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江鲜小宴

　　董连声知道自己今天算是完败，这个女孩的聪慧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无怪乎贼王董霖浩会轻易的被她诱入套中，自己这几十年也真的白活了，他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语音有点发抖：“你还知道什么？”
　　王蓉显然不愿意连采儿欺负自己的男人，刚才激情一吻之后，王蓉已经把自己当做了董连声的女人，她关切的拍拍坐在椅子上董连声的额角，就像董连声经常做的那样。她从自己的嗅觉里判断出来，这个连采儿对自己，以及对董连声没有丝毫的恶意。她打了一个手势：采儿，别吓着他！
　　似乎有一种母性在王蓉身上苏醒了。
　　连采儿点点头，她看出了这个男人的崩溃，其实刚才所谓的桥下只是一种推断，毕竟航道里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多，而且即使藏在桥下的水里，那块区域的面积也并不小，而龙涎香的大小甚至不如一块馒头，找起来也如大海捞针差不多，如果大规模寻找肯定会惊动谢家的人，他们可是拥有这块龙涎香无可争议的主权。连采儿是不会办那种傻事的。
　　原本这次扬州之行连采儿并不是很在意，她的读心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只是没想到在这里居然遇到了王蓉这位奇女子，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她发现自己看不透这位女子，王蓉身上有一种淡然的色彩，这在连采儿遇到的人里算得上是凤毛麟角了，也许只有她的干妈才这般举重若轻。
　　另外让连采儿惊异的就是王蓉在香道上的造诣了，原来随身带的天罡珠手串就是连采儿最喜欢的物件，没有一个女孩子不喜欢香的，也许这种天然的花香能唤醒人生命里的东西，据说世界上唯一通三界的事物就是各种各样的香了，连采儿从小就有一种对香颠仆不灭的追求，可是那种太过于沉稳的佛香虽然难得，可和她的年龄极不相称，而王蓉独树一帜的练香风格不由让连采儿着迷了！
　　三个人一时有点尴尬，还是连采儿反应的快，她笑着说：“大叔，这样吧，我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你的第一付药我帮你煎了。我带着蓉蓉姐去煎药，我好好教教她，也许以后你的药都要她来做呢，不过你绝对不能欺负她，哪怕是说一句话都不行。不然……”她哼了一声，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不过她和王蓉的手语就完全变了味道：蓉蓉姐，我这里有几服药是给董大哥调理身体的，你可能也感觉的出来，他有点阴衰，这要是不治，你们将来可是没有小宝宝的！
　　这句话让王蓉大囧，她使劲挡住连采儿的手语手势，生怕董连声看明白笑话她，很显然她想多了。只是她很喜欢王蓉称呼董连声为大哥，她可是不知道，这俩人对话的时候连采儿一直是大叔的叫法。另外能为自己爱的人做点事情是她最高兴的，从前的王蓉总是惭愧自己只会制香，根本不懂的人情世故，现在她已经决定要改变自己，要做一个懂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小妇人。她羞羞的看了董连声一眼，伸手从他手里取过药方，问连采儿：我们去哪儿呀？
　　连采儿想了想：蓉蓉姐，既然这里练香肯定有单独的炉子是吗？
　　王蓉摇摇头：我制香从不用炉火烘烤，那种方法太过于霸道，香气会受损失，其实香和人一样，也会受伤，也会哭泣，我的香一般都是自然烘干，之所以选择秋天就是因为梅雨季节过了，能有几天阳光和月光很明媚的时段，我不会说话，但是能和香气对话。因此家里只有厨房有炉具！另外还有一点她并没有说明，就是说制香并不需要很高的温度。
　　连采儿被感动了，王蓉这几句话一下子说到了她心里，其实不单单是香，很多我们热爱的东西都是有生命的，就像那位淮扬菜大厨，他把菜当做了有生命的东西，才会做出那么好吃的螃蟹，另外她经历过的一些人和事浮上心头，不由眼泪有点汪汪。她说道：蓉蓉姐，你说得真好呀。
　　王蓉却又露出急切的神情：是不是必须要有单独的炉子呀？董，董先生的事情可不能耽误。她也不知道怎么称呼董连声，叫哥哥似乎太暧昧，直呼其名又有点陌生，只好用了一个中性的先生，其实她想说的是我先生，这比世俗中流传的老公也好听好多倍。
　　连采儿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她笑了：蓉蓉姐，既然我们都要做的尽善尽美，那就单独配一个炉子吧。
　　其实爱和婚姻一样，需要一种仪式感，对连采儿来说，炉子并不重要，但是对于王蓉，就要显示出她对自己爱的人与众不同，如果一个炉子能表达出这种感情，何乐而不为呢。她命令道：“大叔，你在这里看家，我和姐姐出去买一个熬药的炉子。”
　　董连声点点头，连采儿猜得不错，此时此刻他心里一片感激，回头看了看有点羞意的王蓉，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王蓉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拉住连采儿，她打个手势就跑出门去。
　　屋外依然是细雨蒙蒙，连采儿撑开一把油布伞支撑起她俩头上的天空，房子靠近江边，有一种淡淡的潮气，和若有若无的雨丝交融在一起，真的是像雾像雨又像风，俩女孩走在古老的瓜州街上，就像是一幅江南的水墨画卷。王蓉的个头和连采儿差不许多，她虽然并不胖，可比连采儿要丰满很多，真的可以称之为凹凸有致，不过王蓉内向羞涩，总不由自主想躲在连采儿身后，她今天穿的是淡蓝色的套裙，连采儿一身绿裙，脸上有种和她年龄不相称的自信，微风吹来，就好像两枚不一样的花朵在雨中绽放。
　　王蓉虽然每年都要来瓜州，但很少出门，所以根本不认识道路，她悄声用手势问连采儿：“我们去哪儿买炉子呀？”
　　连采儿很有主意：我们去买最贵的炉子，去电器商场吧！
　　啊？王蓉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她可是从来没到那种大庭广众的场合去过，她的性格好静不好动，这几天跟着董连声去邵伯古镇和在东关街区都算是已经很破例了，现在听说要去人山人海的大商场，马上不自然起来。
　　连采儿把伞交到王蓉手里，她不会打一只手的手语，看王蓉接过才说道：姐姐，你怎么看上董大哥呢？他可比你老多了！而且……
　　说道这里她忽然停了一下，连采儿家教极好，直到应该尊重人隐私的，可是她也很奇怪，为什么王蓉对董先生什么隐疾也不问问呢？既然她不问，自己可也不好说，这可关系到男人最要面子的事情。
　　王蓉身上微微散发出一种羞涩的味道，她并不把伞交给连采儿，而是用一只手比划道：他有点像我爸爸，我五岁就没了爸爸，总想找一个男人关心我爱护我！他和我见面后第一天就带我去吃了鱼汤面，当时我吃出了很多年没有感受到的味道。
　　王蓉的手语打得很慢，就像写字一样一笔一划，可是每一个手势都是那么坚定，似乎在表达一种自己的决心。
　　连采儿问道：你当时就知道他一个人吗？姐姐，他这么大的岁数一般说起来都是有家的呀。这句话说完忽然有点后悔，感觉自己好像在怀疑王蓉的人品，马上又补充道：我是说姐姐你也和他算是一见钟情是吧。
　　王蓉羞羞地点点头：我知道他是一个人的。男人身上有种味道我能分辨得出来。
　　哦！连采儿这才想起王蓉可怕的嗅觉，她忽然想起王蓉已经说过几次的话。“姐姐，你说我和那个董霖浩是姐弟？这也是真的吗？”
　　王蓉根本不懂人情世故，她没想别的事情，而是很坚定的点点头：你俩是姐弟！这不会有错的！
　　连采儿很少见的变了脸色：什么样的姐弟？
　　王蓉察觉了她的反常，不过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欺骗朋友，就很确定地说道：你俩应该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连采儿浑身上下颤抖了一下，她从王蓉手里接过油布伞，这个时候雨停了，一缕阳光透过一团灰色云彩照下来，有一种惊艳的感觉。连采儿很认真地看了王蓉一眼：姐姐，这个秘密能不能只告诉我一个人？我可以用它交换给董大哥的中药。
　　王蓉很惊讶，她不知道连采儿为何这么严肃，而且提出交换条件，她心目里连采儿是自己的好朋友，好朋友之间是不必提交换这个词的。可王蓉虽然单纯，但并不傻，她知道这个事情对连采儿很重要，于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连采儿又强调：对谁也不要说，包括阿姨和董……大哥！可以吗？
　　她从心里不想称呼董连声大哥，但又不好称呼别的。
　　王蓉很认真地又点点头，她伸出小手指，做了一个拉钩的姿势！连采儿终于不再严肃，她笑着和王蓉拉了一个勾。
　　董连声看着王蓉和连采儿出门，忽然有一种很空洞的感觉，诺大的瓜州别院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生机和活力，虽然仍有这俩女孩残留的香气，可“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的那种孤寂锁定了这位历经过沧桑的大叔级人物。他站起来走出屋门，想在细雨中淋淋，借机提一下心神，不过很失望的是已经缠缠绵绵了一上午的雨忽然停了，天空中乌云翻滚，但不可阻挡的稀薄起来，院墙上的牵牛花艳丽了许多。
　　董连声无所事事，从楼梯上走到二楼，看了看二楼之上有一个很大的露台，从那里可以远眺长江，他站在那里往远处看了几眼，浩渺的长江从这里只能看到一点角落，不过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却也震撼着他的心。就像王蓉对这段感情感觉是上天注定一样，董连声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露台边上是几道木栅栏，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摆的很是艺术，牵牛花花秧很随意的缠在栅栏上，花却悬出墙外，又被花秧吊住，就好像刻意雕琢过一般，增添了几分灵气。牵牛花是没有香味的，但在这片香海里，那份娇艳竟然也好像被渲染的有了香的雅致，牵牛花应该是最常见的花，可是却也有不同的解释，董连声不懂花语，不过觉得这里的牵牛花好像不是牵挂，而是一种爱的宣扬。自己何尝不和这种花一样呢，遇到了王蓉渗透进了花香。董连声决定自己的余生一定好好对待王蓉，因为他发现自己所有的改变都是从那个有雨的下午，从东关街上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店开始的。
　　也许改变这个想法刺激了他，董连声忽然想起一楼餐桌上的药，他忽然惊异的发现自己的不可思议，刚才在他心目里最重要的就是那几副药剂，那种能让他重回男人雄风的药物，可是王蓉的目光里的爱慢慢让他不再纠缠药物，而是更在意和王蓉的感情。他摇摇头，如果一种感情能让彼此更好，那这种感情真的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比三香丸、龙涎香都要珍贵，都要值得珍惜。
　　院门外有个人影晃动，紧接着传来敲门声，一个短衣襟的年轻人用瓜州话：“有人没有？送餐的来了！”董连声想起这是连采儿安排的江鲜到了，忙在楼上答应一声：“你进来吧！”
　　等到他走下楼，见那年轻人已经走到门口，他很恭顺的态度：“您好！这是连总预约好的午餐，请问她在吗？”
　　董连声想着那个小丫头被人称作连总的样子有点滑稽，不过他也知道连采儿是能当得起这个叫法的！她的智商情商自己真的不是敌手，就像能推测出他把龙涎香藏在桥下这件事，他都不明白这女子是怎么做到的。她的举手投足之间无一不是显示出一种智慧！那个贼王董霖浩甚至都不是她的一合之敌，自己但愿将来不要与她为敌。
　　“连总出去了！我代收就可以！”他说道。
　　年轻人有点犹豫，不过他发现这个院子里就是董连声一个人，笑着点点头：“那好吧！麻烦您告诉连总，我们可都是按照她说的烹饪手法做的。几只簖蟹是清蒸，长江鳗鱼则是浇汁……”
　　“你们这里有长江鳗鱼？”董连声打断了他的话，他吃过鳗鱼，鳗鱼野生的很少，在长江里更是难钓到，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在出海口与海相连的咸淡相宜的排水沟渠反而容易钓到，虾肉当诱饵即可，这种鱼夜晚多比白天活跃，可是典型的长江鳗鱼必须是长江江流中段，它又称软黄金，由于正品在长江的洄游中百经历练，所以肉质相较于普通鳗鱼更加紧实、富含油脂。鳗鱼的做法是切段，背部开刀花，颜值高的离谱！鳗鱼卷内有一层厚厚的鱼皮，董连声只是听人介绍，吃过一些河沟中的，但真正的长江鳗鱼真没见过。
　　“是的！”年轻人笑了笑，有点觉得这位大叔少见多怪。“我们瓜州望江楼只做正派江鲜。”
　　董连声笑笑：“还有啥？”
　　年轻人提的食盒并不大，菜不会太多，现在知道两种了，估计最多还有两份吧。
　　“一份是白灼白虾，这时候正好是小白虾盛产，并且最肥美的时候，虾肚子里满是淡黄色的虾籽，另一份就是瓜州特产野摊杂菜了。”年轻人介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