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回家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届时，占人类总数四分之一的中国人民从此站立起来了。
　　十一月十一日，广州解放。
　　十一月十二日，皇甫清被调离第四兵团，任广东省省长。
　　在广州待了一月，处理公务之余，皇甫清总是喜欢出去走走，没事就往长洲岛上跑跑，虽已物非人非，但也能在一路上回味着在军校时的那些岁月。这一月，皇甫清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直到在路上看到一对母子，皇甫清这才想起：好久没回家了，不知娘现在怎么样，算算时间，竟已离家二十四年了。
　　一回到省政府，皇甫清便向中央递交了请假申请，望批假一月，回家过年。
　　元旦后，上级意见终于下来，准假。皇甫清欣喜若狂，马上告知东方静。
　　接下来几天，总能看到皇甫清在办公室里加班，争取将剩下的政务赶紧处理，省得回来留一大堆，压的头疼。
　　大寒过后开始收拾东西，好像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但还是想收拾一下，毕竟要回家了，也要像个回家的样子。
　　从广州到厦门，皇甫清暗暗激动又暗暗愧疚，一阵欣喜又一阵忧伤，快到家了，怎么又害怕了？可能真是“近乡情更怯”吧。
　　旁边的东方静笑道：“你现在这股傻劲和你在军营、办公室里完全两个样子，真像个小孩子。”
　　皇甫清也乐道：“我有两个自己，一个是成熟稳重的军人或执政者，一个是无忧无虑的小男孩或朝气蓬勃的小青年。在我心里一直住着个小男孩，而这个男孩在接近母亲的时候更容易显现出来。”
　　“是吗？有母亲真好，可惜我母亲在我六岁那年受伤感染去世了。”东方静伤心道。
　　皇甫清见了，忙安慰道：“对不起啊，我，我不知道这事，以后我母亲就是你母亲。其实你自己已经是咱媳妇了，我母亲本来就是你母亲。”
　　东方静被逗笑道：“嗯。”
　　到了厦门这座熟悉的小岛，皇甫清、东方静、皇甫善、皇甫秀下车，将车交给当地政府，步行去林家村。
　　一路上，皇甫善走在最前面，皇甫秀跟在其后，有时又追上去，皇甫清和东方静在后面看着那两个孩子慢慢地走着。
　　走了会儿，皇甫秀跑过来问皇甫清道：“爹，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坐车去奶奶家而是步行呢？”
　　“走路有益健康，再者，我想和你娘多说会儿话。”皇甫清笑答道。
　　“在车上也可以说话呀。”皇甫秀打破砂锅问到底。
　　皇甫清一时答不上来，这时东方静道：“去找你哥玩去，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
　　“切。”皇甫秀不服气地不再问了，往前追上了皇甫善。
　　皇甫清看到前面的皇甫善和皇甫秀，不禁叹道：“真好。”
　　东方静见状问道：“怎么突然变忧伤了？”然后又笑道：“你忧伤的时候好好笑。”
　　皇甫清一脸白眼看着东方静：“哪里好笑了？”
　　“不知道，反正一看到你这样莫名伤感，总感觉你好可爱。”
　　“应该是帅。”皇甫清纠正道。
　　“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还这么自恋。”
　　“男人四十一枝花。”皇甫清得意道。
　　“好好好，女人四十豆腐渣。这样你满意了吧。”东方静赌气道。
　　“我可没有这么说，是你自己说的。”皇甫清笑道。
　　“你。”东方静无语了。
　　“开玩笑的了，你在我眼里一直都是最漂亮的，真的。”皇甫清用肩膀碰了碰东方静的肩膀安慰道。
　　“别说老娘太自信，就我现在出去，依然能迷倒一大片男人。”东方静得意道。
　　“现在就自称老娘了？那以后不就自称老身了？哈哈哈。”皇甫清笑道。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东方静气道。
　　“能，肯定能。”皇甫清笑着，挑了挑眉道：“你不跟我聊，那跟谁聊啊？”
　　“真不知道当初怎么瞎了眼看上你这个二货，哎，可惜我这一朵鲜花插在你这坨牛粪上。”东方静无奈道。
　　“可能雾太大。”皇甫清得意笑道：“或许你就被我给吸引住了呢。”
　　“你就自恋吧。”
　　“哈哈哈哈。”皇甫清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得太大声，前面的皇甫善和皇甫秀听到后，好奇地转过头来看，皇甫清马上禁住了。
　　等皇甫善和皇甫秀把头转回去，皇甫清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用一种深沉的声音道：“咱们家好久没有这样在一起过了，说起来好像是第一次呢，自从我们在一起后，还真没有好好说说话。”
　　“可不是，你一直在部队里忙着打仗，哪有时间顾得上我们娘几个。”
　　“对不起啊，其实我一直就感觉对不起你。自从你生了孩子后，就没让你过上好日子。从部队里出来，做家庭主妇的事，真是委屈你了。男女平等，我知道，我也应该帮忙照顾着家里，带着孩子的，但是部队里工作太忙，实在走不开。”皇甫清道歉道。
　　“你我夫妻一场，有啥对不起的，你在外面打仗，忙，这我知道，我理解你。做家庭主妇怎么了？我愿意。你在外面管着千军万马，我在家里管着你这个司令，都一样。日子嘛，慢慢就好了，哪有一直都一帆风顺的。”东方静谅解继续道：“还有，我说，你是不是理解错了男女平等的意思了？”
　　皇甫清疑惑地看着东方静。
　　东方静解释道：“谁说男女平等，女子就不能做家庭主妇了？以前我们追求男女平等，要求女子和男子一样上战场，所以我考入了黄埔军校。那时的理念就是：只要女子和男子做一样的事情就是平等。后来又发现，那样的观念是不够完善的。世界造就人类两种性别，就已经给这两种性别做好了分工，如果两种性别的人所作所为一模一样，又何必要两性呢？”
　　皇甫清好奇地看着东方静。
　　东方静继续解释道：“男女平等最重要的还是在心底里不对任何性别产生歧视，相互尊重异性，和睦相处；男子不会瞧不起女子，女子也不会仇视男子；女子可以选择当家庭主妇，也拥有去职场奋斗的权利；男子可以选择在职场奋斗，也拥有当家庭煮夫的权利；并不是说，男女平等，就意味着女子就必须去职场奋斗，男子就必须当家庭煮夫，这也是一种逼迫，一种不平等。”
　　皇甫清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东方静。
　　“就拿我来说吧，我可以选择从军，也可以选择照顾孩子，你同样有这种权利；对你来说，你从军成为一军之司令，相对于照顾孩子而言，创造出的价值更大；而我成为一军之护士，相对于照顾孩子而言，创造出的价值较小。以利益最大化角度，我在家照顾孩子，你参军，这样分工是合理的。换一个角度，让一个司令成天在家照顾孩子，而我去部队医院当护士，就不合适了。”
　　“你分析得这么透？”皇甫清吃惊道。
　　“那是。再加上我生理期、妊娠期、哺乳期，是你所不能替代的，这就意味着，在这段时间里，我就无法在部队工作，而你又不得不在部队，因这段时间的必然性，加上工作的不宜变更性，也说明以上分工利益所得最大。”
　　“第一次发现你这么厉害。”皇甫清一脸惊讶。
　　“你以为我在家光带孩子啊？小样。”东方静得意道。
　　“难道你就没有“你把我当成生孩子的工具”的想法吗？”皇甫清问道。
　　“没有啊，我生的孩子是我自己的孩子，干嘛要是你的工具？”东方静问道。
　　“额，这个。”皇甫清一时不知道怎么讲。
　　“世界造就两性，以其一性担任生殖功能，这是另一性无法代替的，这就让另一性必须去加大力度生产，这样才能弥补其在人类社会中的作用。女子生殖，男子无法代替，这应当是一件很自豪的事情啊，为什么会让女人感到羞耻呢？孩子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出来的，是自己的骨肉，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说法？”东方静继续道。
　　“你的脑回路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皇甫清笨笨道。
　　““男”字怎么写？”东方静突然问道。
　　“上面一个“田”，下面一个“力”。”
　　“对嘛，男人就是田里的劳动力嘛。男人还把女人当做生殖工具，女人不把男人当成生产工具就不错了。廉价的劳动力。哈哈哈。”东方静竟笑起来。
　　“额，理是这么个理，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皇甫清感觉自己被忽悠了。
　　“造成现今男女不平等的原因并不在女子身上，也不在男子身上，而是在整个人类身上，是人类本事的缺陷在女子身上放大了，如此就造成了女子在社会上的不受尊重。”
　　“为什么这样讲呢？东方教授。”皇甫清调皮道。
　　“人类本身就拥有惰性、虚荣心等其他不良的性质，这些性质不论在男子还是女子身上都同样存在。放到男女根本性的不同时期，在女子生理期、妊娠期、哺乳期时，女子劳动能力下降，在惰性条件的驱使下，女子就理所应当的可以减少劳动，而男子因为家庭责任，虽有惰性，却又不得停歇。当社会已经给男女分工后，女子当家庭主妇是自然的，而入职场是一种不做要求的劳动；男子在职场里是自然的，而当家庭煮夫却会被传统指责；在同样的惰性驱使下，双方都想在家里劳动；但又因为外界施加的压力不同，女子所受的压力较小，男子所受的压力较大，就让更多的女子选择在家里，而只有少数男子能抵得住外界舆论压力，专职家庭煮夫。”
　　“教授教授，东方教授，你刚刚说的是惰性原因，那虚荣心从哪里看出来呢？”皇甫清像个学生般问道。
　　“虚荣心是人类自尊心的过分表现，它是一种追求虚表的性格缺陷，它是人们为了取得荣誉和引起普遍的注意而表现出来的一种不正常的社会情感和心理状态。虚荣心表现在行为上，主要是盲目攀比，好大喜功，过分看重别人的评价，自我表现欲太强，有强烈的嫉妒心等。男人的虚荣心重点在自己的社会价值，为了突出自己的社会价值，男人不免夸大其词，又因为其本身是在职场上的，夸大其词的后果就是，要么被揭穿，要么用后面的努力去填补，两种后果都很严重，所以男人去吹牛攀比都很小心；相比之下女人就不同了，因为更多的女人重心在家庭上，所以其为了体现自己的社会价值，就不得不依托自己的家庭成员而体现自己的作用，所以女子常拿自己的配偶或子女作为自己的谈资，女人吹牛或攀比的后果没有男子严重，同伴大多也是家庭主妇不可能去调查其家庭成员，如若夸大其词，只能说自己的家庭成员对不上自己说的，跟自己无关，更何况多说自己家庭成员的好话总没有错的，相比于自夸而受到的鄙夷，女子因虚荣心所承受的压力是很小的。”东方静停了会补充道：“还有一种很特殊的情况就是，女子吹捧自己的重心，主要是自己的相貌与身材，这些都是天生的而无需后天努力，既已定型，便不像功劳那样会因为时间而更改，所以女子夸大其词起来，压力依然很小。”
　　“因为人类惰性和虚荣心给男人与女人带来的后果不同，虽有部分女子脱颖而出，成为女子豪杰甚至人类豪杰，但毕竟是少数，更多的女子还是倾向不作为，这是人类的本质所决定的，单靠一些人的男女平等运动、喊几句口号是解决不了的。男女从最初分化开始，就拥有了细微的差异，要想回到最初的男女真正平等，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东方静语重心长道。
　　“那依你看，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实现男女平等呢？”皇甫清正经问道。
　　“男女要想真正的平等，就应想办法解决从人类之初就拥有的差异入手。刚刚讲了，男女根本时间段不同就在于女子的生理期、妊娠期、哺乳期，在这段时间内，女子劳动能力下降，这里所指的劳动能力指的是体力劳动。如此便很明了，只有当人类彻底从体力劳动解放出来后，男女才会真正平等；在部分人类家庭中，从事非体力劳动的夫妻，其所组成的家庭已经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平等。”
　　“那像我在部队里，干的大部分也是体力活，是不是我们就不平等了？”皇甫清疑问道。
　　东方静笑问道：“你有瞧不起我吗？”
　　“没，怎么敢。”
　　“你，我有这么可怕吗？”东方静赌气道。
　　“一点点，嘻嘻。”皇甫清笑道。
　　“要让人类都从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在这之前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在这之前，需要一些精英人士提出男女平等的理念，这是很重要的；然后再通过教育，让这种理念成为一种常识；当科技进步，人类就不再进行高压力的体力劳动，男女平等也就顺理成章了。”
　　东方静继续补充道：“像现在，已经提出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废除束缚妇女的封建制度。妇女在政治的、经济的、文化教育的、社会的生活各方面，均有与男子平等的权利，实行男女婚姻自由。也就是说，我们国家男女平等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接下来就是教育普及。在未有将人们真正从体力劳动解放出来之前，男女平等依然停留在理论、思想等抽象的层面上，但相比于古代，现在已经进步不少了。”
　　“说得太棒了，东方教授，我对你的仰慕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皇甫清夸道。
　　“得了，得了，少拍马屁，知道你崇拜我，要低调，晓得不？”还没等皇甫清夸完，东方静打断道。“你看前面，是不是到了？”
　　两人停下，只看得前面路旁有块界碑：林家村。
　　“还真是，说着说着就到了。”皇甫清接着对前面喊道：“秀、善，别跑远了，咱们买点东西到奶奶家。”
　　皇甫善和皇甫秀听到后停了下来，等皇甫清和东方静走近就跟在其后。
　　走在林家村，周围的房屋几乎没什么变化，就是有几座房屋塌了，或是有烧焦的痕迹，街上的人倒是大多数都不认识，走过王老二的鱼店门口，皇甫清倍感亲切，虽然这里给自己的形象不太好，但自己却好像只记得这么个熟悉的地方了。停下，皇甫清对东方静道：“买条鱼带回去吧。”
　　“嗯。”
　　一家四口进入鱼店，里面出来位年过六旬的老人，虽已年迈，但皇甫清还是能认出来，那人便是王老二。
　　皇甫清直接问道：“老板，有鱼吗？”
　　王老二依旧是那副爱搭不理的模样道：“有啊，你要什么鱼呢？”
　　“给我来两条大一点的鲑鱼吧。”
　　“好，你等着。”
　　待挑选称量完毕，皇甫清问道：“多少钱？”
　　“八块。”
　　“这么便宜？”皇甫清吃惊道。
　　“解放军进村了，不让卖贵。”王老二抱怨道。
　　交钱后，皇甫清正提着两条鱼转身出来，看到门旁边坐着个人，准确的说是个女人，那女人二十多岁的模样，却是一脸污渍，头发乱糟糟的，身上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活像个乞丐。在刚刚买鱼时，皇甫清发现王老二的心情不怎么好，也就没有多问，就那样出去了。
　　出来后，东方静道：“要不再买点水果吧。”
　　“好。”
　　在一条闲静的小街上，稀稀疏疏坐落着几户人家，在这几户人家中，有一家却是特别的寒酸，寒酸得格外显眼，以至于皇甫清一到这里就拥有一种天生的熟悉感，停下道：“到了。”
　　“娘，我回来了。”皇甫清进门直接喊道。
　　随即赵春燕从里面出来，脚上还有刚从田地里带回来的泥土，看到一陌生的穿着解放军常服的男子问道：“先生，你找谁？”
　　看到赵春燕满头的白发，脸上尽是皱纹，皇甫清眼睛湿润道：“娘，您不认识我了？我是您儿子皇甫清啊。”
　　“清儿？你是、我儿子、皇甫清？”赵春燕听了上前握住了皇甫清的手，然后抱住哭道：“儿子啊，你这些年、跑哪去了？我还、以为你，这么多年、你也不给我、捎个信，娘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娘，这些年我一直在北边，没办法给您捎信，直到我跟部队到了这边才来见您。”说着，皇甫清跪下道：“娘，儿子不孝，儿子对不起您。”
　　赵春燕见了，忙扶起来道：“别，儿子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待两人情绪稳定下来后，赵春燕看到东方静，问皇甫清道：“这位是？”
　　“娘，这是您儿媳妇。”皇甫清马上道。
　　“娘。”东方静叫道。
　　“唉。”赵春燕答应着，笑着握住东方静的手，仔细端详道：“好，真好，长得、真排场。”
　　接着皇甫清又道：“娘，这是您的孙子、孙女。”接着又对皇甫善和皇甫秀道：“快，还不叫奶奶。”
　　“奶奶。”“奶奶。”皇甫善和皇甫秀齐声道。
　　“唉，唉。”赵春燕应道，松开东方静的手，摸了摸皇甫善和皇甫秀的头笑道：“好，真好，皇甫家、的香火、还在。”
　　“娘，怎么跟孩子们说这个。”皇甫清对赵春燕道。
　　“是，是娘、老糊涂了，不该、对孩子、说这些，你们、走这么远、的路，肚子、都饿了吧，我去、给你们、做些点心、先填填、肚子。”赵春燕笑着便往厨房走去。
　　“娘，不用那么麻烦，我们吃饭就行。”皇甫清在后面道。
　　“娘，我给你做个帮手。”东方静放下水果，接上皇甫清手上的鱼，跟去厨房。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就行。”赵春燕客气道：“这孩子，真懂事。”然后又冲客厅喊道：“儿子啊，你娶了个、好媳妇。”接着又自言自语道：“好，真好，上帝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