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锐旅请缨急奔袭,震中惨景人惊悸
作品名称:1976,闪耀在唐山废墟上的红星 作者:马誉炜 发布时间:2018-07-28 20:36:19 字数:3336
连队集中紧急动员之后,排班接着都开了短会,都是号召坚决完成任务,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并进一步明确分工。班务会还未结束,连部通信员传令,让我到连部去,指导员咸隆忠找我有事儿。打报告敬礼,但见连部气氛陡然紧张,连长侯传义和几位排长看着一张华北地图,像是正在筹划行动路线;指导员咸隆忠正在与连队的老病号、老班长唐玉山谈话,言辞还有点儿激烈。听那意思是唐班长不想在家负责留守兼休养,也想随连队一道去抗震救灾。但指导员就是不同意:“老唐,过去打仗,有打进攻的,也有打助攻的。在家留守也很重要嘛!分工不同嘛!都不想留守,连队那些猪怎么办?毛驴怎么办?临时来队家属谁管?咱们菜地里那些土豆、豆角、黄瓜都不要啦?前边有了情况需要后边处理找谁联系呢?再说,你身体刚恢复,体力不支,也不宜干那救灾的险活儿……”
“指导员,我家就在北戴河牛头崖,也许离震中区很近,社情地形都熟悉,您还是考虑考虑,我是病号,但我更是老兵,是党员,眼下国家有难,我绝不能袖手旁观哪!”
这唐玉山的情况,我入伍后就听说了。他是在训练场上突发急性阑尾炎被紧急送团卫生队抢救的,可不知是团卫生队的医疗技术不过关,还是医务人员责任心差,反正阑尾炎是把阑尾切除了,却落下个什么肠粘连病,就是肠子某一个部位粘在一起了,影响肠道内食物运行,疼起来比阑尾炎还难受,没办法唐玉山又做了第二次手术。现在疼痛有所缓解,但还是要吃流食,食物稍硬就不好办。这样把阑尾炎做成肠粘连的情况在军营并不鲜见。直到我2008年后到北京卫戍区政治部任主任时,在一个装甲团调研还发现类似问题,一个患阑尾炎的士兵,先是被做成肠粘连,后第二次手术时医务人员又将一个大大的棉团忘在腹腔里,一个小病,竟开了三次刀,简直把士兵的肚子当成“拉链”了!一个强壮的内蒙古来的小伙子,竟让某些医务人员治成了弱不禁风的“麻杆儿”。我当即反映给有关部门,处理了某医院的当事人,并给士兵以应有的补偿。这是后话。唐玉山最后还是服从决定留守了。我们参加唐山抗震救灾4个月,期间家中亲友来信或寄来的包裹什么的送往前方,还有有些同志带的衣物不足也要从小包库里的后留包中取出捎来。这些工作,唐班长做了很多,他还经常给我写信,抄录一些名人警句,用于激励我的行动。比如:“人爱自己的历史就像鸟儿爱自己的翅膀”,“最淡的墨水,胜过最强的记忆”,“工作向高标准看齐,生活向低标准看齐”,“在一个人身上失去原则,就在千百人那里失去说服力”,“对于不知足的人,没有一条板凳坐着是舒服的”……等等,这些使我一生都受益的格言,都是唐玉山班长当年抄给我的。
指导员咸隆忠这个时候找我是要我以连队党支部的名义,向团党委写一份决心书,要求一页纸,把我们机枪一连的优良传统和政治优势写出来,决心在抗震救灾中承担最为艰巨的任务。他特别叮嘱我,一定要写上这样几句话:疾风知劲草,烈火识真金。机枪一连的党员干部个个都是英雄好汉,敢于赴汤蹈火,冲锋陷阵。请团党委信任我们,考验我们!请党和人民放心、满意!我按照指导员的意见,很快就起草好了。他又让我工整抄在一张红纸上,就让通信员宋庆迪和我送到团政治处组织股去了。那一晚上,连队各屋的灯都熄得很晚……
第二天一大早,部队就在营区集中,开始了长途摩托化行军。当时,咱们国家的军队,只有我们38军和沈阳军区的39军实现了“摩托化”,连队装备有“解放牌”汽车,部队出动全部乘车。后来知道在这次唐山抗震救灾中这两个军都是第一批动用的,体现了大战用精兵的战略思想。我们团的车队足有几十公里长,从营区倾巢出动,开始行进在通往京广铁路的两排笔直油绿的大杨树中间,煞是壮观!我当时坐在颠簸的汽车里,情绪很激动,有马上投入抗灾抢险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也有当兵后第一次参加大行动、长途跋涉的新鲜感和自豪感。当天在日记本上写下这样的诗句:灾情就是命令!无声的命令!我们是人民子弟兵,听令而行,闻令而动哪里需要,哪里就有闪闪的红星哪里危险,我们就在哪里发起冲锋祖国母亲,您放心吧让刀山火海检验我们的忠诚亲爱的人民,您放心吧青春理想在报效祖国中升腾……
那时候,国家还没有高速公路,国道也不过刚刚错过一台车的油漆路,尽管当时地方车辆并不多,但由于路况不太好,坑坑洼洼的,再加上军车车辆多、车队长,摩托化行军的速度快不起来,顶多也就是六七十迈吧。团部的宣传车一个劲地喊话:“各位司机请注意!各位司机请注意!灾情紧急!灾情紧急!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希望大家适当加快速度!”用了足足大半天,才到了天津北。过了天津,就陆续有震灾景象出现了:有的道路出现裂缝,裂缝中有翻涌出的沙子;有的道路出现塌陷,有的房屋出现倒塌……军地救灾的车辆也明显增加,但我们的车队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究竟要去哪里?哪里是震中区?我们这些基层连队的士兵都搞不大清楚。后来知道,那时由于通信条件和地震预报水平落后,地震发生后,震区一带通信、交通瘫痪,震中区的详细情况,包括当时的中央最高领导层了解起来也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坐在盖有篷布的汽车里,闷热难耐,大家时不时地探出头,看看外边的景象:来回穿梭的警车,焦急赶路的人们,看热闹的百姓……
过了塘沽、汉沽,前边马上就到宁河了。突然传来消息:停止前进!原地待命!前边宁河大桥被地震震垮了,正在组织舟桥部队快速架桥和修复。这时已是傍晚时分,天渐渐地暗了下来。我们根据连队的安排下车来自由活动。临近天黑,连队命令,抓紧时间睡觉,何时出发还不一定,睡足觉有利于何时到达灾区何时投入战斗。好,我立即从车上取下雨衣铺在汽车旁边的路上,想抓紧时间休息会儿。可刚闭上眼睛,就觉得脸上什么东西在挠,用手一拍,嚯,是一个大大的蚊子!多大,长腿大棒,比苍蝇也不小,只是比苍蝇苗条些罢了。这是我从小以来见过最大的蚊子,叮起人的血那叫一个狠。从那以后,我知道,天津以东地区有大蚊子。也是我从军后印象深的三大蚊子产地之一。其他两个地方一个是老山前线,那里有“三个蚊子一盘菜”之说;一个是呼伦贝尔边防,那里有个“八达山”哨所,蒙古语意为蚊子多的地方,哨所的兵过去最怕上厕所,冬天怕天冷冻屁股,夏天怕蚊子咬屁股。有的兵被逼得没办法,爬到电线杆子上去拉屎,因为蚊子飞不那么高。
蚊子咬得睡不着,我们就围在一起听老兵讲故事,天南海北,家长里短,连队的陈谷子烂芝麻,听得津津有味儿。这也是在连队得天独厚的待遇,听老兵侃大山,什么都新鲜,新兵一般不发言,就像刚刚懂事的孩子,可以问这问那,但不可以张牙舞爪,喧宾夺主。更不能出难题把老兵们难住,那要惹出尴尬场面,小心老兵"收拾″你哟!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哨音响了,继续前进。我们从刚架起浮桥的宁河大桥过去,发现架桥的那些舟桥兵都在桥头空地上相互倚着睡着了,他们肯定是累坏了。也不知道是否有大蚊子叮咬他们。
天亮时,我们进入市区,从路标看,写的是唐山,印象中的唐山市是一个重工业城市,有钢铁厂,有开滦矿务局,有机车车辆厂,有大中院校……但眼前这是一片废墟:烟囱倒了!楼塌了!横七竖八地都是砖头和水泥预制板、钢筋。铁路扭曲了!有的铁轨拧成了麻花,有些集装箱都在铁路边上斜躺着。街上碎石瓦砾遍地,电线杆子横在路中央,电线到处都是。更为惊奇的是,路边的废墟旁到处躺的都是人的尸体,有的盖着一块破布,有的盖着被褥,有的卷着一块席子,两只脚丫子伸在外边,大人小孩、老人妇女都有。满城充满凄惨、悲伤,三三两两活着的人,腰里缠着布片的、床单的,有的脸上胳膊上还带着血迹,手里拿着饭碗,有的坐在废墟上哭诉着、拍打着、摸索着……此情此景,让我们这些涉世未深的新兵有点毛骨悚然、惊恐万状。
“解放军来啦!”
“解放军来啦!”
“快救救我们,唐山都平了!我们没法活了呀!”
“这里据说还要地震,要变成海了!”
“我要喝水,我要吃饭!”……老百姓们见我们的军车开过来,兴奋地喊着,瞪着惊喜惊恐期盼兼有的眼神看着我们。连首长在驾驶楼里喊话:“老乡们!我们来就是救你们的,大家先让一让,让一让,我们还要再往前开、往前开啊……”望着眼前灾难中无助的百姓,路边尸横遍地,堆积成山的废墟。我们都沉默不语,心如刀绞,人人心底升腾起一股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身上憋足了劲儿。盼望上级赶快命令我们停下来,尽快投入抗震救灾的战斗!唐山,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