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新生活的甘苦（1）

　　公元一千九百五十四年八月三十日这天，阳光格外明媚灿烂。初秋的气候，温凉宜人。刘孝文挑着小行李担儿，一路快步向前赶着，刚到上午十一点钟，他就步行了五十华里，赶到了自己一心向往的岛城中学。
　　岛城，这座在全国公鸡似的版图上，只是一个小点点的胶东海滨小镇，因其历史悠久和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在古今中外，都是遐尔闻名的。岛城中学，顾名思义，就是建在岛城镇的一处中学。那个时候，新中国刚刚成立不久，地方上的经济还未得到较大的改善和发展。全县只设有两处初级中学。第一处设在当时的县城，叫滨城中学。一处设在商业较为繁荣的岛城镇，所以，就叫岛城中学。今天，刘孝文这个久居乡下的穷孩子，己经是第二次来到岛城了。
　　第一次，是在一个月前，他和一帮村里的高小毕业生，来到岛城中学应考的时候。那一次，他虽然被岛城这座海滨小镇的繁荣景象所吸引而感到惊呀。但是，由于考试前夕的紧张心情，使他无暇对这座繁荣的小城，进行过多的细致观赏。而这一次不同了。这一次他是怀着轻松喜悦的心情和一个中学生的身份，要好好观赏它的容姿全貌了。只见他一边挑着行李担儿走着，一边放开眼界，向岛城镇的各处认真仔细的观赏起来。啊！那一座座建筑在海岸边上的工厂、商店；那一幢幢建筑得精巧别致的小楼房和在码头边来往穿梭似的一艘艘的打渔的船只，远处大海波涛滚滚，近处群群海鸥飞翔……好一个景色美丽的石岛啊！……刘孝文好像看到万花筒似的，观看着岛城镇的富饶美丽景色。他看着，看着，顿时感觉到心旷神怡、精神振奋起来心想：
　　“我一个生长在农村乡下的穷孩子，今天能来到岛城一饱美丽的眼福，凭着什么？还不是全凭着考了全村第一名的学习好成绩……
　　“躲开，躲开！小伙计！……”
　　忽然，一阵带着斥责的声音，传进刘孝文的耳朵里，把他的美妙的思绪给打断了。他侧转身去一看，原来是一帮脸面白净，全身穿着新制服衣裳，肩上挑着大一捆，小一卷行李的青年人，呼呼啦啦从他的身巵走过来。刘孝文不知道刚才是谁在喊他，正要向后回顾。不料，他肩上的小扁担，被一个匆匆走过的青年人，重重地撞了一下，撞得他小扁担头上的草帘子，滴滴溜溜的打转悠。他立刻生起气来，心想：
　　“这青年人怎么这样粗卤？一点礼貌也不懂……”
　　刘孝文正在生着气，又有四五个年青人，挑着很沉重的行李担儿，呼呼啦啦地从他的身侧赶过去。其中有个平头的青年人,用鼻音向他呵斥说道：
　　“哎，你是哪里的小伙计，在这里挡道儿？是不懂得规矩咋的……？”
　　“我……？小伙计……?”刘孝文心中猛然一阵发凉。他停住脚步，怔愣的，疑惑的瞧着留着小平头的青年人，心里愤然地说道：
　　“你们算什么？……”他气愤地喘出一口粗气，想赶上前去，和他争辩一番。没料想，有个梳着小分头的青年人，急匆匆地从后面赶上，又给他当头一棒说道：
　　“喂，小跑堂的!我们是赶着去岛城中学报到的，别挡道儿，靠一边去……好不好……”
　　“啊？他们也是去岛城中学报到的……！”
　　刘孝文心中恍然大悟，知道了这些青年人也是今年考入岛城中学的新生。他越发气愤起来。朝着匆匆向前走去的那帮青年人，心里说道：
　　“哼！门缝里瞧人！说俺是小伙计，小跑堂儿！我兜里也揣着岛城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呢！是铜、是铁，到了学校再说……”
　　于是，他鼓足了劲儿，迈开大步，挑着担儿，前面的青年人追上去。时间快到中午了。中学宽阔的大操场上，已经挤满了前来报到的新一届入学的同学。这些新入校的同学，对新学校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而默生。他们仨—帮，俩一族的东张西望。又是吵吵，又是嚷嚷，操场上好像有一大群蜜蜂在嗡嗡叫的。
　　刘孝文把行李放到学校指定的地方，也挤在这些新入校的同学们中间。他从很远的北乡农村，考入这座新学校，心情特别的欢悦和兴奋。虽然，他在这些新同学们当中，没有一个熟悉的伙伴儿，也没有一个人肯过来和他搭话。但也并不感觉到孤独。因为在他的心里，装着年轻人很幼稚的自豪感。他是全村四十多名高小毕业生当中的第一名，这时候想起来，他不但感到无上的光荣，而且还有感到骄傲。别看他头上剃着光头，身上穿着浆洗过的，而且还打了补丁的旧裤褂。这些他全不理会。只觉得他己经是这所新学校正正经经的一员了。与人平等，与人一般高。当他的心情镇静下来之后，便想和默生的同学拉拉呱儿。于是便自言自语说道：
　　“啊呀，新学校就是好！看那大红瓦房教室！都是大玻璃门和大玻璃窗呀！真阔……”刘孝文天真活泼地跟身侧一位新同学搭讪着说道。
　　“那当然啦！这是中学嘛！中学……？”
　　站在身侧的那位新同学，立刻趾高气扬的打断刘孝文的话题说道。忽然，他瞪大的一双眼睛愣住了。他上下打量着土里土气的刘孝文，狐疑地说道：
　　“你……不是那个小跑堂儿的吗？怎么……”
　　刘孝文也认出了这位新同学，就是先前那个留小平头的青年人。他和蔼地笑着，并不妒嫉的说道：
　　“再别门缝里看人啦!俺也是拿着录取通知书，赶来报到的！……”
　　“你……也考上了岛城中学……？”
　　留小平头的新同学，一双机灵的眼睛，盯着刘孝文的全身上下的粗布衣裳和一个光秃秃的脑袋，既惊呀，又疑惑……赶紧拉了一把身侧一个梳着小分头的同学小声的嘀咕说道：
　　“哎，看见没有?我先前说的那个小跑堂儿，竟和咱们一样！也是新考上中学来报到的……”
　　梳着小分头的同学，转过脸一看，也吃了一惊。不禁用审视的口气对刘孝文说道：
　　“喂，是从大北乡里来的吧?你在录取榜上，排了第几名……？”
　　提到名次，刘孝文忽然想起来。在他刚刚跨进岛城中学大门的时候，的确看见有个挂着传达室牌牌的墙壁上，张贴着一张大红榜。上面写着今年新—届录取的全体学生的名字。他当时不知道是名次榜。只记住自己的名字是写在最上边一行的第七个。下面写着94.5分。现在他明白了。原来他的考试成绩，在这届新生当中，是排在第七名的。乡下的孩子也有心计。他不卑不亢，笑着向梳着小分头的同学说道：
　　“我考得……不很理想，被排在第七名！”
　　“啊？你排在第七名？！……”
　　梳小分头的同学感到大为诧异，睁大眼腈怔怔的望着刘孝文，刚才的轻蔑神气一下子云消雾散了。连声道歉似的说道：“不简单，不简单!我才考了第十九名。“留小平头的同学，更傻眼了。他瞪目结舌地说道：“真看不出，你还……这样聪明！我……才排在第三十一名……”
　　刘孝文到这时候，才真心体会到自豪是什么滋味。一个第七名，竟把两个瞧不起只见的同学一下折服了。他心中很是兴奋，但言语上却不轻狂。仍然用乡下孩子诚挚的口气，向两位新同学说道：“还是不要管它排在第几名吧!咱们是新同学了，就相互认识，认识，都各自报个名吧……我叫刘孝文。”
　　“好啊，咱们先认识，认识！我叫林志堂。”那位留小平头的同学，立刻热情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我叫穆宗仁……”留小分头的同学，更客气，稍微有些尴尬地说道：
　　“刘孝文同学，真对不起！刚才我对你……”
　　刘孝文很高兴认识这两位新同学。先前憋在肚子里的那股怨气，早飞到爪洼国去了。‘嘟、嘟、嘟！’忽然一阵急促的哨子声响起。刘孝文和林志堂、穆宗仁他们马上停止了交谈。刘孝文看见在操场前面的高台上，有—位老师，—边吹着哨子，一边向操场上的同学们喊道：
　　“新入校的同学们注意啦!现在马上要分班，各人听好自己的名字！分到哪个班，就到那个班里去，那里有你们的班主任老师在等着你们……
　　听说要开始分班了。操场上的新同学，即刻肃静下来。刘孝文情不自禁地伸长了脖颈，向高台上看着。只见站在高台上那位老师，双手拿着个大本子，亮着很高的嗓音，向新同学们说道：
　　“今年，是咱们岛城中学第三届招生。总共录取了220名新同学，要分为四个班。现在，我先念第—班同学的名字……”
　　刘孝文聚精会神地听着那位老师一个一个点着新同学的名字。第一班同学的名字点完了，没有他。结果，他是被分在第二班里。有了自己的班，刘孝文感到浑身一阵的轻松和喜悦。他快步走出操场，朝第二班级集合的地方跑去。这时，第二班的集合点上，已经有了二名新同学先来了。—位四十岁左右的男老师，正在和二名新同学在说着什么话。看见刘孝文跑了过来，男老师立刻笑着向他招手说道：“快来，快来，咱们这儿是第二班！……”
　　看见男老师的态度十分慈祥，热忱。刘孝文跑到跟前，急忙鞭了—个躬。先来的那些新同学，看见刘孝文那种拘谨的样子，都捂着嘴悄声的讥笑起来。男老师没有笑，却热忱地向刘孝文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个村考来的……？”
　　“我叫刘孝文，是从高落山村考来的……”刘孝文恭恭敬敬的向男老师回答说道。
　　男老师打开手中的小本子。在小本子上查看了一会，立刻抿嘴笑起来。一双眼睛睁得亮亮的，向先来的一帮新同学，介绍说道：
　　“大家认识—下这位刘孝文同学吧！他是今年录取的新生中，排在第七名！”
　　“啊，第七名？!啊呀，真看不出来！这么一身穿戴，学习成绩这么好……”
　　听说刘孝文排在全校新生当中第七名，先来的一帮新同学，一齐惊讶起来。有的看他的光脑袋，有的瞧着他身上打了补丁的衣裳。有个扎着两根小短辫的女同学，竟心悦诚服的微笑着，向刘孝文说道：
　　“刘孝文同学，俺先和你认识，认识！俺叫尚云祥，是排在第八名的。”
　　刘孝文心中格噔一跳。没想到这个女同学，与他只隔—名之差。他立刻有些愣怔地望着尚云祥，微笑着说道：
　　“尚云祥同学，真佩服你呀！以后……以后我们要互相学习，互相团结！……”
　　这时，又有一帮新同学跑来了。其中就有林志堂和穆宗仁两名同学。刘孝文转身向二人打过招呼。二人见到刘孝文，就好像一下子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好朋友似的，表现的异常亲热。
　　第二班的同学都来了。男老师照着小本子挨个点了名，就把新同学领进第二班的教室里。这是一座又宽敞，又明亮的四间大教室。刘孝文想起，在乡下读书的时候，都是坐在夏天漏雨，冬天透风的茅草屋里，那昏暗的光线，那沉闷的空气……现在，他感到好像进到了宫殿里一样。望着新教室一扇一扇又高又宽又明亮的大玻璃窗和一排排闪着光泽的新课桌，他兴奋地在心中喊道：
　　“可好了，可好了！有这样好的新教室，我的学习劲头一定会会更足，我一定能考全班第一名！……”
　　“同学们，静一静，静一静！”男老师的话语，打断了刘孝文兴奋的思路。男老师向全体新同学说道：“现在我给大家分座位。分座位的时候，每个同学不要挑剔。分到哪里，就好好坐到那里！……”
　　分座位的时候，是按照高矮个儿，男女同学混和按排的。座位分好以后，同桌的同学，虽然相互都不熟悉，但并不感到默生。不一会儿，教室里就响起一阵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有的互相告诉家住哪里，有的互相告诉姓名的。
　　刘孝文的同桌，恰好是林志堂。他俩虽然不陌生，但并不熟悉。林志堂便告诉刘孝文，他家住在石岛城附近靠海边的一个村子里。家中有船，父亲
　　和邻人合伙儿，经常出海打鱼，家中的生活比较宽裕。他们越谈话越多，就好像两个朋友在交心一样。这时候，男老师站上讲台，给新同学讲话了：
　　“同学们！我现在简单讲几句。首先，我与同学们认识一下。我姓张，叫张子冉。现年36岁。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我们这个班级为三级二班。来日方长，在以后的学习生活当中，有很多事情，我们要携起手来，共同努力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