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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寻药

作品名称:剑殇      作者:迷引      发布时间:2018-07-01 04:35:53      字数:11658

  逐溪涧流水轻盈,竹木葱郁,攀援而上的古藤密密笼在草榭屋顶,红泥小路上,轻微叩门声如约而至,南莲一身衣袍如雪在屋内起身,眼神安定下来,朝门外开口:“以彦,进来吧。”
  “是,师父。”想起那日师父的语气,顾以彦隐隐有疑虑和不安,甚至于自身也存在难以言明的困惑。
  “怎么样,这几日安心休养,身体恢复得如何?”房内木香怡人,南莲目光慈爱,对眼前的弟子颇为关心。
  “多谢师父挂念,身体已无大碍。”顾以彦轻声回应。
  “那便好,其实你身体底子不错,若不是体内那股寒魄,以你现在的悟性,多半已赶上你父亲当年的风采。”
  顾以彦却是一阵沉默,南莲看出他内心情绪的起伏,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孩子,我知道有些事你想要明白,内心也一定被困惑所扰,为什么自小所学剑法与其他人不同,父亲又为什么这么安排,对么?”
  点破他心中那团疑云,顾以彦抬起眉目微微点头。南莲转过身,取下悬挂于草帘之上的一柄长剑,似乎回忆起久远的年月:“你父亲教你的剑法,自是承自剑圣一脉没错,只不过他所承是‘破’剑诀,而你所习的,却是‘护’剑诀。”
  “护剑诀?”
  “没错,正是‘护’剑诀,当年剑圣独孤玄柯将毕生所悟剑法分为‘破’‘寂’‘护’三字真诀,并分别授予三名弟子,大弟子便是你父亲顾航枫,二弟子莫玉晨,最小的弟子……”南莲视线离开手中长剑,短暂落到顾以彦身上,“最小的弟子叫清则,可惜这三字剑诀只是昙花一现,尤其是‘护’剑诀曾经在云堇大陆冠绝群伦,为师有生之年能见到那样灵动磅礴的剑法也算三生有幸了,只是到了后来,因为子魂剑的出现,所有的平衡被打破,这一切也全都发生了改变。”
  “既然我爹继承的是‘破’剑诀,却为何传授我‘护’剑诀剑法?"
  南莲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收拢袖口轻抚手中的长剑,微弱光线下,虎口处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让顾以彦也为之一怔,那样被伤痕几乎贯穿的手掌还能再握剑?
  “二十年前,云堇大陆上曾经有过一场殇魂之战,而起因,便跟如今封印在寂冥湖的子魂有关……”南莲顿了顿,将长剑重新收好娓娓开口:“子魂原本生于酆都天径,上古时期不过是存在于洗魂河河底的一块黑晶,被人发掘锻造成剑后才流落到世间,可酆都鬼城聚数百年阴戾之气,这样的黑晶锻造出来的极凶之剑又哪是凡人可以随便驾驭的,二十多年前,剑痴潇煜亭就因得到子魂剑后很快坠入魔道,杀戮无处不在,直到后来素殇剑的出现,才逐渐平息了这场浩劫,跟子魂一样,素殇剑最初是寒之极地雪狱山山顶一束至纯冰魄,因山体坍塌为世人所得,后来被一对奇人夫妇打造成长剑,最后,这对夫妻更是以身殉剑,后人为了祭奠他们便给此剑取作素殇之名。”南莲提到素殇脸上也肃然起敬,深深看向顾以彦,这才将他疑惑点破:“你父亲之所以传你‘护’剑诀,是因为剑圣门下的三字剑诀中,只有‘护’剑诀最为特别,若无至纯心性便无法领悟剑法中蕴含的真正剑意,当年正是你父亲的师弟清则用素殇剑平息了苍生劫难,而他所承便是‘护’剑诀,你父亲多半知晓你秉性纯粹,便将剑诀传授于你。”
  忆起儿时情景,父亲刚毅严肃的面容在脑中清晰,顾以彦眼里又是一阵哀伤。“难怪自小习剑父亲从不让旁人在侧,原来所学便与其他人不同……”
  “如今既知子魂剑煞气流泻一事,门派各执事长老座下的得意弟子理应出面与其他三大门派取得联络,但眼下,为师有另外一件事交给你。”南莲从怀中取出一个绣花香囊,微弱灯光下色泽暗淡,显然已有些年月,但香囊走线细致精美,所绣之花呼之欲出,“那日你言明身上痼疾之后,我曾说当今世上或许有一人可以医治,这人复姓慕容,隐居空怜山中,你找到她可以叫她晓花婆婆,现在你将这个香囊带去,她性情偏执,一般人都难以见她一面,但若是能让她看到这个香囊,相信她定会全力医你。”
  从南莲手中接过香囊,顾以彦看出师父眼里微光闪动,似乎有万般字句如鲠在喉难以言说,于是轻轻点头:“谢师父。”
  “对了,还有一事,连日来几次见你似乎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是有什么心事么?”
  顾以彦抬起头看着南莲,内心对他的敬重又多了几分,淡淡开口:“并非紧要之事,只是听闻门派其他师侄议论,师父贵为掌门师尊,这么多年从来不收徒弟,如今打破惯例肯让弟子拜入门下,难免受宠若惊。”
  “哈哈,原来竟是为此事烦恼,其实是我与你父亲颇有渊源,但都是些陈年旧事,以后若有机会,你自会知晓一切。”南莲言辞间笑意坦然,这么多年岁月流转过去,的确只剩一杯清酒淡看云烟的心情了吧。
  “弟子明白了,明日一早我便动身前往空怜山。”
  “这一去颇有些路程,万事务必小心。”南莲从旁边矮柜上取来一本古旧书卷交给顾以彦,“这卷书是为师闭关期间领悟的心法及剑术,剑术自比不过你从小所学护剑诀,但如今你已拜入慈云剑派,自然要立门派根基,切记!往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暴露剑圣一脉的绝学,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至于心法,此番你寻药有果便可勤加修炼,务必赶在冬至前回来。”
  内心一时百感交集,顾以彦毕恭毕敬跪于草席之上:“弟子谨遵师命!”
  “去吧。”
  “弟子告退。"
  看他身影渐行渐远,一声叹息消散在凉意微伏的空气里,南莲轻轻拉上门扉,想起久远岁月里那场命运下的人事浮沉,内心只愿这孩子能比他父亲更幸运些吧。
  次日清晨,拨开云层的光线铺满慈云山石阶,收拾了简单行囊,顾以彦第一次这样清朗畅快,从小听母亲讲述了太多江湖轶事,儿时那份憧憬此刻在内心格外鲜明起来。
  “顾大哥!”暖阳轻风的厢房长院里,初安从高大桉树后走出。那袭鹅黄衣衫在风里微微摆动,耳边几缕散发抚过她清丽脱俗的面容,顾以彦从房内听到声音转过身来,那一瞬,仿佛木格门窗定格着深秋暖意徜徉的画卷。
  “初安姑娘?”见她同样背着一个青布包裹,顾以彦略感诧异。
  “你是要去寻药对不对?那天我便说了,只要有医你寒疾之药,我一定陪你去找!何况你还舍身救过我,我总该做点什么来报恩吧。”初安语气俏皮,眯起双眼故作怪样。
  "这……恐怕有些不妥,你贵为轩雨庄一庄之主,万一有个闪失我可担当不起。”顾以彦面露难色。
  话音刚落,初安蓦地睁大眼睛跳到他跟前:“妥妥妥……妥得很。”而后眉眼间一阵惆怅,声音也跟着低下来:“其实吧,我从小在一个满是风雪的地方长大,很少见过外面的世界,每次听置办物事的师弟回来讲外面的新奇东西我都羡慕得紧,只是师父对我管教甚严,从不许我出庄,如今终于能够出来了,好多东西我就想看一看……”
  顾以彦眼神沉下去,仿佛被触到内心柔软的地方,在属于自己的狭小空间长大,对周遭事物的欢喜标准无非是内心认同与否,眼前这个少女眼中,同样折射着渴求而单纯的光。
  见他沉默不语,生怕被再次拒绝,初安伸出纤细的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哪怕……哪怕看一眼也行,我保证!”
  顾以彦没有回答,出厢房门时却取过她肩上的包裹,笑道:“既然决定帮我,那还愣着干嘛?”
  “嘻嘻,太好了,我就知道顾大哥是个极好之人!”初安喜出望外,忙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慈云剑派山门。而厢房的角落处,霍辞钧见他们去远才慢慢从阴影处走出,零星光斑在他脸上虚闪,眉梢一分分紧下去,其实在出庄之前,师父就曾单独叮嘱他,“若安儿找到救她之人,她做的任何决定你都无需拦她,或许这些年来,为师给她的保护终究抵不过宿命的安排。”
  虽然不知道师妹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是师父说完那席话仿佛一瞬间苍老下去的画面却令他终生难忘,霍辞钧长久看着山外长空,最后缓缓转身,朝着慈云大殿方向沉默走去。
  出了慈云剑派山门,两人行了半日才遇到一处驿站,雇了马车一路颠簸慢行,顾以彦早已不是初到云堇大陆时的心情,两山夹道的崎岖山路上,车夫嘹亮的歌声在车帘外回荡,侧耳倾听才识出是:“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呵,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呵,更在斜阳外……”
  而身畔,初安不堪疲劳就此枕在他手边安静地睡着,听到歌声也只是动了动唇角,朝顾以彦挪近了身子,似乎是睡梦中感受到凉意,顾以彦不由轻笑,取出包袱中的衣衫替她披上,然后掀起车帘一角看着外面横跨头顶的峭壁怔怔出神。
  “公子,过了这条峡谷不到半个时辰便是云堇大陆北边的青荫台了。”车夫从外面探进头来,见初安倚着顾以彦休息,话到一半声音便压了下去。
  “旗师傅,不知从青荫台去往空怜山有多久路程?”
  “原来公子是要去仙山呀,不过那地方可不太好找,老朽只知道在云堇大陆南疆的某处,需要穿越整个大陆,脚程快的估计也要两个月时间,自从二十年前山上出了神医后,很多病人都慕名前去,最近几年却突然少了,都传言那神医已经羽化成仙,对人间疾苦也就不再过问了。”车夫取下斗笠,挥鞭在马身上抽了两记,转过黝黑的脸朝车内问道:“怎么,公子也要去寻仙医么?”
  “嗯……只是去那里拜访一位故友。”顾以彦轻轻应了一声,不知道车夫口中的仙医是不是就是要寻找的晓花前辈,不过既然是师父的故友,想必也同样上了年纪,羽化成仙难道是指前辈仙逝了么?
  “虽然不能陪公子穿过大陆,但是老朽知道这大陆上有条古道可以快上半月到达南边边漓源郡,只是不知道公子敢不敢冒这个险?”马车转过山脚,眼前也变得豁然开朗,蜿蜒盘桓的河流尽数收于眼底,车夫拉起缰绳,马匹也渐渐放慢脚步。
  “此话怎讲?”
  马夫竖起赶马鞭指了指脚下:“云堇大陆于古都遗迹之上重建,大多古迹虽沉于地底,但也并非尽都如此,有人就曾发现过一条古道,且这条古道甚是奇怪,入口需要放两盏特殊烛火才会出现,因此,这条古道也被取名烛阴路。”说完见身后没动静便又道:“不瞒公子,老朽当年其实是这大陆林中的盗马贼,跑黑商的货物没少堵上性命走那条古道。”
  顾以彦看着他破旧灰衫下膀阔腰圆的身形,早已看出他与寻常马夫的不同之处:“这条古道除了入口奇怪,还有其他危险的地方?”
  “自然存在,古道本来深埋地底,每日不同时辰古道上会布满白雾,寻常人吸入一点,轻则中毒重则毙命,道上的人都管这东西叫‘幽瘴’,公子若愿涉险,可去桥西当铺找一位姓柯的掌柜,就说旗三哥介绍来的朋友,他定会竭尽全力帮助公子。”
  “多谢!”虽然素不相识,顾以彦还是心存感激。
  “哈哈,公子雇我马车时我就瞧着公子并非常人,绵薄之力讲不上谢字,何况这烛阴路虽为捷径却也多有凶险,能不能帮上忙还得靠公子自己了。”旗三哥笑声粗犷,驾着马车很快汇入云堇大陆主道上,迎面而来的高大古城墙下入城者络绎不绝,人声也嘈杂起来。
  “初安姑娘。”马车安稳停靠后,顾以彦轻声唤醒熟睡中的初安。
  “嗯……已经到了么?”初安悠悠转醒,睡眼朦胧中才发现披在身上的短衫,双颊微微一红,当即将短衫叠好跟着顾以彦一起下了马车。
  “公子,老朽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前面便是云堇大陆的北玄门。”
  顺着车夫所指方向,大片古木掩映下的高大城墙如同阻绝在天地之间的屏障,初安第一次看到此番情景怔在原地哑口无言。
  见她如此神色,旗三哥笑道:“姑娘,这大陆上好玩有趣的事可多着呢,眼前这嘉墉城以小吃闻名,出嘉墉城往南再三十里便是大陆最繁华的宿城,姑娘不尽数领略一番那就当真可惜了。”
  “嘻嘻,外面的世界果然跟轩雨庄不一样!”初安满眼欢欣,一把抓住顾以彦的手便走,这一下措不及防,顾以彦被拉得一个踉跄,赶紧回过头来边走边摆手:“旗师傅,有劳了!”
  旗三哥看他二人样子爽朗一笑:“公子慢走,一路小心!”
  穿过北玄门,嘉墉城这个最靠北边的小城热闹纵横在大街小巷,各方而来的商客汇集到这里,随处可见琳琅满目的稀奇物件,初安一路上目不暇接,如初识新物的孩童,顾以彦衔着笑意默默跟在她身后,想起小时候大哥带自己第一次进城一样,被所见繁华之景吸引而欢呼雀跃。
  “怎么样,姑娘,喜欢吗?”
  驻足于一家花鸟店前,初安见喜鹊都成双成对在一起,唯独木架高处一只色彩斑斓的鸟儿独处,便问:“它怎么卖?”
  “姑娘真是好眼光,这一只七彩文鸟可以是从异域野林来的品种,您看它的羽色就与一般鸟儿截然不同。”
  “从那么远的地方离开被囚禁于此,它一定很不开心吧。”
  “这……”没曾料想眼前女子说出这番话语,鸟店老板语滞当场,不知该如何作答。
  顾以彦在一旁听了也颇为吃惊,但很快失笑不言,取过鸟笼将一锭银子丢给老板:“这七彩文鸟我们买了,价钱可够?”
  银子入手便知份量,老板脸上顿生笑意:“够够够……公子爽快之人,必定也是识鸟的行家,这七彩文鸟配二位如此贵人绝对再好不过!”
  顾以彦不再理会,提着鸟笼对初安笑道:“走吧,再去别处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顾大哥,谢谢你,其实我并没有想买这只鸟,只是觉得它被囚禁在笼子里,心里头不是滋味。”初安低了兴致,声音也跟着小了许多。
  顾以彦看在眼里,已然猜到她的心思,于是凑近鸟笼故作狐疑状开口:“这鸟儿关在笼子里,似乎并不开心啊。”
  初安深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顾大哥,你也这么觉得吧……”
  “既然这样,让它自由便是。”顾以彦举起笼子,挑开木制拔栓,七彩文鸟颇有灵性,跳到笼边对着二人鸣叫一番,舒展开绚丽的羽毛来双翅一振便扑向苍穹,初安眼里光芒闪烁,看着它消失天际后定下神来,一个健步向前,却是跳到顾以彦身上:“嘻嘻,以彦哥,你果然是天底下最好之人!”她这样与寻常女子大相径庭的个性虽然早已了然,但顾以彦还是面露尬色:“大街上好多人看着呢……”
  “我做我的便是,我才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不然与那囚于笼子的鸟儿有何区别?”
  “初安姑娘个性洒脱直率原本不错,只是这一下万一弄折了在下的脖子可就麻烦了。”顾以彦知道拗她不过,打趣地脱开身。
  “你还叫我初安姑娘?我都叫你以彦哥了!”其实从小一直都是师父在她身边当着父亲的角色,虽然常有师兄陪伴,但在初安眼里,师兄向来刻板拘谨,全然没有此刻顾以彦在她身边的自在随和,自然便多了几分亲切。
  叶间漏下的秋日阳光里陡然起了风,顾以彦看着眼前的少女,仿佛内心悲伤交织的藤里亮起光来,他脸带笑意转过身,走了开去没有回答。
  “喂!你笑什么?我年纪比你小,如今又是结伴而行的伙伴,你老是叫我初安姑娘多生疏呀。”初安跟在他身后,依旧不依不饶。
  “嗯嗯,你说的也有道理,一路上我们若以兄妹相称倒也方便行事,既然你唤我一声以彦哥,那许多事你要多听我的才行,切不可莽撞好奇而惹出是非,如何?”顾以彦故作正经,却是将以前大哥偷偷带他出来时叮嘱的话声如数照搬出来。
  “你说迈左脚我绝不迈右脚就是,自然都听你的,嘻嘻~”
  顾以彦摇头轻笑,带着她一路南行至宿城地界。初安久避闹市,第一次站在宿城长街上,看着川流不息的车马以及高耸入云的楼阁飞檐一时惊怔忘言。
  “走吧,看看宿城又有什么值得一去的地方。”两人朝着不远处热闹的巷子而行。然而没走多远,却闻轰然一声响,过往的行人不明所以,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得纷纷逃散,顾以彦定睛见巷子深处一处酒楼人声渐高,木屑横飞中衣袍闪动,一道身影掠到街中,手中竟自捧着酒壶畅饮不已,脚步虚晃似有醉意。
  “狂妄之徒!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鹊林门的炼火刀法。”这声厉喝内息十足,跟着一位粗汉从酒楼内持握泛红的钢刀劈斩向街中之人,气息流窜处,地上青砖"嗤嗤"作响,寸寸裂痕蔓延开来。
  “说不过便要动手了么?哈哈,没……没想到鹊林门刀法不怎么样,还尽……尽是些小肚鸡肠之辈,万万不及落樱谷一群姑娘家,真羞。”灰衣少年醉眼微醺,丝毫不惧这雷霆一击之势,手中酒壶一抖,身子生生贴着刀刃移开一尺,恰好躲过钢刀的锋芒。
  一招未中又听得言语讥讽,粗汉大叫一声,额边青筋暴涨,已然恼羞成怒,大刀一甩,带着呼呼劲风横扫少年腰际。
  “潇大哥?”看清少年面目,顾以彦情急之下随手抓起身边摊子上的一把纸伞,捏了剑诀便掷过去,可惜伞上并无内劲,初安见状知他救人心切,于是同样抛过一把纸伞,两伞在空中首尾相接,划过一道白芒直指粗汉腋下极泉穴。
  粗汉但听得呼啸声大作,想要罩住身侧空门已是不及,大惊之下,只得强行倒转刀身格挡,然而第一把伞虽勉强阻下,伞骨崩裂的瞬间,后一把纸伞却直抵刀身,饶是粗汉高大身躯也在这一击下如败絮般横飞出去。
  “嗯?”潇云归本已扭身欲闪,如今见粗汉收刀回防,看到身侧白光如电,也感到意外,于是停了手中酒壶转过头来。
  “哟~这不是顾小哥么,没想到时隔多日又在这大陆上遇到你,看来你我缘分不浅呀,哈哈。”潇云归随即注意到他身旁的女子,微醉的脸上莫名迟疑了一下:“这位美貌姑娘莫非就是你说的那位红颜知己?难得难得……”
  “何人造次?!却是不把我们鹊林门放在眼里么?”酒楼内走出三人来,年纪较那位粗汉见长。
  “酒鬼大叔,准是你欠了别人酒钱被人赶出来了吧?”初安见他肤色黝黑,俊朗的面容上却是满腮胡渣,于是有意捉弄他。
  “你刚刚叫我什么,大叔?”潇云归充耳不闻质问的三人,为这称呼仰天大笑起来。
  “你……!”三人脸色铁青,在他们身后,几位粉衫束腰的女子更是掩嘴偷笑不已。
  “三位前辈息怒,无知小子有眼不识泰山,一时鲁莽多有得罪,万望海涵。”顾以彦赶紧站到二人身前解释,那一击之下,粗汉半晌未见动静,多半凶多吉少。
  “哼,这小子酒后狂言当今天下四大门派除了慈云剑派,其他三派早已后继无人,你既和他相识,你又是何人?”居中而立的灰袍长者打量着顾以彦,灰白眉梢下的双眼犹如鹰隼。
  “晚辈……慈云剑派顾以彦。”
  “哈哈哈……”潇云归听得慈云剑派‘四字’笑得更为肆意,“你看看,刚刚怎么跟你们说的,是不是慈云剑派才算后继有人?”
  “既然如此,我铁木鹰领教少侠高招!”脸色蓦地一沉,铁木鹰单手翻转,身后酒桌上一把乌黑长刀应声落入掌中。
  “铁前辈误会了,我不过刚拜入慈云剑派,如何敢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话一出口,顾以彦便觉后悔,果然,铁木鹰冷哼一声:“刚入门的弟子便能一招破了我徒儿的炼火刀法,那我更要见识一下了。”
  语末,周围空气仿佛猛然一鼓,激荡的气流拂过裸露的肌肤,铁木鹰身旁的另外两人见状徐徐退开,顾以彦凝神沉气,眉头缓缓蹙紧,潇云归只是不做声地饮酒,脸上已收起戏谑神情。
  “以彦哥,你未修内功,还是让我来吧?”初安在他耳畔轻言,但顾以彦只是摇摇头,将柔岚剑缓缓持起。
  铁木鹰轻笑一声,提刀之手徒然松开,手中长刀竟缓缓旋转起来,旋状气流聚于刀心,无风却隐闻呼啸之声。
  “顾兄弟,这浴火刀法较刚刚那炼火刀法更为刚烈凶猛,可要当心了。”
  铁木鹰低喝一声,身形瞬间突进,带过长刀如握熊熊烈火,手臂刹时红得如同透明,顾以彦避开锋芒,柔岚剑出鞘迅速挽出数点剑花,逼得铁木鹰无法欺近,然而刀锋扫过的门窗木柱却瞬间焦黑,“嘎啦”一声,半边阁楼就此坍塌下来,三人急退出街道,木屑纷飞中,但见火光一闪,铁木鹰长刀再近,顾以彦以剑点地凌空一摆,身体回旋,反手将剑刃贴着他的刀身,牵引着真气游走,才不至于被内力所震伤,铁木鹰脸色微变,刀身上一股和煦的力量包裹着自己手中的兵刃,丝毫脱开不得。
  初安看得怔怔出神,刚刚那一剑回眸本来可以让对手猝不及防,然而偏偏在招末给予了‘生’的气息。
  顾以彦身形渐渐被白色剑影裹住,仿佛剑生莲花,长刀的刚猛之劲一点点流失殆尽,铁木鹰面色煞白,迫于无奈只能凌空掠起结了一个手印,刀柄处红光一泛,撕裂出的光芒朝四面八方射出,所过之处轰然炸响,最后一道光却是直捣顾以彦胸前,情急之下,顾以彦回剑格挡,但胸口依然一阵剧痛,身形勉强站定后当即一口血喷出。
  “以彦哥?!”初安闪身到他跟前,这一动作快得惊人,旁人看在眼里实在看不出这美貌女子出自何门?铁木鹰在刚刚那一击之后就怔在原地再无动作,握刀的手慢慢颤抖起来,面色如纸。
  “师兄?!”铁木鹰身后二人发现异样,忙走上前,却看见他眼中深深惧意。
  “不可能的……”铁木鹰手中长刀滑落,铿锵一声插入青石路面,刚刚那飘洒如雨的剑影虽无内息,却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在别人剑法下感受到如此庞大的压迫力,而对手不过是个区区少年!
  顾以彦见他如此,内心却一阵庆幸,微微露出笑意对初安道:“我没事,不用担心。”他自怀中取出碧玉瓷瓶,吞下两粒抑寒药丸,虽然一开始便意在击溃对手的意志,但无奈浴火刀法内劲刚猛,若不是柔岚剑化去了每一招的大部分内息,此刻恐怕早已筋骨寸断,寒魄侵体。
  “顾兄弟,果然好身手,如今这鹊林门的人都握不住刀了,那边落樱谷的姑娘们可还要上来领教一番?”潇云归一手搭上顾以彦背心,一股暖流从他掌心层层荡开,顾以彦即感体内气血顺畅不少,他声音有意放大,话虽讥讽,但料想其他人出身名门正派,绝不会做出趁人之危的举动。
  “落樱谷虽多为女流之辈,却也不屑为这等言论斗气,我们走吧。”说话的是个丰肌秀骨的绿衫女子,一直端坐众人身后,沉默看完二人比试后,视线清冷地落到顾以彦身上,缓缓起身带领同门离开。
  “多谢……”擦身而过时,顾以彦还是轻声示意,绿衫女子微微点头:“少侠剑法灵动,能在鹊林门铁木鹰前辈的浴火刀法下全身而退,实属难得,后会有期。”
  绿衫女子不苟言笑颇具威严,身后跟随的众人也不敢再轻声嘀咕,一行人出了酒楼便朝西南城门方向而去。
  “多有得罪,铁前辈勿怪。”
  铁木鹰长叹一声,取了长刀悻然转身,两位师弟则搀扶着被伞骨重创的弟子起来,“师父,他们欺人太甚,我们……”
  话未尽已被铁木鹰喝止:“闭嘴!嫌丢的脸还不够么?”粗汉闷哼吞声,脸色极为难看。
  “铁前辈,错不在这位师兄,实在是我们鲁莽无知。”
  “不必多言,此事日后自有了断,我们走!”铁木鹰虽有怒意,但心中了然刚刚若顾以彦剑招上倾灌内力,自己必败无疑,因此再无心逗留,拂袖便走。
  酒楼老板听得人声渐息,这才惶惶从柜台后面探出头来,看见满目残桌碎椅登时苦不堪言。潇云归见状赶紧转身:“此地不宜久留,早早离开为妙。”
  “全赖你!不然以彦哥才不至于受伤,而且好不容易找个可以休息的地方现在破坏成这个样子,只能寻下一家了。”初安美目一瞪,潇云归也不反驳一手饶头哈哈嬉笑。
  “对对对,姑娘说得太对了,全怪我这张嘴巴大意,咱们即刻就去寻地方让顾小哥好好休息。”
  “诶,客官……”掌柜叫住三人,却迟迟没有下文,按江湖规矩,这破坏的事物理应获得赔偿,初安全然不知,因此不知掌柜何意,潇云归低声道:“嘿嘿,都别说话,让我来。”于是转过身,故意怒目圆睁,脚下更是用力踩得青砖“呲呲”裂响:“何事?”
  掌柜喉咙一动,暗自吞了一口口水,只好苦着脸强颜欢笑:“无他无他,客官好走……”
  “嗯,你们店里这竹叶青还不错,等下次你们酒楼重新修缮好我再来喝上几碗,这次就算了。”潇云归煞有其事地看了一眼掌柜模样,转身眉开眼笑。
  顾以彦经他渡气疗伤已无大碍,见潇云归此番举动自然也明白过来,于是笑着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交给初安:“初安,这张银票你交给那掌柜。”
  “噢,好。”初安听他如此称呼自己,内心暗自一喜,接过银票走过去。潇云归未料顾以彦身上钱财颇丰,眼尖瞥见银票上的两数顿时跳将起来:“诶诶诶……妹子且慢!这种小事哪能劳你和顾小哥大驾,交给我就行了。”
  潇云归夺过银票,啧啧直笑:“掌柜的,江湖规矩,这酒楼呢理应由打斗者赔偿,可惜那鹊林门的人太小气,扭头就走了,但我顾兄弟可不一样,人家师从名门,慷慨大方,这修缮费用你看够不够?”言讫,递过银票将酒壶塞到掌柜手中:“嘿嘿,意思一下……”
  掌柜一看银票,喜笑颜开:“够够够,顾少侠英姿勃发,实乃人中豪杰,您稍等,这就给你加满我们店里上好的瑞露酒来!”
  “嘁~酒鬼!”初安一脸嗤之以鼻的模样,顾以彦却只是在旁摇头轻笑。
  过了红药桥,二十四根红柱分隔开的听雨河在秋日下更显阒静安详,顾以彦伤势已无大碍,但初安依旧忧色难消,时不时问上一句,潇云归在一旁终于忍不住掏了掏耳朵:“都听出茧来了,酸嗒嗒的。”
  “哼,要你管,臭酒鬼!”
  “我没事,不用担心,铁木鹰前辈与我过招并未出全力,何况潇大哥已为我疗伤,稍微休息一下便无妨。”顾以彦拂去她眉间忧云,内心暖意徜徉。
  “不过说真的,顾小哥,你剑法虽然精妙绝伦,却感觉不到内息所在,你师门只传剑招不授心法的么?”潇云归将酒壶系于腰间,眼神逐渐沉下来。
  “此事说来话长,只因受制于体内一股寒魄而与修炼内功无缘,好在这世上还存留希望,这一次到云堇大陆,便是为了寻药而来。”顾以彦也不相瞒,然而在他内心深处,总有种难以言明的感觉,寂冥湖一事昭示着天下数十载的安宁极有可能瞬间崩塌,而这紧要的关头,师父还是毅然决然地让他出门寻药,且临行前师父提及我终会知晓的一切又是什么?实在是耐人寻味啊。
  “这里真美!”迎面而来的风有了秋意,初安站在水云铺就的云堇南陆,为眼前一望无垠的绿水青山如痴如醉。
  潇云归也沉默地凝望半晌,缓缓开口:“前面便是隔断宛月湖和梦云湖的风沫街,我祖上有间老屋就在不远的地方,我们可以先到那里休息一下。”
  “风沫街……”原来不觉再一次站在这条狭长而碧意荡漾的长街上,那一袭白衣初如梦幻的女子不知怎样了?雪儿,我说过了结完此事便来寻你,可如今却不知,这一天又要多久才能到来。我们还能再见么……
  “顾小哥,顾小哥?”潇云归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顾以彦脸色一顿,回过神来:“……对了,一直以来光顾着回答,未曾请教潇大哥的事情?”
  “我……”潇云归刚欲开口,却被初安生生截住:“他呀,我知道,肯定出生时候不小心掉进了酒坛子里,然后经过长年累月的发酵终于修炼成了如今的大酒鬼。”
  “啊哈哈,初安姑娘伶牙俐齿,天生丽质,实在叫人敬佩万分!”
  “这话倒是千真万确,哈哈。”顾以彦点头附和,两人忍不住大笑起来,初安窘红了脸,嘟囔着嘴不再理会他们。
  “我祖上曾今也算这块大陆的大户人家,可惜家道中落,父母离开得早,对父亲的印象比母亲多一些,不太记得母亲长什么模样,后来独自在世间闯荡,跟一个盲了双眼的老头学了几年武功。”潇云归笑意未尽,边走边说,从他口里听不到悲伤,反而出人意料的平静。
  两人跟在他身后,却是都不再说话,默默穿过花下巷弄与这夏末初秋的凉意,最后停在一处几近荒废的院落前。
  “这,便是你家?”初安踮起脚尖想尽量高过满院的杂草看清里面,无奈杂草太深,只好讷讷放弃。
  “娘的!这才几个月没回来,草便长这么深?奇了怪了。”潇云归上前一手撇开人高的杂草,却听得一阵窸窣声,三人定睛一看,数只灰褐色大鸟受到惊吓猛地窜起飞入天际,因为贴得太近,潇云归更是被鸟扑了一脸羽毛。“呸呸呸,这该死的鸟,胆儿可真肥,居然在我家门口札窝!”
  “潇大哥,你……确定只是几个月没回家?”顾以彦见到此情此景,神色不禁诧异。
  潇云归转过身来,挠头嘿嘿一笑:“被小哥你这么一问,我这心里也没底了,还真不大记得多久没回来。”转念间,他笑意即收:“不过没关系,屋子里面绝对没有问题,你们大可放心!”
  “哼,鬼才相信你。”
  三人走过一截小径来到门前,木质门扉上的窗纸已经泛白剥落,潇云归也不迟疑,用力推了推门,哪知门虽无锁,却只是颤动几下并未如愿开启。
  “嗯?”潇云归眉头一皱,手下又多加了几分力道,‘吱’的一声,门终于有了动静,“哈哈,开了……”然而笑声很快僵住,三人眼睁睁看着两扇门板‘吧嗒’一响,应声倒地,顿时腾起满屋子灰尘,呛得三人赶紧退到台阶下。
  “好你个臭酒……哈哈。”初安扬起袖子用力煽了几煽,睁开眼来看见眼前二人满头白灰,模样甚是滑稽,一口责备的话还没说完便转怒为喜。
  潇云归则颇为尴尬地怔在原地看着他们,顾以彦也不多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径直朝屋内走去。
  简单收拾了屋子,室内亮堂许多,厅内木质搁架随处可见,但摆放的物件却寥寥无几。
  “酒鬼大叔,想不到这么大房子里面,连个像样的摆件都没有,值钱的东西都被你拿去换酒喝了么?”
  潇云归咧嘴一笑:“嘿嘿,妹子真聪明,不过呢,妹子只说对了一半……”
  “噢?那另一半是什么?”
  “另一半只怕要在屋后的竹园里找吧……”顾以彦站在窗前似笑非笑,看着后园竹林深处转过身来强自镇定。
  “嗯?顾小哥真乃神人也,这也能被你猜到!”
  见他神色震惊非常,顾以彦不禁失笑:“我可不是猜,你自己看了便知。”顾以彦指着窗外示意,潇云归与初安满腹狐疑走到窗前,但见后院瓷瓶瓦罐一片狼藉,灰黑碎石表面凿痕累累,显然曾被人大肆挖掘过。
  “噗呲~”初安不禁捧腹,而潇云归早已呆若木鸡,慢慢坐倒在窗下:“完了完了……好不容易屯了大半辈子的酒钱飞了……”
  顾以彦见他当真如同失了至宝般心灰丧气,强忍笑意安慰:“潇大哥,或许我有办法可以给你探探这些瓷器的下落。”
  “当真?!”刚刚才游离的眼神顿时凝聚,潇云归一把握住他的手站起。
  “自然不假,这一次我奉师命出来寻药,时间紧迫,来的路上听马夫讲云堇大陆上有一条捷径可以直抵北边漓源郡,明日我便打算去桥西当铺找位姓柯的掌柜打听消息,既然是当铺,我想,你那些家传之宝便多半会在那里出现。”
  “对对对,还是顾小哥睿智,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潇云归大喜,拉着顾以彦坐到桌前便要痛饮一番。
  “等一下!”初安拦住二人,走到顾以彦身旁坐下,从他身前拿过酒盏,美目流转处,尽显俏皮玲珑。
  “怎么,初安姑娘也要来一杯助兴?”潇云归眉目微耸,颇感意外。
  “以彦哥有伤在身,既然酒鬼大叔这么开心,这酒我陪你喝便是。”话了一把夺过他手中酒壶,才一口便呛得秀脸通红,两人见他如此都是一怔,而后仰头大笑。
  “这……这酒的味道怎么……怎么这么辣,真难喝……”
  “哈哈。”
  三人一见如故,初安更是和潇云归学着拼酒划拳,顾以彦看着她,想拦而终究没有拦,最后,初安不胜酒力枕在他臂上睡着,潇云归则直接趴倒在桌面,嘴里依旧含糊吞吐着:“五魁首……六六连……喝!”
  门外风起,蒿草轻动的声响渐次走过久慧辽阔的苍穹,从屋檐落下的斑驳光影跳动在门槛上,这一秋与往年相比,似乎有了更多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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