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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作品名称:奔跑的孩子      作者:曹含清      发布时间:2018-07-10 08:42:24      字数:7061

  放学的铃声在校园里摇来荡去,我觉得这是一天中最美好的信号。我们像是一群小野马从教室里奔腾而出。
  夕阳慢慢向西天沉落,斜织出一缕缕金黄色的光线。
  薛大攀将自行车停在校门口,他向校园里面翘首张望。他二十五六岁,身材颀长,一张铜黄的圆脸像是一张金盘。赵奶奶给我讲过女娲造人的故事,她说我们都是女娲用泥捏出来的。我觉得女娲在捏薛大攀的时候似乎别有用心,竟然给他的左手多捏出一根手指。村里也有一些人背地里叫他“六根指”。
  他远望到郑老师抱着书本走进办公室就准备骑车走开。
  他经常在校门口探头探脑向校园里面张望,听人说他喜欢上了郑老师,就经常偷看她。
  我们一群孩子像潮水似的涌出校门,见他的自行车后面绑着胶片盘。
  我们紧紧围着他问:“大攀叔叔,今儿个晚上要播放啥电影呢?”
  “《朝阳沟》《黄飞鸿之三狮王争霸》。”他高声说着骑着自行车走了。
  村子里结婚或生子办喜事的人家,大多会花钱请他在街头播放电影烘托喜庆的气氛。
  黄昏的时候他将白色幕布悬挂在街道上,将放映设备摆放在幕布前。
  夜幕降临,一轮皓月悬挂在天边。村民们吃过晚饭搬着凳子聚集在幕布前,等待着电影开始。不久街道上坐满了人。
  街上人声鼎沸,我们一群孩子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办喜事的主人向来看电影的男人们递烟,又扬起手向场地上撒下几把喜糖。人们纷纷低头满地抢着喜糖吃,谁抢的喜糖多谁沾的喜气就多!
  一阵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起之后,薛大攀端坐在放映机前开始放映电影了。只见一束彩光射向白色幕布。幕布上慢慢显出影像,电影的配音在街上飘荡。
  第一部电影《朝阳沟》是豫剧老电影,屡次在村子里放映,大人们百看不厌。我们这一群孩子期待着看《黄飞鸿之三狮王争霸》这部武侠电影。
  我和刘亚军爬到街边的柴垛上,一边看着电影,一边嘴里嚼着泡泡糖,吹着泡泡。
  “唉,这个豫剧老电影快点儿结束吧!”刘亚军嘟囔着说。
  “我也不喜欢看豫剧。我喜欢看武侠电影。”我说。
  有个年轻人小声询问薛大攀《黄飞鸿之三狮王争霸》的剧情,他笑着说自己也没看过,不知道剧情,但是他断言说结局绝对是好人有个好结果,坏人都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月亮像是一轮浑圆的玉璧挂在树梢,皎洁银亮的月色仿佛是被嫦娥揉碎成粉的玉石洒满村庄。
  《黄飞鸿之三狮王争霸》开始的时候我们一群孩子发出一阵欢呼与唿哨声。我们跟着电影的剧情变换着喜怒哀乐的表情,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
  人们的生活好像比电影剧情更加复杂多变。在生活里,我们既是导演,又是演员,还是观众。我们既要统筹好人生这部大戏的各个方面,又要用心演好自己在不同阶段的角色,还要有意无意地观看别人的戏。
  一天早上我背着书包穿过村巷去上学,半路上碰到薛大攀。他站在一堆粪堆旁向我招手,低声喊着:“家树,过来,快过来!”他的脖子里缠着一条灰色围巾,脸上露出微笑。
  “大攀叔叔,啥事啊?”我走近他问。
  他向四周望了一下,鬼鬼祟祟地说:“家树,我让你替我做件事情。”
  “啥事啊?”
  “你把这封信递给你们老师郑敏,就说我给她的。”他说着拉开黑棉袄的拉链,从胸前掏出一封信。
  我望着那封信,见它厚厚的,是牛皮纸信封,端口用浆糊密封着。
  “好呀,”我接过那封信,把它塞进书包里说,“大攀叔叔,我还有个要求……”
  “啥要求?快说吧,是不是让我给你一毛钱,你买泡泡糖吃?”他笑着说。
  “不是,你以后放电影的时候要多放一些武侠电影,我喜欢看打打杀杀的场面。”
  “哦,我还以为你有啥要求呢!我答应你了。我还承诺你等你结婚的时候我免费给你放映一场武侠电影。”他微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说,“赶紧上学去,千万别忘了把那封信给郑敏。”
  “大攀叔叔,我记住了——等我结婚的时候你免费给我放映一场武侠电影,你要说话算话。”
  “你这熊孩子,只要到那个时候我还是电影放映员,我就说话算话。”
  上课的时候,郑老师在黑板上写了几个汉字与拼音,她教我们读写。她那天上身穿着玫红色的棉袄,下面是海蓝色的牛仔裤。听人说她的衣服大多是在县城的服装店买的,周末的时候她常常去县城买东西。
  下课的时候她从讲桌上拿起课本准备走出教室,我从书包里掏出了那封信。
  “这是给谁的信?”刘亚军看到后小声问。
  “这是个秘密。”我说着把那封信揣在怀里跑了出去。
  “郑老师,郑老师!”我追在她身后轻声喊着。
  “家树,什么事情?”她已经走出了教室,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我。
  “郑老师,这里有你一封信。”我说着,把那封信递给她。
  “谁让你送给我的?”她一脸疑惑。
  “薛大攀。”
  “哦,我和他没什么来往,他为什么给我写信?”她脸颊上忽然泛起一片绯红,很不情愿地接过了那封信。
  那几天薛大攀度日如年,日夜盼望着郑老师给他回信。
  他见了我就问:“家树,郑敏有回信让你带给我吗?”
  “没有。”
  “唉,这就奇怪了,估计着过几天她会给我回信的。”
  周末的时候他约了几个朋友到小学操场上打篮球。他趁上厕所之际溜到郑老师的办公室前顺着窗户向里面窥视,他希望看到她的身影,不过里面空无一人。
  他望着郑老师的办公桌,上面堆着一摞作业本,摆着一盏台灯。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办公桌旁的垃圾桶上,只见一团被撕碎的信纸与揉皱的牛皮纸信封散落在里面。他一眼认得出来那就是他写给郑老师的那封信!
  他顿时悲愤交集,右手捶着墙骂道:“他妈的,我绞尽脑汁写的情书她竟然扔到了垃圾桶里!”
  他回到操场后朋友们见他神情恍惚,问他说:“大攀,咋啦,去趟厕所就变了个人似的。”
  他向众人倾诉一番,懊恼地说:“我真是万万没想到郑敏会把我的信撕碎,真是好心被她当成驴肝肺了。现在我的心都碎了。”
  “大攀,原来你不是来打篮球,是来泡妞儿来了。”一个朋友笑着说。
  “哎,大攀,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别心烦。郑敏长得漂亮,穿戴也洋气,和你不是一路人。她呀,眼光很高。她爸爸老郑在马庄村是出了名的势利眼,见钱眼开,恨不得把她嫁给县长,自己做县长的老丈人。闲了你可以去马庄村打听一下。你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一个朋友抱着篮球说。
  “兄弟们,替我想想法子。要是能够把郑敏搞到手,让我死了也值得。”薛大攀苦笑着说。
  “咳,除了死乞白赖地缠着她,对她好,其它真没啥法子了。来,先打球,接球——”那个抱着篮球的朋友说着把篮球扔给了他。
  有一天下午放学,他又骑着自行车出现在校门口。
  黄昏的晚霞铺满了西天,将整个村庄烘托成了紫红色。一道道霞光像是一支支蘸满颜料的画笔在大地上恣意点染。
  当郑老师走出校门口的时候,他立即摆正站姿对她微笑,她却对他不屑一顾。
  “郑敏,我送你回家吧。”他推着自行车紧追着她。
  “不用了。”
  “前几天我给你写了一封信……”他欲言又止。
  “我根本没有拆开看,以后你再也不要写了。”她语气冷淡。
  “喔,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薛大攀,我有很多朋友了,不需要再交朋友。”她说完就径直走了。
  他推着自行车目送着她远去,流露出一副落寞的神情。
  “今天晚上要播放啥电影呢?”几个小学生问他。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随口说着,蹬起自行车走了。
  “哎,没这样的电影,你骗人!”
  时间像是一个孩子在大地上不停地奔跑着,转瞬间,它已经奔跑到了三年后的春天。
  初春的小草从泥土里探出鲜嫩柔弱的身子,河岸的柳树吐出淡黄的绿芽儿。蛇、蛤蟆、刺猬这些冬眠的小动物从地下的土穴爬出来,扭扭屁股,伸伸懒腰,呼吸着散发着草木清香的空气。
  有一句农谚说“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的时间对于村民们来说像是金子一样的宝贵。他们脱去棉鞋与棉袄,穿着单薄、利索的衣服冒着霏霏春雨在麦田里除草施肥。那些麦苗像是又饥又饿的小野兽似的抢食着肥料、吸吮着雨露。站在麦田里,好像能够看到它们嫩绿纤细的肢体一点点儿的长高、长胖。
  赵奶奶与二傻正在麦田里施肥,细雨沾在他们的衣服与头发上。
  薛大攀飞快地骑着自行车,当离他们还隔着好几个地块的时候边骑边喊:“嗨,二傻,快些回家吧!”
  二傻听到叫喊声停下手里的农活儿,望着他高喊:“大攀,啥事呢?这么急。”
  “是件喜事,你回家就知道了。”他停下自行车笑着说。
  “啥事啊,你还卖关子!”二傻说。
  “大攀,到底啥事?你不说我们咋会知道嘞。”赵奶奶说。
  “赵大娘,三年前的冬天,二傻不是救过一个流浪女吗?今儿个她家人来提亲了,现在就在你家门口等着呢。我还要去镇上取电影胶片,回来再喝二傻的喜酒。”薛大攀说完就准备折回。
  “哎,过了这么久他们才来提亲。三年过去了,村子里的孩子们现在都已经长大了。”赵奶奶望着二傻说,“我记得那姑娘——噢,我还记得她叫秀娟。我看她长得不丑,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大又水灵。要是她不患病,准是个好姑娘。”
  “我早忘了她长啥模样了。记得那天她脸上脏兮兮的。”
  “她梳洗干净就一点儿不脏了。有些疯子见人就打,见人就骂。她倒文文静静的。咱们对她好,她的精神病是有可能好的。她要是一个正常的姑娘,估计着也轮不到你了,说媒的人早踩烂她家的门槛儿了。二傻呀,这女人就是吃饭的碗,脏了洗,洗了还能用。”
  “妈,我不想结婚。”
  “唉,二傻,你已经三十五六岁了,还打光棍儿。我想到你爸爸和大傻就伤心。要是大傻还在,估计着我大孙子已经十几岁了。我巴望着你能娶个媳妇儿,将来我死了,还有人陪你,你不孤单。”赵奶奶说着酸泪盈眸。
  “妈,我愿意和秀娟结婚。”二傻说着用袖子抹去赵奶奶眼角的泪水。
  “哎,这是喜事,咱娘俩儿应该高兴。”赵奶奶说着,脸庞上绽放出笑容。
  秀娟的父母、伯伯与叔叔四个人坐在二傻家的堂屋里。二傻拿起热水瓶向他们面前的白瓷碗里倒水。
  “大姐,三年前你和二傻救了秀娟,我们一直感念着。当时有人说让秀娟与二傻结婚,可是我们一家人经过反复商量觉得不妥当。秀娟是个精神病患者,二傻可是个健健康康的小伙子。我们不能拖累你们。前些日子我开着拖拉机去开封办事路过鲁湾,顺便停车问一个老乡你们的情况,才知道二傻至今未婚。我们一家人经过商量,今儿个就提亲来了。俗话说‘蒸馍是一笼,结婚是一生’,蒸馍一旦失手,短短几天吃完后还可以再蒸一笼。结婚可是人生大事,一旦结婚两人一辈子就是夫妻。”秀娟的父亲含笑着说。
  “我天天为二傻的婚事发愁。前些年算卦,算卦先生看了二傻的生辰八字摇着头说他婚姻不透,还得打几年光棍儿。去年庙会的时候我又找他算卦,他说二傻姻缘快透了,这一两年内婚姻可成。我呀,高兴得一宿没合眼儿,哪有做父母的不为子女操心!我和二傻刚才从麦田回来的路上已经商量好了,我们很高兴和你们结为亲家。”赵奶奶暖暖地笑着。
  “那太好了。”秀娟的父亲喜气洋洋,喝了一口热茶望着二傻。
  二傻坐在凳子上憨笑着说:“我也希望能够娶到秀娟。她到了我们家后,我们一定好好待她。要是将来有一天闹饥荒,我们逃荒要饭,只要到半拉馍头,我饿着肚子,也要让她吃。我宁肯饿死,也要让她活着。”
  “噢,以后根本不会再闹饥荒的,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秀娟嫁入你家后,你们诚心待她,不嫌弃她,对她好,我们就知足了。”秀娟的母亲言辞恳切地说。
  屋子里弥漫着欢快愉悦的气氛。
  赵奶奶喊来王守信保媒。王守信提来两瓶神河粮液,在酒宴上趁着酒酣意浓说:“既然你们两家都很高兴,咱们看看老黄历,找个良辰吉日把二傻和秀娟的婚事办了吧。”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册薄薄的老黄历,低着头盯在上面看,笑着说,“二月二十日是春分,宜嫁娶、冠笄、纳财、会亲友,忌开市、造屋、治病。”
  秀娟的母亲听后摇着头说:“春分不行,春分这个节气不好听——让人想到春天分手,不吉利。”
  众人听后觉得有道理,让王守信再挑个好日子。他捧着老黄历看了一会儿说:“二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宜嫁娶。”众人都点头说好。
  “时间很短的,二傻明儿个就开始准备结婚的事情。入乡随俗,还得问问你们那儿的规矩。”他的脸庞转向秀娟的父母说。
  秀娟的父母思忖片刻,说让二傻准备五十盒油炸果子与二十袋喜糖作为彩礼,此外婚房需要添置几件新被褥与家具,结婚当日与新郎新娘属相相冲的人不宜来迎亲。赵奶奶与二傻听后连声答应。
  “那好,来,咱们再喝一杯,等到结婚那天再喝喜酒。”王守信脸上堆满笑容,端起了酒杯。
  此刻想来,城市是一个没有“邻居”概念的地方,大家同在一座城市却无缘相识,大家长年同住在一栋楼里却视若陌路。城市是一个你大声呐喊,也没人愿意聆听的地方,然而村庄是一个藏不住秘密的地方,也是一个将家事变成大家的事情的地方。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街坊邻居们对二傻的婚事十分热心,纷纷出人出物,或帮他粉刷墙壁,或帮他做家具,或帮他做被褥。父亲对他说结婚那天酒厂的面包车作为婚车去迎娶新娘,并且免费提供几箱神河粮液作为喜酒。薛大攀对他说结婚那天晚上,要免费为他播放一场电影。
  二傻结婚那天很热闹。他家的院子里挤满了人。当穿着红棉袄、带着红头花的新娘被他从面包车里背下来的时候,鞭炮鸣响。人们向他们撒着碎彩纸,都夸新娘白净漂亮,都说他是傻人有傻福。
  村子里有一个名叫马宝财的老光棍儿纠缠着二傻,追问他一些夫妻间的隐私。
  马宝财很多年前因为猥亵妇女入狱,释放后就没女人愿意嫁给他。他对二傻说:“二傻,上厕所的时候我也看到过你的鸡巴又短又小,和太监差不多,你准不行。我不相信你能插进去。你快些说说结婚那天你咋插进去的吧!”
  二傻在他的怂恿下说出了结婚那天晚上如何扒掉新娘的裤子,如何进行房事。
  他听后深深呼了一口气,似乎比吸了大烟还要过瘾,自言自语说:“唉,我已经四十多岁了,还是一个老处男,从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儿。”
  一天二傻吃过晚饭牵着秀娟的手到我家串门。母亲在厨房里刷碗,父亲站在门口抽烟,我与家桦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动画片《狮子王》,电视里的辛巴与土狼正在激烈地搏斗着。
  “瞧,二傻和秀娟多恩爱!”母亲从厨房的窗口望到他们牵着手走进院子里便解下花布围裙走了出来。
  “这是咱们福来嫂子!”二傻向秀娟介绍说,秀娟露出微笑。
  “来,来屋子里坐!”母亲笑着说。
  “瞧你们这对新婚夫妻,手牵手,多甜蜜。”父亲将烟卷抛在地上用右脚踩灭。
  “这是咱们福来大哥!”二傻向秀娟介绍说。
  家桦慌忙跑了出去,喊着:“二傻叔叔,二傻婶婶真漂亮。”
  “家桦,你长大了也会很漂亮的——像电影明星一样漂亮。你身后追着一帮小伙子。长得丑的姑娘天天发愁嫁不出去。家桦天天发愁啊,是嫁给张三呢,还是嫁给李四、王五呢?”二傻语气谐谑,说得我们哈哈笑了。
  父亲与母亲坐在电视前与二傻闲话了几句。秀娟看着电视傻笑。
  “我打算过段时间跟着薛长顺去郑州打工。现在村里很多人都去城里了。”二傻说。
  “哦,刚结婚就出去,蜜月还没过完,你能忍心走了?”父亲说。
  “种地一年忙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长顺说他在工地上忙一个月,比两亩地一年的收成都多。手头宽裕了,日子才会好过啊。”二傻说。
  临走的时候,二傻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放在桌子上说:“福来大哥,我结婚那天的酒钱还没给你。”
  父亲赶紧拿起那几张纸币塞进二傻的裤子口袋里,笑着说:“二傻,我说过,那几箱酒是送你的,也算是给你的结婚礼物。咱们邻居几十年,情同兄弟,那只是我的一点儿心意。早些年,我没少在你家蹭吃蹭喝,你们也从没给我要过饭钱。”
  二傻与秀娟走后,父亲对我嚷着:“家树,你不要看动画片了,赶快去写数学作业去。今儿个早上我遇到吴老师,他说你数学很糟糕,每次考试都不及格。你得下些功夫把数学赶上去。”
  “唔,家树,听你爸爸的话,赶快去做作业。”母亲催促着我说。
  在督促我做作业这个问题上,母亲与父亲总是默契般的达成一致。我悻悻地去我房间里做作业去了。
  “家桦,你也去做作业。”父亲的脸转向家桦。
  “爸爸,我的作业放学后已经做完了。”家桦说。
  “家桦真是好学生,我家闺女将来准是个女博士。”父亲夸赞说。
  家桦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她的老师碰到我的父母,总夸赞她聪明好学,成绩优秀,还帮助班里学习差的学生学习。
  孩子好像是一面神奇的镜子,反射出你对他所说的内容。你对着他说:“你真聪明!”他就会越来越聪明,挖掘出超常的潜力。当你对着他说:“你真笨!”他就会越来越笨,笨得一塌糊涂。
  我与家桦各是一面镜子,人们在我面前总是说“你是个大笨蛋!”“你是个小傻瓜!”我的表现越来越像是一个笨蛋,越来越像是一个傻瓜。人们在家桦面前总是夸赞她聪明好学,灵巧漂亮。她就越来越聪明,越长越漂亮。
  有一次放学后我趴在桌子上做作业,对着一道数学题抓耳挠腮。家桦看到那道题后咯咯一笑,拿起铅笔三下五除二帮我解答了出来。我自愧不如,以后遇到什么难题便会想到比我低一年级的妹妹,她兴许能够做得出来。
  母亲坐在椅子上斜眼看着电视,当家桦被动画片里的情节逗笑的时候她也跟着笑。父亲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边,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准备点燃。
  “去门口抽烟,烟味儿别熏着孩子!”母亲高声说。
  “好,我到外面抽烟。我在家里没有一丁点儿自由了。”父亲脸上露出怒容。
  “孙福来,谁也没有管束你。你有胳膊有腿,想去哪儿去哪儿。你该赌钱就赌钱,该喝酒就喝酒,谁也没有限制你的自由。”母亲语气里透着一丝奚落。
  父亲那段时间手气糟糕透顶,玩牌赌钱总是输得一败涂地,再加上市场竞争激烈,酒厂的生意渐渐颓败,业务逐渐减少。他十分愁闷,也变得格外敏感。他听到母亲的话里藏针,气得像是火药库失火爆炸了似的。
  “孩子他妈,你还嘲笑我,不就是赌钱输了一些钱吗!咱们家的钱都是我挣的,我自然最有资格去花。”他板着脸,嗓音响亮。
  “咳,你有几个臭钱就开始烧包,烧成烧鸡了。瞧瞧你那德行!”
  “我就爱赌钱,我现在就去赌,赌光了钱我卖老婆卖孩子。”
  “混蛋,滚,你滚远些!”母亲怒吼着,将茶几上的玻璃烟缸啪嚓一声摔碎。
  我与家桦多次目睹他们激烈的吵架,对他们吵架像是增强了免疫力,变得镇静,在旁边望着他们。
  “你们别吵了,再吵我就离家出走了。”家桦大声喊着。
  父亲嗐声跺脚,瞪了母亲一眼说:“你看看,把孩子都吓着了!”他说完怏怏地摔门走了。
  “这还不是你折腾的,还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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