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师与友

　　1990年10月9日
　　
　　秦臻，回到我身边来吧，我知道你对我还是有感情的。你跟明月不合适，她生来就是公主，自然要享受公主的待遇，你以后就算倾尽财力，也会满足不了她的，何况你还有一大家子的拖累——你作为哥哥，总得照顾弟弟妹妹吧。你难道要步徐志摩，普希金的后尘么？你跟她不般配，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很别扭，她光彩夺目，你质朴无华；你俩在一起，你觉得很舒服么？你以为你是郭靖，她是黄蓉啊。何况她并不一定真的爱你。
　　我知道我脾气不好，老是爱发火，总是十天八天不理人；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改！你要考清华是吧？那好，我努力争取上北大，或北京的其他大学，不考海洋大学了。
　　你知道吗？我们大家都在传明月与蓝老师在谈恋爱呢，他俩似乎是郎有情妾有意的呢，明月老是追着蓝老师请教问题，老是往他宿舍跑；而蓝老师前段时间听明月夸了两句他的珊瑚仕女精美，他立即就要送给人家呢；哪天明月若说想看看他的心是长什么样的，他一定会掏出来给她看的。你有这种劲头么？而且蓝老师还是个大帅哥哟，你怎么跟他比？我希望明月快点跟蓝老师公开恋情，希望有好事者早点将这些传闻捅给你，希望她俩爱得天翻地覆，希望你早点醒悟。
　　你知道吗？我的心好痛，你与明月的背叛对我的打击不亚于叔叔的离去，只是我强撑着，不愿给你们窥见我那滴血的心，那两个月那天晚上我的枕头不是浮起来的！白天很多时候我的眼睛也是肿起的，可惜你连抬头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你竟是个懦夫！一开始，当我诘问你你跟明月是否有事时，你竟矢口否认，害得我信以为真。若不是那个星期六晚上我见你俩在公司的公园里，我一时玩心大发，欲猫过去想吓唬你们，你还想蒙骗我到什么时候？现在想想你死顶住明月的发飙，迟迟不公开你们的关系，怕也有你的一份苦心在里面，我记得很清楚你当时口口声声说怕盈盈知道受不了。
　　秦臻，我现在很孤独、寂寞、无助，我觉得我不属于这里。这里的同学个个都很冷漠，个个都各顾各的；个个都很自私－－有什么好吃都是各吃各的，值日扫地还没完大家就抢着去冲凉，早出晚归的大声喧哗，动作似打雷，全然不顾梦中人！而且走读生高高在上，与我们很少往来；老师不是登徒子就是伪君子，或者老夫子……。反正无一不令人讨厌，恶心。我很后悔选了这所学校。
　　秦臻，给我来一封信吧。
　　
　　
　　1990年10月20日
　　
　　讨厌死啦！我正坐在怡情岩朗读《念奴娇赤壁怀古》，蓝老师鬼魅般的在后面拍手赞道：“好，读得抑扬顿挫！”说完便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我以为他有什么关系我读书或言行之类的指正，谁知他不停地扯苏轼，我耐心地听了几分钟，便借口要回去做作业，告辞了！
　　我真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关注起我来了？我不是美人，又不是问题学生：我上课认真，下课安静，寻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就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又不违反校纪校规，关他什么事！他倒是说过：“我不单是你们的老师，也是你们的朋友、兄长……”之类的话。那就让他做别的同学的朋友、兄长好了，我不需要什么朋友、兄长！大海就是我的朋友、兄长！我高兴时，就在沙滩上手舞之，足蹈之，海风会为我伴舞，海浪会为我奏乐；我痛苦时，就会跪在海滩上大哭，大海会喃喃安慰我，海风会为我擦干眼泪，……。
　　我一个人优哉闲哉，不喜欢别人打扰；虽然他是我的老师，我的班主任，我应该尊重他；可我就想快快走开；上次也是在怡情岩，我陪他“唔、嗯，”十几分钟，也不见他聊有关我学习啊行为啊的问题，我就不耐烦借口走了，想不到今天他又来了，真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爽爽快快交个底，大家不是舒服得多么。
　　
　　
　　1990年10月23日星期日
　　
　　听上铺苗雯雯说：大潮过后到她们村西边的麻黄滩上，就可捡到很多很漂亮的贝壳、海螺。昨夜正值大潮之夜，我也心急火燎一整夜，好不容易把天熬亮。天刚微亮，我忙披衣下床，洗漱完毕，就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大大的塑料袋，袋子里装有一把水果刀，便急忙出校后门向西蜿蜒而去。一路上，行人甚少，走了近二十分钟，才看见一片黑沉沉的麻黄林，穿过清冷、阴湿、茂密的麻黄林，心里还真有点发怵，紧紧地握住水果刀，小跑出了林子，映入眼帘的便是波光粼粼大海及金光闪闪的沙滩。此时潮水已退，四野无人，柔软的沙滩上满是形态各异，色彩斑斓的贝壳。我大喜，觉得个个漂亮，个个都舍不得丢下，恨不得自己有辆大卡车，全部装载而归。后悔不多带两个袋子来。最后不得不挑些形状奇特的如虎斑贝、白玉贝、七角贝、星贝、扇贝、大角螺、马蹄螺、水字螺、骨螺等等放入袋子。最让我欣喜若狂的是在一礁石边觅到了一个硕大的、雪白无瑕的、如天使翅膀的美贝。我捧着这一珍宝，又笑又跳，在沙滩上飞旋。见有人来了，才歇了下来。
　　袋子装满了，我才坐下来细细欣赏自己的战果，考虑那些自己珍藏，那些送人；那些可以做匙扣，那些可以做手链，那些可以做笔筒。那些可以做花蓝，那些可以做小鸟，……。赏够了，太阳也老高了，肚子也有点饿了，该回去了。
　　我提着大袋子，哼着调子，迈着轻快的步子舞于校园的林荫大道上，见蓝老师迎面而来，便一改往日撞面时低头深思、左右观景的无礼，甜甜地问好。蓝老师驻足上下打量着我，惊讶地问：“蓝盈盈，怎么今天如此高兴？你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宝贝！宝贝！再见！”我边笑答边一阵风从他身边飞了过去，丢下了满脸疑惑的蓝老师。哈哈！蓝老师只知美人之美，而不知贝壳之美也；只知蓝盈盈之怪，而不知其怪有因也。
　　带着一身的潮水回到宿舍，急欲洗澡，才醒起胶桶已裂开，就问独自一人在宿舍的陈美英借桶用用。于是开始以下对话：“美芳，把你的桶借我一下冲凉好吧？我身腻死啦。”“你的桶呢？”。“裂开啦，用不了啦。”无奈地回答。“你可以去买一个啊，大门口旁边就有得买。”“我身上只有5元钱，明天还要坐车，要不你先借5元给我？我后天回校就还你。”“我，我也没钱了，要不你跟林倩借，她应该有钱。”“算啦，你先借桶给我吧，我星期天回来再顺路在红旗路买，那里便宜些。”“不好吧，我不习惯别人用我的东西，这样很不卫生的。你还是借别人的吧。”“我只是借你的桶到水龙头那边打一下水，我会把水倒进我的烂桶才洗澡的。”“不好意思，我也想打点水回宿舍用，你再想办法吧。”“你－－－！好！”我气结，正欲转身出去借钱买桶救急。碰巧刚回宿舍的林倩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她热情地为气急败坏的我解围：“盈盈，我的桶现在闲着，先借给你好了。”她娇软的声音好悦耳，我感激地向她道谢，恨恨地瞪了陈一眼，就悻悻往冲凉房而去。
　　好个陈美英，平时她跟我借水票，借桶、借随身听，我无一爽快应允。想不到等我跟她借一点东西，她就推三阻四。早就知道她是铁公鸡，宿舍美琳、雯雯都碰过她的钉子，不过我以为她会因人而异，谁想她一视而仁。枉我们是同桌，枉我跟她那么好，枉我对她真情以待。这种人还是离远点好，过段时间排座位无论如何都不能跟她坐在一起了，做朋友也没什么意思了，她以后想再要借我的东西，也难了。要交就交林倩吧，林倩平日里话不多，不太爱搭理人，还以为她很高傲，很难接近，故跟她不太熟络，谁知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儿。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洗好澡，吃完饭，我在床上铺开两张《学习园地》，把贝螺倒出来又细细欣赏，挑选最好看最独特的留下来做宝贝。其它的带回家去送弟弟妹妹或村里的阿花等姐妹们。下下个星期六，我正好要回家拿伙食费，顺便把贝螺带回家去让弟弟妹妹他们挑。山里人对大海的这些馈赠是很稀罕的。正赏着挑着，林倩回了宿舍，见我床上一大堆的宝贝，就走近赏叹：“哗，你捡了那么多那么漂亮的贝壳，个个都很好看耶，比街上买还好看。”正心存感激，不知如何报答她的我立即大方邀请她：“你喜欢就坐下来慢慢选一些呀，反正那么多，而这些全部都是准备。”“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林倩说着就弯下腰挑挑拣拣。她边玩赏着手中的贝壳边说：“盈盈，你下次去捡贝壳也叫上我们嘛。”我说：“好啊，不过得等大潮过后，还得五点钟就起床哟。”林倩脸上现犹疑之色：“那么早啊？听说麻黄滩离这里蛮远的，那条路又很偏僻咧。”“啊。”“哦，这样看来我去不成了。”要去也得一大帮人才敢去。盈盈，你就一个人去的呀？你不怕吗？”“怕是有点怕，不过诱惑大于恐惧。大潮后恰逢星期天，这样的机会我若错过了岂不后悔死？我是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么一天的。”“盈盈，真佩服你这种冲劲。我就要这个海螺跟这些贝壳，谢谢啦！”她边说边右手抓起贝壳放在左手掌上，然后右手拿起海螺就回了自己的床上。我正想收起贝壳准备午睡，陈美英回来了，她眼睛老往我这边瞄，嘴巴张了两下才讪讪地说：“盈盈，这些贝壳都是你早上捡的啊？好好看哟。”我懒得回应她，自顾自的将贝壳倒进袋子，放进木箱里锁好，然后拉起床帘睡觉。躺在床上，心里觉得很过瘾，还憋在肚子的气全部消完，美美的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