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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作品名称:昨天的故事      作者:成之燕      发布时间:2018-07-22 17:08:43      字数:5492

  对于从事体力劳动的农民来说,他们的午休时间毕竟是有限的,甚至有时候还会更短一些。当然,这要取决于当下的时令,农忙或者是农闲;农忙的时候紧一紧,农闲的时候松一松——因事制宜。总之,那些经年累月在地里播种、收割,把身上汗珠子摔成八瓣的农家人,他们一辈子又有多少闲暇时光、可以任其过度挥霍呢?况且他们以地为生的老祖宗、也为后辈总结了诸多“不二法门”的农谚。譬如:“春争日,夏争时,庄稼宜早不宜迟……”不仅如此,就连古代那些谙熟农耕的文人墨客,亦是不甘寂寞,纷纷吟诗作赋,藉此体恤农耕之人的千般艰辛和万般不易;“鞭策”农民不忘本分,不违农时;“条条框框”不胜枚举。唐代诗人——白居易,便是这方面的典型代表。他在《观刈麦》中抒怀慨叹:“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于是“农民”这两个寻常汉字,经过《观刈麦》入木三分的刻画,更趋于具象化了。
  不久,生产队那边又传来“叮当”作响的敲罄声。声音不强不弱,不紧不慢,听起来感觉有种懒散的情绪糅合在这声音里面。于是,那些有着丰富想象力的村民,便可凭借他们自以为“神奇无比”的耳朵,分辨出敲罄人是谁,包括他当时的所思所想。而后,再精心编派出一些插科打诨的“笑料”,散播于劳作和休息当中,并以此“激发劳动斗志”、缓解身体疲惫;但是对于生产队里的“领路人”——丁贵堂,他们则轻易不敢造次。
  尽管这些“笑料”实属无稽之谈,但至少也满足了村民们百无聊赖中的“八卦需求”。还有一点毋庸置喙,既然是“懒散情绪”“裹挟”了敲罄人的大脑和肢体,那就充分说明了“懒散情绪”确实存在,而且不可否认。同样,也只有在冬季严寒降临之时,村民们才可以听到节奏紧凑的敲罄声;在其它的时令里,敲罄声大抵都是这般懒散。若究其根由,不乏以下三种特殊因素:春困、秋乏、夏打盹。如此说来,这一年当中,但凡是在农村繁衍生息的人,他们就没有几天舒服的日子或是悠然自得的休闲好时光;尤其是那些经年累月跟泥土打交道的庄稼人。
  回眸落户丁家堡的前几个月,这些崇尚革命理想主义的“知识青年”,他们此刻或许还继续躺在炕上磨磨蹭蹭,不肯立刻起来——能懒一会儿是一会儿;但是现在境况有所不同,他们已经逐渐适应了丁家堡人的生活习惯,跟上了丁家堡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动节奏。因此,无论他们疲累的身体是否得以恢复,当耳畔响起熟悉的上工指令,他们就会“条件反射”,以最快的速度“调整状态”,之后各自完成出工前的一切准备工作。
  下午的活计,依旧是到大田里给玉米追撒化肥。因此,凡是参加生产劳动的男女知青,在他们走出屋子的时候,各自都会拎起摆放在墙边的粪撮——粪撮是用棉槐条编织而成。队里有几个精于编筐编篓的人,每逢农闲的时候,他们都会被安排在生产队的院子里,为队上编织各种劳动用具。在当地人眼里,尽管这也算是个技术活,但是,较之生产队为数不多的另外几个“固定工种”——电工、木匠,以及饲养员,那几个编筐编篓的,也只能在农闲的时候,发挥和体现出他们的自身价值;也正是因为他们还沾不上“固定工种”的光,所以,当编织任务基本可以满足一段时间的劳动需求,他们就会放下手里的“技术活”,重新回到大田里面、参加队里分派的各项生产劳作。
  吴庆义此刻的心情是愉悦的——刘建军上午带回来的消息,对他来说是何等的至关重要。他现在甚至认为那台改装的“双山牌”汽车,原本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而且他眼下随时随地都可以登上那台汽车,信马由缰地驰骋于双山大队,当然也包括整个棋盘山公社的各条道路;他甚至还幻想开着汽车去县城,到招待所去找宋小玉,然后绕着城区转上几个来回,直到宋小玉心满意足为止。那个时候,他就可以轻易而举地俘获这只既活泼可爱、同时又不易驯化的“小花鹿”。
  于是心情大好的吴庆义,率先走出男生宿舍。他一边吹着毫无音律的口哨,一边拎起铁锨;同时又套上一只粪撮扛在肩膀上。
  这个时候,后院老朴大嫂家的一只公鸡溜溜跶跶进到院子里。尽管此时吴庆义就站在院子当中,但这只公鸡似乎对他不屑一顾。公鸡从容淡定地踱着碎步、从吴庆义身边昂首走过。接着它又溜达到了女生宿舍门口,抻着脖子朝外屋厨房观察了一会儿,随后便闯了进去。很快,厨房里面顿时就传来一声脆响。与此同时,那只傲慢无礼的公鸡,嘴里叼着一小块玉米面饼子从厨房里面溜跶出来。
  吴庆义刚要跺脚吓唬一下那只偷嘴的公鸡,但他随即又放弃了这个愚蠢的举动——这只公鸡具有极强的攻击性。而它与生俱来的骁勇善战,甚至连流窜街头的土狗们也都惧它三分;吴庆义曾经不止一次地领教过它的厉害。
  少顷,就听见范佩兰在厨房里大声埋怨:“谁这么差劲!吃完了饭连碗都不刷?还故意扔在灶台上,让鸡给踩翻在地摔碎了!”
  接着又听见孔令珊帮腔说:“这还用问,谁最后一个吃完饭,谁就是那个不洗碗的人。”
  “对了——小孔,我想起来了,咱们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差于得水还没回来。”范佩兰说。
  孔令珊见吴庆义站在院子里,忽然想起上午收工之前、吴庆义曾用电影——《南征北战》中的几句台词来调侃她们,让她们伸出革命友谊的小手,去拉于得水一把;而他自己却在一旁看热闹,这明显是在戏弄她们女生嘛!加上孔令珊平时就不拿正眼去瞅吴庆义,于是故意怂恿范佩兰说:“小范,我敢跟你打赌,这事儿肯定就是于得水干的!不信你就过去问一问吴庆义。他这会儿就在院子里闲的难受。”
  孔令珊刚撺掇完范佩兰,范佩兰就从屋里走出来。
  “吴庆义,中午你们吃饭的时候于得水回来了没有?”范佩兰像是审讯犯人一样问吴庆义。
  “连他人影都没看见!”吴庆义回答得十分肯定。
  范佩兰顿时就发起了牢骚:“这个于得水,他现在越来越没有个点长的样子!”
  “怎么回事?他惹着你了?”
  “他撑饱了肚子,连碗都懒得刷,直接就搁在了灶台上;还把吃剩的饼子放在碗里,故意把鸡引逗过来——这不明摆着祸祸人嘛!”
  吴庆义不以为然地说:“这算个鸟事!你们替他把碗刷了不就得了,还至于动这么大的肝火?再说,他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
  范佩兰不愿意听,即刻抢过吴庆义的话:“没看出来,针尖对麦芒的一对儿冤家对头,今天倒是吃到一个槽子里了!”
  话刚说完,老朴大嫂家的那只公鸡便扑扇着翅膀,动作优雅地跳到院墙上面;随后它又伸长了脖子,冲着他们打了一个抑扬顿挫的鸣;接着,它又顺着院墙上了屋顶,溜达了一会儿之后,就从屋顶一跃而下,跳到房后自家的院子里了。
  范佩兰愤恨地目送那只可恶的公鸡离开自己的视野,同时她又嘟嘟囔囔数落起那只该死的公鸡:“哼,下次再敢过来偷嘴,看我不拿烧火棍子敲断你的腿!”
  吴庆义在一旁龇牙笑道:“就算是借你两个胆儿,想必你也不敢把那公鸡怎么样——信不信?”
  “不信又能怎样?照你这话的意思,那只鸡我还惹不起了?”
  “别说我没有提醒你,那只鸡比狗还他妈的厉害,没等你拿棍子把它的腿给敲断,恐怕你早就被它撵得到处跑。再者说,打狗还须看主人,况且还是老朴大嫂家养的鸡。”吴庆义放下肩上的铁锨和粪撮,接着又对范佩兰说,“话又说回来,鸡又不是人,它智商再高,也不可能故意跑到咱青年点偷食吃,还弄碎了咱们的碗;冤有头,债有主,这账你不能找鸡算,你得去找于得水算……”
  范佩兰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我算看出来了,你眼下跟于得水穿一条裤子,一个鼻孔出气……反正又没打碎我家的碗,谁愿意找他算账,谁就去找他算账,我才不去扯那个蛋!”
  程丽娜这会儿也从屋里走出来。她看都不看一眼吴庆义,扯过范佩兰的手嗔怪说:“别说打碎了一只碗,就是水缸被打碎了,那也不关你的事!”
  范佩兰撅着嘴说:“反正我就是看不惯这种人!不就是当了个芝麻大的狗屁点长么,然后他就觉得自己高大得不行;自以为丁家堡的庙太小,装不下他这尊泥菩萨了!他其实……”
  程丽娜见范佩兰越说越来劲,急得她干脆甩开了范佩兰的手,埋怨说:“你以为自己是诸葛亮,别人都是阿斗?别人说不出口的话,就你能给秃噜出来;别人能看明白的事,你却认为别人看不明白。不是我说你——佩兰,你这人就是太过自以为是,看不出别人拿你当枪使。”
  听了程丽娜的一番数落,范佩兰顿时就缄口不语了。她瞪了一眼吴庆义之后,便跟着程丽娜回屋去了。
  吴庆义自觉讨了个没趣,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台阶”下,于是就聊以自慰地冒出一句《沙家浜》中的经典唱段:这个女人……不简单!
  孔令珊在一旁忍不住笑道:“哪个女人都不简单!是你自己没长出一副伶牙俐齿——怨不得别人;吃一堑,长一智。看你以后还敢再招惹我们!”
  其实,即便范佩兰再继续发上一顿牢骚话,也碍不了于得水什么事——他刚好在这个节骨眼儿睁开眼皮子。因此,于得水并未听见此前范佩兰等人对他的一番谴责和人身攻击。尽管如此,于得水当下的心情仍旧是郁闷的。
  之后不久,那些准备出工的男女知青、开始陆陆续续走出屋子。
  刘建军也在这个时候放下手中的工作日记。他见王冠杰他们几个正往外走,便随口问道:“冠杰,生产队下午干啥活儿?”
  王冠杰扭头说:“还是去地里给苞米喂化肥。”
  “那好,我也跟你们一道去。”刘建军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手里的工作日记和几份学习材料放进箱子里。
  王冠杰有些不解:“那你下午不去大队了?”
  刘建军“嗯呐”了一声,没作更多的解释。
  王冠杰正想问个究竟,周炳忠突然从外面闯进来,用巴结的口吻对他们几个人说:“刚才院子里唱了一出戏,你们听见没?”
  “瞪着俩眼说瞎话!你在院子里唱戏啊?我们怎么没听见?”郭海波嗤笑道。
  周炳忠被郭海波这么一呛,便觉着自己嘴欠,后悔跟他们扯出这么一个无聊的话题;但同时他又觉得说了上文没下文,他们会更加不待见自己,于是嗫嚅说:“刚……刚才……蹲茅房时听到的。”
  “那你就说给我们听听,都谁在院子里唱戏,唱的是什么内容!”徐凯也在旁边跟着掺和。
  周炳忠别无选择,正想把他刚才蹲茅房时听到的“戏文”内容说给大家听,就被王冠杰给摆手拦住:“算啦,屁大点事情,有啥好说的。其实刚才我也听了一句半句——不就是因为打碎了一只碗么?”
  “是啊,这要是看见了马配骡子、公鸡‘打蛋儿’,你还不得直接晕过去?”郭海波一边拿话奚落周炳忠,一边搂着王冠杰往外走。
  “不光是这些,还……”周炳忠正要为此做些补充,见大家都不愿意搭理他,无奈之下,他只好把话咽回到肚子里;但同时也正因为这点儿“屁大的事情”,才让周炳忠忽然有了醍醐灌顶的感受——上杆子绝不是一桩好买卖!而且你越是迫不及待想跟他们“打成一片”,他们越是不把你当回事……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把刚才的“戏文内容”、跟大家说得语焉不详,落下话柄;事后再想弥补,就不那么容易了。另外,他刚才差点忽略了于得水——尽管自己一直都想跟于得水撇清关系,但是隔墙有耳……况且,于得水当时确实就待在屋里——他总不能在于得水的眼皮底下说长论短。
  总之一句话: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周炳忠低头叹息了一声,默默跟在大家屁股后面往外走。
  于得水此时也恰好从里屋走出来。
  周炳忠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便不由自主转过头。见是于得水跟在后面,心里顿时就有了做贼心虚的感觉。
  但是于得水并没有同周炳忠打招呼,而且脸上也无任何表情——以往对周炳忠兄弟般的革命友情,此刻也都被于得水给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即便如此,周炳忠还是主动跟于得水点头打了招呼。
  于得水停下脚步,遂将怨怼的目光投向周炳忠。几秒种后,他才从自己那张麻木不仁的“苦瓜”脸上、勉强挤出一丝蔑视的笑意“回报”给了周炳忠……
  虞子俊之前请了一天的假。因此,他无需同战友们一起,扛着铁锨和粪撮,去参加下午的田间劳作。眼下,他正倚靠在刚刚卷起的被褥上,聚精会神地阅读著名作家——浩然的长篇小说《艳阳天》。这部长篇巨著共计三卷,是李万金从棋盘山中学的一位校友那里帮他借来的——他的那位校友在学校当教导主任。虞子俊此番阅读的只是其中的第一卷,其他两卷暂时还没有着落;估计是要等到他把第一卷读完之后,才可以借阅第二卷、第三卷的。
  没等虞子俊安心读上几行,于得水突然又急匆匆地折返回来,而且还差点被门槛给绊倒。
  虞子俊吓了一跳。捧在手里的书、也差点跟着滑落下来。
  于得水看见虞子俊一脸错愕的样子,便不好意思冲他“嘿嘿”一笑,说:“箱子上的钥匙忘带了!”说完,他赶紧走过去,锁上箱子。然后,小心翼翼将钥匙链挂在腰带上。
  “噢,我还以为出啥事情了!”虞子俊随口咕哝了一句,接着又低下头继续看书,没有再去理会于得水。
  其实,于得水本想利用眼下这个难得的机会跟虞子俊再多聊上几句,套套近乎,可是看到虞子俊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于得水顿时就有些丧气——他觉着自己现在真就“沦落”成了一个向隅而泣的孤家寡人。
  于得水在箱子跟前愣怔了片刻。之后他又鬼使神差地把箱子打开,在里面乱翻了一通。
  虞子俊放下书,心里犯起嘀咕:于得水这家伙到底怎么了?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接着,他又突然想起上午程丽娜送过来一封于得水的信——那封信就放在自己的枕头下面。
  “差点忘了——我这儿有你一封信,是今天上午邮局送过来的。”虞子俊顺手从枕头下面将信取出,递给了于得水。
  于得水顿时就亢奋起来。他一边接过信,一边紧紧握住虞子俊的手,激动地说:“谢谢……真的……太谢谢你了!”
  虞子俊倒是难以理解于得水此刻的心情——不就是一封信么,至于把自己弄成一副久旱逢甘露的嘴脸?但同时他又想到,如果这仅仅只是一封寻常来信,想必于得水也不会因此而兴奋的不行——于得水现在的样子,分明是找回了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尽管此刻他又换了一张面孔,开始在虞子俊面前故作轻松,并且竭力掩饰着自己内心深处难以自持的狂喜。
  但是短暂的兴奋过去之后,刻意而为的“矜持”之状,便又附着在于得水“一本正经”的脸上……与此同时,他又故意装出很随意的样子,将信折叠起来,然后揣进裤兜里。
  “那行,你先休息着,我得赶紧上工去了!”于得水跟虞子俊打过招呼之后,就转身匆忙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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