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药引子

　　这种香是王蓉身上某种性腺被触发才纷纷扬扬飘散出来，根本无迹可寻，也不是人力所能制练，作为香道大家的王蓉如何不知道，但她却说不出口。这种镜像是可遇不可得的，相传乾隆皇帝曾有位香妃，她身上应该就和王蓉一样，在受到某种刺激后才漫天花雨一般散发这种香气，另外根据内行人推定，就是在男女情浓之时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就像刚才爱之初始，这种气氛连王蓉本人都被融化了，她羞答答地打着手势向进门的连采儿问好，虽然不知道她说什么，但王蓉从这个小妹妹错愕惊喜的眼神里，也读懂了她的意思。
　　连采儿冰雪聪明，她从二人略带尴尬的表情里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尤其是王蓉根本不会掩饰自己，她悄悄躲在董连声身后，打手势都有点哆嗦，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这种事情她是不好意思开口询问的，可是看董连声半张着嘴巴，死死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就有点怒气：这个男人怎么这样呀！
　　她故意不理会董连声，打手势问王蓉：姐姐，我定制的江鲜送到家里来可以吗？
　　“江鲜呀！”王蓉的脸上忽然有一种不忍，她用手语问道，王蓉并不是吃斋念佛的人，但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悲天悯人，就像刚才和董连声在一起体验到了生命中至爱的美好，忽然觉得要吃江鲜就有点踌躇，她侧脸看看董连声，想问问自己的男人喜不喜欢吃，现在的董连声在王蓉的心目里已经有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位置，甚至可以和王母、姐姐并驾齐驱了。
　　董连声丝毫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其实此时此刻他最想做的就是问问连采儿，她手里这副药是不是就是他说的可以治疗自己身上隐疾的方子，至于吃不吃江鲜对他并不重要，不过这个年龄的男人总是要有点矜持和自尊的，他可不想让连采儿一眼看透自己，他这是想多了，在眼前这个小姑娘眼里，他的一举一动都没有什么特殊的，都被归入了俗人的行列，连采儿甚至很为王蓉惋惜，居然降尊纡贵看上了他。
　　“都是有什么江鲜？我在这里的春江缘吃过饭，他们进门就挂着一个吃鱼时间表，特别引人注目，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正月菜花鲈、二月刀鱼、三月鳜鱼、四月鲥、五月白鱼、六月鳊、七月鳗鱼、八月鲃鱼、九月鲫鱼、十月草鱼、十一月鲢鱼、十二月青鱼。”董连声似乎有点卖弄，其实他这是演示一下自己紧张的心，既然连采儿买来了中药，那就可以试一试，但是怎么把话题转移到中药上呢，直接提的话显得自己未免太过于肤浅。
　　连采儿也不好太不给他面子，心里却存了考校的念头，说道：“这个季节最好吃的是螃蟹，我给扬州人说了，弄了几个簖蟹，你知道这个名字吗？”
　　董连声不知道螃蟹还有这个名字，便想当然的认为成了扬州江蟹，他笑着说道：“昨天我和蓉蓉一起吃过呢。”他想让王蓉回应一下，这才想起王蓉似乎听不懂，连采儿斜瞟他一眼，一字一句给王蓉打起手手势来，说到“簖”字的时候有点犹豫，这个字手语里是没有的，她提笔写了两个字簖蟹。
　　王蓉点点头，她是扬州人，却是知道这个典故的：在中国的文字中，有一个专为溱湖而生的生僻字，就是这个“簖”。而“簖”字唯一可以组成的词语，是“簖蟹”，词组是“溱湖簖蟹”。别的地方的簖蟹都直接叫“螃蟹”，或者叫“大闸蟹”，唯独在扬州姜堰溱湖，这里的螃蟹叫“溱湖簖蟹”。
　　“溱湖簖蟹”有何神奇？每年二三月份春暖花开，在长江入海口。蟹苗陆续孵化出世，溯江而上，进入内河，寻找安家之所。待到溱湖，水流平缓，水质清纯，气候温和，草食丰茂，溱湖的螃蟹，生长迅猛，肉质腴嫩，不过这时的螃蟹还不能叫“簖蟹”。
　　每年中秋前后，客居溱湖的螃蟹又开始回游，返回“娘家”长江入海产卵。但麻烦来了，回游的螃蟹，一碰上簖，便纷纷改道向两边高处爬去，翻过簖后一只只落在篾篓之中，只有那些翻过簖的螃蟹，才叫簖蟹，如果不是体肥肉壮的大蟹，根本无力爬上那高高的簖，所以簖蟹中，绝没有小的、瘦的、病的，个个膘肥体壮，力大无穷，足有半斤。于是自古以来便有“南有澄湖闸蟹，北有溱湖簖蟹”，人称“南闸北簖”。
　　董连声在旁边看她俩比比划划，忽然有一种不耐烦的感觉，但他知道此刻无论如何是不能发脾气的，他站起来问道：“簖蟹什么时候来呀？连姑娘，要是现在暂时不来，怎么不先坐下来吃这只高家老鹅吧！”
　　他故意强调老鹅，就是想连采儿能想起她刚才的承诺。连采儿如何看不出来他如坐针毡的样子，不由扑哧一笑：“大叔，你真沉不住气！好吧，这副中药我就送给你，可是咱们丑话说到前边，这可是交易，要想彻底根除你的病，至少需要五副药，我就想下一步，你可要努力，能找到让我感兴趣的东西，给你配药。”
　　董连声这才明白她所谓的交易，并不是一次性交换药方，而是分期分批，心里就有点恼火：“连姑娘，你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我觉得要真想交易的话，可以拿出点诚意，这种办法我接受不了！”
　　看他发怒，连采儿却毫不以为意：“大叔，这种药治你的病可是独家经营，别无分店！您呢，要不同意也成！咱俩都知道，你现在和蓉蓉姐没结婚，这个药的效果如何也没法验证。”说到这里她有点害羞。
　　董连声想拂袖而去，可是却没有这种决心，连采儿话音一转，又变得温柔起来：“我所谓的交换也就是让你答应我几件事情而已，你要是再办不了我也不为难你，好不好？大叔？”
　　王蓉瞪大眼睛看着他俩，董连声怒气冲冲的时候，她同样有些担心，又见他无奈的神态，自己心里阵阵酸疼，她伸出手去用手划拉着董连声的掌心，想让他平复一下情绪。
　　董连声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点点头：“你可要说话算数，要真是我办不了，你可不能挤兑我。”
　　连采儿含笑点点头，董连声刚要说声谢谢，忽然意识到这种事情其实说不明白，药方掌握在连采儿手里，别人根本不知道真假，如果她不满意自己的行为，说个假药方自己恐怕也是毫无办法。于是很场面的说道：“我也在这里发个小誓，不管你提出什么要求，只要是我能做到的，绝对不推诿！”
　　连采儿点点头：“最后一副药的条件，肯定是让你和蓉蓉姐姐结婚，至于在此之前吗？要换好几个方子呢！”她卖了个关子：“你先试验一下我这个药方，另外有的药引子可是不太好找，其中第三服药就要用如意香的烟灰。”
　　“药引子？”董连声又皱起眉头，他不懂如意香是什么东西，但药引子可是听说过，中医学认为，人体的经络是气血运行的通道，它能内联脏腑，外络肢节，将人体连接为整体，药引子就像导航，使各味中药在相应的脏腑经络集中发挥作用。他印象最深还是小时候听评书《杨家将》，里边有一段故事说杨六郎中了剧毒，必须要有龙须凤发烧成灰做药引子，于是就讲了一连串如何盗取萧太后的红头发作为药引的故事，故事可谓惊心动魄，至今记得清清楚楚，虽然知道连采儿说的药引不一定是那般东西，但也知道药引子一般说起来很难弄到。“那到哪里去买呀？”
　　连采儿笑得更加灿烂：“大叔，你很有钱吗？那就好办了。”
　　她边说边给王蓉打了一个手势：“姐姐，你知道如意香吗？”
　　王蓉郑重其事点点头，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连采儿提到这个事情，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女孩，手依然握紧董连声。
　　“董大哥身上的病需要如意香，他想买呢！”连采儿说道。
　　王蓉扭头看向自己的爱人，她想起董连声并不懂手语，但现在又不太好意思拿出手机给他解释，不由脸上有几分焦急。
　　香道中人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种香的，五年一度斗香大赛，最终进入八强的清一色都是各种佛香，而其中一定会有一支是如意香，这种香是龙布寺的特产，龙布寺则是有名的天下海拔最高的寺庙，位于位于珠穆朗玛峰北麓的绒布冰川末端，距世界屋脊只有二十公里的距离。寺院分新旧两处，旧寺位于新寺以南三公里处，更靠近珠穆朗玛峰，那里有尚存莲花生大师的修行洞，以及印有莲花生手足印的石头和石塔等。而莲花生大师就是如意香的发明人，它是用珠穆朗玛峰上的某种东西制成。龙布寺一度规模较大，曾有十几座属寺，有的还在尼泊尔境内，后因历史原因被毁。
　　如意香的制作很是繁杂且危险，甚至有人传说必须在珠峰最高处才可以制成，因此这种香可比龙涎香要贵重得多！
　　王蓉的神色看在董连声眼里，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接过刚才的话头问连采儿：“那种如意香很贵吗？是不是我买不起？”
　　连采儿点点头，然后又摇头：“也并不贵，但制作这种香的人有一个规矩，就是你必须给他们寺庙捐赠一座建筑，一间平房就可以。”
　　董连声自然不知道这个如意香出自于高山之巅，心里盘算盖一间房子并不算贵，差不多几万块钱就差不多，如果能治好自己的病，这点钱他还是出的起的，于是点点头：“哪座寺庙呀？是不是大明寺？”
　　连采儿把手里的纸包递给他：“大叔，你现在暂时别考虑那个了，我看在蓉蓉姐姐的面子上不给你开玩笑，不过我不是骗你，如意香你真弄不到，那要上西藏呢！”
　　董连声双手捧过纸包，颤颤巍巍的问道：“这药怎么服用？”
　　“正常熬制就行。这是三副药，你每天一副连喝三天，就能有效果！大叔，你身上其实是阴毒作祟，不太好治！天下能治疗这个病的人不超过三个，二个都在我们家！”
　　董连声原来并无这种毛病，说起来他也是体验过作为男人的幸福生活的，因此无论如何也要找回那种感觉。他见连采儿大大方方给了自己药，语气就尊崇了几分：“连姑娘，你原来说过我们要谈条件的，我想问一下什么条件？”
　　路路忽然跑进门来，它对董连声有点不友好，看着他拉着王蓉的手，忽然发出威胁的叫声，连采儿伸手抚摸一下路路的头，这家伙摇摇尾巴，很享受的样子。
　　连采儿说道：“其实我知道龙涎香肯定落在了你们手里，刚才在运河遇到你和蓉蓉姐姐的时候，我就想用第二副药的药方换回龙涎香，可是到了这个瓜州别院和蓉蓉姐姐一交流，我发现那种香放在谢馥春家就是暴殄天物，我就想蓉蓉姐姐能不能给我制一种我从没见过的香，我外公快到七十大寿了，我送给他作为礼物！这样好不好？”
　　她边说话边打着手语，因此不但是董连声明白了她的意思，王蓉也是哆嗦了一下，董连声未必肯承认龙涎香的事情，不过看连采儿举手投足之间，把这件事情看了个清清楚楚。
　　“你怎么认定龙涎香就在我们手里？”董连声问道，他的语音并不是那么很清脆，现在连采儿手里有治疗他隐疾的药方，就等于是掐住了他的脖子，虽然现在还没开始服用药物，董连声有种预感，这次可能真的遇到了能治疗他病的人了。
　　连采儿笑了：“开始我还没明白，直到看到路路从箱子里苏醒过来，才明白，那龙涎香肯定是被董霖浩塞进了它的胃里吧！我昨晚查看东关街各地视频的时候没在意，但是如果现在去看，我觉得一定能找到这条狗的踪迹。蓉蓉姐姐太好心了，这条狗居然留着！也许就是这份善念让我想明白了，蓉蓉姐姐和这块龙涎香有缘。”
　　王蓉不谙世事，她第一时间就举起手来表示感谢，这就等于承认连采儿说的都是事实了！董连声还有点不服气，他觉得当时自己藏香的地方不可能被别人知道，另外有董霖浩那个替罪羊，如果自己不承认连采儿也拿自己没办法，他虽然不敢过分招惹连采儿，不过作为男人可不能轻易认输，他说道：“连姑娘，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吧！董霖浩现在走了，说不懂龙涎香被他带走了呢。”
　　连采儿十分不满他这种狡黠的态度，心里很为王蓉抱不平，她说道：“大叔，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多周折的。我觉得董霖浩真不一定走，他这次丢了这么多东西，不应该一走了之，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当然董阿姨那里我是必须要还人情的，也不好再抓住他！只是我可以让他来找你倒是很简单。”这句话吓得董连声一个激灵，他领教过贼王的厉害，自己的钱包几乎并没和他有过身体接触就会被偷走，另外自己身上可不只有龙涎香，三香丸和那张无影网可也都算是董霖浩的东西，这要是戳了马蜂窝，后果可不好设想。想到这里他头上渗出一层白毛汗。
　　连采儿却不肯放过他：“刚才我出去订江鲜，顺便找了一份瓜州水文图，我发现从东关古渡到我们见面的三湾，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并不多，比如说桥底下？”这句话才是致命的，董连声一个趔趄，坐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