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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孝心

作品名称:俗世      作者:李运昌      发布时间:2018-07-24 09:59:29      字数:16176

  孬蛋他老岳母住院两个多月,在医院受尽病痛的折磨。后来,经历将近一年时光,她恢复到能够独自走路;再后来,将近两年的时光,她和正常人一样,可以洗衣做饭,独自打理生活,不再依靠别人。
  人生很漫长,两年光景,不算短,很漫长啊!他老岳母喝了多少汤药,吃了多少中药西药——只有他们作为子女的清楚。他们作为老人的儿女,对老人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他们给老人治病和疗养,他们每一个做子女的都是孝心一片,经历七百多天的时间,终于把老人的病治好。这中间的故事很长,这故事就是人间烟火。这故事,就是他们一家人具有悲悯情怀的故事,具有爱心的故事,他们演绎了人间真情。他们让了解故事的人,从中受益,感慨万端,感触颇深!
  孬蛋已经说过了。当时他老岳母病重,他们一家人,从此乱成一锅粥。他的大内弟晓峰,他带着妻子春香赶回来。晓红的小妹妹,她和他的妹夫广平,从单位匆忙地赶回来。他的大姐晓娟和姐夫团军,他们也回来了。
  孬蛋讲述着往事,他一声哀叹:“唉,遇到事情,还是亲人亲,还是一家人最亲切,还是有亲人好。”
  孬蛋说他们都回来了,他们一家人聚在一起,人人目光含泪,一个个人的心中,像是爬着一只蚂蚁。他们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地等待老娘的血压下降。他们等待老娘的病情稳定,他们用担架抬着老娘上急救车,直接送进汝水县城的人民医院,住进急救病房,就这样……天塌地陷。
  孬蛋诉说到这里,他回味着发生的一切,眼里不由自主地含着滚烫的热泪。他的泪水在眼里打转,他说过他是一位退伍军人,他说过他很坚强,他说过他意志很坚定。这时,他说过的话都发挥不了作用,都无法稳定他这一个退伍军人的情绪,他忍不住抽泣着哭出声来。
  大强说着贴心话,安抚着好友孬蛋,他让他喝一口水,他给他倒一杯水,他给他抽一张餐巾纸让他擦拭眼泪。
  孬蛋他老岳母住院的日子,他们一家人不能入睡,所有亲人的生活乱作一团。他说人食五谷杂粮,谁人能不生病,可是这慌乱地生活,谁也不曾想到会发生。他们简直不堪回首。他老岳母在医院住两个多月,她出院以后,生活不能自理。他和爱人晓红,以及所有的亲人,他们时常回去探视照顾。
  他岳父年龄大了,他老岳母吃喝拉撒,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人伺候。他说他老岳母的思想意识,几乎消失殆尽。她不知道去卫生间,时常弄脏了衣裤,吃饭吃药依靠人喂。他们和她说话,她发音不清晰,他们似猜谜一样和她对话。他和晓红经过一番商量,把老岳母接到他家中居住。他爱人晓红上班走了,老岳母的生活,就是他来照顾,他全心全意地伺候。他是一个男人,伺候一位老人,而且是他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岳母。虽然他说不上孝心一片,也算尽了他这半个儿子的义务,都说女婿是半个儿子。
  孬蛋他老岳母住在他们家中,每到星期天,他爱人晓红休息。那时他开着那一辆退伍时买的面包车,他说那一辆车像老人一样,它已经老掉牙了。他说他开着那一辆破车,他拉着老岳母四处求医问药。他们到汝水县城几十公里外,请那些远近闻名的老中医,继续为老岳母请医问药治病。他说他老岳母出院的时候,医院的主治大夫对他们说,他老岳母的脑溢血病,是这位大夫从医以来,所见过的每一个严重病人,能恢复到这种状态,就是恢复最好的病人。大夫说,孬蛋的老岳母,虽然她抢救及时,她没有成为植物人,但是她后半生的生活,需要他们精心护理。大夫对他们说“你们就是跑到省城,跑到北京去医治,她这后半生只能这样了,她需要人照顾着生活”。
  孬蛋相信大夫已经医术穷尽,却又抱着一线希望,盼望老岳母能有一个特殊情况,能够恢复到当初身体健康的光景。所以,他老岳母出院以后,他们坚持请医问药,继续给她老人家煎熬中药。孬蛋说他们给老人煎熬草药的砂锅,就用坏了五六个了。他们不厌其烦地对老人精心护理,一心一意地治疗。
  孬蛋说他不爱读书,他不是很会讲道理,他说他讲述的次序有一点混乱了。他说他想讲述他老岳母住院的故事。
  他接住说,他们过那个春节,因为老岳母的病情,他们一家人不能安静,更不要说能过一个好年了。他用菜刀剁成的饺子馅,没有来得及放进冰箱,都发馊坏了,全部扔进垃圾桶了。两个女儿也无人照顾。她们年龄尚小,有时他们大人不在家,她们渴时喝一点开水,饿了就泡方便面。女儿很懂事,知道她姥姥有病住院,在家里也很乖巧,不再瞎胡闹腾。
  孬蛋说这一个春节,虽然他剁伤了手指头,两位老人没有如愿以偿,没有吃到他剁的饺子馅儿,这是他感到一生的遗憾。他说他们一家四口人,谁也没有吃成饺子。在年三十的晚上,他们最亲近的人,都是在医院里煎熬,都是在痛苦中度过了。
  他老岳母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她输着液,鼻孔插着氧气管,毫无知觉地吸着氧气,一句话也不会说了。他们不知道她病情这么严重,治疗的结果怎么样了。他们着急地依偎老人身旁,时不时地围住老娘问话。他说他老岳母意识完全丧失了,有时清醒,微睁眼睛,却分辨不出他们谁是谁了。这时他们心情欣慰的一瞬间,她又闭上眼睛,让他们更加绝望。他们的心情,总是伴随着老人病情,就这样此起彼伏时好时坏的折磨着亲人。
  病房的空气总是凝重,四处充满药味儿。他们烦乱的心情,总是更加苦闷。作为老人的儿女们,他们感觉爱莫能助,大家围在老人的病床前,昔日的闹嚷场景,你一言他一语的说笑声,全都化作沉默,就像是天空的一片阴云,笼罩着病房的一切。他说人的心情不好,眼睛看到的一切,感受的所有的生活,都是灰暗的颜色。他说他们看到的一切,他们感受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是痛苦。
  孬蛋说他的爱人晓红,她主动请了一个长假。他说他们结婚这么多年,没有吵过一次架,总是你让我,我让你,人生没有大富大贵,也算不上贫贱,日子过得平稳充实。这一次老人有病,他说他爱人晓红,她像是他们的老娘一样,连续几天滴水不进,面容憔悴。他看着她以泪水化解苦痛的脸色,所有的语言安慰,所有抚慰她的劝说,也发挥不了任何作用。老娘是她亲娘,老娘患病了,像她患病一样,她一天到晚病恹恹的。
  晓红整天守护在病房,寸步不离。老家时常来亲戚朋友,他们来看望老人。晓红见人就伤心掉泪,泪水把她眼睛熬煎肿了。孬蛋在医院跑前跑后,楼上楼下奔走。他办理住院手续,划价交费,化验室,病房,请医问药,做饭送饭,生活节奏,总是紧凑。
  老人有病,他不能说啥,也无话可说,都是一样心情。老岳母的病,让他的心缩作一团。
  天气渐暖,进入阳春三月。他老岳母出院以后,他把她接到家中居住。有时,他老岳母也在大姐家居住。大姐上班忙,工作不能丢掉,却又无心上班,因为家里有她老娘无人照顾。老娘住在她家,生活又不能自理,十分不方便。再说他大姐,她三番五次请假,一个人在工作时,如果总是请假,单位的领导厌烦,就请不来假。他是这样想的。
  他们的小妹经商,孩子又小,无人照顾。她平常就忙碌,不要说现在这种情况了。六七年之前,她孩子两岁时,就跟着他们生活,他喊孬蛋不喊“姨夫”,是喊“爸”,他喊晓红,不喊“二姨”,是喊“妈”。孩子小,不懂事儿,他上幼儿园时,对小朋友和老师说:“他有两个妈妈,两个爸爸,他爸妈很多。”孩子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一个人只有一个爸爸妈妈。这是一种亲情感染了孩子。他们经常照顾孩子,孩子毕竟是孩子,说明他们对他格外亲情,他分不清楚谁是他亲爸亲妈。他长到现在,都已经八九岁,上了小学三年级,依然改不了口,他们是他姨夫和二姨,他喊他们爸妈。
  他们小妹家住楼层高,六七层的高楼,却没有电梯。有时好天,天空晴朗,老岳母需要晒太阳,需要到户外走动,需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需要隔三差五地请医问药。她是一个病人,上下楼梯时,非常不方便。
  他老岳母出院以后,曾被她儿子接到家中,短暂住过一段时间。她住在他两个儿子家,她感觉家中无人,不想前去居住。每当老岳母头脑清醒时,她不愿意在儿子家中逗留,她时常吐字不清,头脑微有清醒,就闹着要走。但是,他老岳母愿意住到他们家。
  他老岳母在生病之前,就没有在儿子家居住的习惯。从古至今,有一种亲情往来,割舍不断。闺女回娘家,娘住闺女家,都是天经地义。
  孬蛋闲来无事。朋友经常调侃他说,他是提前退休的老干部,他赶上了国家的好政策,不上班照拿退休工资。因此,他时常悠闲着,他感觉老人居住在谁家都不合适。他和晓红一番商量,就亲自前去,把老岳母接到他家中,他们让老岳母长期住下来。
  他老岳母说话含糊不清,意识又混乱,像是两三岁的儿童,凡事需要他们去追问,需要不断地提醒老人。他们稍有疏漏之处,她不是尿湿了裤子,就是吃饭洒一身,或者吃的药撒落在地。这时,他要弯着腰给老人捡拾药片。
  他老岳母住在他家其间,他大姐小妹常来走动,她们隔三差五买药给老人送来,洗衣做饭等无微不至地孝敬老人。平常买药花钱,住院花钱,花多少钱,大家为了治好老娘的病,从来没有计较,都是争着拿钱。最后住院花多少钱,他们姊妹四五个人平均承担。
  因为子女们多,这个不来那个来。有一次,他弟晓伟工作忙碌,隔几天没有来探望。他的老岳父脾气暴躁,心里窝着的火气。他看不到两个儿子的影子,心里就想不开了,内心里压着一股怒火。他火气上来时,就在他面前抱怨,以为儿子不如女儿,甚至不如他这半个儿子的女婿。女婿是外来人,就是顶半个儿子的事儿。关键时刻,他呢?他好像和别人不一样,他在老岳父心中的地位,就像是他们有所依靠的精神支柱。他们家中在过去,不管发生一点什么事情,只要有孬蛋存在,他老岳父的心情,就会沉静下来。他若是不在身边,他无论遇到大小事情,就第一时间给他和晓红通话。
  孬蛋是一个勤快人。在过去平常的日子,他老岳父习惯和他联系。他和他闺女晓红打电话。他通话的理由很简单,他不是说家里的水泵不抽水了,需要去找人修理;就是说电源的开关坏了,需要我去更换;或者他说院子树上的核桃长熟了,需要他去爬树;后院的樱桃熟透了,他也打一个电话,说需要他们带着孩子回来吃。有时吃一顿饺子,也给他们通一个电话,让他们带着孩子回去。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都是芝麻大事儿。孬蛋说他知道老岳父的内心世界,总是有他的空间,有好吃好喝时,他就像是当年一样,总是对他念念不忘,总是惦记着他这个女婿,惦记着他们这一家人。
  孬蛋他老岳父,他人老了,他有时对待女婿很亲,像是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总是十分亲切。孬蛋已人到中年,不再年少,他老岳父的热情,让他实在不好意思。有时候,他闲来无事,他们星期天没有回去探视,他一准在晚上打来电话问:“家中是否有事儿,为何没有回来吃饭?”
  有时,他在电话中直截了当地说道:“春生,你和晓红,你们带着孩子回来吧?她姥姥想念她们,回来吧。”
  他老岳父岳母,他们之间的感情,无法用一句话来表白。孬蛋说:“人老了依靠谁呢?还不是依赖子女们孝敬,才能开心一天是一天,幸福愉快地安度一个晚年?”
  住院期间,他老岳母昏迷不醒,吃喝拉撒睡,全都不知。晓红无法忍受她老娘突然患病,她整天以泪洗面不说,有时滴水不进,孬蛋感到心疼人。他心焦火燎,生怕他病倒。
  多年以来,在他的印象中,她们姐妹之间相处融洽,总是亲密无间。
  孬蛋说他老岳母住院时,有一个同病房的老人住院,兄弟姐妹之间闹得不和谐,时常在医院发生争吵。他们都是怕花钱,遇事推三阻四,往后退缩。他们让老人住在医院,生着病,不能安心养病,躺在病床上伤心难受。孬蛋说,他们之间不存在这种争议,都是争先恐后的拿钱,争抢着孝敬老人。
  他老岳父个性很强势,他强势一辈子。他老岳父对子女的要求很严格。其实他想法不复杂,十分很简单。他担心人多嘴杂,像小时候一样抢吃抢喝抓破脸皮儿,所以他一再强调,不管能不能用上人,大家都不能随便离开,都不能一天不见人影,都应该天天陪护在左右。他说老人生养每一个子女,爹娘对每一个孩子所付出的心血,都是不偏不向,一样对待,一样付出了心血。他们当年对谁的关爱少一分,他们就会哭闹吵架,撕破脸皮儿。所以,他老岳父说:“现在也是一样,家里人多了,就是用不上那么多人,你们也必须到医院来。”
  他说他岳父一生不差钱,他们都有工作,他们谁都不差钱,每个人都有钱凑份子,给他老岳母请医问药。他老岳父强调的是他们那一份感情,不是他们拿钱就可以了事。他说他老岳父强调每一位子女陪伴左右,原因是他心里感到踏实。
  孬蛋叙述着,他时而停顿叙述的话题。他会从这一话题,忽然转向另一个话题。他自言自语地岔开话题,他说有些事,说了伤心。他说还是说出来,他心里会好受一些。如果他不说出来,他想起来就难受,总是压在心底,像石头一样沉重。
  孬蛋继续讲述,他说那天,他老岳母送到了医院,老岳父执意到医院去。他不想让年迈的岳父去。他人老了,身体又不好,怕他节外生枝。他说他老岳母是农历二十九日,在一个下午时辰,她得了脑溢血住院。第二天,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人们鞭炮齐鸣,吃饺子过年。老岳父一个人在家,他感到孤独了。在家他坐不住,三番五次给他打电话,神情不安地了解病情。他还说,他想到医院来。孬蛋坚决不同意,他说天气不好,下着雪呢!他老岳父说,他听他的话,就不来医院了。可是他没有想到,在夜间十一点多,他老岳父独自冒着严寒,迎着飘飞的雪花儿赶来。
  他看到老岳父的那一瞬间,他身上落一层雪。他的头发和胡子上的雪花,已经结成了冰。
  从姚家镇到汝水县城,有十几公里的路程。天下着雪,道路上,积雪很厚,行车困难。那天晚上,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深一脚浅一脚,怎么一路步行,怎么心焦火燎地赶到医院。孬蛋说到这里,他一声叹息。他说冷风吹着,雪下着,路又滑,不敢想象,一位年近七十岁的老人,他竟然无心独自过年,他如此遭受磨难。他赶到医院,想和他们一起过年。
  那一时刻,孬蛋说他怜悯老岳父,那一会儿,他感到心似刀割。他心酸酸的,这种感受,他说他不爱读书,他无法用准确的语言表达出来。他不知对老岳父说什么好。他心疼不已地对他说:“下这么大雪,天气这么寒冷,咱说好了,不让您来,您说不来不来的,咋又突然来了。”
  孬蛋说,他老岳父没有了往日的笑容,他心情沉重地对他说道:“你们老娘在医院,大家都在这里,我一个人在家,烦躁,放心不下……”
  他老岳父话没有说完,他将近七十岁的人,他泪水含在眼里。这一个年三十儿的晚上,他们一家人在医院,他们的眼里,总是含着泪。他想接着说什么,可是下一句话,他再也没有说出来。孬蛋又是一声叹息,他抱怨说老天真是不长眼,它让他们的老娘有病。
  这个年三十儿的长夜,就这样熬煎人心,外面鞭炮时而响起,他们在病房里守护着老人。他老岳父突然来。他还没有吃年夜饭。他们沉默不语,都是眼里含着热泪。他眼泪没有流出来,可是他在想,他们一家人的生活,怎么成了电视剧的情景。
  他请老岳父吃饭去。这大年三十儿的晚上,哪里会有卖饭的?他心像猫抓一样,感到十分凄凉。汝水县城大街小巷,到处是厚厚的积雪。忽而,一阵冷风吹来。在这一个过年的夜里,远远近近的鞭炮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人们放鞭炮过年,可是他感觉不到年味儿。春节的喜悦之情,就这样被生活冲淡,年味儿离他远去。天空挂着冷风,依然飘着雪。汝水县城,大大小小的饭店,他们都关了门,安心过年。
  他和老岳父,从街上转一圈,找不到一家饭店。他想带他回家做饭,或者给他包饺子吃。他岳父心情不好,无论他怎么劝说,他就是不肯到家中去。孬蛋感到无可奈何,他们又回到医院病房。他提了一壶开水,拆开两包方便面,他让岳父吃泡面。这就是他老人家的年夜饭。人们都在欢天喜地过年,他们依偎着老娘,陪伴在病房。他老岳父在吃泡面。病房外的鞭炮声,时而响着,他们痛苦过年。
  大年初一,还有后来半个多月,他老岳母的血压高,止不住脑溢血。降血压的药物,与止血药物同时使用,它们相互产生抵抗,相互排斥。大夫只能选择一种治疗方案,要么先止血,要么先降压。这两种治疗方案,都需要及时采取措施,大夫在采取治疗措施的过程中,他们就这样反反复复的用药治疗。这样反复治疗的过程,对于病人,对他们每一个陪护的人,都是一种体验痛苦过程。大夫在千方百计地治疗,他老岳母昏迷不醒。他们的心情,就像是坐过山车,促使所有人紧张心跳,那感受简直苦不堪言。
  孬蛋再一次停顿叙述,他转话题。他在叙述中总是不断地转换话题。他的生活是琐碎的,是突发的,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所以他的心也是零碎的。他的叙述就像是串一串儿珍珠,无论怎么次序混乱,都是万变不离其宗:他讲述老岳父老岳母的故事。
  他喝一口茶水,接着说他老岳母出院以后,有一次,他和老岳父聊天喝茶,问他年三十儿的晚上,一路上走了多长时间。他说他人老腿脚不好使,又没有车可以乘坐,走了有三四个小时,路上他摔倒好多次,从雪地上起来,就继续往医院赶路。他说他没有想太多,就是想在年三十儿的晚上,和他们在一起度过。他老岳父说,别人都在过年,我们的年也要过,不能隔到年的那边儿。
  那个春节下雪的夜晚,孬蛋说他没有问他摔倒了几次,问了更加痛苦。他说他老岳母住院的日子,他老岳父吃不好,睡不好。忽然之间,他像患病一样,消瘦了很多。他们在病房陪护,他老岳父就在医院病房外,他感觉很无趣,内心很着急,也不想与他们说话,显得十分孤单。有时他孤独地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她满脸愁容地沉默着,对谁也不说一句话。他感到焦急,又不肯离去,独自在住院部走廊里,他忧心如焚地走来走去。有时,孬蛋不忍心多看他一眼,不忍心看他团团乱转的样子,他让他回去休息。他答应说:“我走,一会儿就走……”
  他嘴上这么说着,就是舍不得离去。有时他走后第二天,独自在家中无法安静,仍然是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就又匆忙赶到医院。孬蛋说他面对他这种焦虑行为,还能说什么呢?那段时间,就是感到心疼老人。
  他坐卧不安,常来医院探视,却瞧不见两个儿子身影,原本烦躁不安地心情,促使他更加躁动不安,自然而然地产生一种莫须有的情绪。他对两个儿子逐渐感到不满。老岳父曾经气恼地对他们说:“我这两个儿子,算是白养活了。他老娘有病了,已经病成这个样儿,却看不到他们俩人的影子。我要他们做啥?关键时刻,他们都在忙工作,一天到晚忙,还要他老娘不要了?!”
  他老岳父这么说着,对不在身旁的儿子批评着。孬蛋在一侧不敢多言。老岳父在生儿子气,似乎他一开口,就是火上浇油,无意中惹怒了老人。但是他无法安心,他像他老岳父一样烦躁。家中有一个重病人住院了,谁的心情会好了?一家人老老少少,心情都是一样的痛苦!
  他说他老岳父在年轻的时候,他就是一位脾气暴躁的人。随着年龄增长,历经岁月磨砺,他暴躁的性格有所收敛,逐渐平和了许多。但是他儿子来医院次数少了。他心里就窝着一股无名之火,却又无处宣泄。
  孬蛋无怨无悔,他不想多说什么。孬蛋说,他认为孝敬生病的老人,是儿女应该做的事。人生活在世上,都会像一颗熟透的苹果,就是无人采摘,也会自然坠落在地。人活着,活一世,无论你有多么杰出伟大;无论你是高官,或者平民,谁也赖不到世上,早晚都要离去。但是老人有病,依靠什么?难道说依靠的不是儿子吗?关键时刻,儿子不在,他心里没有底线,仿佛没有依靠。
  他老岳母住院期间,有时他从家中做饭,给陪护的晓红送去。老娘昏迷不醒,晓红无心吃饭,她声音沙哑,眼睛熬的血红,情绪极其低落。他心疼晓红,更是心疼老岳父。有一天,他可能是忍无可忍了,突然把他从病房叫出来,十分严厉地对他说:“春生,你给晓峰和晓伟打电话,这两个鳖娃孩子,就没有看见别人在干啥?!我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忙,让他们都给我到医院来。”
  孬蛋望着他焦躁不安的样子,不知如何是好。他知他脾气。他心里窝着火气,总有一天要爆发,没有想到,他爆发这么快。他不想让他生气,担心他气坏身体,就安慰他说:“这个电话不要打了。早几天他们来过医院了。他们俩这段时间不断和省级医院的朋友联系,也在关注老娘的病情。老娘是他们的亲娘,他们能不心疼吗?您不要多想,他们来了是这样,不来也是这样,有我们在。您回去吧,不要操这么多心。”
  他这么说,是想安慰他。
  岳父待谁都好,可是这一次,他无论说什么,他听不进去,十分生气地对我说:“人多用不上他们,他们也要过来!他们都是他娘养大成人了,小时没有爹娘照顾,他们谁也活不成,谁也活不到现在。”
  俗话说,知子莫如父。他岳父气愤的是他两个儿子忽略了细微之处,不知道怎样关心老人。
  老岳父这么说着,不等他开口说话,从衣兜掏出电话。
  脑但是不让他打电话,他说他给他们打电话。他万般无奈之下,望着愁容满面的老岳父,唯唯诺诺地答应了。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翻看着查找他们的手机号码,他故意翻看得缓慢,实在不想给他们拨通。可是他犹豫的行为,被老岳父看出来,他急不可待地责备他一句:“我看你不想拨打电话,我打……”他已经掏出手机来,气得颤抖着手翻找号码。孬蛋连忙说:“我找到了,我给他们打电话,您不用打了。”
  孬蛋这么说着,急忙给晓伟打通电话。
  他在打电话的同时,转身走到楼梯安全通道。然后,他在电话中对晓伟说:“你这几天忙啥,也不见你人影?”
  晓伟在电话中对他解释:“春生哥,我们单位组织下乡。”
  孬蛋说:“老娘住着院,病成这样儿,你还有心下乡?”
  晓伟在电话中沉默片刻,感觉像是做错了什么,他语气缓和,声音很低的问:“咱娘的病……咋样了?”
  孬蛋说:“还是那样,咱伯生气了,非要逼着给你打电话。他每一次来医院,总是不见你们俩的影,他生气了。”
  晓伟在电话中说:“我现在就过去,别让他生气了,你好好劝说劝说,叫他消消气。”
  孬蛋又对他说道:“咱伯那脾气,你不清楚?我想劝说,能劝说得了吗?你赶快过来。”
  他说罢,顺势把电话挂断。
  他又给晓峰打过去,却没有打通。
  孬蛋说他们最近的确很忙碌,没有犯什么错。但是他们在老岳父眼里,他们的行为似乎很幼稚,格外地不懂事儿。他想给自己儿子上一课,让他们明白,人活在世上,不单纯是为了自我,还有逐渐老去的父母亲,需要他们关心爱护。况且,他们的老娘已经躺在医院病床?
  他给晓峰再一次打电话,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次打通了,却没有人接听电话。他离开安全通道的楼梯,走到他老岳父身边。他老岳父板着面孔,怒气未消。孬蛋心情十分沉重,他用一种恰当的语气,十分恳切地对他说:“我给他们都打电话了,晓伟说一会儿就来。他下乡了。”
  他岳父气咻咻地说道:“他下什么乡,就他工作忙!”
  孬蛋不敢吱声,他低着头,像挨吵了一样。
  他岳父这么说着,他不再看他一眼,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不再说一句话。这时病房的晓红喊他,让他通知护士来换药。他走到护士站,喊护士换药。然后他又回到病房。过了片刻,可能是晓伟来了,他听到岳父在训斥。晓红在守护着老娘,她对他说:“你去看看,看咱伯咋着了,他在教训谁呢?”
  孬蛋无奈地说:“咱伯他有点生气了,在教训他亲儿子。”
  晓红说:“你出去劝说咱伯,不要叫他们吵了。这里是医院,不是咱家,想咋吆喝,就咋吆喝,不丢人?”
  我感到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他老岳父那脾气,他火气上来了,不可能听谁人劝说。晓红在催促着,让他走出去,他又不想出去。这时,晓伟推开病房的门进来了,
  晓红在岳母的病床前站起身来,对兄弟晓伟说:“你来有事儿?”
  晓伟措手不及,他来不及回答。晓伟说起话来,支支吾吾,到底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晓红又说:“咱伯人老糊涂了,不要听他吆喝。”
  晓红担心他们惊动老娘,她顺手把晓伟推到病房外说一句:“这是病房,俺老娘有病,不是小病,你在外面给咱伯好好说说话,你不要生气了。他人老了,心情不好,急躁。”
  这时,孬蛋走出去,他把岳父推到电梯口,他们回家去。
  后来的一段时间,晓伟每天下班,总是来医院,走一走,看一看,瞧一瞧。有时,他会主动打一个电话,关心地问他姐妹们,吃了吗,喝了吗,问老人病咋样?突然之间,晓伟变了,他变得懂事多了。孬蛋说,儿女们无论张多么大,他们在老人的眼里,就像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人生只要老人在,随时就会挨吵,不挨吵不会长大了。他说尘世间所有的老人,对子女没有坏心,都是好心善待他们……老人永远不会伤害儿女们。
  孬蛋说晓伟是他小兄弟,他兄弟之间手足情深,就是他脾气倔强。有一次喝酒喝多了,他们嘴巴不让人,他们斗嘴斗气。后来,过了一个多月,晓伟喝一点酒,他登门道歉。晓红不让他进来,他喝酒了,担心他胡乱说话。
  孬蛋说:“让他进来吧,这不是兄弟来了?”
  晓伟嘿嘿笑着,吞吞吐吐地对他们说:“我来……道歉,哥……二姐,我错……错了。”
  晓伟喝酒了,看样子不像喝醉。他很痛苦,心里不舒服。
  孬蛋说:“等你酒醒再来,这次道歉不算数儿,因为你喝酒了。”
  晓伟醉眼朦胧地说:“算……哥……姐……算了。”
  晓红看着喝醉的亲弟弟,她扭头对孬蛋说:“算啦,就这样儿。
  孬蛋说:“别说蒜了,葱也不中。”
  晓红批评孬蛋:“不要蹬着鼻子上脸了。他是俺亲兄弟,以后不来往了?”
  晓伟醉醺醺地歪着头,他对他二姐说:“来……来往……谁说……谁说不来不往了,谁小狗……我不是……不是来啦?”
  晓伟说罢,他顺着虚掩的一扇门,他秃噜到地下,站立不起来。孬蛋把他搀扶到房间,让他躺在沙发上睡了。
  过了半个月,晓伟给他打电话,他提着美酒,找上门儿道歉。那天聚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们都很诚恳,他们都喝多了。因为兄弟之间一场误会,他们都感到很伤心了。这时坐在一起一喝酒,他们都忘却了所有烦恼,他们就不伤心了。晓伟诉苦,他哭鼻子,流眼泪。孬蛋不哭,他感到不委屈了,他不感到人生多么苦味啦。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恩怨怨,就这样喝一杯酒,就这么一世温情了。
  这是人生漫长道路上的小插曲。
  孬蛋说有些事,他说多了就是重复。其实他说过的话,他已经无数次重复。他说晓红和她们姐妹几个人,他们给老娘持续治疗,陪着她锻炼身体。在这两年时间,煎熬中草药的砂锅,已经用坏五六个了。
  从孬蛋嘴里说出的话,就是那用坏五六个砂锅的话,大强多次听到过了。孬蛋就是不断重复着过活,他不断重复着做一件事:请医问药,坚持医治他老岳母的病。
  他说他的老岳母,她经历两年多病痛折磨。他们每一个人的内心情感,也经历了两年痛苦磨难!
  两年以后,他老岳母的身体,经过不断治疗,已经恢复如初。他们全家人给她老人家过生日。孬蛋说在过去的时光,他们就没有想着老人过一个生日。他们不经历这一番折腾,咋会想到给老人过一个生日,那是有多么重要啊?他说一个家,只要有一个老人在,每当儿女们回家了,心里才会踏实。
  那一天,他们姊妹之间,一家最亲的人,所有人都到齐了。他老岳母的身体恢复如初,她协助他们做了两桌饭菜。孬蛋的女儿静静和倩倩,她们围住姥姥撒娇。还有他小妹家的儿子宝宝,他见他和晓红,似乎已经长大懂事儿,孩子不再喊孬蛋爸,也不喊晓红妈了。似乎他已经懂事,已经长大了。他知道追着孬蛋喊:“姨夫,姨夫,我想吃泡泡糖。”
  孩子很可爱,他时而跑到晓红身边撒娇:“二姨,二姨,我想要玩具。”
  他们一家最亲的人,就这样和和睦睦地坐在一起了。孬蛋说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全家老老少少的人,从来没有凑齐过人数。一家老少,男男女女,这一天全部到齐了。
  孬蛋的老岳父岳母,他们两位老人,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那一天,他们总是乐呵呵地笑着。人生什么是幸福的生活?也许这就是幸福,生活很幸福。
  在中午聚餐时,他们一家人吃了团圆饭,算是把两年前春节的年夜饭,年三十儿的团圆饭补上。
  孬蛋说到这里,他悲喜交加地笑。他笑时,眼里含着泪,泪花晶莹,像是一条生活的河流,在泪眼里流淌;像是一串儿珍珠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坠落胸前。孬蛋流淌着心酸的眼泪,那是他那一颗善良的心,不断坚持,相信自己,创造神话的完美结局。
  他一生不懂养生,不懂健身,不懂医学,不懂药学,不看医学书籍。但是他会问,他会不厌其烦,不辞辛苦,他请医问药。他只有一颗善良的心,他仅能做一个善良的人。他踏踏实实做人。他创造神话,他给医学界创造奇迹,创造神话。他这一个平凡的人,活成了不老的传说。
  聚餐期间,他看着晓红的脸色,她很难受的样子,她无心吃饭。他了解晓红,她是他的女人,他心里不舒服。
  晓红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来,离开饭桌对他们说:“我到厨房拿个东西,你们先吃。”
  她说罢走出去,却很久没有回来。孬蛋坐卧不宁,以为她又发生什么事情。晓红身体不好,高血压,颈椎病,人活一生,都是做财务的职业病。
  孬蛋离开餐桌,到厨房看她,她不在。他到宅院的后院寻找,他没有想到,晓红站在后院的一棵樱桃树下……她在伤心地哭。
  孬蛋望着眼前的樱桃树,他想走过去,却悄然回来。他没有心情回餐桌了。他独自走到大门外,一个人孤独地抽烟。
  孬蛋讲述到这里,他眼里的热泪,再次不由自主地流淌出来。他说一切还好,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把老人的病看好了,就是天大的好事儿。他说老人养活他们这些子女,他们没有白养活。
  大强看着他的好兄弟孬蛋流泪,顺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他手里。他感到人生的过程,有时就像是一团乱麻,不是跳过一个坑,就是迈过一道坎。他感到人生不是爬过了一座山,就像是趟过了一条河。他感悟着人生活着的无奈,他安慰着孬蛋说:一切磨难都过去了,不要再难受了。大夫都说看不好的病,你们不辞辛苦,到处请医问药给老人看病,后来把老人的病看好了。我作为你的好朋友,我为你们善良的行为,为你们的一片孝心感动。你们全家人不计较,一团和气做人,就这样踏实地孝敬老人,全心全意地给老人治病,一步一步地创造了奇迹,我为你们的行为感到荣耀。
  孬蛋回味着一幕幕往事,他长吁短叹,他心情沉重地说:“我只要想起过去,总想流泪……我忍不住眼泪。这事儿经历时间太长,我是一个身体健康的人,我是一个正常的人,却快把我折磨成一个精神病人。那时,我想起老人的病,时常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天天失眠,生活快要把我逼疯了。”
  孬蛋说罢,他用手搽拭眼泪。他深深地吸一口烟,吐出一口烟雾。他们给老人治病的经历,给老人治病的过程,就像是他从嘴里吐出的一团烟雾;那烟雾如梦地在他眼前回旋,在他过去感受的生活里缭绕,在他脑海中似云若雾地飘散,在他善良的心底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迹;那是他一步一步走过的足迹,那是他踏实做人诚恳做人的一抹光辉,那是他永远刻在心中的无法磨灭的苍生颂歌。他回想起过去发生的一切,他说老岳母患病时,他给老人看病的过程,从嘴里说起来容易,实际行动起来,真正感受那个过程,那生活就像是天塌地陷,无法活人了,日子实在没法过。
  大强和孬蛋在一起,不是抽烟,就是喝茶,不是喝茶,就是谈生活,也谈业务。不谈业务,不是正常人,无法活成人,无法做人做事。当然,有时他们一起外出到酒馆喝酒,到地摊吃烤串儿喷空。他们一起到三苏园拜谒三苏,一起到汝水河垂钓烤鱼,一起到莲花山爬山,一起到二龙山坐刘秀椅儿,一起到眼明寺呼吸清新空气,一起登上临沣寨的寨墙散心。
  大强和孬蛋,三日不见,如隔三年。人生挚友,名不虚传。他们已经三天不见,就像是分开了三年。他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空,谈不完的话题,诉不完的人生故事。
  大强不想让孬蛋痛苦了,他想转移话题,他对孬蛋说,人活一世,谁家没有老人,没有个大灾小难的?你们全家人孝心一片,都是老人修来的福分。你看那电视上播放的,世上有很多大家庭,他们的子女住着高楼,儿子有钱了吃喝嫖赌,过着吃不愁穿不愁的生活。他们有钱养狗,却无钱养活老人,闹腾到电视台,折腾到法院判决。甚至有的人,啥好事儿不干,伸手找老人要钱,当啃老族。
  孬蛋喝一口茶,他不再痛苦了。人的心情,时过境迁。孬蛋说:“人不孝,不养老人,不可理解。你说这个养狗不养老娘的人,我身边就有这样的人。他们为了老人,亲兄弟之间,一天到晚不得安宁,闹得鸡犬不宁。”
  孬蛋说着,他眼里不在含泪,他不但没有眼泪,她的眼泪已经风干。他经历过的苦难生活,就像他风干的眼泪,已经毫无踪影,无处寻觅。他和大强聊着天儿,忽而发出一阵哈哈笑声。他哈哈笑着问:“大强哥,我身边真有养狗不养老人的人,你身边有这样的人?”
  大强吸溜一口茶水,他看着哭哭笑笑的孬蛋,他感觉人生就是在喜怒哀乐中度过,他感到每一个人的人生过程,就是一个哭哭笑笑的过程。人活一生一世的历程,人行走在这一个世界上的过程,就是体验悲苦的过程,体验喜乐的过程,体验人生悲喜交加的过程。他看着他哈哈地笑了,他摇摇头对孬蛋说:“没有,真没有,我身边没有这种养狗不养老娘的人。”
  大强话锋一转,他又“嘿嘿”笑着说道:“虽然我身边没有这样人,但是我见过这种人。”
  孬蛋说:“你从哪里见过?”
  大强回答:“电视上,从电视上,那些老人子女很多,他们为了老人的财产,为了老人的房子,把老娘扔在一边儿;他们不管不问,把亲兄弟之间的恩怨,把所有兄弟姐妹之间的怨气,都撒在他们老娘的头上。他们有的人,脸大,嘴阔,腰粗,身板硬实……一句话,就是膀大腰圆了。”
  孬蛋说:“有人养宠物,他们养的宠物很贵了,他们对待宠物,比对待自己的亲爹亲娘都格外亲切。”
  大强说:“你说得对,世上有这种人,他们对待宠物,比对待人亲切。我给你讲一个我见过的人,他就是这样的人,他对待宠物,比对待孩子温情。”
  大强这么说罢,他给孬蛋讲述一件往事,那是他亲闻目睹的一桩事。他说那天下午,汝水县城下着濛濛细雨,道路上行人稀疏,他忙碌一天,感觉头脑昏沉,想到外面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他顺便打着一把“蘑菇”雨伞走出去,径自来到他经常在练太极拳的公园。
  雨过天晴,人来人往的,公园成为天然氧吧。大强舒心地呼吸着清新空气——对面走过来一个遛狗的“绅士”,他穿戴整洁,俨然是一副“养尊处优”的“有闲阶级”。他牵一条小狗,那狗懂人性,十分可爱。它似乎理解人情世故,凡是人的交际礼仪,它似乎都学会了。小狗走在公园里,像畅游在狗主人的家里。它不管男的女的大人小孩儿,它见人就是一个“吻”,它吻人的裤管;它还咬,它咬人的裤管;它还主动,它很乖巧,它与人热情地打招呼。如果有人从它的身边走过去,它会摇头摆尾地围住这个人,或者是那一个人。它团团乱转,它像是热恋中的人,它把人的脚人的腿当做人的嘴儿飞吻——它扑在人走路的腿上,它想和人拥抱,见人都想来一个拥抱。
  孬蛋插话说:“世上人,有人爱养狗,有人不爱养狗。”
  大强应声:“是的,世上人,有人不爱养狗,有人爱养狗。”
  孬蛋又说:“那一条可爱的小狗,它不会说人话。”
  孬蛋又问:“那条小狗,它后来咋样儿?”
  大强答:“不咋样儿。”
  孬蛋又打破砂锅问到底:“狗的主人咋样?”
  孬蛋有点着急地追问着。因为大强讲述的故事不见首尾,就像他童年听村里老人讲述曹操的军队,士兵很多,队伍很长,前看不到头儿,后望不到尾的。他讲的故事,就像是孙悟空吃面条,越拉扯越长了。他不急不躁地回答:“狗的主人,也不咋样儿。”
  大强为了让孬蛋开心,为了让他看到故事的首尾,他就继续讲故事。他说那狗的主人,他对面走过来一位老人。他说那位老人很智慧,很严谨,一看不是读书人,就是一个教书的人。她拉扯着可爱的小女孩儿走过来。他说她和狗的主人,他们是冤家走进死胡同——路窄。那位老人,她遇到那个遛狗的“绅士”,绅士养的狗就迎面扑上来,它不分老幼,先吻她的腿后吻她孙女的脚,然后吻她孙女的裤管。那时小狗很欢快,它又上蹿下跳,还想吻小姑娘的脸蛋。
  小姑娘有两三岁,她恐惧小狗过度的热情和殷勤,她抬起小脚踢小狗,却被狗的主人,就是那一位遛狗的“绅士”呵斥了。那个绅士呵斥小女孩道:“狗,不能踢。”
  小姑娘不懂事,她不但害怕了狗,她又害怕了狗的主人,她被狗和绅士的呵斥声吓哭了。老太太人老不利索,她手脚慌乱地抱起哇哇大哭的小姑娘,十分含蓄地对遛狗的绅士说:“看好你的狗,你好好地说话。我们是人,你怎么能说,狗,不能踢?”
  老太太话音未落,却惹鬼缠身。这一位遛狗的绅士厉声说道:“看好你家的小姑娘,谁让她抬腿踢我的贝贝,狗,就是不能踢。”
  老太太闻听此言,她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她不温不火地反驳道:“是你牵的狗扑过来,把俺孙女吓哭了。她是个两三岁的孩子,能踢伤你的贝贝,能踢坏你家养的狗?”
  这一位绅士不知廉耻为何物地驳斥道:“是你家的孩子不懂事儿,她踢了我家的狗,咋不能踢伤。”
  老太太遇到不讲理的绅士,她控制不住自己,老人家的情绪有点激动了,她抖动着手戳在绅士的脸上说道:“就算是我家的孩子踢了你家的狗,你说狗重要,还是人重要?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这么大声吆喝她?!”
  那一位绅士十分冲动地说道:“当然是我的狗重要了!”
  老太太又说道:“狗重要,难道说我这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她不如你养的一条狗?”
  那位绅士回答:“有的人就是不如狗。我的狗很贵,你知道它是啥品种?被小女孩儿踢坏了,你能赔得起吗?”
  老太太遇到这一位没有人情味的绅士,就像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楚,道不明白。她忍不住骂出这一句话:“我不管你是啥品种,你有多贵了,难道说狗吓哭我的孙女,我就不爱孩子?狗就是狗,永远是一条狗!难道说,狗能活成人,狗是你的儿子?!”
  那一位绅士不甘示弱地说道:“狗陪我吃饭睡觉,它当然像我养的儿子了!”
  老太太怒不可遏地朝他走过去,伸手左右开弓,打他两个嘴巴,把他戴的一副眼镜也打飞了。老太太打着他骂道:“我打死你这一个人不如狗的人!你今天敢动我这个老人一手指头,你看我五个儿子过来,他们不把你的狗腿打断打折,不把你的狗脸扇肿,你就不是一个人,不是一条好狗,滚!”
  世上再好的人,也有发怒的时候。老太太很理性,很文明,他遇到不文明不礼貌的人,遇到一个糊涂虫的绅士,她就发怒了,她把那一个绅士打的晕头转向。他没有想到,这一个老太太专打“狗像我养的儿子”的人。他没有想到,一个年迈的老太太,她为了小孙女儿,她火气这么暴躁。他弯腰四处找眼镜,他拾起眼镜,他双手捂着脸,他牵着他的“狗儿子”,他灰溜溜地仓皇逃窜而去。
  孬蛋说:“你的故事讲完了?”
  大强答:“讲完了。”
  孬蛋说:“我在电视节目中,也看到过法院开庭审理子女不赡养老人的故事。”
  孬蛋说他看电视的时候,他看到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她颤悠悠地拄着拐杖,从乡下三间瓦房走出来。她面对着摄像机镜头,揭发儿女不赡养老人的罪状。村里围观的群众,他们为老人申冤叫屈,抱打不平。采访结束之际,记者问她是否走法律途径解决问题,老人说什么也不肯同意。原因很简单,善良的老人,她沦落到如此下场,还直言不讳地说:俺的儿女们,他们在外面都混的有出息,我害怕事儿闹大了,他们面子上不好看,会伤了儿女们的心。
  大强插话说:“百善孝为先。”
  孬蛋说:“我观看到这里的时候,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淌。善待老人,尊敬老人,体贴老人,这是每一个做子女的应尽的义务,也是我们每一个人应该承担的责任。”
  孬蛋继续对他讲述,他说电视台的记者,都有一个追根刨底的癖好,人们越是不想流泪,他们越是迎合人的胃口。他们离开老人,根据老人说,她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记者采访她子女时,看到她儿女混得确实不错。他们住着楼房,都有工作,因为赡养老人的问题,他们相互推诿扯皮,对老人怨言满腹,引发了矛盾。在咱们中国家庭,每一户人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谁家的经和谁家的经念得也不一样,各有心酸和苦楚,大家各家有各家的苦,各家有各家的愁。但是有一点无法原谅他们——她的大儿子身材魁伟,文质彬彬。她儿媳擦脂抹粉,梳理得四面净,八面风光,家里豢养着一条大黄狗,平日里经常牵着这一条狗到公园散步。二儿子家豢养了一条牧羊犬,儿子儿媳把狗当作一个宝贝,给它洗澡,给它撒一点香水的细节,犹如家常便饭。三儿子家里豢养了一条藏獒,价值百万,平日给它吃“凤爪”,扔排骨,大块儿的羊肉也不足惜了。
  孬蛋说他观看电视到这里,他忍不住粗野地骂了一句脏话。他说老人的儿女在城市享受生活,把他们白发苍苍的,可怜的老娘抛弃在乡下,彼此为了兄弟姊妹之间的摩擦而赌气,受到伤害的人是谁?不是别人的老娘了,那是生他养他关心他爱护他们的老娘。他们如此不孝,但是老人面对摄像机镜头,她还在对记者说:“俺的儿女们,他们在外面都混的有出息,害怕把事情闹大,他们面子上不好看,会伤了儿女的心。”
  大强说:“老人不会虐待孩子,她处处为儿女着想。他们长大了,能独自活人了,哪里有心顾忌老娘呢?他们这些子女的人,缺德!”
  孬蛋说:“大强哥,咱俩人都是从农村出来的,都是吃过苦,受过罪的人,咱可不能做个不孝敬老人的人。”
  大强说:“不会,做贼的人都说,不孝敬老人的人,不给着他一起做贼。况且我们都是好人,都是做好事的人。”
  孬蛋说:“我们俩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都是相互了解的人,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从农村走出来,没有文化,没有上过几天学,而且奋斗到现在,混得有房有车,真的不容易。”
  大强说:“人生如梦,一言难尽。”
  孬蛋问:“大强哥,你那时候,为啥不上学?”
  大强说:“我不爱学习了。一看书都头疼,看不懂。”
  孬蛋这么一问,却问到了大强的心病。他外出漂泊这么多年,他时常做梦,他做梦上学,他在梦中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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