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血玲珑

　　这是一个很古朴的房间，整体看起来空空荡荡的，从面积上说起来应该有五十个平方，房间的窗户开在东西两侧，只是都开得很高，已经接近于房顶的最高端，这些窗户看上去很怪异，更像是一扇扇的门紧闭着，只在顶部露出半米左右的高度，和门相对的北边是一排排的木质柜子，柜子前则有一张看不清颜色的茶几，茶几周围没有座位，不过地上铺的是地摊，王蓉就坐在地毯上双手合十正对着茶几，也对着门的方向，她的眼睛微闭，很神圣的样子，当然最让董连声惊奇的不是这一点，而是王蓉居然什么也没穿，一身裸体，她的身上有一种圣洁的光辉，以至于董连声都被吓住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缩头出来，虽然他已经和王蓉有了肌肤之亲，中午时的亲吻让他有一种收获爱情的欣喜，但是他没想到能在这种情况下看见一丝不挂的女友，这就有点偷窥的形象了！怪不得下边院子的门要上锁，看来很有可能是王蓉在练一种香，自己会不会打扰她呢？
　　董连声不是那种善男信女，他也曾经为了刺激自己，看过很多男人都看过的东西，但是他的身体并无反应，另外在婚姻存续阶段，他前妻采用过很多的方法有意激发他的男性体征，但都未能成功，只是现在看到了那个玉色生香的女子，董连声居然有一种本能的冲动，这对于他来说才是最兴奋的，已经有很久很久的时间内，他没有这种心仪冲动的异性刺激了，这到底是那副药起了作用，还是王蓉本身让他重新燃起了欲望火焰呢？
　　董连声在走廊上走了几步，他甚至有了再去看几眼的想法，不过理智终究控制住了他的冲动，王蓉当时好像微闭着眼并没看到他，但是这个女子的嗅觉董连声是最熟悉的，龙涎香已经下到了路路肚子里都能被她发现，不要说自己这么大的一个人在门口出现了！很显然王蓉对自己是绝对信任的，那门并不关就是一种任君采撷的姿态。
　　他猜得不错，王蓉知道他来，而且甚至说期待他来，但这也犯了王家的大忌！这间房子就是王家练香房，其实不单是在瓜州，在江南好几座城市里王家都有祖产，她们家《香草经》虽然说是采集全国各地名花异草，但大多都是采购，唯有江南几座小城里特有的东西必须亲力亲为的，比如说瓜州的江滩莲月草，常州溧阳的竹海清枝，江阴的水蔓等等，相应的在这些地方练香既要保密安全，又能在第一时间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王家香道很少用那些名贵的越南香料，绝大多数都是草木香的原味。
　　刚才董连声睡去之后，王蓉和连采儿又聊了好久，连采儿有意想考校一下王蓉的真实实力，就说第二服药的药引必须用雪玲珑才可以，她虽然不是香道中人，但连采儿的博学强记为天下第一，这种香品的名字她也是这几天听谢馥春家提起过的，当时是介绍龙涎香的用途时谢家三掌柜说的，有五种香必须用龙涎香作为原料，其中排行第一就是传说中慈安太后最喜欢的雪玲珑，又叫绿雪甘茗十里香，因为极品香的颜色往往都是偏重于灰黄，而雪玲珑的香味中有一点薄荷香气，必须要用龙涎香来压制，让它的清爽不至于太过刚烈，而多了几分温柔之意。
　　连采儿很喜欢这种带有女性化的名字，便问蓉蓉姐可不可以制出那种味道的香，王蓉是不会撒谎的，她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复连采儿，而是去到自己的练香室，也就是库房里查了原料才下来告诉连采儿可以的，但这种香要融合一种茶色，不然就没有了那种绿雪的味道，当然如果是作为药引没问题，要拿出去就有点让内行贻笑大方了，绿雪甘茗十里香并不是强调的那片绿，而是指的一种意境，但这种绝品好茶她却没有。连采儿笑了，这对她并不是什么难事。
　　正好这个时候院子外来了人找连采儿，说是扬州城有重要的事情请她过去，连采儿就和王蓉告辞走了！说好明天送那种绝品茶过来。
　　王蓉看董连声睡得正好，也就不再打扰他，躲在练香房开始炼制香品，她唯恐董连声醒来后找不到自己，所以门口微微敞了一点。
　　王母在那艘画舫上已经知道了上午发生的事情，听说那个鬼精灵般的小女孩居然陪王蓉去了自家的瓜州别院，不由如五雷轰顶一样，她呆立在船头足有一分钟的时间，才说道：“快起锚，走！”
　　王家的瓜州别院并不是禁地，但那里库房存放着大量的香料和成品，都是外人所不知道的，最重要的是王蓉母女制香都不能受打扰，那座小院当时可是下过很多功夫的，如果说东关街二人的住所是王家的根基所在，瓜州别院从制香本身来说可谓最重要的地方，比起另外几处别院要有价值的多！
　　原本王母看女儿和董连声已经互生情愫，尤其是王蓉丝毫不会掩饰自己，做母亲的当然希望她能有个好的归宿，原本觉得董连声年纪和女儿差距过大，但看这个男子文质彬彬，对王蓉又是格外的温柔爱护，她也就顺水推舟，王蓉已经二十五了，高不成低不就找门亲事并不容易，她不像她的姐姐那样有机会和人交往，能寻找到自己的幸福，王蓉几乎从小就没怎么离开过她的身边，这次之所以让他俩去瓜州别院，也是想让他们相互增进感情，自己这个母亲就不做电灯泡了。可哪里想到会在半路杀出一个小姑娘，她擒拿贼王的场面王母是看得清清楚楚，如何看不出这个女孩的厉害，另外她身边的那些人唯她马首是瞻，显然这是一批人。别人不知道，王母是知道龙涎香在船上的，莫非说他们已经被人家彻彻底底的锁定了？但是协同贼王盗窃龙涎香的罪名，就足以让她们母女身败名裂，再也无法在东关街经营生意，要知道她们可算是谢馥春的合作者呀。
　　这一系列的问题王母问又不敢问，说也无人说，她本想手机给女儿联系一下，但想那个女孩应该和王蓉在一起，索性不发信息了，一路上王母无限后悔自己的贪婪，如果不在意那块龙涎香也许就没有了后边的这些事情，现在可谓命悬人手，只是王母觉得有董连声在，事情不应该太过于糟糕，毕竟这个人见多识广，比王蓉要好很多。如果可以，让他俩赶紧订婚结婚吧，这样女儿身边也有一个人保护。
　　就在王母胡思乱想中，船到了瓜州，她忙掏钱结算了一天的包船费用，急匆匆往家的方向跑去，路上有人打招呼她都没在意，只是跑到院子所在的胡同之后，见很是平静，心才稍安：应该是没出什么大事，不然不会是这种样子，想到这里她的脚步才稳了下来。
　　别院的大门锁着，是从里边锁的，更让王母放下心来，这说明家里有人，只要王蓉在那就说明什么也没发生。她轻轻用手按了一下大门上一处地方，随即门上咔吧响了一下，从大门左上方开了小门，小门有二十公分长宽，正好对准里边门锁的位置，她找出钥匙伸手进去打开了门。
　　路路听到门外的动静，不甘寂寞的叫了起来，似乎在警告外边的人不要轻易靠近，这让王母有点害怕，她和这只流浪的小狗并没有很深的友谊，它会不会不认识自己了呢？
　　随即这个疑问打消了，路路看清楚是她边不再吠叫，而是摇摇尾巴凑上前来在她脚下嗅闻，叫声也变得有点像是小孩子撒娇一样，董连声也从二楼上往下跑了过来，对，就是跑，现在的董站长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终于身体看到了希望，没有什么比着让他更高兴的了。
　　“阿姨！您来了？”他大声打着招呼，这反而让王母有点不大自然，这可不像昨天早晨在个园对他横眉冷对的那个男人。
　　“蓉蓉呢？”王母知道女儿虽然听不见动静，但她的嗅觉异常灵敏，不会不知道自己来了。便问话便认真看了董连声身上一眼，作为成年她懂得锁起门后一男一女会在家里做什么，可是看董连声装束整齐，丝毫没有一点“兵荒马乱”的架势，心里有点放心，但也有点失望。
　　“她在那个铁门的房间里！”董连声不疑有他，随手用手指指二楼的房间。
　　“啊！你进去看了？”王母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这可是王家大忌，王蓉父亲和她结婚十几年，从来没机会接触制香室。
　　“没有！”董连声察言观色，觉出这件事情不对，根本就矢口否认。
　　王母也不再理他，快步往楼上走去，心中暗暗责备王蓉，怎么自己从小灌输的祖训居然忘了呢？肯定是刚才和这个老男人在制香室内幽会，女大不中留呀！她看董连声的眼里都有几分幽怨和怒意！
　　楼上并没有什么动静，并没有她想象的女儿含羞带怯的悄然出现，快到制香室的时候，王母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她停下脚步回头喊道：“董，那个啥……”
　　王母有时候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个男人，也都是随时起兴叫个称呼，比如说“小董”“老董”“董先生”之类，这时又有点不知道叫啥好了。董连声原本在他身后七八米的距离，他刚才看出这位妇人有点不善的表情，并不想太过于找没趣，现在看她喊自己，只得快走几步：“阿姨！”
　　“来的时候我听船夫说，那个绿衣服的小姑娘也和你们一起回来的是吗？她究竟是谁啊？”她很担心那个女娃也在制香室，那王蓉就真的到了该请家法教训一番的地步了！
　　“她叫连采儿！”董连声犹豫了一下，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除了这个名字他对连采儿了解的真的不多，根本算是一无所知：她的年龄职业和身份，很显然这是一个很有背景的女孩，但她究竟是干什么的呢？连采儿似乎对谢馥春家并不放在眼里，甚至那块他们都视为奇珍异宝的龙涎香她也并不怎么在乎。“吃过午饭就走了！我和她交流不多，倒是这个人会手语，她一直在陪着蓉蓉聊天呢。”
　　王母听闻此话也是大吃一惊，王蓉接触的人很有限，就是她姐姐也并不怎么会用手语，怎么忽然出现一个会用手语的聪明小姑娘呢？她见识了连采儿在那间亭子里步步为营抓获董霖浩的场面，不由心里有点发毛。
　　“她没发现什么吧？”王母压低声音问道，她自然指的是龙涎香的安危。
　　“没有！我俩来的路上把香藏在一座桥下了。并没带到这里来！”董连声解释道。
　　王母显然松了一口气：“她为什么跟着你们来？是不是怀疑什么？我们也没什么事情让她怀疑呀。”她忽然一眼看到了路路，不由哆嗦了一下，这就是很让人怀疑的东西！
　　“我也不太清楚，这个女子太聪明，她似乎会读心术，我们想什么都能被她看出来。”董连声其实并没有夸大其词，他们和连采儿算得上萍水相逢，可是连采儿好像认准了这几个人和龙涎香有关联，不过后来看她和王蓉的关系，又不太像单纯为着那块香而来，到了后来，在董连声眼里，连采儿就是一位高明的大夫罢了，已经和香道关系不大了。
　　“哼！”王母有点不服气，她没和连采儿打过交道，自然不相信什么读心术之类的鬼话。“她没进那个房间吧？”王母指了指前面那道铁门。
　　“没有！蓉蓉说过那里不让别人进，我也没进去过！”董连声先把自己撇清。他隐隐感觉到了王家是个很有规矩的大家族，有些地方真不能随心所欲的乱闯。
　　王母神情变得和缓，现在有点相信董连声的话了。心里却挂念起那块龙涎香，她声音依然压得很低：“那东西放的安全吗？不然你现在去取回来？”
　　董连声楞了一下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看样子这位妇人对那块龙涎香是志在必得，他笑笑说道：“好啊！但我怕打草惊蛇，现在去取会不会被人发现呢。”连采儿刚才已经给他点明，很有可能那东西藏在桥下，这精灵一样的人不会在那里守株待兔，准备把自己人赃俱获吧？同时他也知道那个贼王已经从警察局逃了，会不会杀个回马枪？
　　这时，由于敞着门的缘故，一股淡淡的香气从远处飘了过来，王母是识货之人，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使劲抽动几下鼻子，自言自语道：“雪玲珑的香型，蓉蓉这是想做什么呀？”她顾不上和董连声商量那件事情，而是快步往铁门方向而去，到了门前看董连声依然在自己身后，不由有点恼怒：“你就别跟着我了！去一楼等着吧！”
　　董连声“哦”了一声，脸一红就下楼了。
　　雪玲珑的香型是一种被别致的味道，它强调的是一种淡淡的苦味，就好像橙子中果肉和果皮紧挨部分的味道，但是那种味道被刻意放大后，就有一种清爽淡然，特别适用于北方，就像在冰天雪地里万籁无声，有一种生机勃勃悄然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