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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封

作品名称:XX封学兵来信      作者:李易峰      发布时间:2018-07-09 15:10:01      字数:3959

  易山兄:
  接上封信。
  我见过年华后回到馒头岭,红军看到迎上来亲热地问我:
  “见到了?”
  “见到了。”
  “年华还好吧?”
  “还行。就是瘦了。”
  “一路上,啃得是干馒头。秦岭那么大,巍峨雄健,走了七天,能不瘦吗?”
  “是啊!来陕南修铁路的艰辛超过我们应征时候的想象啊!”
  “事到如今,再艰苦也得挺着。”
  “那当然。我们总不能开小差吧!”
  “吃饭吧,征途,一路劳顿,我帮你打了饭,两个馒头,半碗稀饭。抓紧吃,吃过了夜饭在馒头岭上找个空地儿将就着睡上一觉。累了吧?”
  “嗯。听你这么一说,我可真的是感到又累又困又饥。”
  “那就快吃饭吧。饭在那边的石头上放着,长征、坚强他们都在那边哩。”
  我走过来,看到一伙战友围着一块石头,石头的表面比较平,正好被用来当饭桌。陆陆续续有学兵队伍到来,人员的增多,加重了炊事班的活路。粮食供应骤然紧缺,听铁道兵老大哥说学兵没来之前,编号为“红卫-5号”的大驳船差不多一星期给沿途施工点送回施工材料和工具,顺便也会送来足够吃一星期的粮和菜。但是现在情形变了,要是不省着吃,单靠“红卫-5号”大驳船一星期甚至更长时间才配送一次粮菜就有断顿的可能。沿途施工劳力的迅速增加,不免加重了“红卫-5号”大驳船送粮送菜的负担,更何况它还担负着运送修铁路的工具和材料的重任呢,大驳船“红卫-5号”哪里忙得过来啊!
  这是我来陕南在秦、巴大山里吃的第一顿饭。秦岭和巴山的夜凉凉的,在八月天里难得有这样凉爽的气温。夜饭是半碗包谷糁稀饭,清汤寡水,不用抬头低头喝稀饭时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照进碗里的月亮的影像。金黄的月亮在淡黄的包谷糁稀饭里,随着筷子的搅动而支离破碎。篝火照亮了馒头岭。筑路的战士们无意中吸食稀饭的吸溜声和着汛期山脚下汉江波涛翻滚的声响,像似演奏出的曲调既原始质朴又浑厚动听的乐曲。
  吃罢饭,我想应该是要开会的,但没有开。这个时候铁道兵副排长罗建设走过来跟我们闲聊,他不但是我们应征当上学兵后对我们进行军训的教官之一,而且还是跟钟革命、李正一起乘坐学兵专列护送我们来陕南的三个铁道兵老大哥中的一员,长有娃娃脸面皮白净的他在专列上总跟我们学兵打成一片,喜欢跟我们学兵谈天说地。要不是罗副排长穿着一身人民解放军军装,单看他的个头和长相,谁都会误以为他也不过是个学兵。一路上也就是从跟罗副排长的闲聊中,我和学兵战友们才知道他是铁道兵的一个副排长,他们的团长就是钟革命钟教官。钟教官也是“襄渝铁路雀山段建设指挥部”的指挥长;李正呢?职位比他稍高一点,是铁道兵的一个排长。
  我问罗副排长:“晚上指挥部没啥活动安排?”
  “没有。”罗副排长回答我说,“钟指挥长跟咱们一起一回到雀山,就被通知和曹副团长去旬阳师部开会去了。要等首长们回来才会有活动。”
  “哦。”
  聊到我看手表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半了。倦意袭来,我和战友们神情倦怠,不时地伸懒腰、揉眼睛。罗副排长虽然精神很好,没有要停止聊侃的意思,但是他看到我们想睡觉的样子,笑了,识趣地离开了。我们在罗副排长走后拿出随身带的被褥被子,摊开在馒头岭上平坦一点的地方夜宿。谁知一会罗副排长竟也胳肢窝夹着褥子被子等物什来到营房外,他笑眯眯地和我们打过招呼,跟我们一块在露天睡了。
  篝火还在熊熊地燃烧,值夜巡逻的战士在馒头岭附近转悠着,隐隐约约有禽兽的嘶鸣回响在馒头岭。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深山老林中夜宿,所以很不习惯,尽管感觉十分疲惫,然而慵懒地仰躺着一时半会却睡不着。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睡着,忽然有人声嘶力竭的喊叫:“蛇!蛇咬了我!咬我了……”馒头岭上顿时人人自危,大家都刹那间不但受惊醒过来,而且瞬间也都弹跳了起来。众人不约而同都围向了被蛇咬的人,我也在机警地靠近着那个还在惨叫的战友。坚强冷不丁地走近我拽住我的胳膊小声跟我说:“蛇咬的是苟光辉,你要过去看他吗?”
  “谁?!”我明明听明白了,但还是条件反射似的反问了坚强一句。
  “苟光辉。蛇咬的人是苟光辉。苟耀武的小子。”坚强不解地歪着脑袋用白眼瞪着我,仍然低声说,“我说的这么清楚,你没有听清?我说你家的仇人苟耀武的儿子苟光辉。他被蛇咬了。你甭过去,这或许是报应吧。活该遭蛇咬,蛇咬对了!”
  我一愣,朝离我还远的馒头岭的西边望去,战友们都围拢过去了。“我过去不过去呢?难道就见死不救吗?”我焦虑地质问自己,“我爷爷是他父亲害的,但是……想想年华,她父亲不是也被红军的父亲害死了吗?我却时时都在调解劝慰年华要想得开,不要太斤斤计较前辈的恩怨,应该跟红军和好才对……我能劝别人抛弃前嫌,难道我就不能劝自己心量放开吗?我要是连自己都劝不了,我不就成了伪君子了吗?我必须过去,我跟爷爷学过医术,治疗毒虫咬伤,我还挺在行的。”主意打定,我不再迟疑,赶紧也疾步冲了过去。
  坚强,替我家一直鸣不平的我的亲密的同学、亲密的学兵战友急得在身后喊我:“征途!你咋过去呀?你家的仇你不记得了吗?我可记得啊!甭过去,那是你家仇人的儿子,被蛇咬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你何必多管闲事呢?”我行我素,我心知肚明坚强说的话很实在。他帮我记着我家的仇恨,他一心想为我家讨取公道,然而,我心硬地顾不了他善意的劝说,毅然决然地想要去救苟光辉。
  我后来才知道,当时,设在馒头岭上的团部卫生院仅有的三个医生都去施工现场巡诊了。救人如救火,容不得耽搁。我被脚下的石块绊得踉踉跄跄地冲到人群外,大喊着:“快闪开!快闪开!”人群给我让出了一条道,我抢到苟光辉身边,弯腰查看了他被蛇咬伤的右小腿,已经有人用绑腿从膝盖处把他的退扎紧了,这种做法可以延缓甚至隔断血液的流通,从而可以为抢救争得时间。苟光辉的伤口已浮肿了,就是不懂医的人也看得出是毒蛇咬的,毒蛇不知去向。
  我抓紧施救,手法娴熟,我用嘴吸出和着血的毒液,再好好把伤口挤了挤,直到挤出的血色正常。我冲坚强喊让他从我军用帆布挎包给我把治疗毒虫咬伤的腰包拿来撒了点药面在伤口上,又给苟光辉服下一粒药丸。惊吓疼痛折磨的脸上失去了血色、浑身汗腻腻全身颤抖的苟光辉逐渐平复了下来。我守在他的身旁,战友们包围着我,他们都交口称赞我的医术高明。我却只是低头凄然地一笑。眼看着昏昏然睡去的杜光辉,我的心底似有五味瓶打翻了,甜酸苦辣的滋味搅动了我的记忆——
  苟耀武的父亲也就是苟光辉的爷爷苟老爷子,早年和我爷爷都是省医学专科学校的优等生。他俩医专毕业走上社会行医几十年难分伯仲,两个人救死扶伤都有绝技,但是似乎在治疗疑难杂症方面我的爷爷要胜苟老爷子一筹。心胸狭小的苟老爷子想想行医大半辈子在声望上难得超越我的爷爷,心中便一直憋着一口气。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开始莫名其妙地流传于市井街坊的传言,说什么我的爷爷之所以医术精湛、治疗疑难杂症有一手,在于他年轻时候偶遇高人不但得到了高人的指点,而且还得到了一本高人赠送的医术秘笈。传言穿得有鼻子有眼,不少人相信了。这桩本来子乌虚有的事,好长时间都成了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资,以至于惹得苟老爷子都信以为真,都好几次专程上我家来向我爷爷打听这本书,他说他想看一眼这本书,求我爷爷让他一睹为快。你说这事闹的!连苟老爷子都相信了谣传,这是我爷爷始料不及的。
  苟老爷子上门求看秘笈真的是把我爷爷难住了。所谓的“三人成虎”,加之众口铄金,假的也成了真的了。即使苟老爷子跑断腿磨破嘴皮,我的爷爷拿不出秘笈就是拿不出。苟老爷子因此数落我爷爷小家子气,他也因此对我爷爷耿耿于怀吃气在心。
  过了一些天,苟老爷子下肢没有任何征兆忽然就瘫痪了,这可急坏了他在市政府当时还只是一个普通职员的儿子苟耀武,苟耀武为给他老爷子治病可是没有少上我家的家门。我爷爷前前后后被苟耀武请到家里给苟老爷子治病的次数难以说得清,许多时候我爷爷念在同窗的情分上都是不请自到。可是苟老爷子的病把我爷爷也难住了,爷爷尽心尽力也未能使苟老爷子的病有所好转,苟家人却不识好歹私下放话说我的爷爷给他家苟老爷子治病根本就不是真心,甚至还存心不良。你说这苟家人可真的是难缠。
  一九六六年,爆发了文化大革命。不久,苟老爷子就病逝了。苟老爷子生命弥留之际,依然念念不忘我爷爷“藏”有医术秘笈的传言。快死的人了,反复把传言唠叨个没完,这让他儿子苟耀武听了不由得想入非非……
  苟耀武算得上是在文化大革命中混得还算好的政治投机分子,“文革”开始头一年他就混得有点官样了,第二年他就混成了市革委会的副主任;同时也成了宝鸡市势力最大的造反派的头头,一时间再市面上他成了一个呼风唤雨、炙手可热的人物。他不忘他家苟老爷子的死,认为他老爷子的死我爷爷有责任,他便公报私仇借机捏造事实诬陷我的爷爷,硬是不择手段地给我爷爷扣上了“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从此,隔三差五苟耀武唆使一帮造反派喽啰把我爷爷或游街或批斗。可怜我年逾花甲的爷爷哪经得起这般折腾,不长时间我爷爷活生生就被以苟耀武为首的造反派给折磨死了……
  我再一次细细地检查了还在昏睡着的苟光辉的伤口,他的伤口已经不碍事了,我帮他把扯到一边的被子给他盖好就起身离开了。我百感交集,我真的不曾想到苟耀武当年把我爷爷把我家害得够凄惨的,然而,我却跟他儿子在远离宝鸡的秦岭和巴山中成了学兵战友,为了修路的共同使命,我们走在了一起,看来以后还少不了要并肩战斗在一起啊!
  要问我为什么要救苟光辉?这不过是我的良心驱使我这么做的。既然做人,就得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其实,苟光辉也挺不幸的,他的父亲害得我失去了爷爷,但是在文化大革命狂热的“武斗”中,不是也迫使他吃了败仗的父亲苟耀武走投无路的时候,不得已上到六层高的市国营百货公司大楼的顶上跳了下去……他没有了父亲,我没有了爷爷,失去亲人的痛苦我有切身体会。冤冤相报何时了啊!我觉得我不能光顾着劝说年华,我还得劝说我自己,我必须得用正常的心态看待苟光辉,他是无辜的。
  您说呢?易山兄,我的这种处世为人的心态您看好吗?
  祝兄
  康安!
  关中老学兵战士:高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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