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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之道 辰(我生不辰。我辰安在。《诗•大雅小雅》)(五)

作品名称:家之道      作者:景水出焉      发布时间:2018-08-02 14:50:32      字数:5073

  哥之道-辰(我生不辰。我辰安在。《诗•大雅小雅》)(五)
  
  
  第二天,一切照计行事。
  半上午敏从送了信回来,说洪书记对这事很重视,并当面对大队书记敏流作了交代。敏流又对敏从作了安排。于是让秀文不要露面,他们几个又继续昨天的“蘑菇战术”。
  近午时分,天开始下起了小雨,接着便飘起了雪花。
  秀文一个呆在二姨夫家里,闲极无聊,思绪杂乱。便点了一根烟,喷出长长的一条烟柱,看着它在思绪中翻卷、扩散、幻变。于是,何芳秀的轻声细语,董文婧的矜持沉静,黄秀娥的娇笑随性,蔡挺秀的嬉闹顽皮,龙成秀的热烈奔放……
  ——嗐,这个小姑奶奶啊!
  快到四五点时分,敏从耷拉着头回来了。秀文一下从板凳上弹起来,赶紧奉烟点火。他吐口浓烟道:唉,看来只有等敏流书记了……他说着,便晃到门口,朝公社方向张望。
  这时,外面屋顶和路面都已经盖上了厚厚的白雪,庄子里唯一一条通往大队公社的大路,在漫天翻卷的大雪中,变得一片冷寂苍茫。
  终于,从远处的路面上,现出一个灰色的身影。敏从说,敏流书记回来了。于是他俩一起迎过去。待进了屋,拍了雪,敏流便问这边的进展情况。敏从给他作了介绍,秀文则忙着递烟点烟。待吸了半支烟听完介绍,敏流看看秀文说: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还是不出面,还是在这里等一下,等我先探探动向再说。
  秀文心内如火却面上若水表示同意。敏流就带着敏从过去了。
  等约个把钟头,敏从兴冲冲地过来叫秀文过去,边走边说,书记就是书记,乖乖,终于做通了思想,她答应恢复关系,继续相处,以观后效……秀文闻言,如同释压的弹簧立马弹起,赶忙递烟称谢,虽单裤薄衣的跟着敏从钻出门外,却觉得漫天舞动的风雪都在绕着自己欢舞。可进门落座之后,才知事情并非刚才想像的那么满天飞花。
  屋内明显分成两派:她父母和姐姐坚持反对,态度坚决。二哥态度慎重,语意模糊。同意继续交往的只音砉一人。
  各方表完态就缄口不语,只她姐盯住音砉喋喋不休道:人还没去就这个样子,以后你还不死他手里!你个小鬼吔,怎么就鬼迷心窍唦,你要是这样,以后你出什么事都没人再问你哦……
  敏流书记赶紧打个嗓子截道:大姑奶奶,俗话讲,外人只讲外人话,亲人只讲亲人话。你是她姐姐,关心当然是好的,可把话说得那么绝对绝情可就不好了!谁家求个人回家不为好好过日子,还专门为折磨人死呀?我看秀文就不是那样的人,他是经过革命军队大学校锻炼出来的,大事小情都能分得清拿得下。论起来,还都是沾亲带故的,你把话讲得那么绝、那么死,以后还怎么见面讲话呢?
  这时音砉在房里说道:“大大、妈妈、二哥、二嫂、姐姐,我讲过的话,一个字,一个钉,讲到哪算到哪。以后就是有什么事,我一人承担,是死是活,不要你们操心。为我的事,劳烦书记和你们大家,这一大晚上还在挨冻受饿。信得过我,这事就这么定了。”
  敏流连忙接道:老姑奶奶,你的话我们信,没话讲了,我们还真的是又冷又饿呢。两位大老太,你们就放二十四个心吧,以后有什么问题,您二老就拿我们几个晚辈是问。你们那么大年纪,陪着我们熬到现在,也赶快吃饭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搅了。
  
  转眼,坡腰果园的那棵香椽树,已挂满了成熟的果子。每到深秋,一树果实金黄,如翠玉镶金,十分抢眼,香气诱人。这香椽远看很像橘子,只是吃起来又酸又涩还带苦,所以也无人偷它。这棵香椽树是父亲在大哥秀文入伍的那一年栽的。他当时被队里外派去林场出工,有人就随手丢给他一棵小树,说是桔苗。他就把带回家栽了。可等结了果子,却又苦又涩。母亲就笑他人命苦,栽树结果也苦。父亲听了就笑笑说,它是一味药,当然苦。原来它的皮比橘厚实,晒干是一味中药,叫陈皮。每年成熟时节,父亲就拿个竹篙,从那茂密的枝叶棘刺中,把一个个黄绿麻圆果实捣下一地。用大花篮抬回家,再用菜刀切成四瓣,撕掉内瓤,将皮壳晒干,卖到县药材公司,每斤可值四五毛。这树现已高过屋脊,下大上尖,如同一座四季常青的绿色宝塔。
  大哥秀文经历“婚恋事变”后,就又想起了父亲曾对他讲的那句关于“步步都要走稳”话。心想,这人生在世,何只每一步都要认真仔细踩稳,就连每一句话也要认真仔细才行呢。自己不过才平心说了那么一句实心话,竟找这大周折。但想想,自己通过单刀赴会,最终总算摆平了事态,心里还是泛起难以掩饰的成就感。他回家故作轻松的说出来,弄得父母倒是对他有些另眼相看。可村邻多半狐疑,并立即成了庄里大巷廊的热议话题。
  梅尖头道:听小眯说,那姑娘掣得很,学过初中,比修文文化还高,怎么非就相中他。
  族嫂癸年剜一眼道:你以为那丫头像你一样尖头猴脑的找不到人抓把淖屎都要呀!
  公人时道:那也不一定喽,万一人家脑里少根筋、脚上多个指,也没准就喜欢找个屁眼经不对脊梁筋的家伙配啥!
  夏小秃红着脸道:你不能小看人,修文当了兵就不一样,他一个能给生产队买大网搞了那些鱼,这个事他一个当然也能搞得定。
  族嫂癸年剜他一眼道:你个秃子就听鬼扯,他把屎说成挂面你都吃!
  甲长老丁压下嗓子道:哎,虎不欺山,老不欺少。朱元璋小时当叫花,长大还穿龙袍呢。修文在外跑这些年有个眼界,人家姑娘看上他也是个来头。
  没过几天,音砉就来了。
  这搞得族嫂癸年站在家门口,把眼睛扯成菱角,鼻子皱成螺蛳。
  妈妈叫大姐修莲带音砉去坡腰菜园挑香菜,把大哥秀文拽到房里,先从箱底摸出一个布包,细细给他点了钱后,瞄了眼窗子小声交待道:你明个吃了早饭就带她一起上城里,给她买四套衣裳。你给我记住,衣裳由她自己挑,你甭多嘴!这回随她待多长时间,你就仔细陪她,家里什么事不要你管。儿哉,这回可千万要长耳性了,甭什么话都孬讲儿哉!泥鳅兴捧,姑娘兴哄。多讲高兴话,甭讲败兴话,记住儿哉!
  秀文低头红脸捏捏皱巴巴钱嗫嚅道:晓得着妈哎,打死我都不讲了!
  翌日,两人走到城里。秀文说,妈妈给了买四套衣服的钱,由你自己选。可她选了两套后就不选了,说:大灾荒年,一大家人过日子,钱本来就紧,以后好了,还愁买不到衣裳呀。
  听了这话,搞得秀文心里热热酸酸的。
  回到家,大哥秀文就对母亲说明了情况,又把剩下的钱如数交还给母亲。心想这回省了钱,没准母亲还能赏欣几句。哪想母亲却蹙眉生气道:你这么大个人,叫我怎么咒你好!走前我是怎么对你讲的?
  秀文笑出一脸青草道:这个你不能怪我哦妈妈哎,我跟她都讲了买四套,是她自己非不要,你让我怎么办。而且你还说我不要多话,由她自己定呢。
  ——我是叫你选什么衣裳甭多话,由她自己喜欢自己选;四套衣裳本来就不多,只图个吉利,这姑娘她懂事,体谅你家贫寒,跟你客气,你这个孬子,倒把她客气还真当你运气了!
  母亲说着,又把剩下的钱塞到音砉手里道:修文就是太实心,你甭怪他。这钱就是给你买衣裳的,你拿着,以后见什么上心的就自己买。
  音砉哪里肯要,两人推让半天,各不相让。最终音砉说:您老也别拉了,反正钱我是不拿。现在买两套有穿就行,多了也没用。再说又是荒年,还要过日子要紧。以后需要买,我再要就是了。
  母亲听了,也没什话对,就又夸奖她懂事,又贬了大哥几句,叫他以后要好好跟姑娘学学人情世故,甭整天只晓看书,不懂人事。
  那段时间见家家户户都在织网捕鱼,秀文也学着织起了撒网,想着预备农闲时捕些鱼虾或吃或卖贴补家里。因为初学,进度很慢,一个多月了才织一米多点。音砉见了就抢过网梭织起来。她拿到手半天织的要顶秀文差不多做一星期。她说像你这样织恐怕一年也织不成。于是她回家时就把东西带走了,说等织好了就送过来。
  进入冬季,各级工作的重点从救灾转向政治。为了政治宣传需要,公社要建有线广播放大站。各大队配一名线路架设维护员。青龙大队便指派了民兵排长蔡秀文担任。
  从县城拉各公社的信号线,用的是12#镀锌铁丝,从公社拉到各大队的则是电信部门淘汰下来报废的旧电话线。这种线已经老化露芯锈蚀,稍一得力,便断成几截。接头更是个麻烦事,不除锈接上没用,可锈一除,线就断了。这还只是材料上的困难。全公社七个大队的维护员,唯秀文属重灾户,通知说重灾户每人每天可补助半斤大米。可干了一个星期,也没见补一两米。那天出门时,秀文揭米缸准备带米,可瞧瞧也就剩二三斤,实在是不忍下手,就空着手去了。
  到了工地,秀文找到负责这项工作的许多便。多便是县里派下来的“贫宣队”队长。许队长见秀文劈头就问他能不能把补助粮发给他,如同清早上朝头件事就是向皇上讨要工钱,弄得许队长目瞪夏日,面沉冬月道:我试要问问你,拉广播线是为了干什么?你不懂,我就来告诉你。接通广播,就是为了更好地传达毛主席的声音,更好地宣传毛泽东思想!做这样的工作还能讲条件吗?!
  秀文一听这口气,觉得十分耳熟,并同时点燃一团无名的阴火。他也知道与领导辩嘴不会落好,可总不能饿着肚子干活吧。但他还是压了压那燎烧的阴火,低声说道:许队长,您不知道我家的情况,今年大灾,颗粒无收,一大家人全靠那点救济粮度日。我这里一天一斤,早晚还在家里吃。今天早晨我一看,米缸空了,实在是没办法,这才过来找您的。再说,这不也是之前通知说好的嘛。
  这话更激得许队长雹砸阴沟道:我看你这个人思想很有问题!好了,你也不要多话了,不想干就回去,在这里没条件可讲!
  秀文心想,真倒霉,怎么回到老家了,又碰到一个朴宗律!可一想到听说以后将从他们这些架线护理员中挑选广播员,怎么也是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便又忍了忍。又想,跟你这种人也没什么好辩的,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于是就又去找了一回马部长,把米的问题给解决了。
  从公社到各大队的线杆用的是经过处理过的河木,可从大队通向各生产队的线杆就千姿百态了。或是买来几根杂木棍,或是现砍的几棵小树干,栽起来从两侧看过去,有的像“老汉背锅”,有的似“跛子站桩”,有的如“孕妇望天”……总之,没一根是直的。线拉通了,放大站建起来了,经区公社大队三级联合验收,秀文架设的技术、质量都出类拨粹。按常规,各大队都在这些架线维护员中挑选了广播员,然后转成了正式职工。可只有秀文却未被选中,仍然当他的广播线路维护员。这又让秀文痛惜了好一阵子。
  是年年底前,县里组建了一个“民兵独立团”。每个大队一个班,基本都是由退伍军人构成。成立之初,搞了几天军训后,便说开年要派去某地参加国防工程建设。民兵排长秀文自然也在其中。
  
  腊月二十八,音砉来了。
  依乡俗,讲了婆家的女子,无论婚否,都要到男方家过年。
  过年重点在三十晚上的除夕大餐。今年音砉过来,家里格外重视。只是年景特殊,有些吃紧。不过母亲心里有底。
  母亲平时养了些鸡鸭鹅禽,各样杀了一只两只,除红烧清炖外,就其下水便能做上好几道上色的菜品。父亲平时或早或晚用推网捕鱼,大些的上城卖了得点钱,小的腌了晒成鱼干,加上些油姜葱蒜,在饭锅里一蒸,也是道喷香的美味。过年自然少不了油炸糯米圆子,做两板豆腐,外加各样冬季蔬菜。大水退后,母亲立马收拾起菜园,等到了年边,青青绿绿各色蔬菜便翠鲜可人。当然,最关键的,是赊了几斤猪肉做辅料。带肉炒个什么醋溜白菜杆、肉炒青菜芯、骨汤炖萝卜、肥皮烧咸菜、油渣拌茼蒿之类,也凑了十来个菜上桌。虽是大灾荒年,但在母亲的操持计划下,也算过了个不太荒的大节。
  过了初三,民兵独立团开赴肥东“钻山打洞”的口头通知就预先送达了。父母怕又像当年入伍那样,一走就是四五年不回家。到正月初五,母亲就追问秀文这婚什么时候结,催着秀文同音砉商量商量。
  于是秀文就把音砉拽到房里商量。音砉转身就出来当着父母说:这事虽说是我自己做主,但父母养我这么大,我总得同他们商量一下,就是哥哥嫂嫂那里也少不了要打个招呼。
  这话说得父母点头称是,母亲连连夸道:儿哉,你这么讲,在情在理,合情合理曼。儿啊,你怎么这么知情识理啥,我蔡家是哪世修来的福分哦。你们成了亲,老娘就放心喽。
  是夜老天开始飘雪,第二天就大雪了。吃罢早饭,音砉收拾东西就要回家。父母见她回去要商定婚事,也就没有多留,并让秀文送她。秀文怕大雪天拎东西冻手,就把她随带物件用背包带打成一个方形背包背上,再用一条被单从头上披盖下来。送她过了河,秀文背起背包,一只手拽住她的手,上了圩埂,她说:雪这么大,你回吧。你送得再远,我也不少走一步,何必把你的衣服也搞湿呢。
  秀文没理会她,背着背包迈开步子朝前走。一直把她送过了裴岗大坎坡,她坚决抢过背包,再不让秀文多送。秀文知道拗不过她,就由了她。她背着背包走出几步便回头招呼秀文快回去。秀文看她背着背包在风雪中艰难挪步心有不忍,就一边朝前慢走,一边挥手示意她快走。她也知道拗不过他,就转头走了。直到她的身影渐渐隐没在茫茫飞雪之中,秀文才依依不舍调转了脚步。
  
  是年大事:
  雨水-《人民日报》*。
  惊蛰-珍宝岛之战。
  春分-九大召开*。
  秋分-无偿援越5.56亿元。
  寒露-L指示进入战备状态。
  冬至-LXX薨豫。
  是年-工农业总产值增长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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