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东家

　　﹝9﹞
　　坎儿井镇姓张的油坊需要修理的碾盘和碾滚，也只有一处，不像赵大成油坊两处都需要及时修理。在姓张的油坊修理碾盘和碾滚时，在时间上也没有像赵大成那样要求严格，曹山和石匠郭中海在期间，还可以抽时间放松一下到坎儿井镇赶场逛街。石匠郭中海和曹山计划准备在姓张油坊，三天时间修理好被磨损的碾盘和碾滚。
　　曹山和石匠郭中海在姓张油坊快干完工时，赵大成跑到姓张油坊，要求曹山和石匠郭中海停下手头的活路，帮他搬运桐油和菜油到坎儿井镇码头木船上。原因简单，油坊长工人手不够，买方商人是下水船路过坎儿井镇，知道坎儿井镇生产的桐油菜油数量不少。买方商人第一天晚上在坎儿井镇歇脚，木船就停泊在坎儿井镇码头上，一大清早就找到赵大成购买桐油和菜油的事例。
　　姓张油坊老板啥话不说，就同意了曹山和石匠郭中海到赵大成家搬运货物。在赵大成油坊，油匠费老大没有参入搬运行列，继续在油坊圆形木头撞针下加工桐油。曹山在和油坊长工抬一皮篓桐油，油匠费老大开玩笑说：“曹山有空到油坊帮忙，姓张油坊活路干完了？”一根木头杠子被曹山压在肩上，一副脸有些发红，曹山直截了当地答道：“我的命苦，哪有你的命好！”费老大一只手拈了一把鼻涕，甩在地面，一只手又在衣服下摆上擦了一把，说道：“挣外水，还说命苦！”油坊长工赶忙接了一句：“屁话多，赵大成看到了，好挨吵！”
　　油坊长工和曹山把一皮篓桐油抬在木船上，石匠郭中海却在船舱观看，拉船的纤夫打川牌。站在岸边的赵大成和买桐油的商人正在商量着什么，赵大成只见石匠郭中海，抬了一两皮篓桐油，磨磨蹭蹭在船舱里看打川牌，心情极为不耐烦了，大声喊道：“郭中海，找你来玩的，还是找你来干活的？”石匠郭中海在船舱里没有听见赵大成的喊声。于是，赵大成走上木船，在船舱门口使劲蹬了一脚，说道：“郭中海听到没有，还在鬼混！你负责把五桶菜油抬上船！”
　　石匠郭中海扛上一根木头杠子一言不发。在下船时，石匠郭中海深深看了一眼赵大成的脸色。扛着一根木头杆子的石匠郭中海，在回到通往赵大成油坊一条路上，看到曹山和油坊长工抬着一皮篓桐油，大约是曹山不小心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皮篓桐油洒满了一地。倒在地面桐油不多，要是被赵大成发现了，曹山和油坊长工一定会挨一顿臭骂。油坊长工和曹山只好把倒下地面数量不多的桐油，也正好在石匠郭中海的帮助下迅速处理掉了，在路面上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石匠郭中海和一位也是赵大成请来的长工，在仓库了里抬了一皮篓菜油，石匠郭中海只觉得一皮篓菜油轻飘飘的，就一口气抬上了木船。站在船头上买桐油的商人，发现石匠郭中海抬上船的菜油似乎有问题，买桐油的商人打开皮篓盖子一看，皮篓里只装了三分之二的菜油。
　　买桐油的商人急忙问站在船头的赵大成：“菜油数量不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大成先不答话，首先也查看了皮篓里菜油的多少，赶忙解释说：“真对不起，这是我家吃的菜油，被抬来了。其实给我干活的，他们也不知道。见谅了！”买桐油的商人也是个精灵鬼，急忙让正在船舱内打川牌的一个为首的纤夫，要求把赵大成搬运到船上的桐油仔细检查一次，是否在数量上存在问题。
　　石匠郭中海和长工离开木船，刚离坎儿井镇码头不远，赵大成带着中音的口吻，对石匠郭中海说道：“你们在抬菜油时，把眼睛睁大一点，看看菜油装满没有！”
　　那位长工回话说：“知道了。”
　　曹山和油坊长工抬着桐油一上木船，站在船头一边买桐油的商人，眨巴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示意那位为首的纤夫要看看桐油数量，但那位纤夫却在曹山肩头上，接过了木头杠子，和油坊长工抬着桐油放在了船舱一排的中间。那位纤夫在皮篓绳索上抽出木头杠子，在装桐油皮篓上用手轻轻一拍，觉得放心了桐油数量没有问题。那位纤夫和长工一走出船舱，就对买桐油的商人说：“桐油数量没问题。”
　　赵大成蹲在坎儿井镇码头岸边，看着汉江水面突然一条鱼从水面飞了起来，赵大成就在一刹那间，又想到了在昨天夜晚，有人给他送了一条八斤重的鲤鱼，对身边走过的曹山下达任务说：“曹山顺便到我们厨房，把那条鲤鱼带来，送给买桐油的老板！”曹山一口答应了下来。
　　﹝10﹞
　　石匠郭中海和曹山搬运桐油和菜油上坎儿井镇码头木船完毕，已经是中午饭了。曹山和石匠郭中海接了赵大成的工钱，要到坎儿井镇一家饭馆买吃中午饭。坎儿井镇的饭馆，有专门卖饭菜吃的普通饭馆有好几家，却没有水酒相搭配；也有饭菜和水酒一同在饭馆出现的，像这种在坎儿井镇比较有档次饭馆却没有几家。
　　坎儿井镇是隔天场，今天不是坎儿井镇的逢集，但在坎儿井镇每逢集市还是挺热闹的。除了南来北往的商人在汉江水面上跑船，到坎儿井镇穿梭歇脚之外，大部分都是当地方圆几十的老百姓和土生土长的商贩，聚集在坎儿井镇吆三喝六的买卖山货土特产等物资。
　　曹山和石匠郭中海，走进了坎儿井镇一家普通饭馆，买了两盘炒菜，一盘洋芋丝和一盘豆食肉。两碗米饭似乎不够曹山和石匠郭中海他们吃，饭馆男老板说，如果不够吃可以添米饭，但一再叮咛不能浪费饭菜。
　　坎儿井镇的普通饭馆，都是普通百姓常来常往的地方。曹山和石匠郭中海在饭馆饭菜都还没有吃完，一位要饭的老者手拿木头拐杖，又在破衣兜里掏出了半边碗，要曹山行行好给口饭吃。曹山心肠好不仅施舍了米饭，还把豆食肉夹了一片，放在要饭的老者半边碗里。要饭的老者双手作揖表示谢意，端着半边碗就从饭馆离开了。
　　那晚，曹山巧遇那伙无赖家的一条家狗，摇着尾巴在饭馆门前慢慢穿过。曹山一声咳嗽，却把这条家狗又吸引到了饭馆门前。这条家狗眼尖，曹山一抬头被家狗看到了吃饭的一张脸。家狗真是通人性，就摇头摆尾地走进了饭馆，来到了吃饭的曹山身边。
　　石匠郭中海认为是一条野狗，就踢了家狗一脚。家狗仍然没有离开曹山身边。曹山说：“这条狗认识我。”石匠郭中海说：“你在开什么玩笑，坎儿井镇的狗还认识你不成！”曹山在盘子里夹了几颗豆食，一送进嘴里急着说：“就是那晚，我们在街上闲逛时，我就与这条家狗打上了交道！”石匠郭中海看了家狗一眼，忽然说道：“原来如此。”
　　曹山在自己碗里，给家狗喂了米饭，石匠郭中海给家狗用筷子夹了洋芋丝放在了饭桌子下面，让家狗痛快地吃着。家狗在饭桌下面摇起了尾巴，小声叫了一声。饭馆男老板一听到有狗的叫声，就在饭桌周围一眼看到了家狗，对曹山他们说：“是你们的狗？”石匠郭中海主动回道：“不是我们的狗！”饭馆男老板说：“是条野狗，快赶出去！”
　　饭馆男老板话音刚落，就在这时向饭馆走进来了两位贫苦百姓，一人在手里提了修补的锄头，一人在一根细木棍上，挂了两双龙须草鞋。
　　饭馆男老板问道：“是卖草鞋的，还是吃饭的？”
　　手提锄头的人说：“什么都不卖，是来吃饭的。买两碗面条吃！”
　　两位贫苦百姓坐在另外一张饭桌子前时，家狗走出了饭馆门口。
　　一个百姓指着家狗说：“有一天，我到坎儿井镇赶场，就是被这条狗咬了一口。幸亏没有咬破皮肉！”
　　曹山吃完了碗里的饭，又吃了一口洋芋丝菜，接口说道：“你知道这条狗，是谁的吗？”
　　坐在饭桌前的另外一个百姓，动情地说道：“我们早知道，是坎儿井镇那伙无赖家养的狗！”
　　石匠郭中海催曹山米饭吃完了，再多吃几口盘子里剩下的洋芋丝菜。曹山的确就把装洋芋丝的盘子端在手上，吃了个精光。饭馆男老板在曹山和石匠郭中海饭桌前收拾碗盘时，看到一个盘子里还剩下一点豆食和一片猪肉，就送到曹山的胸面前，说道：“把剩下的豆食和猪肉吃了吧！”曹山笑着说：“你老以为我们是乡巴佬，穷吃饿喝的。”
　　饭馆男老板觉得自己说话太挖苦，似乎很对不起前来在饭馆吃饭的客人。不好意思的饭馆男老板，就在曹山和石匠郭中海饭桌前收拾了碗筷之后，很快走进了厨房。一会儿，饭馆男老板给两位贫苦百姓，端来两碗面条时，曹山和石匠郭中海已经离开了饭馆。
　　走在坎儿井镇街面上的曹山和石匠郭中海，遇上赵大成和坎儿井镇的镇长并排走着。赵大成问曹山：“吃过午饭了？”曹山答道：“刚在饭馆吃过。”赵大成又对曹山说：“抽点时间，给我们家送几副中药回去。”曹山回答道：“要看我有不有时间。”
　　赵大成看着曹山的一张脸，似乎也没有强求曹山给他们家送中药。赵大成就和坎儿井镇的镇长，向镇公所走去。曹山和石匠郭中海，也急急忙忙向姓张的油坊走去了。
　　﹝11﹞
　　在坎儿井镇几家规模不小的油坊碾盘和碾滚，曹山和石匠郭中海修理完之后，此时秋播的小麦在汉江两岸山坡上平地里已经破土而出，那些绿油油早种的胡豆豌豆还有各类蔬菜等，都在庄稼地里次第生长开了。曹山和石匠郭中海接着又在坎儿井镇，承揽了好几家修理石磨的任务。
　　在薄薄的浓雾加厚了一层之后，汉江的水源一天天沿着汉江两岸在下降。裸露在汉江两岸边被洪水冲刷过的各种圆圆的大小石头，有的在太阳光下闪着白光，有的在太阳光下模糊地闪着蓝光，还有的在石头层面上带着火红的光彩在半空中漂浮着。
　　一艘大木船在坎儿井镇码头，停泊了好几天。大木船上的老板，听坎儿井镇街头巷尾传来话说，这位老板在赵大成的陪同下，沿着汉江两岸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名堂，每天很晚才和赵大成，回到坎儿井镇饭馆吃晚餐喝水酒。
　　传到曹山和石匠郭中海耳朵里他们才知道，大木船的老板是要在汉江岸边选择石材运回武汉去，加工成艺术品拓宽市场领域，要获得更大的经济效率。大木船老板在汉江岸边选择石材，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把选好的石材搬运上船，就不得不在坎儿井镇找到具有一定声望的赵大成帮忙组织劳动力了。
　　大木船老板对每一个劳动力，在一天搬运石材到木船上附和要求和条件的石材，在报酬上出手非常不错。由此，在赵大成组织劳动力之中，当然少不下曹山和石匠郭中海他们俩，他们主动要放下手中活路积极参入。
　　一天一大早，当曹山和石匠郭中海以及十四五名劳动力聚集在大木船前面的时候，大木船老板在所有的劳动力前面训了话。必须严格要求在选择石材方面，按照大木船老板所要求的规格样式大小等，认真选择石材，否则背上船的石材，都要统统扔进汉江河。
　　第一天，曹山和石匠郭中海运气尚好，在汉江岸边就近选择了一些圆圆的石头，都在大木船老板两个助手的验收下，背进了船舱里放好。曹山和石匠郭中海就如实拿到了当天的工钱。第二天曹山运气不好，一早上连续在汉江边背了四个石头到了大木船上，都被大木船老板两个助手，扔进了汉江河。直到了午饭时，曹山在汉江边较远的三个大石头之间，背回一个模样像公牛形状的石头。
　　曹山还没有到坎儿井镇码头边，一个背石头的苦力觉得扛在曹山肩头上的石头好看极了。这位苦力无法用直白的语言表达出来，就连忙紧走几步，抬高一只手在曹山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说道：“这个石头好看，老板他们一定满意的，再不会甩进汉江河了。”
　　曹山背着石头只是望了一眼背石头的苦力。曹山在一言不发时，赵大成却在曹山身边走过。赵大成弯着脖颈看看曹山肩头上的石头形象挺有意思，叫一声曹山停一停。曹山转过脸说：“什么事？”赵大成回答：“把肩上的石头放下，我看看。”
　　曹山腰杆一挺直，就把肩上的石头甩在地上了，说道：“赶快看，看够了我还要背上船。”
　　赵大成一边看甩在地上的石头，一边摸摸地上的石头，对曹山说：“这石头我要了，我付你一天的工钱。”
　　曹山似乎装着不懂事的样子，对赵大成说道：“你该不会在说假话吧！”赵大成说：“我还说什么假话。背到我油坊去之后，你就到我厨房吃午饭。”
　　曹山站着犹豫了一会儿，沉思着说道：“反正把石头背上船，都一样都在付工钱。”
　　曹山把石头一背进油坊，费老大一看石头就说：“曹山，是给赵大成背的石头吧，汉江河的石头就是好！”
　　费老大和那位苦力知道曹山背的石头有价值可谈，就是面对石头说不出任何道理来。费老大又补充道：“曹山，好的石头给赵大成背回家，丑的石头背上船！”
　　曹山硬从心里憋出一句话说道：“我是挣工钱的，其它事情我不管！”
　　午饭时间到了，曹山就和赵大成油坊长工们，一同到赵大成在坎儿井镇的厨房，吃午饭去了。
　　﹝12﹞
　　曹山在赵大成厨房吃过午饭，直接到了汉江岸边找了一个石头背在肩上。曹山和好多苦力一样，弯着腰背着石头，向停靠在坎儿井镇码头上的大木船缓缓走去。
　　走在曹山最前面的是石匠郭中海，首先背着石头上了大木船。这一次大木船的老板亲自在验收石材。大木船老板，摸一摸石匠郭中海肩上的石头一看，还没有让石匠郭中海放下石头，大木船老板就不高兴地说了一句：“要按照我的要求选择石材，你们就是不听话。没用的石头丢进汉江河！”
　　石匠郭中海把肩上的石头甩进汉江河，顺势说道：“我看还可以。”
　　大木船老板把石匠郭中海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就指着排在石匠郭中海背后背石头的苦力说道：“下一个。”
　　石匠郭中海从大木船一下来，在岸边刚走了几步，排在苦力队伍之中的曹山，把肩上背的石头已经放在地下，坐到了石头上面，见石匠郭中海从身边走过，就问道：“师傅，背的石头怎么样？”石匠郭中海直截了当说：“被老板丢进了汉江河。”
　　石匠郭中海话不多，一口气走进了离汉江比较远的距离。
　　沿着汉江的树林荒草荆棘，要么沿着一条深沟爬上山梁，有斜着一层层山坡向遥远的地方蔓延开去；要么沿着一条山梁甚至几条山梁，冲向山顶又拐向一个弯道，接着又翻过一道山梁，朦朦胧胧谁也看不清楚到底延伸到什么地方去了。
　　深秋的季节，汉江岸边充满绿色的世界，逐渐失去了春天的豪迈，继之而来的即是一片片枯黄色的图景，也是随时飘来一阵阵哗啦啦的落叶声。
　　石匠郭中海在汉江岸边一片落叶的草丛中，发现了一个漂亮的石头。石头上虽说落有一层鸟粪影响了美观，但从石头的外观上看，简直像一个猿猴模样。石头个头不大，但石匠郭中海扛在肩上，似乎一种压力穿透了全身，让石匠郭中海觉得，这个石头很有趣味很有谈吐。
　　曹山和一帮苦力在汉江岸边努力寻找像样的石头，在他们一帮苦力之间，不乏传来一阵阵浪荡地说笑声。石匠郭中海背着石头，一边走一边还哼着自编的山歌，叫一个正在寻找石头的苦力听到了。苦力说：“这位大哥，山歌唱得不错，再来两句。”石匠郭中海把肩上的石头换在了另外一个肩上，谦虚地回答：“只会这两句。”
　　曹山离石匠郭中海距离较近，石头还没有寻找到手，曹山就不停地拿上小石头，向汉江岸边的水鸟不断地掷去。石匠郭中海看到曹山，背着石头准备给曹山说什么，但曹山已经向石匠郭中海走过来了。曹山劈头盖脸地对石匠郭中海说：“师傅，背石头不挣钱。不背了，我们还是去修理石磨！”石匠郭中海说：“开始给赵大成怎么交代。说过了，要把船装满石头，我们才算完工。”曹山无话可说了。
　　石匠郭中海把肩上的石头一背上大木船，站在船头正在亲自验收的大木船老板，一双眼睛一亮说道：“这个石头，是最好的，轻轻地给我放在船舱里，我给你两倍的工钱。”
　　石匠郭中海把肩上的石头送进船舱时，赵大成在船舱中，正在观看汉江岸边奇形怪状圆圆的石头。不等石匠郭中海把肩上的石头放在船舱中，赵大成一步就跳过去，接住了石匠郭中海肩上的石头，说道：“好石头，好石头。有鼻子有眼的，简直像是一个猿猴！”
　　石匠郭中海站在一边，石头却落在赵大成手中。这个石头本身不宽大重量不重，就是满身的轮廓线条看上去很是迷人：石头上凸显出有人似的耳朵、嘴巴、眼睛、模糊的面部、清晰的毛发等等。赵大成看着看着，就忍不住问石匠郭中海：“在哪里找到这个石头的？”石匠郭中海回答说：“一片草丛里，上面还有鸟粪。”赵大成让这个石头迷住了心窍，又问道：“在汉江什么地方，你带我去一趟！”石匠郭中海忙解释说：“可是可以，我一天的工钱谁给我付？”赵大成说：“这算什么，我付给你一天的工钱。马上带我去！”
　　赵大成和石匠郭中海走出船舱，到了大木船岸边，曹山扛着一个花白色石头，挤在背石头苦力的前面，正与一位苦力争持什么。背着石头的苦力说：“你这人就是不讲道理，硬要挤在我的前面！”曹山笑着说：“中间只隔两个人，上船都快当!”苦力接着曹山的话说：“你晓得快当，你为什么要走到我的前面去？”
　　曹山不言语。曹山看到石匠郭中海和赵大成从自己身边走过，就歪着脖颈问道：“师傅到哪里去，是不是不背石头了？”
　　赵大成一口接过来说道：“谁说不背石头，你师傅就是去背石头。”
　　嗵嗵嗵的响声，一阵阵丢进汉江河面上的石头，不断地混合着水鸟在汉江边的叫唤声，向空中传播，也向远方飘去了。
　　﹝13﹞
　　石匠郭中海把赵大成带到汉江岸边一片草丛的前方，一大群水鸟在草丛中，一边在叫唤一边在翻飞，还有谁家的五只山羊在草丛中啃吃野草。
　　石匠郭中海走在赵大成的背后，指着汉江岸边这一片草丛说：“我就在这里背的石头。”
　　赵大成故意没有听见，弯腰在汉江岸边沙堆里，捡起一个小石头甩向草丛里。一个小石头飞进草丛内，一部分水鸟飞走了，还有三三两两的水鸟在草丛，低空绕着草丛上空盘旋着。一只山羊似乎拖着南腔北调的声音跑出了草丛，静卧在了草丛边沿的沙堆里。
　　石匠郭中海也学着赵大成的样子，急忙在沙堆上抓起一把石子甩向草丛内。躲藏在草丛中偶尔没有飞走的水鸟，那些石子一落进草丛，这些水鸟却斜着身子，从赵大成他们头顶上飞过去了。大约有石子掉落静卧在沙堆边，那只山羊的身体上了，这只山羊也就箭一般冲进了草丛中。
　　和石匠郭中海一同走进草丛中的赵大成，在石匠郭中海的带领下，沿着草丛的中间或者边沿走了一大圈，草丛中横七竖八的石头倒不少，但让赵大成看重的一个像样的石头都没有被发现。
　　石匠郭中海有些着急了，生怕赵大成不高兴。石匠郭中海在草丛中一边走，一边看着赵大成的脸色说道：“我们要看仔细点，恐怕有好石头被我们看漏眼了。”赵大成跟着说道：“这个注意好。”
　　赵大成离开跟在身边的石匠郭中海在草丛另外一边小便。赵大成一把提起了大裤腰在扎紧时，看到草丛中模模糊糊被一层鸟粪遮遮掩掩的东西，忽闪忽闪在赵大成眼中出现了。
　　赵大成先是一脚踢在这个东西上，是一个硬梆梆的白色石头，一半躺在土层里，还有一半被埋在土层内。赵大成快速把白色石头上面的沉渣乱物，用一双手打扫干净。冒出土层的那一部分，像似一条白龙在盘旋。赵大成又急忙双手一搬白色石头的上半部分，围在白色石头周围松松垮垮的土层，立刻出现了许多缝隙。继而在赵大成的努力下，这个白色石头居然从土层里，被赵大成似乎轻而易举地摆在地面上了。
　　喜出望外的赵大成，把并不很重的白色石头，抱在怀里仔细端详着。在白色石头上半部分除了有龙的形象出现之外，在白色石头下半部分，却有许多沟壑纵横的深沟缠绕在白色石头的底座上。如果放大视角认真看去，在赵大成的目光中，白色石头的底座像是两条大江大河，一条似乎流进了北冰洋，一条似乎流进了南极洲。
　　在草丛中赶过来的石匠郭中海，怀里也抱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黄色石头。石匠郭中海一走进赵大成身边，把麻黄色石头就递到赵大成的前面说：“这个石头虽说不大，简直像观音菩萨。”
　　已经把白色石头放在地面上的赵大成，接过了石匠郭中海手中的麻黄色石头。赵大成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麻黄色石头，忽然把麻黄色石头顺手放在了白色石头之上。石匠郭中海一眼看出了，麻黄色石头和白色石头组合在一起，即非常好看，又非常完美无缺。但赵大成刚开始决不认为这样一组合天衣无缝：龙的上面是菩萨，龙的下面是江河，生动形象的外观轮廓，倒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大凡自然朴实的东西，需要经过艺术整理阶段，才能够原原本本大放光彩。这些简单的道理，在赵大成走南闯北的人来说，无须思考多少。
　　赵大成断然决定和石匠郭中海把这两个石头，搬回他的油坊。一个是形似龙的白色石头，由石匠郭中海扛在间肩上，原因石头的重量较重。一个形似菩萨的麻黄色石头，由赵大成扛着，原因石头的重量较轻。
　　有说有笑的赵大成和石匠郭中海，各自扛着石头刚刚走出汉江边的草丛里，一位放山羊的中年男人站在草丛边，他似乎与赵大成面熟。扯开嗓门问道：“赵老板，准备发石头的财。汉江边真是发财的好地方！”
　　赵大成回过头直接答道：“给一位朋友找几个汉江边的石头。”
　　放山羊的中年男人蹲下身子，看到赵大成的背影不快不慢地说道：“听说在去年，武汉一位商人在汉江边拉了一船石头，卖到外国去了发了洋财。商人回国后，还买了一个大官当！”
　　放山羊的中年男人在说完话的时候，赵大成和石匠郭中海他们背着石头，在汉江边已经走得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