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破苻秦谢玄献策 杀妖道刘裕救美
作品名称:太元永初风华录 作者:王大麓 发布时间:2018-08-14 19:47:14 字数:4917
谢安有些意兴阑珊回到了府邸。刚进门,管家就迎上前来告知谢玄回府了,正在内堂等候。
听闻谢玄突然回府,谢安精神一震,旋即心中了然。之前皇帝司马曜在席间多次提到谢玄,难道说皇帝已经知道谢玄从广陵(今扬州)城回到建康(今南京)的事情?
幼度(谢玄字幼度)这次怎么这么鲁莽?没有请旨就私自回京?难道说前线出了什么变故?谢安边走边想,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正在闲谈的谢玄与谢琰(谢安次子,字瑗度)二人见谢安进了内堂,连忙起身行礼。
“幼度突然回京,是否因为前线出了什么变故?”谢安直奔主题道。
“这次突然回京确实有紧要军情报与叔父。因为军情紧急,我就急忙赶回来了。”谢玄解释道。
看着谢玄凝重的表情,谢安心里一沉,心想看来事关重大,不然一向稳重的幼度也不会不顾规矩私自回京。
“去密室说。瑗度,去请一下你五叔父。”谢安带着谢玄进了密室。
原吏部尚书谢裒,生六子,长子谢奕(谢玄父)、三子谢安(字安石)、五子谢石(字石奴)。
不多时,谢石也到了密室。
“幼度,介绍一下军情吧。”谢安沉声道。
“前线传来消息,苻坚意欲兴兵百万南下,欲一战而定江南,现在已经在秘密备战。”谢玄的话给了在座其他三人很大的冲击。
饶是以谢安的定力,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沉默半晌。谢石和谢琰被震惊得差点站了起来。
“消息可靠吗?”谢琰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随后就尴尬一笑。他不是质疑这个消息的准确性,而是下意识不愿相信。四年前苻秦南侵时,他差点死在战阵之上。他因为轻敌掉进了慕容垂的包围圈,如果不是刘牢之的援军及时到达,谢琰所部将会全军覆没。
谢安知道谢玄的消息应该是来自地室,没有丝毫怀疑。
“具体出兵方略知道吗?苻秦的主攻方向是荆州还是徐州?”谢石问出了重点。
“苻坚准备分三路南下,西线以姚苌督益、梁州诸军事,中线以苻睿督荆州诸军事,东线以苻融督徐、豫州诸军事。苻融将以征南大将军的身份率张蚝、梁成、慕容垂等步骑二十五万为前锋,先期抵达豫州,苻坚将亲率二十万大军为苻融后军。”谢玄边说边在地图上标记。
谢玄说完后,密室中静得落针可闻。
“苻融的前锋最迟将于六月沿颖水南下。保江必保淮,我建议将秦军拦在淮南城下。”说到这里,谢玄看向了谢石,道:“五叔父,水军的任务重大啊。”
谢石脸色有些不自然,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后续要联系一下桓冲,由他在荆州方向尽快发起策应行动,不能给苻坚充分的时间准备。”(龙亢桓氏家族自桓温起,经营荆州已有半个世纪之久,可以说是自成一国。自桓温去世以后,其弟桓冲基本取代了桓温的位置。桓冲现任车骑将军、荆州刺史、领南蛮校尉、都督江荆梁益宁交广七州扬州之义成雍州之京兆司州之河东诸军事,镇守在上明。)
谢琰听闻这些消息脸色苍白,尤其是听到慕容垂将要出现在东线战场,心里有些发憷,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看到谢石和谢琰的表现,谢安心里叹息了一声。谢石才望平平,谢琰自视清高而又谋略不足。也只有谢玄可作为家族下一代的领军人物了。
谢安闭目思考了一番。苻秦此次举国南下的用兵方略基本沿袭了百年前晋灭吴之战,苻坚想要三路齐发,达到一处倾坏则上下震荡的效果。不过比之当初晋灭吴的情况,苻秦没有大晋那么充分的准备。一是国内政治不稳定,氐族贵族近年叛乱不断,苻秦新纳入版图的疆域尚未完全消化,国内民族矛盾冲突不断,羌族、鲜卑、丁零、乌桓、匈奴等被灭亡的政权随时准备复国。二是苻秦的军事准备不充分,所谓的百万大军南下,仅仅是人吃马嚼这一项就不是一年半载能够准备停当的。想到这里,谢安睁开了眼,脸上的凝重之情稍减,心中有了计较。
看到谢安神情的变化,谢石和谢琰的紧张神色也在慢慢褪去。
“幼度,说说你的看法。”谢安看谢玄自始至终虽然表情凝重,但毫无畏惧之色就知道这位堂侄有了一些应对之策。
“我初步有三点意见。第一、主动出击。不能再留给苻坚准备时间,建议由桓冲从荆州发起较大规模的策应行动,达到消耗粮草和疲敌的效果。同时我们要派小股部队深入苻秦腹地骚扰甚至切断他们的补给线。
第二、分化瓦解。苻秦朝臣都在劝阻苻坚南下,只有鲜卑慕容垂和羌人姚苌力权苻坚南下,他们都是当世枭雄,此次南下肯定抱着浑水摸鱼的心态,这一点我们可以利用。我想近期找机会约见一下慕容垂,他在苻融的前锋军,如果运筹得当,或许可以消灭氐族精锐。他们也可以趁机东山再起。(慕容垂为了避免与政敌斗争造成燕国分裂,于十四年前政治避难至苻秦。次年,苻坚灭亡燕国,燕国皇帝慕容暐投降。苻坚收降了大批鲜卑慕容族贵族。)
第三、釜底抽薪。氐人人数少,苻坚此次兴兵百万南下,会大量抓其他民族的壮丁和征收粮草,肯定会造成民怨沸腾。虽然苻坚打算兴兵百万,但是真正有战斗力的应该就是他们的前锋部队。其他临时征调的壮丁,没有充足的训练时间,大多是乌合之众。只要我们能够在前线暂时挡住苻秦的前锋,届时我们派人深入苻秦腹地散布流言,趁机煽动其他异族造反,定教他首尾不能相顾。说不定苻秦国内会在战前先乱起来。”谢玄中气十足道。
“不行!堂兄,你不能亲自去见慕容垂,太危险了。万一他要留下你怎么办?”谢琰急道。
“哈哈!不说他能不能留下我,就算他能留下我,他也不敢留下我!”谢玄胸有成竹道。
谢琰一脸不解,他不知道堂兄的自信来自哪里。
“慕容垂今年已经五十有七,如果他还想复兴鲜卑慕容族,这次南下是他唯一的机会。一旦苻坚取得南下的胜利,在大势所趋下,其他民族根本没有复国的机会。在此战尘埃落定前,我们损失一分力量,慕容垂复国的机会就会减少一分。”毕竟做了多年的尚书仆射,谢万从政治层面理清了谢玄的计划,出言解释道。
谢安赞许地点了点头,自己这位堂侄确实有勇有谋,未来将谢家交到谢玄手上,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幼度的建议很好。下午石奴、幼度和我一起进宫面见皇上。一会儿我给桓冲休书一封,幼度你派人带给桓冲。石奴和瑗度不得与外人提起苻秦将要南侵的事情,一切等朝廷定下军略。”谢安言罢就出了密室。
谢玄把刘裕留在身边参赞军机以后就让他先行在刺史府住下养伤,自己前往建康(南京)去了。与刘裕同来广陵(今扬州)的军士没有刘裕这么好的待遇,被安置在了城外的大营。
这日,刘裕觉得在刺史府呆的烦闷,就着了便装去往城东外的中渎水边散心。
不知不自觉间,刘裕已经自渡口向南走了四五里,越走越发思念家乡了。之前在北方前线的时候,他想的都是建功立业。现在真的到了离京口(镇江)一江之隔的广陵,他发现自己和陈二宝等人一样。他想如果能这么一直向南走过大江、走到京口里、走到父母兄弟身旁就好了。
正当思绪飞到京口里的当口,刘裕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自左前方传来,不由寻声而去。
隔着匆匆灌木,刘裕看到是一位着披风的女子在坟前拜祭,旁边还有一位十一二岁的丫鬟正在从牛车上搬下来一些祭品。看到有人在祭拜先人,刘裕便准备折返。
正在祭拜的两人的尖叫了起来,引得刘裕急忙回身。
四名身着短衣的大汉突然自另一侧的灌木丛中跳出,邪笑着围向了当中两女。
披风女子把丫鬟护在了一边,正待要逃跑,被一位疤脸汉持刀挡住。
那疤脸汉故意整了整嗓音道:“小娘子不要惊慌,我们注意你很久了。此次专门请小娘子与我等共习天师妙法,享极乐。”
刘裕正要冲出去来一场英雄救美,听得那疤脸汉提到天师妙法,连忙稳住身形,潜伏了下来。他心想这些人难道是天师道的?天师道怎么有这么大的胆量,敢在玄帅驻扎的广陵城外劫持良家。
疤脸汉踏前一步把刀一横,骇得两位女子连连后退。
“玽之,莫要吓坏小娘子了!”另一位面貌稍正的赵嗣之呵住了疤脸汉,转身温言道:“小娘子,请吧,莫要被我等动粗伤到。现在这里可没有其他人。”
终于回过神来的小丫鬟再次尖叫起来:“我家小姐要是出了事情,臧功曹不会饶了你们的!”
小丫鬟的尖叫只是换来了大汉们的哄笑。
“妖道竟敢在玄帅驻防的地方肆意妄为!好大的胆子!”披风女子转身昂首斥道,凤眼含煞。她正是广陵郡功曹臧俊之女,臧爱亲。
潜伏在灌木丛中的刘裕得见臧爱亲的正脸,瞬间心跳加速,有些口干舌燥。
谢玄的威名到底给四个大汉带来了一些压力,其他三位大汉不由止住了脚步,望向赵嗣之。
“祭酒之命不可违!完成任务后我们即去江南,想那谢玄也管不到我们,动手!”赵嗣之恶狠狠道。
大汉们把臧爱亲和小丫鬟压上牛车,往广陵城去了。
通过大汉们的对话,刘裕断定他们还有同伙,准备远远吊在后面,看看对方的目的地在哪里,就没有立刻出手相救。加之,他还没有从刚才臧爱亲转身的一刹那中清醒过来,脑袋还有些晕陶陶的,手脚不免迟了一些。
刘裕本可以在牛车入城时向城门官告发,但他没有选择告发。一方面他仗着久经沙场的武艺傍身,没把大汉们放在眼里,甚至想抓住贼首;另一方面他想着交好广陵郡功曹臧俊,半路上他的脑袋终于不再晕陶陶,想起那小丫鬟提到臧爱亲是广陵郡功曹之女,想着从匪窝救出臧爱亲比向城门官告发更有利于他交好臧俊。
刘裕远远吊在牛车后,来到了广陵城东南角的一条巷口处,看到大汉们裹挟这臧爱亲和小丫鬟进了一处民宅。他顺手取了一根斜靠在墙上的桑木棍,试了试手感以后,一个助跑,蹭蹭两下蹬在墙上便跃上墙头,随后猫着腰急趋大汉们进的那处民宅的屋顶。
刘裕慢慢爬到屋顶,小心翼翼在屋顶上整出一个小洞往里看。只见墙角依偎着两人,正是臧爱亲和她的小丫鬟。房间内还坐着之前的三位短衣大汉。
这时,赵嗣之带着一位弱冠年纪的道士走进了房间。那年轻道士左手拖着拂尘,背上负着长剑,甚是有些英气。
这位年轻道士姓卢、名循、字元龙,本是东汉名儒卢植之后,石赵、冉魏原中书监卢谌曾孙。自冉魏灭亡、卢谌遇害后,他们家族就举族南迁。因为他们家族曾出仕于北方异族政权,加之南渡时间偏晚,因此在江左没有什么社会地位。为了取得社会地位,卢氏家族积极加入天师道,是天师道现任天师孙泰的臂膀。卢循现在是天师道广陵郡的祭酒,也是大祭酒孙恩的妹夫。
卢循刚进门,其他三位大汉纷纷施礼,执礼甚恭。
“祭酒大人,您要的人就在这里了。您一定要在大祭酒面前帮我美言几句。如果大祭酒能赐下一些灵药就更好了。”赵嗣之一脸谄媚邀功道。
“给本祭酒办事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拿着,你们几个分了吧。”卢循笑道,顺手扔给了赵嗣之一个小瓷瓶。
看了看臧爱亲,卢循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臧爱亲将会被送到江南的道观,供江南的那些高官显贵享乐。他其实是不赞成天师道走这种幸进路线的,但是为了取得社会地位、中兴家族,也不得不服从天师定下的路线方针。
“你们在这里守着,等到天黑我再来这里带人。记住,不得妄动淫念。”卢循不放心赵嗣之等人,沉声吩咐道。
“知道的,她们是供南边的贵人享用的。”疤脸腆着脸道。
卢循眼神一冷,吓得疤脸汉不敢再说下去。
藏身在房顶的刘裕听到这里忍不住了,怒骂一声,从卢循头顶上方窜了下来。屋内几人被从天而降的刘裕下了一大跳。
卢循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一根桑木棍迎头砸了下来,惊得他连忙一个驴打滚,狼狈地滚向门口,堪堪避过。
刘裕落地后一个翻滚,卸下了劲道,半跪在地上,急转上半身,持棍斜扫,一棍打在疤脸汉的太阳穴。只见脑浆迸出,疤脸汉当场气绝。
卢循见刘裕凶猛异常,自忖不能立刻格杀刘裕,怕交手动静太大引来官军,心生退意。只见他一个转身便拔剑在手,一剑刺穿了赵嗣之的胸口后闪身越过围墙逃离。赵嗣之是在场唯一知道他具体身份的人,卢循要灭口。
另外两个短衣汉见状急忙跪地向刘裕求饶。刘裕冷哼一声,右手持棍戳向两人,啪啪两声,击碎了两个短衣汉的膝盖。两人痛得冷汗直流,蜷缩在地上惨叫连连。
小丫鬟被惊吓的有些呆滞。臧爱亲却看的双目异彩涟涟,看那神情好似没有被现场的惨状吓到。
正当刘裕还在为没有捉住那位天师道祭酒感到遗憾的时候,他身后传来清脆的天籁。
“感谢壮士的搭救之恩,敢问壮士高姓大名?”臧爱亲看刘裕望着门外有些愣神,便起身感谢。
刚才还下山猛虎般的刘裕,突然有些局促,老脸有一丝红。虽然他有通过搭救臧爱亲交好臧俊的打算,但现在面对臧爱亲,他还是感到不自然,心脏又不听话地撒欢儿跳。
“在下晋陵京口里刘裕、字德舆、小字寄奴,现在徐州刺史府任职。”刘裕脱口道。话刚出口他就感到有些后悔,心想,对面的姑娘又没有问他的字和在哪任职,自己怎么把这些也说出来了,还把自己的小字也说出来了。
看着刘裕的局促模样,臧爱亲忍不住笑了起来。小丫鬟也被刘裕的样子惹得偷笑了起来。
刘裕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得更加撒欢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