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元宵节刚过我们就出发了（外二章）

　　不是逼迫到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没有人愿意走金矿煤矿铁矿等鬼门关——题记
　　
　　在我四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中，在内蒙古打工虽然只有短短的十个月，但对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尽管已经过去六年了，但那草原、那矿井、那龙卷风、那牧民的羊群和骆驼，尤其是和我一样生活在最底层的人，都是那样的熟悉。他们虽然没有什么曲折离奇的故事，但每个人都有很明显的个性。尤其是把人性的优点和缺点都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出来，值得我一辈子的回味。
　　
　　一、元宵节刚过我们就出发了
　　
　　二零零三年生意失败，我不得不跟上堂兄大龙到内蒙金矿去打工了。
　　元宵节刚过，北方的春天还异常寒冷。我们一行七人出发了。忠良把我们用三轮车送到东桥时天还没有亮，漫天的星星还在眨眼。我们从三轮车箱里爬出来时，手脚已经麻木了。漆国军和姚林俊是我们七人里最年轻最麻利的两个，他俩和忠良三个人把行李从车里卸了下来。我们几个都在路边跺脚取暖。穿的最单薄的属于姚林俊的老婆，脸是青灰色的。她是我们村最时髦的女人，为了保持身材好看，平时不穿笨重的棉衣，只有一件薄薄的羊毛衫挤挡冬天的寒风。
　　在这长途的旅行中，尤其是要走比甘肃南北部更寒冷的内蒙古，就有点难以挤挡了。我穿着防寒衣加大衣，在清冷的早晨冻得瑟瑟发抖。我们大约等了一个多小时，这时天已经发亮了，从岷县发往兰州的车还不见一辆。路边小卖铺的窗户打开了，小卖铺主人从窗口里探出头来，已经不大记得是黄添翼还是我，边买烟边打听什么时候有车。小卖铺的主人，那个已经秃了头的老头说要到八点才有车。我们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太阳已经出来了，才坐上了走兰州的汽车。虽然心情很沉重，但当车经过分水岭脚下的时候，看着公路两边巍巍的大山和山坡上一片片苍翠的松树和柔和的白桦，正沐浴在早晨的阳光中，小鸟在树林里穿越啼鸣，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
　　
　　二、初到兰州我们住进小旅馆
　　
　　下午三点多到达兰州。我是第一次到兰州，对兰州非常的陌生，因为要去更远的地方，也没有心情去逛。我们一行七人在兰州火车站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大龙兄和王玉成在我们中间算是以前出过几次门的，他们俩去火车站买走内蒙的车票，我们几个在旅馆里休息。他们打牌的打牌、喝水的喝水，我一个人在另一间房子里看书。除了大龙兄，和我最熟悉也最亲近的是黄天翼，他即是我的堂姐夫又是我大哥的亲家公。老黄没有打牌，看了一会就来到我的房子里和我聊天，因为那几个人他比我还陌生，无话可说。等到大龙兄和王玉成两个把车票买回来，已经五点多了，是吃饭晚饭的时候了。大龙兄是我们的头，他招呼大家去吃牛肉面。两年前他到过内蒙金矿，认识这次招工的那个叫曾军的金头，在家里的时候，曾军的名字听了好几十遍了，在大龙兄的嘴里好像曾军是非常有身份又厉害的大老板了。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的想象中，曾军是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说话掷地有声的人物，就像电视剧里的那些豪爽的富翁一样。
　　吃过晚饭，大龙兄顺便买了二斤白酒，半斤凉菜，回到旅馆便开始喝酒。王玉成和姚林俊俩滴酒不沾，姚林俊老婆当然也不喝酒，我因为水肿还完全没有消退，也不敢喝酒，喝酒的就盘龙兄、老黄和漆国军三人。一斤酒下去，他们三个都兴奋起来，大龙兄皱皱鼻子，瞪大眼睛把我们大家扫视了一圈：“曾军跟前我说了算，你们几个都要听我的，要是不听话就回去算了。”老黄和我没有啃声，其他几个应和着说当然要听张哥的了。大龙兄满足地笑了一声，开始说几年前他给曾军领人修尾矿坝的事和二零八金矿上的见闻。他一扬手：“你们知道吗？十三号口子（即矿井）挖出过一块重二十四公斤的金块，纯金啊！咱们也挖出那样一块纯金就都发财了。”
　　“真的吗？”老黄有点不相信。
　　“不信你问国军，他也知道，是不是国军？”
　　“是真的、是真的。”漆国军应和着。我也有点怀疑，问漆国军：“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前年到二零八金矿干过半年呀！”
　　“你干什么活？”
　　“炮工。”
　　“危险吗？”
　　还没等漆国军回答，大龙兄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危险什么？你到了就知道了，矿山上几百人呢，危险的话谁敢去？”
　　我见话不投机，又不能喝酒，天气又冷，坐着也没多少意思，便回到隔壁的房间里早早睡觉了。小旅馆里没有火，被子又薄，加上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怎么也睡不着，思绪像天上的浮云一样飘忽不定。想到自己迫不得已要上金矿，心情异常的沉重。老黄和我住一个房间，他酒喝罢回来睡觉就已经十二点多了，老黄睡着好久了我还不能入睡，直到凌晨三点才迷糊着入睡。
　　由于是十点的火车，大家七点多才起床。我起床时只有王玉成已经起来，站在旅馆的走廊里梳理他的长发。还躺卧在床上的漆国军在打趣他：“王叔的头发真漂亮，比姚林俊老婆的头发还长啊！”
　　“是啊，我是头发长见识短，行了吧？”王玉成在反击。
　　“我可没有说你见识短呀！王叔，你可是走过江湖的人。呵呵……”
　　“你闭嘴！小孩子家知道什么？”
　　王玉成最不愿意提起“江湖”二字。因为他第二次劳教回来还没有一年。不是走江湖，他不会去坐牢的。为七块钱劳教了十多年成了全县人的笑话。可七块钱也是持刀抢劫呀，现在他很后悔自己当初的行为。一个复员军人，就因为一时冲动害的自己成了群众眼里的坏分子。不知情的人以为他很凶恶，其实我知道他既不凶恶，也不毒辣，甚至是一个软弱无能的人；只不过八十年代的武打电影看的多了，吹牛的本事比一般人略强一点。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他二年级，下课了我们经常在一起玩，我也经常见到比他小的学生把他打得“哇哇”直哭，他始终不敢还手。
　　我起床后大家也陆续起床了。洗脸刷牙后便扛上各自的行李走出小旅馆，到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小饭店吃早餐。我的行李最多，除了衣服和毛巾牙刷之类，还带了十多本书和稿纸等；姚林俊两口子的行李最少，衣服也只有几件，一路上是他俩帮我提行李。吃过早餐，大家各自准备了路上吃的方便面、大饼、矿泉水之类便直奔火车站。
　　九点五十六分，火车开动了，车到兰州市郊，有人指给我看眼前的黄河时，我居然感到有点失望。这黄河怎么和我想象中的黄河差别那么大呢？想象中的黄河是宽阔的，有汹涌奔腾的浪涛，可眼前的黄河只是一条细细的带子，那平静的河水，水面不黄不清的，和我曾经见过的长江是不可相比的，和洮河的水面差不多一样宽阔。
　　
　　三、火车上我第一次看到骆驼
　　
　　天气特别好，可谓是春光明媚。同样是北方的初春天气，兰州和老家的差别是那么大，老家的山上还满是白茫茫的积雪没有融化，但黄河两岸已经有了春天的气息。仔细看去，铁路两边的槐树和柳树虽然还是光秃秃的枝条，但颜色已经变得鲜嫩起来。路两旁有零星的村庄，农民们正在往地里送肥整理土地，准备春耕。火车进入白银地区，第一次看到山上没有植被，看惯了老家有林有草的大山，觉得白银地区的山不像真正的山，而是用石块堆起来的。我指着车窗外的山给身边的漆国军说，你看那山多丑陋，山上连一颗树也没有。坐在前排的大龙兄回过头来边抽烟边不屑地看了我一眼：“人家的山看起来难看，但你知道吗，下面都是矿藏，咱们的山里有什么，都是干石头，穷山恶水。”
　　我说：“就是不好看嘛。”
　　“好看有个屁用！”他回过头又和老黄、姚林俊打扑克了。我也没有再做声。
　　由于晚上只睡了三个多小时，没过白银市我就打盹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突然一个尖利的声音：“看，骆驼！”把我惊醒了。我急忙从窗口里往外瞧，真的有两匹骆驼在一个农家的院子里吃草。但没来及细看，小村庄和骆驼已经抛得远远的了。我问这是哪里，大龙兄说马上就到中宁了。
　　天也快黑了，他们几个仍在打牌。吃过晚餐我又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半夜了。过了青铜峡。第二天的晚上九点多我们到了临河市，终于下火车了。虽然还不到十点，但很多店铺都打烊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饭馆。直到吃过饭出来，已经快十一点了。大龙兄和漆国军分头去找旅馆，我们几个都在街上溜达。临河市的上空笼罩着一层薄雾，好像要下雪的样子，街灯非常的暗。走在陌生城市夜晚的街上，真好像是走到了外国一样。薄雾中有明明灭灭的街灯在闪烁，非常富有诗意般的境界。尽管天气很冷，冷得直打哆嗦，但我真想多逗留一会。
　　不多时候大龙兄和漆国军同时回来了，他们说旅馆找好了，他们两个分头去找，结果碰到了同一家旅馆。找好了旅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大龙兄掏出烟给大家发了一圈，于是各自裹挟行李往旅馆走去，十多分钟后到了旅馆。旅馆的灯很暗淡，老板是个五十开外的老头子，他给我们拿来脸盆和热水，大家洗过之后，他把我们带到二楼去住，边走边带歉意说：“你们来的晚了，其它房间都满了，现在就只剩两个房间，你们凑合着住吧。”
　　这一夜我睡得很香，第二天早上大龙兄不叫的话，我还不知道会睡到什么时候才能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