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之道 壬（百礼既至，有壬有林。《诗》）（三）

　　本之道-壬（百礼既至，有壬有林。《诗》）（三）
　　
　　
　　各班的蒿草基本都在规定时间内刚好拔完。因为谁都不想落后去掏厕所。但也没人愿意提前，提前要去强化军事训练，倒不如拔草来得自在。但院里的厕所毕竟要掏，虽然还有两个义务兵骨干中队，但钱队长已经把这项光荣的任务全部争取过来了，不干不行。于是就集中班长民主，就又民主出抽了一次签，分配了任务。一般班长不拿粪勺，只做粪桶装卸车的协调工作。可老黑总要挑战这项规矩。他每次才干一小会，便把粪勺往老白手里一塞道：班长不好意思，我肚子又出问题啦。说着便捂着大肚子跑远了。老黑一带头，便陆续有人找个事由都溜之乎也。
　　实在被薰得难受，又不便脱身，便冲着这些人背影大喊一声：“关键时候拉稀！”
　　
　　训练和劳动总要消耗大量体能，于是大伙就突然觉得伙食成了问题。一来时或吃到夹生的米饭和黏乎乎的馒头，二来队里又严格控制人员外出。虽说偶尔也悄悄翻墙出去补充一下，但众人偷偷摸摸提心吊胆，毕竟于事无补。训练劳动总抓得紧张，可饭堂伙食总不长进。弄得肚子日荒一日。想想自己好不容易才熬成个干部，要是劳坏了身体，实在是得不偿失。于是，大伙就纷纷发出改善伙食的强烈呼声。
　　钱队长于是答应去抓炊事班。可抓了几天，米饭夹生还是夹生，馒头黏乎还是黏乎。原来，这几个炊事员也是临时从其他单位调来出公差的，可其他单位也并不愿意把最好的兵出公差。而干训队结束，他们又得回原单位，干训队也并不能左右他们好赖。于是弄得队长也无法可施，就给他们亲自开个班务会，说如果把主食做熟了，干训队结束就奖给每人二百块奖金。这样才终于吃上了熟的米饭馒头。如此弄得大伙挺高兴，可司务长却并不高兴。他说你让我从伙食费中挤出这千八百的奖金，不是明摆让我犯错误嘛。钱队长就一拍司务长的肩说，嗐，现在兴的是白猫黑猫抓老鼠，你没鼠兴不了国，没鼠兴不了军，没鼠提不了干，没鼠连这几个兵都管不了了！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干呀，是形势逼人，不干不行！
　　但过两天，大伙又更强烈地反映副食的严重单调和劣质问题。于是队长又找司务长协调。可司务长这会更不理队长的茬。你哄兵要我抠钱，你家属三天两头也来饭堂拿肉拿菜，你让我割身上的肉做菜不成？再说，原来司务长也是从其他单位临时出公差来的，而且也是第十三年的老同志，等干训队结束，这些司务长们都回去当干部，可自己却要准备转业走人。内因外因全面受堵。于是弄得钱队长又无计可施，就在队会上作了充分分析。一分析，大伙便理解了。因为大伙此前都是干司务长出身，心里都明白那些事。可理解归理解，总不能因此劳坏身体吧。何况此前在单位也培养了小吃小喝的习惯，越想肚子便越耐不住。于是大伙又一齐呼吁，你饭堂不能保证起码营养，就放大伙出去，我们自己出钱作些营养补给总可以吧。
　　对此，钱队长却给予了坚决的否定。他咧嘴一笑道：“禁止外出是大队一项基本管理规定，坚决不敢动摇！但我也考虑到大伙的实际情况，所以我前几天也向大队打了报告，准许在营内开个小店。那里虽然没有山珍海味，但也还可以补充些熟食糕点等方便食品吧！”
　　大伙觉得队长把工作做到这份上，再要求就有些过分了。于是，就没再纠结伙食问题。
　　
　　小卖店一开张便十分红火。大伙白天一得空便去买点香烟瓜籽，晚上都去买点猪蹄花生，再加喝点或啤酒或二锅头啥的，好不热闹。在班里，老黑要比其他同志要跑得更勤一些。别人都是买完东西就走，可他总喜欢靠在柜台边，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跟队长老婆聊天。其实队长老婆个不高，但前凸后翘的肉不少，这点与老黑颇有类属。于是当他喝得晕乎乎回来时，便调侃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在老板娘的前后头。他倒也痛快哈哈一乐道，还是你小子有眼力，她还真像你嫂子我的老婆哎！
　　小卖店的开张，不但解决了大伙的营养和情趣补充，更为干训队的稳定，起到了较大作用。
　　
　　干训队开设理论课，是在第三个月。头一项是管理课。因为大队临时组建，缺少教员，于是这课就由钱队长兼着。
　　钱队长上课有个特点，他自己讲课不爱看书，也不教大伙看。他说那些理论你越看它越深奥，就越教你犯迷糊。开始大伙都不以为然。于是队长就让大伙看了一堂课的书，可第二堂课一提问，不是答非所问，就是不得要领。才感觉确实是越看越迷糊。
　　于是钱队长就一咧嘴笑道：“所以大伙也别几巴迷信书。书迷糊咱，咱可不犯迷糊！如果按照教课书搞改革开放，永远也搞不了。但大人物一句话就搞定，不管白喵黑喵，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这就是实事求是！管理这课照书上说啊，这么厚一老本，光读，就得一星期吧。可咱们这门课总共才安排十节课5天时间，并包括了复习考核验收。可我个人认为，这书上大都是些玄乎套。到实际工作中真正管用的没几条。我们这些同志回去以后，干的是基层兵员管理。因此，我们只要弄清两大点就够了。一是管理的对象；二是管理的方法。这对象简单，就是人和物，最主要的是人，就是你手下那些兵。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管理好这些兵，这就是管理方法！”
　　钱队长一口气说到这，便点着一棵烟，接着就出去方便去了。可大伙正听出味道，又到了关键部位，就一心等队长回来讲解。可等了五六分钟，还没等来。于是下面便开始议论。
　　老白听得最认真，弄得脸上的皮幔绷成风干的糖丝，就跟旁边的老石说：“队长讲的涩（实）在、涩（实）用！”
　　老石点点头说，是实在实用！
　　老黑却用句流行曲调唱道：“都是逑毛玄乎套！”
　　大伙正议论得热闹，钱队长回来了。他并未接着解答问题，却是点名提问。提问干训队开训以来，目前如此稳定局面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第一个被点的又是老白。
　　老白一边努力地思考答案，一边有些不太利索的站起身，并眨眼扯幔堆笑道：“主要是队长管理得好呗！”
　　钱队长听罢咧嘴一笑，又摇了摇头，让老白再具体一些。于是，老白又绷紧脸上皮幔，眨眼挠头道：“主要有三个方面吧，一个方面是队长管理对路解决实际问题；二个方面是队长工作抓得又深又细；三个方面、三个方面……”
　　老白三半天没三出来，弄得满脸皮幔抖乱，钱队长便出手示意他坐下，接着提问老黑。老黑立起身，用手摸了一把宽阔光亮的脑门道：“我看最主要的就是大抓军事训练和劳动。完毕。”
　　队长对老黑的回答也未置评，便又点本。虽然之前搞过管理，但既烦被人管，又烦管理人，遂起立答道：“一、以训练劳动消耗被管理者的精力体力；二、以制度规定控制被管理者的人身自由；三、以改善饮食缓解被管理者的心理情绪。回答完毕。”
　　
　　关于管理课，钱队长在班上搞了一堂课的自由探讨。并由军队基层管理蔓延全军高层管理，并最终延及国之至层管理与治理。当又被点名发言时，遂安全奏道：“若讳政治敏感，就一句话——坚决拥戴中央英明决策领导。若不扣帽子，言者无罪，便可畅谈本人自由遐想。”
　　一语勾得全班议论蜚然。
　　钱队长像突遭黄蜂蛰面般目眨频闪道：“大伙各位说说吧，要不要自由谈论啊？”
　　全班皆应之哄道：要！
　　队长遂抬手示意。遂滔滔江河泥沙俱下曰：
　　“纵观历史，上古族群治，亲密却不利大统；中古分封治，大统却不利集权；后古郡县治，集权却不利发展。首先要搞清管理与治理的本质区别。管理者，循规蹈矩强硬控制也；治理者，因地制宜协调和谐也。故，管理重在法规约束；治理重在管理基础上的智慧调理。所以管理只是治理的原始方式，治理才是包含管理在内的高级智慧全息形态。
　　谈一国治理，最要顾全集权与发展两个重大主题。就是既要确保中央权力把控，又要极大利于全国全面发展、确保广大公民权益义务、不断改善提高人民生活质量及国家社会安全稳定。
　　先谈发展。凡大国者，疆域辽阔，种族众多，地情人情殊异。沿海水路通商，经济发达；中西地缘阻涩，相形见绌；都市资源繁华，农村千古负重……欲求治理，必须打破地理地缘优劣，充分发挥各地优长，切莫一概而论、一样模式、一混发展。东北有重工之基，可强而突之；西北有草原高原，可利而用之；西南有森林花卉，可图而谋之；华中有沃土粮田，可蓄而发之……各地重图一项，突出一点，集中力量，精进发展。并给予相当特权，旨在保其发展之便。据此，九州类划几大区域：东北、西北、西南、华南、华北、华东、华中、中西、大岛、港澳、海域。等等。
　　再谈集权。中央者，宏观把控也。除军警、司法、财政、交通、教育、外交、国安等公共要素均由中央把控外，中央最要做好三件事：一系治理全国和调理区域的顶层策略设计研究施行；二系各区域间之优劣互补协同发展调理；三系内政外交国际大势之研究把握利用。如此这般，实现区域分别调理与国家统筹和谐治理。最终实现区域强健、国家强盛、国际强势。一国如是，天下类然。遂输出覆盖文化、思想、方略等等，引领世界、人类大同、一统天朝！”
　　……
　　
　　临近暑假的时候，老黑从小卖店听来放假的消息。这就像在灼热的操场上操练，忽然听到叫卖冰棒的声音，弄得大伙逾心灼焦痒，舔唇吞津。有心急的就四处打听，课上课下也议论纷纷。这给干训队带来第一次小小的骚动。
　　老白本来对能否回家不抱太大兴趣。可他刚接到家里来信，说老婆的病又犯了，可能要住院。于是老白晚自习就去钱队长家里一趟，没提家信的事，只把班上这两天骚动的情况作了汇报：“这几天大伙都在议论什么放假的事，弄得班里的思想不太稳定。”
　　队长一听这话，眼睛便贼星一掣道：“几巴，这事我也拿不准。这事大队做不了主，只听上面的。不过我也是听到一丝风声，可能是要放吧。”
　　听队长这么一说，老白心里踏实许多。本来想请假回趟家，这样一来倒省了心了。于是就暗地去库房收拣了下东西，作好放假回家的准备。甚至把回去提前扛的上尉肩章也暗暗配戴好了。
　　因此，尽管老婆生病，但一想到很快就能把老婆孩子带出来，老白心里还是生出难言的舒畅，甚至还极其稀罕地哼出怪模怪样的曲调来。弄得老石确认老白是吃错了啥药，就眨巴眼睛问他这是咋了。老白就跟老石关系最好，就诡秘地把放假的事跟他作了透露，并交代千万别再跟人透露，免得影响队里的安全稳定。但老石毕竟还有一个关系不错的，就又透露了一个。于是不到两天，全队就知道了放假的确切消息，甚至连放假的日期天数都搞得一清二楚。但大伙表面还都装得平静无事模样，这样干训队就进入了神秘兮兮的虚假平静。
　　其实这事老黑也早有信息。他是从沙教员那里探听的。但沙教员觉得放假可能性不大。因为干训队总共才存在半年，有许多内容尚未开展。再说，才刚把大伙身上的油炼下来一点，一放假，还不白炼了。倘若有情况，去队里请个假更靠谱。于是老黑便做了两手准备。
　　大伙煎熬了一星期，放假的消息还是未得到确认，弄得大伙像躺在烧得越来越烫的炕上，坐卧不宁。大伙都弄成闷头闷脸，很不精神。还有人在宿舍喝多了闷酒，吐得满屋的酒臭气。原先大伙最反感钱队长三天两头的开会点名烦人，可这会反倒渴望队长开会了。要么宣布放假，要么明确辟谣。只是总这熬着，实在消受不起。大伙这么盼着，队长就果真通知开会了。
　　――我十分理解大伙的心情，从心里讲，我也希望能放这个假。一者照顾大伙的情绪；二者我本人也可以轻松几天。因此，我今天专门去大队作了请示，大队给了一个正式的答复，这个假不放了。
　　钱队长这么一宣布，就像把大伙从飞机上突然推下大海，失重失意又失魄。弄得会场一片苦叹之声。正当大伙跌到半空魂魄飞散时刻，队长把话头一转道：当然，我并不认为大伙对这事本身有什么抱怨，总共不过几巴才半年时间嘛。所以我相信大伙有这个觉悟。但是，有部分同志个人或家中确实有需要办的事，请跟我说一声，可以酌情考虑批准请假回去处理一下。
　　这么一说，大伙就在半空中突然抓到了队长给打开的求生伞，刚散失的魂魄，才又收了回来。但正当大伙等待平稳落地，队长却又作了两点补充道：“一是请假不超过一周，二是每个班不能同时走两人。”
　　因为老黑早有两手准备，便立即行动，当晚便提了东西去看了队长。队长就答应他稍事准备，过两天全队统一调整个日期再走。
　　老白听到这个消息就不打算回了。一是身为班长，不好自己抢这一个名额。再者老婆也是老毛病，先邮些钱回家，等毕业了再请假回去心里更踏实些。可不想第二天家里老婆病重的加急电报就到了。老白赶紧拿着东西雪青着脸找了队长。这弄得队长十分为难。可看老白苦迫的样子，电报也不像是假的。于是就让老白回班跟老黑带个话，让他走第二批，你回来他再走。可老白知道自己不好跟老黑商量，就把个中苦情与队长作了一番倾诉，甚至还渗出几滴浊泪来。钱队长最怕手下的兵流泪，更况老白这么老的同志。于是就一挥手说，那我来跟他说吧，你准备下，明天就可以走了。
　　老白走了，像是偷走了老黑所有的正能量，弄得老黑是整天见猫不是猫，见狗不是狗。一会说从前一直都是班长训练吃苦带头，现在是抢回家占便宜带头。娘的，真是改革开放哈！一会说也难怪，啥样官带出啥样兵，上梁不正下梁歪，老鼠下出耗子来。他晚上上床后也不闲着，像是睡在了炭火上，把床滚得叽呀乱叫。等到星期天，就请个假，并过来强邀一起去跑一趟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