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儿你好

　　是谁拨动了我的心弦
　　止不住思绪纷飞
　　心潮泛滥
　　月光一泻如瀑
　　潮湿了你的视线
　　沧桑了我的容颜
　　月亮啊
　　你是我的航标
　　没有你
　　我将迷失家园
　　
　　月儿：
　　你好!
　　在这虫鸣不休的夜晚，我的心绪难以与你所赐予的美景相吻合。要不是一眼瞥见树叶上被你映衬得如明珠般的雨滴，怎么也不会想到刚刚下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阵雨。也许正因为那雨，才潮湿了一双迷惘已久的眼睛。
　　如此雨后，重现月空。清风拂面，犹如一种温柔的触摸。树叶婆娑，枝儿轻摇，雨珠凝在叶端，迟迟不肯坠落。它们是在留恋那样一种高度，那样一种空间。也许，那是它们最后一刻的美丽。
　　终究在这一刻，我想起了我和他如这月夜一般美妙温馨的最初恋情。
　　那是怎样难忘的一段时光啊!
　　我们没有争吵，没有眼泪，没有伤心的话语，更不曾想到过会有分离。那样天真地与他一起奔跑；那样浪漫地走过春夏秋冬；背对背地相依相偎；手牵着手徜徉于那片杨树林中……数不完的快乐往事一同闪现于我的脑际，一切都恍然如昨，仿佛就在眼前。
　　我多么想再牵一次他的手，再去品味一下他曾经带给我的那种温馨。可是，我却没有勇气去碰一下他的手了。并不是他离我太远，而是太近了，近得已经睡在了同一张床上，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
　　我见雨珠在一瞬间被风摇落，溶入大地，就那样永远地消失了。同时，我的心也为之一紧，似有一滴滴血珠也伴随着那雨珠坠落下去，转瞬间化为虚无，而那上面正承载着我最初的美妙恋情啊!
　　我禁不住流泪了，为我一生一世的至爱而哭泣。没有了爱的复原，没有了爱的继续，我的生命还有何希冀呢？我想起了母亲。也许只有母亲才是我永远的港湾，可以给我永恒的爱。
　　仔细想来，真有些对不住母亲。母亲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远嫁的爱女，而我，却只是在受到伤害时才会想起母亲，思念母亲。
　　其实，能为我疗伤者也正是让我受到伤害的人。此刻，他已在我的身边酣然入梦。难言的委屈让我无法控制泪水，真想痛快淋漓地大哭一场。
　　我在一次次地叩问，谁解我的一片衷情!
　　月儿，我真妒忌你有那一种永远不被融解的冰冷，也就没有了那一份因或冷或热而招致的苦了。
　　
　　信笔写下这样一篇散文时，正是午夜时分。那是一次大吵之后，东方可以倒头便睡，我却失眠了。我只感到我们之间最美好的东西正在渐行渐远，让我从心底里生出了无限的怅惘。
　　月光从窗帘的孔隙中探了进来，让我的床头变得一片斑驳，闪闪烁烁。我坐起身来，轻轻地将窗帘掀开一角，让自己沐浴在那一团幽幽的月色之中。片刻之后，心绪便因那月亮好了一些。再后来，我情不自禁地拿起了笔，开始了与那一轮明月的交谈。
　　大诗人李白曾经“举杯邀明月”，一代文宗苏东坡也曾发出过“明月几时有”的慨叹。何其浪漫，何其洒脱!堪称千古名句，足以流传于世。而我，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小女子，居然也把明月引为知己，进而与之交谈一番。
　　并非我矫情，有意附庸风雅。
　　说穿了，那也许正是我的悲哀所在呀!
　　有话无处说，堪称人生的一大悲哀。
　　
　　也许天性使然，我一直以为，生活应该是多姿多彩的，不只有浪漫，更应该有拼搏。哪怕遇到再大的坎坷和失败也决不气馁，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才堪称不枉此生。然而，我的人生却和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从上班的第一天起，我就对这个工作缺乏好感。简直与我当年的理想大相径庭。先说说这极其简陋的工作环境吧！一幢破旧的二层楼房，不过是政府迁居以后遗弃下来的办公楼而已。我的工作室倒是蛮宽敞的，但除了那一些必备的器材以外，几乎就一无所有了。一眼望去，显得很是空旷。那斑斑驳驳的白灰墙面，常常让我想起童年时代的那所已经卖掉的老屋。我真的有些担心，室内这些乱七八糟令人乏味的景象，会不会一不小心跑到镜头里去，那可就大杀风景了。
　　还记得我刚刚来到电视转播台上班，试播之后，台长当即给予赞扬。他说我不只形象好，而且语音纯正，称得上一个不可多得的播音人选。末了，他开了一句玩笑：“嗬，再也想不到，一个师范大学的毕业生，居然还有这种本事，不简单啊!”
　　大家一听这话都笑了，不知何故，我却未能笑得出来。
　　按说，这一份工作很令人羡慕，可以让许许多多的妙龄女孩望尘莫及。然而，我却一直觉得索然无味，难得提起精神。千篇一律的稿件，不过是读读念念而已，这有什么呢?
　　偶有闲暇，我往往会情不自禁地感慨一番。只是为了一份感情，让我放弃了城市的繁华，随同东方来到了这个小镇生活。陌生的人际关系，单调无味的工作，怎能不令我大失所望呢?那一个又一个扑面而来的日子，我都不知道是如何应付过去的。给我的感觉很像是一环扣一环的铁索，紧紧地套在了我的颈项上，让我有一种窒息感，简直透不过一口气来。生命每时每刻都在一种无奈和无望中耗损着，既无所作为又无可奈何。时至今日，我已估量不出当初那一重大选择的价值所在。
　　不知有多少恓惶与凄楚在纠缠着我，挥之不去，但在人前却不能袒露一丝一毫。我怕别人指指点点，更怕别人说三道四。别无他法可想，只能任凭那种孤寂难耐的情绪笼罩着一颗脆弱的心灵，陪伴着那一个个难以入睡的夜晚。
　　很有一些时候，于不知不觉中，泪水已流成了线。拭去泪水时，心已破碎。一任思绪纷飞，偏偏又飞回了母亲的怀抱之中。有一种感觉曾经让我很感诧异——读了三年大学，常年离家在外，并没觉得怎样想家。而现在，离开家的日子并不很多，却偏偏想得极苦，这种情形似乎有些不可理喻。几经思索之后，我终于悟出了一个答案——而今，我是实实在在地离开那个家了。一旦出嫁，那个生我养我的家就永远不再属于我了。
　　我多么怀念那个家呀!那个家里，有我二十余年的生命华章，有我永恒的母爱与父爱，以及父母对我的殷殷厚望。很可惜，那些弥足珍贵的往昔和那些年少时的激情与梦想都已一并被我亲手焚掉，什么都没有了。我也知道，一切都已化为过眼云烟，像流星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无处追寻。惟有平淡才是永恒的。我所面临的一切，似乎都是在一个世纪里无法改变的画面。
　　可是，我又多么希望，浪漫与生命同在，理想与岁月共存。只有那样，生活才有意义，生命才有色彩。我真的好恨，却又不知恨谁才对。但我可以断言，谁将我的浪漫情愫埋葬，那他就是断送我理想人生的杀手，更是摧残我精神乐园的罪人，今生今世将永不为我所饶恕。
　　很自然的，我又想到了母亲。
　　当初，母亲曾经坚决地阻挠过这一桩婚姻。可我，竟没有听从母亲的劝阻，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再难回头。
　　记得每一次回到家中，妈妈都张张罗罗地为我弄很多好吃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夹到我的碗里，然后看着我一口一口地吃下肚去。那情形，仿佛我重又回到了孩提时代一般。我很想说，妈妈，在您老人家面前，也许我永远都是一个孩子，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个让您牵肠挂肚的孩子。
　　每一次，我都会生出一种不可遏制的愿望，那就是扑到妈妈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但我却只能忍住眼泪，强颜欢笑而已。而您，也和女儿一样，转过脸去时，早已是泪花闪闪。母亲的心里，盛满了女儿的苦楚。而女儿的心里，也同样容纳着母亲的一份柔肠。母女相对无言，一样的无奈，一样的凄凉。
　　也许只有母女之爱，才堪称人世间最为纯真的爱，其他一切都无法取而代之吧！
　　妈妈，女儿有愧于您老人家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您说过，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区区几年时间而已，这一句老话就被无情的现实给验证了。
　　妈妈，女儿也好想您呐，只有您，才是女儿那永久的港湾!
　　当初，母亲曾经苦苦地追问过我：“灵儿，难道你就这样认命啦?就这样心甘情愿地随东方去那个小镇过日子啦?你有志向，有理想，可要跟他这么一走，只怕就全都完了，你自己认为值得吗?唉——”
　　听了母亲这一番话，我深深地把头埋在胸前，那一刻竟无言以对。
　　我能说什么呢?我当然不愿意认命，当然不愿意就这样去那个小镇安家落户，而且极可能一去不回，再也拔不出腿来。可是不迈出这一步去，我和东方就无法走到一起。回想起来，我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一株在盐碱地上滋生的小苗而已，既缺乏养料，又缺乏水源，至今呈现在我们眼前的仍是一片荒芜景象。也许我们并不缺少阳光，所以那一株爱之苗才具有了极强的生命力，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五年的时光如水一般在我的心中流淌而去，唯一能够留下的就是这一份爱，我又怎么忍心让它轻易地毁于一旦。我无力承受那种分手的巨痛，也舍不得放弃我们千辛万苦共植的纯真爱情。但愿东方能够永远懂得我的一颗心，不要辜负我的一片痴情。
　　离家的前夜，我睡在自己的小屋里，于无意中听到了父母有关我的一番交谈。
　　父亲慢条斯理地说：“灵儿明早就要走了！”
　　“谁说不是，我真舍不得呀!”母亲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女大不由娘，随她去吧!”
　　“你倒舍得！”
　　“算了，事到如今，也别寻思那么多了，我知道你舍不得灵儿，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就是心疼咱们灵儿，东方家的条件又不好，连自己的房子还没有哪！”
　　“灵儿也不是小孩子了，她有自己的选择，相信咱们的女儿还是有眼光的！”
　　“唉，她自小体质就弱，去那个小镇生活能习惯得了吗?”
　　“既然她铁了心的想跟东方去，那她就是做好吃苦的精神准备了，你就放心吧！”
　　“咱们这几个孩子，她是最对我心思的一个了，听话，懂事儿，又有志气，就是在婚姻上过于感情用事了，唉——她要是能有一个理想的归宿，欢欢喜喜地出嫁，我们该多高兴——”
　　父亲长叹一声，接下去再没多说什么。
　　那一晚，我把自己埋在被窝里，又一次哭了个痛快淋漓。
　　
　　再过一个星期，就是我与东方举行婚礼的日子了。
　　东方的亲友们已经忙碌起来，着手为我们筹备新婚的用品。女人们无论老少，手里忙活着各种活计，嘴上却拥有一个共同的快乐话题。她们说呀笑的，很自然地就营造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喜庆气氛。对此，我一时倒有些难以理解。她们一个个为什么会那么高兴!好像那不久将要举行的婚礼属于她们本人似的。
　　而我，真正的未来婚礼上的新娘，却完完全全地失去了知觉，仿佛那一桩喜事与我无关一般。我自己也知道这不大好，也曾不止一次地提醒过自己，应该投入进去，力争有所表现才对。算是礼节性的应酬也好，算是品尝人生的所谓幸福也罢，似乎我都责无旁贷。可是，几经努力之后，我还是无法走进那个属于自己的角色中去。
　　随着那个日子不可抗拒地一天天走近，我却变得越来越迷惘了。我发现，我自己再也无法高兴起来。有人说过，婚姻是爱情的殿堂，一对两情相悦的男女，只有在登堂入室之后，才可以营造出不无辉煌的情感世界。这一句话可谓颇有道理，我想我也不应该给予否认。不过有一点令我深感惋惜，因为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样一种感觉。恍恍惚惚之中似乎是找到了人生的归宿，而心里却空空荡荡的依旧一无所有。仿佛爱人已不是相恋之初的那个他了，无论我怎样努力地去追寻，他那从前的影子都已无处可觅了。
　　我无法阻止时间的脚步，可我却真的害怕那个日子的到来。也曾有人说过，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此前，我不曾真正地去思考过这一句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甚至荒谬绝伦。而如今，在我本人的婚礼即将来临之际，我开始接纳这一种说法，甚至生出一种隐忧，唯恐一语成谶。因为我已经觉察到了，我们的爱情正在一天天走向枯萎，走向衰亡。
　　曾经有过的默契都到哪里去了呢?为什么他不再用心解读我的内心世界了呢?不知不觉中，两颗心似乎已经人为地拉开了距离。这一切，不能不引起我的苦思苦索，不能不令我的情绪陷入低谷。或许我们不应该走回头路，既然有过一次分手，就不应该回过头来重新开始。曾经破碎过的一颗心灵是无法使之复原的，是不可能不留下痕迹的。现在的东方与昔日的他已经判若两人，就足以证明这一说法了。
　　自从随东方来到这个小镇之后，我的情感世界就变得极为脆弱。有时，我真想就此拂袖而去，却又怕那是一个无法收拾的残局。不，也许不仅仅是无法收拾，而是自己还很理智——无论怎么说，这一切都不是凭空编造的故事，更不应该是什么逢场作戏，怎么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呢？也许，这才堪称真正的人生。爱与恨，苦与乐，还有失意与怅惘，都让我一一品尝。不知始自何时，我渐渐地发现了他骨子里深藏的那一种桀骜不驯，我突然觉得他不再是我的意中人了，生出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然而对于我来说，付出了自己的爱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不知不觉中，他在悄悄地改变着我，而我对他却一筹莫展。一次又一次地身不由己，我是不是太可悲了!
　　啊!明天——明天会一个又一个地接踵而来，谁也无法阻挡它的脚步。我真担心，在未来的哪一天里，我们会达到决裂的地步。这是一份用千辛万苦换得的至爱呀!到了那一步上，我真的不敢想象自己如何承受得了。为此我也颇感纳闷，为什么我们还没有正式结合，就让我联想到那可怕的一步了呢?难道我们的心灵已经出现不可逾越的鸿沟了吗?难道我们的情感已经失去交点了吗?
　　我无法回答自己。
　　
　　蜜月中的每一个黄昏，我都喜欢独坐窗前，痴痴地看那西天变幻无穷的晚霞。正是那绚丽多姿的晚霞，牵走了我的思绪，让我浮想联翩，不能自已。
　　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彩霞满天的傍晚，我和东方一同漫步在大学校园的林中小径上。也许是一时兴之所至，东方兴致勃勃地把那晚霞指给我看，说：“如果我能将那彩霞扯下来一片，披在你的身上，你就成了我心目中最美丽也最幸福的新娘了。”
　　当时我深情地望着他，喜滋滋地依偎在他的怀中，一颗心真的沉浸在那美妙的憧憬之中了。
　　而今，我真的做了他的新娘，却似乎从未品尝过那憧憬已久的美妙感觉。与此同时，在我的心灵深处，竟无端地生出某种失落感来，让我莫名其妙，让我不得安生。
　　那一次，也许是酒后吐真言吧！东方说到自己对现在的日子很满意，平平静静的过日子挺好，最重要的是娶了漂亮贤惠的老婆，那叫有面子，不只如此，还能改良下一代的基因呐。尽管他说得洋洋得意，我却听得心灰意冷。我问东方，你说说看，咱们未来十年的规划是什么呀？他无言以对，只是付之一笑而已。那一刻，我竟生出某种预感，或许平静只是暂时的，平淡才是永远的。眼前的东方似已让我无法面对，那种陌生的感觉再一次向我袭来，无尽无休地折磨着我的神经。
　　按说有了爱人有了家庭，心里自然也就多了一份牵挂。而东方却不这样，他很少在意我的感受。他似乎很满足于与我以婚姻方式共同生活，却从不在乎我对婚姻内涵的探索与追求。在这一方面，我们无法交流，更没有共鸣。慢慢地，我发现了他的兴趣所在。他喜欢到外面去喝酒，经常深更半夜才回来。我曾经责问过他，“你要去喝酒也可以，为什么不打个电话通知我一声，你不知道我在惦记你吗?”
　　“几个大男人在一起吃顿饭店，还要事先向你请假，那让别人怎么看我呢?”
　　“唉，你变了，变得大男子主义啦!”我频频摇头，哀叹不已。
　　他冷冷一笑，不予反驳。
　　我觉得自己很像一只关在笼中的小鸟，这已经够惨的了。笼中的小鸟尚不失主人的关爱，而我却仿佛置身于一个已经被人遗忘的角落之中，孤苦伶仃，无所依傍。东方一日日来去自由无牵挂，相比之下我的心里就更不平衡了。这里没有我的亲人，也没有同学和朋友，心里有话无处诉说。有时，甚至连夫妇间的交谈也显得多余了。
　　更多的时候，我们是无心开口说话。因为彼此都很清楚，不知赶到哪一句话上，就可以引出一场口角，令人败兴得很。也许夫妇间大都是这样一种情形吧?同处一室，时日渐多，再浓厚的情感也应该沉淀得差不多了。难道生活真的只有平平淡淡，才能堪称一种永恒吗？
　　我常常在百无聊赖中回忆起那段已经渐去渐远的时光，曾经有过的一种温馨却越发浓郁起来。同时，我的一颗心也就越发为那一段时光的远逝而驿动不安。我很诧异，为什么昔日的平常岁月，而今在回忆中都变得弥足珍贵了呢?
　　仰天长叹，往事已经一如云烟，未来的梦，难道只能永远是梦？满腹的惆怅，让我无从说起，而美好的回忆只能让我徒增烦恼，再也无法继续下去。因为我很清楚，越是美好的回忆，对我的打击越重，最好的选择只能是忘记。
　　我已不再奢望我的丈夫会在某一个时刻给我带来任何惊喜，但我不能理解的是我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偶尔为生活营造一点点浪漫气氛，竟也不能被他认同乃至于接受。
　　那一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忽发奇想，决定为他制造一份惊喜。当然也是为了安抚自己，给寂寞的生活增添一些色彩。我早早地做好了准备工作，下班后回到家里，马上动手操作起来。一切预备妥当，仍不见东方回来。我回到房间里耐心坐等时，偏又诗兴大发。于是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拿起笔来，打算写一首小诗，为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也为我们共同拥有的那一份情感，留下一个永久的纪念。
　　我正在文思泉涌，奋笔疾书时，忽地房门大开，东方大步跨了进来。他走上前来，抓过我手中的诗笺，草草一阅，竟“嗬嗬”地笑出声来：“你以为自己还是怀春少女呐，这也太有闲心了吧！”
　　我一听此话，大不高兴，当即反唇相讥：“怎么!不喜欢呐，你不也挺爱舞文弄墨的嘛，记得当年还为我写过不少的情诗哪!”
　　他不无尴尬地一笑，说：“我才不稀罕写什么情诗呐，实话跟你说吧！当年你可是害苦我了，为了追到你这个喜欢浪漫的大美女，我不得不给你弄出一些情诗来，也没别的办法可想，只能是求别人捉刀代笔了，那帮小子真他妈的不讲究，就写那么几行破字，当时可是没少宰我呀!”
　　“啊!你怎么可以那么干呢?”我大吃一惊。
　　“没办法，这就叫投其所好嘛。”
　　“你——”
　　“我怎么样啊?告诉你，我就是我，你还是你，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看你是不知道日子过。”
　　“哼，你才是不知道日子过哪！”我吼了起来。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现在已经晚了，劝你还是本分一点儿好，我这一辈子，虽然没啥大理想，可咱这工作好啊！熬个十年八年的，也能混上个一官半职，那才是真格儿的哪!”
　　“你俗不俗啊！”
　　“我呀!本来就是大俗人一个，你也别跟我玩什么高雅了，赶紧端饭去吧!民以食为天，吃饭第一，别的都在其次！”
　　我真想提醒他一句，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啊!应该过得不同寻常一些。可惜此刻头脑中已经变得一片空白，一句话也懒得再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蔫地坐到沙发上去了。
　　他看出我的情绪不大对头，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索性自己动手，把饭菜端了上来。
　　那是一桌极为丰盛的晚餐，让我花费了不少工夫。可惜得很，当自己坐到饭桌前时，却已经没有一点儿食欲了。
　　再也不曾想到，一个让我充满了希冀的结婚纪念日，竟会如此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