看无论是内容，还是人数，总体差不多革命了百分之八九十吧。但我觉得吧，要真的打仗，恐怕还真的实用。只是……哎，这样吧，以我看，我们这先暂不讨论，要不你先跟政委口头汇报吹吹风？
　　遂意气风发地来到政委帐篷，打个报告进去。不料团长也在，弄得不好开口。扬政委笑出满口亮利犬齿道：干马呀，有事说呗，工作上的事，正好就团长在，共同探讨一下呗。
　　被逼无奈，只得突围般竭力简要阐明其设想改革的科学性与必要性。政委听罢，脸如菜刀泼血，笑若冰窟流水道：抄，这哪行！要是照你这么干，政治工作岂不是没啥人也没啥事可做了哇！
　　可团长老甲倒笑出满口黑豆渣道：老扬，我看这个想法倒是很值得研究参考！战时的一切工作，都必须在保证作战效能的前提下，大大削减其程序与内容。战时用不着的、可用可不用的，都应一律省略；能合并的尽量合并，最终目标就四个字――精、快、准、狠！
　　其实，不管战时政工是繁是简，都不影响对沙棘的好感。就如同并不影响对这个坝上驻训的成果一样。而真正能影响驻训感觉的，恰恰是训练内容之外的事。比如，驻地的“军民共建”问题。
　　坝上驻训早有“四大三小二多一少”之说。四大是风大、日大、温差大、粪坑大；三小是睡觉空间小、官兵距离小、食色差距小；二多是饭菜沙多、偷喝酒多；一少是“军民共建”花费少。
　　所谓粪坑大，是指挖出一个可供连队百十号人同时大便蹲位的大粪坑。大粪坑虽不深，却四方四正，一如内务叠出的豆腐块被子。且每个蹲位距离等大，并精修出每个蹲位的脚印，尽管每蹲一次便被损坏，但上午又被迅速修复如新。每天早晨，大坑四周同时蹲出几十个光溜溜白乎乎的屁股，有如雷暴清洗过后的瓜田瞬间暴露的冬瓜，其势甚为浩大，其景颇为奇观。所谓食色差距小，在这里，饮食与性，基本实现了官兵平等。至于那一少，倒有些似是而非的离奇传说。
　　一天休整，下晚小干挤眼田鼠道：我看你肚子也有些荒了，带你去解解馋吧。遂跟他快步走了十多里路，到了一个最近的村子，于一个独门独院前，小干拍拍柴门叫道：金大嫂，金大嫂！俄尔，里面迎出一位体态丰腴，面容清秀得有些苍憔的年轻妇人。她说声你俩来得可早，便十分热情地招呼进屋。进院，一股坝上人家特有的膻腥便扑面而来。进门是一张大炕，旁边就联着两口大锅灶。问有啥好吃的，她说我给你做羊肉烧土豆吧。我们便等着她的羊肉烧土豆。小干很娴熟地协助灶下烧火。这妇人十分麻利，三下两下切好肉块土豆块，先烧热胡麻油，爆香葱姜蒜和大酱，然后倒下肉块土豆，大约四十多分钟就烧好了，用个钵子端上炕桌。叫她一起吃。她就笑笑浅坐炕沿，倒了三盏酒说：你俩先垫垫肚子，我再做张家常饼来，待会我再来敬酒哈。
　　新鲜肥嫩的坝上羊肉烧新鲜粉面的坝上土豆，其味鲜之淡甜、其气香之浓郁，简直胜过人间一切美味。金大嫂敬了酒后，她只吃了块土豆便未再动筷子，只笑着看我俩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她于是笑出很白的牙齿，衬之于羊脂玉皮面色，更显出格外养眼。
　　当咱俩秋风落叶扫光钵子，付五十元钱准备下坑时，金大嫂又笑出满口珍珠道，不歇会再走呀。答曰吃得太饱，赶紧走路帮助消化。小干却就用胳臂捅一下小声笑道：金大嫂是问你要不要小睡一会。金大嫂遂笑出珍珠落盘道：大哥你是头一次上坝呀。瞧瞧小干一脸鬼火泡，瞧瞧大嫂一脸向日葵，这才似乎明白了其中真意。正进退维谷之间，就听外面有人叫道：金大嫂，金大嫂！
　　遂盯小干道，哈哈，前客让后客吧。遂掣身出门走了。
　　回来的路上，让小干好一顿埋怨。遂记起了那个关于“军民共建”的段子。说是当初一个驻训的同志去附近百姓家里解个馋，酒喝多了，十分热情的大嫂，便侍其在炕上歇了。那同志走的时候就多留了十块钱。可这同志此后过不几天便来一次，钱没了，就留一件衬衣，或一双鞋子。再后来就留一双袜子。好在大嫂人随和不拘。当最后一次去了要走时，大嫂问他怎么上次就留一只袜子呀。那同志笑道，我上次走得急了，回去才知道，还有一只穿在脚上呢。所以今天就专门跑一趟给你送来了。大嫂听罢笑笑说，解放军同志真是好人哩！
　　此后，便传成一段军民共建的佳话。并流行一首《干枝梅》谣曰：
　　干枝梅干枝梅，
　　苍蝇落蜂蝶飞，
　　花儿干了才更美，
　　只要开了不会褪。
　　干枝梅呀干枝美，
　　干枝美呀干之美！
　　原来一个月的驻训时间，也没之前想象的那么难熬。当坐在车里告别这片生机盎然的荒漠，意外地遇上了胡天九月即飞雪的景象。那苍翠如桑，干枝如梅，淡甜如乳，莹黄如玉的沙棘，在洁白的雪映下，显得格外明丽，如同一串一串燃烧的火苗。
　　遂填《破阵子*沙棘》唱之曰：
　　少水成沙荒漠，双刺无刀戳心。寡淡水土何所畏，偏向荒陲独扎根。孤傲笑苍生。
　　桑干梅骨带丁，多子玉色甘心。人世多烦果抱刺，一枝串成玉米身。苦中乐人生。
　　
　　一回到团里，便又遇上更意外的事。母亲在家又摔了一跤。并与艾僶有了一段说不清的纠葛。
　　家事亦如密果抱刺的沙棘！
　　过不几天，母亲便被大姐接走了。母亲在大姐家又住了两周，就非要回老家去。大姐让她再多住一段时间，等把病治好些再走。可母亲一脸枯荷笑道：儿哉，这次病是不能治好了，你赶紧把老娘送回家去，千万不能死在外头让火烧了。老娘苦劳一生，把你们几个儿女背出来，又瞧见了你们都上了正路，都遂了我一生的心愿。这都是菩萨开恩、祖上保佑的，再往下多活，就是贪了。现在死，对自己，对祖上，对蔡家，都心满意足、脸上有光了！我对你们也没多求，只求两样：一样是不能火葬了；还一样是，你们再远再忙，也要回去给老娘守守灵，要热热闹闹吹吹打打把老娘我送上山去！
　　
　　
　　是年大事：
　　冬至-叶利钦辞去俄联邦总统职务将权力移交总理普京。
　　小寒-中首次派出民警执行联合国维和任务。美首次成功克隆猴。
　　雨水-提出“三个代表”。
　　春分-《个人存款账户实名制规定》国务院令。
　　春分-普京当选俄联邦第三届总统。
　　立秋-三峡库区首批移民抵上海。
　　霜降-中北斗导航试验卫星首发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