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夏收已忙完了，紧接着开始给秋田追肥，一心又扑在秋庄家上。立秋不久，天连续阴雨绵绵，气温不停地下降，使人感觉一下子到了深秋。
　　晚上七点左右，因为下雨，天早早地拉下了帷幕。老林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像棉花扯丝一样，咝......咝......这根细细的线好像随时就会被扯断一样。老林费劲地对老伴说：“你把我的身子上擦一擦，把内衣先换了。”又对林冬说，“快给你的哥哥姐姐们打电话。”
　　林冬难受地说：“爹……”但他此时又不知如何安慰父亲。
　　林母哭着给老林擦身子。其实林冬早就给哥哥姐姐们打电话了。林冬又借了一个氧气瓶给父亲插上，可是一点也没有缓和父亲的呼吸，仍然“咝……咝……”艰难地扯着。不一会儿林夏、林春、孙秀娟、亮亮他们都来了，他们定定地看着老林费力的呼吸。大家都知道父亲可能熬不过今天了，但谁都没有表露悲痛，依然想隐瞒父亲。老林望了望周围问林冬：“给林秋打电话了没有？”
　　林冬说：“爹，打了，已坐上车了。”老林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林母紧紧地抓住老林的手，林冬又将大夫开的一个小药片喂给他老爹，并扶起来将水杯对在嘴上，老林顺从地喝上水将药冲下去。林冬将老林放平睡下，老林吃力地睁开眼睛，眼球转移着看了一眼周围的娃子们，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咝……咝……”的呼吸声没有了，只是嘴一张一张的，刚刚喝药剩下的半杯水还在轻微得颤抖。大家以为刚才的药起了作用，可能老爹舒服了一些，都静静地坐着别吵醒了他。
　　突然紧紧抓住老伴手的林母大声喊：“快，娃子们你爹没事了。”
　　林冬爬上床一把抓住父亲的手摸着脉搏大声喊道：“不是的，妈，爹爹睡着了！”林冬还是无望地大哭了起来。
　　大家都一下子围过来，地动山摇地哭喊着父亲，倒是孙秀娟哭着提醒了大家：“快给老爹穿老衣呀！”
　　大家手忙脚乱地给老林把寿衣穿上。孙秀娟说：“林冬你赶紧去请人。”尽管林冬知道父亲的生命之灯将要熄灭了。但父亲真的走了，仍然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父亲的离去他竟然不知所措，哭着问：“现在你让我到哪里去请人？”
　　他嫂子说：“到四楼先叫张叔，他知道请什么人会给你安排的。”
　　林冬才突然醒悟过来。张叔是同乡，又是最要好的邻居和父亲的同事，当初父亲不做手术，就是张叔请的父亲的领导做通的思想工作。林冬站起来就往外走，嫂子又喊住叮嘱道：“请的时候要磕头，不要在人家掉眼泪。”林冬嗯了一声抹着眼泪出去了。
　　林秋和王之生抱着妞妞到来时，父亲已放在了地上阴阳两隔。客厅里坐满了父亲的领导、老乡和朋友。
　　当林秋看到父亲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转身竟到了另一个世界，她一下子扑了过来，声斯力竭地哭了起来。他们姊妹四个再一次趴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老林去世到送葬，天不住地下着雨，偶尔放晴一会儿就被黑云翻卷着遮住了，又开始不住地下了起来，仿佛像是在拍电视剧。
　　老林火葬了，火葬时孙秀娟哭着不让火葬，活着没享上个福，死了连个农民不如，没留下个全身，我将来老了还想往老爹的脚头子埋呢。
　　其实火葬已成定局，况且这是老林唯一的遗愿……
　　送葬那天，林夏哭喊着：“老爹爹，我错了，我错了。”
　　林春哭得死去活来不停地念叨着：“老爹爹，我今年的庄稼收成好，我手头不紧了，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给你穿上件衣服呢。”
　　他们哭喊着各自的种种遗憾，而这些遗憾只能让他们的父亲带到天国去。
　　父亲永远地走了，家里一下子觉得空当当的。不知为什么父亲走的那一刻林冬在痛苦中竟有一种如重释放的感觉，父亲再不用在盼活中煎熬受罪了。这两天始终觉得如噩梦一样，只要早晨一醒来，这噩梦就充塞在每一每根神经里；悔恨、思念、悲痛交织在一起，如乌云压顶，沉重得无法喘息，无法抖落，真希望它是一个噩梦。亲历着父亲的生命如抽丝剥茧地一点一点地离开父亲的身体，父亲从生病到生命结束都没有对他说出他的病情。其实父亲比谁都明白，到生命的最后谁也会留恋人世的。俗话说老牛栽崖也会倒缩的。他一个人是如何面对死神的，如何应对死亡的恐惧的啊！看到妈妈变得木然，一遍一遍地念着父亲生前的事。但因为我们，有她的孙子，又在苦难中坚强地操劳着。啊，可怜的母亲，假如父亲上了天堂，你的一切便进入了地狱！
　　方明上班去了，乡里一摊子事还等着他。妈妈再痛苦，但孙子悦悦却从没有忘记及时地给饭做上。
　　是啊，再大的苦难，生活还得继续。
　　父亲的去世，姊妹们体会最多的是遗憾。人生谁也逃不过那个大限。乡下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他，林冬发着摩托车向乡下飞驰而去。相信今后的人生他会让遗憾减少到最少。
　　2007、6、14）（完）
　　
　　终于改写完了，写完时我没有想法，总觉得自己欠缺的太多。但我改写时，我忽然为自己感动了。就因为一个少年的梦，在没有任何写作环境和氛围下，我没有放弃这个少年的梦，断断续续写到中年。这何尝不是一个顽强性格的亮点！
　　在这个爱好文学的路上，我只受到了两个人的鼓励，一个是我的弟弟，他支持我写下去；一个是我的王莉朋友，她肯定了我，说我有这面的才气。因此我深情地感谢！
　　这点东西能不能发表我没有寄予太多的希望，就算圆我一个少年梦吧，还有献给我在生活中煎熬的兄弟姐妹。
　　
　　
　　后序
　　
　　这是2007年改写完的，从开始写到改写完，抽空偷偷摸摸、断断续续写了三年，但怀着激动的心情将手稿投到《西凉文学》期待和忐忑不安地等了快一年，最后等来的是退稿，但也给了很多真诚的建议，也建议自己掏钱出书。我没有要出书的想法，更没有钱，于是，我再也没有勇气去投稿了，虽然手稿静静地躺在了抽屉里，但我的心里始终没放下它，希望更多的人能读到它，得到他们的评价。
　　后来知道有很多网络作品一样很知名，于是赚钱冲刺电脑。电脑买上了，今年春节过后两个外甥将我这个自鸣得意的小说打在了电脑上，今天我再次改写完，心情一般，也许是太熟悉它了吧，希望读者别抱这样的心情哦！
　　
　　2011、9、28
　　
　　
　　献给清明（与父亲别后十年相叙）
　　
　　人生如梦。爹，你与我们阴阳相隔已十年了，十年前的农历八月初七是我们永别的日子。佛说，如果人去世时放下阳世所有的牵挂默念阿弥陀佛，观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就会接你到天堂。但是我们知道在您弥留之际仍不忘看你的儿女们最后一眼，你为你的亲人情愿牺牲上天堂的机会。
　　今天又到清明节，十年之后温润的春天已抚平了我们生离死别的伤痛，仿佛是一个抛却日常琐碎之事与你相叙的日子。十年了，妈妈在你的坟前总不忘唠叨，让你在九泉之下保佑好这个家。哥哥生病了让你保佑，二姐生病了让你保佑，弟弟工作不顺了让你保护……总之你仍是妈妈的精神支柱！冥冥之中妈妈依然相信你没有离开她，使她变得更加坚强、无怨无悔地串联和照顾着这个多难的家。弟弟说他要将你的大旗扛起来。这十年来，弟弟帮扶这个大家功不可没，可是我们不忍一再地连累他，没有依赖得来的理所当然！常常想你要是活着那该多好啊，今年还不到七十岁，你依然是我们依靠的大树！
　　好了，也不能光向你报忧，说说这个家十年的变化吧。大姐两个女儿已出嫁，最小的儿子已大学毕业，基本上没什么负担了。她还没有指望享孩子们的福，仍是勤奋地劳作着。现在她养了八头牛，搭了一个蔬菜大棚，日子日渐好起来了。想起大姐给你用旧衣服改做了一个马甲，在寒冷的冬天里你骑着自行车，从城里往返五十里回家的路上不知抵御了多少寒冷，反正在你心里好比火龙衣，逢人就夸它有多温暖。父母是多么容易满足啊！大姐现在可以给你做得起一件全新的马甲了，可是已没有这个机会了。
　　你最放不下的你的大儿子，你走后再次举家去了新疆。当初你带病去新疆把居无定所的哥哥一家人拉回到你的身边，为哥哥修院盖房，支持买了城乡客运车。但是你走后哥哥家也发生了很多无奈的事。因和同村人竞争客运拉人打了架，被对方走关系诬告，最后哥哥连车赔了个底朝天。那时哥哥嫂子有多么想你，总想着那个马路边或者什么地方你会出现。你是他们永远不离不弃的支柱！
　　今年你孙子结婚，我和妈妈去了新疆，在哥哥那儿他们讲述你曾在新疆留下的足迹，你走过的地方我们又走了一遍，也等于是故地重游吧！哥哥的条件好了起来，也许是新疆的地理养他们。他们在那儿已买了房子扎下了根，日子过得也宽裕，你就放心吧。只是哥哥和他儿子的问题上总是不尽人意，父子性格都好像尿不到一个壶里，希望爹爹托梦给哥哥：年龄也不小了，凡事看淡一点，宽容一些，不要跟孩子较劲了；孩子大了父母放手才能给孩子一种自信的爱，孩子永远是父母手中不断线的风筝。
　　说说二姐吧，这些年二姐他们长年跟疾病作斗争，尤其二姐死神已打起了她的注意。我们硬是不放弃，弟弟耗财力精力，被病魔折磨了长达三年的二姐硬是把她从死神那儿拉了回来。在这期间一边还要供着孩子们上学，贫病交加！学习名列前茅的小外甥考取高中后最终放弃了学业。在你病重时你是多么盼着在新疆打工的二姐和姐夫他们回来呀，可是不知什么原因直到你去世半后年才回来。他们轻易不提起你，我知道这是他们心中永远的痛，对你的亏欠是难以启齿的，我想他们为此倍受煎熬。相信二姐这十年来并没有把你忘记过！也许爹爹比我们更了解你的孩子吧。让人宽慰的是他们家庭和睦，孩子懂事，对于一个家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现在二姐可以干农活了，我们最放心的就是她了。
　　想起你临去世的半年前，因我买楼房你拖着术后虚弱的身体向亲友给我借钱凑房款，因为你是我们家唯一有保障的工人，你想到自己是一个判了刑的癌症病人，怕亲友借钱有顾虑而给自己找了当保人。使我永远不能忘记的是你向亲友借到钱，消瘦的脸上一圈一圈荡漾开来的感激的、卑微的笑脸！爹，那个钱早还上了，没有给你的信誉打折扣，而且永远把他当作我们的恩人。在你的五个孩子当中，弟弟属于仙人掌插哪儿哪儿活。你走后他一直照顾着这个大家，带二姐治病奔走兰州西安没少费心。也曾为为哥哥官司的事留下无奈伤痛的泪。大姐经济上弟弟也没少照顾。现在姊妹的生活都好转了，弟弟也算是有钱人了。我呢惭愧的很，对你唯一的报答便是在你的追悼会上献给你的一篇祭文吧。你走后弟弟说我在这个家起承上启下的作用，比如当时你去世时，二姐他们没能回来，我们姊妹恨透了二姐两口子，决心老死不相往来，最后还是我破了这块坚冰。还有家里一些不得不发生的矛盾都是我撮合好的。
　　一些大气候我们无法左右，但是姊妹们相互团结力争上游，我们可以做到的。这是妈妈最大的欣慰，也是你爹爹在九泉之下的心愿吧。
　　
　　十年相叙，纸短情长！愿爹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