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泊的云（二十九）

　　在陕北的黄土高原上，经常有大风刮起。干燥的沙土随着狂风在空中飞扬，遮天蔽日。华北石油钻井队三普大队与长庆油田的矛盾仍然没有解决好，工友们只好继续等待通知。
　　外面风沙弥漫，无法外出，他们只好呆在铁皮的寝车里。狂风越刮越大，好像永远没有停止的迹象。寝车里不仅闷热如蒸笼，还干燥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为了增加湿度，工友们把毛巾、窗帘、甚至地面全弄湿了，但寝车的四壁晒得发烫，一点水马上蒸发完了，室内仍是让人窒息。这鬼地方，真让人无法忍受。
　　百无聊赖之际，工友们只好以打扑克、看电视消磨时光。电视在播放新闻调查，介绍的是中国大学首批特聘教授的事。他们都是从海内外著名的学者中应聘的，除了应得的工资外，他们每年还可以获得十万元的长江资金。这在中国的收入已不少了，但与他们在国外的收入相比，还是少了许多。一位在intel公司工作过的学者说，他在美国的收入一年是三十二万美元，可见学者们并不是只为了钱而应聘的，而是为了祖国的发展。
　　中国老师的工资太低了，即使有十万元的资金，也难以与外国的收入相比。在选定的七十二位教授中，都是自然科学工作者，搞社会科学的一个也没有。中国的社会科学研究几千年来都领先于世界，只是这几十年落后了，远远地落后了。原因何在？因为研究社会科学担风险，搞社会科学效益不明显，特别是搞文学创作的人，更是难有收益，甚至要挨饿。重理轻文的现象，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在市场经济中，得到了进一步的放大。
　　“这样的节目太没有意思！”正在看电视的李华突然来到电视机前，一下子关掉了。“我们还是放碟片吧，来个刺激的。”他说着，掏出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碟片，放在播放机里。
　　单于飞不喜欢看那些毫无主题的碟片，他顶着风沙回到寝车里，寝车里没有人，正好安静地读书。没有喜欢的书，他只好借到什么书读什么书。昨天，他从图书室里借了一本《与盖世太保周旋的人》，读这样的书也可以长见识。古人说，开卷有益，这话有道理，即使不去汲取书中的思想，起码能学习到书里的字、词、句。
　　读书时，他无意地抬头看了墙上的日历，突然想起昨天是儿子七岁的生日。他多想与妻子打个电话，与儿子说几句话啊。没有办法，在这荒凉的地方，打个电话要跑五、六里路。他竭力忍住内心的难受与愧疚，埋头读书让自己忘记苦恼。
　　第二天，大风继续刮着，沙土飞扬，好像有增无减。井队与长庆油田的交涉有了进展。队长通告工友们开始工作。
　　“这么大的风沙，怎么开工。”井架工常为民为难地说。
　　“那也得上班啊，我们石油工人能怕这点风沙？”在刘司钻的鼓励下，工友们穿上厚厚的工作服，戴上安全帽、穿上防滑靴，来到钻井平台上。单于飞站在工作台上，被风吹得几乎站不住脚。黄沙弥漫，风吹得井架直晃悠，常为民是井架工，他的工作岗位是二层平台，离地面有三十多米高，虽然有安全带，他仍是拒绝上去。刘司钻生气了，发火说：“你不上去就回去吧。”
　　常为民把安全帽一扔，赌气地回去了。刘司钻没有法，只好让老工人李华到二层平台。在狂风下，小常的恐惧感有可以理解的，但这是在工作中，不能只顾个人的意愿。钻工这个工作，与其说是出力挣钱，不如说是受罪挣钱。风沙、荒漠、危险的工作，寂寞又单调的生活，远离家人……
　　在司钻的带领下，工友们战胜风沙的肆虐，连续下了十几根钻杆。晚上八点，天已黑了，单于飞和工友们才疲惫地走下钻井平台，难熬的十二小时过去了。
　　回到寝车，工友们刚洗好正准备休息，突然文书通知说开会。参加人员是单于飞所在的二班全体工人，以及队委会的领导。在会上，常为民哭丧着脸站着，接受了队委的处理：今天算旷工，这口井的奖金扣发，并且要对常为民罚款５０元！还要写检讨。小常年龄虽然不大，却是近八年工龄的老工人了，没有想到这件事井队处理得这么重，一点都不讲情面。
　　外面风如牛吼，“呼呼”地响，好像要把寝车掀翻。
　　“写什么检讨！老子不想干了。”常为民回到寝车，倔强地说。
　　“不干也得把检讨交上去。”司钻十分生气。看到小常确实不写，司钻转身对单于飞说，“你替他写吧。”
　　“我写？”单于飞苦笑着说。
　　“对，他写检讨，也是井队领导给我的任务，你帮助一下吧。”单于飞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写了一百多字。
　　几天后，常为民真的回家了，不知是井队开除的，还是他自愿回家的。
　　狂风拼命地刮了三天三夜，终于歇息了。一场小雨悄然来到干旱的黄土高原上。空气中充满了让人舒服的泥土味，湿度徒然增加了许多。天气阴沉沉的，曾经忍受干渴折磨的野草，叶片上挂着晶莹的露珠，仿佛是它们笑出的泪珠儿。尘土飞扬的地面，变得潮湿而平坦。微风凉凉的，一切都与昨天大相径庭。再严酷的环境总会有舒适的时候，再让人难以忍受的时光总会有逝去的一天。自然界是这样，人类社会也是这样。痛苦总会过去的，而幸福就会来临。忍耐吧，一切都会过去的，取而代之的可能是美好的生活。适应艰苦的环境，直视残酷的人生，这就是一个强者应该具备的素质。在一个强者的眼里，世界永远是美好的，人生永远是幸福的。
　　单于飞沉沉地睡到八点多，也没有吃早饭。他打开窗户，坐在床上拿起书读了起来。寂寞的人生，正是充实自己的最好时光。如果整天混迹在人群中叽叽喳喳，那是浮躁的人生，是虚度人生。忙里偷闲，独自一人静静地读书，思索，学习，写作……那才是一种享受，享受生命的无限美好。
　　吃过午饭，单于飞与许超、朱小驹、李存忠一起来到旷野上散步。雨后的黄土高原，空气特别新鲜。地里的土豆秧、葵花、荞麦等，经过雨水的滋润，叶片翠绿，显得生机盎然。北风呼呼地刮着，倒有几分的寒气袭人。在家乡，六月的风早已没有寒意了。他们第一次来到井场西南角约一公里处，几座房屋零散地分布在田野里。突然，一阵流行的音乐传来，让他们很感意外。他们寻声望去，有三间房屋装饰的很漂亮，透过明亮的玻璃门窗，看见里边有几个女人扭动着腰身在跳舞。他们好奇地走了进去，原来这里是一个刚开张的卡拉OK厅。进门客厅里，放置着一张沙发，一张大桌子上，放着一台十九寸的彩电，以及VCD播放机、功放机等。客厅的一角，放着一个小酒柜，正面墙上，贴着一张巨幅彩画，画面上一对半裸着的男女拥抱在一起亲吻。卡拉OK厅里，一个女人随着功放机播放的旋律在纵情地唱，另外两个女人抱在一起，踏着音乐的节奏在跳舞。真想不到，这偏僻的黄土高原上，也开放了起来。
　　这里井场很多，精明的卡拉OK厅老板一心想掏钻井工人的钱包。远离家乡，远离城市的青年工人们，谁能受得了这种诱惑？尽管井队领导严禁他们来这种场合，但有的工友们寂寞难忍，就偷偷地来到卡厅里消遣。他们想在这里填补心灵的空虚、无聊，结果只会更加困惑、迷惘。
　　看到他们光临，老板热情地招呼着。可是，那些女人的娇艳神色，让单于飞和工友们心慌意乱。他们站一会儿就走了，唯恐躲之不及。在现实社会里，婚内情是甜蜜的，而婚外情却是致人于死地的毒药。社会上充满了险恶，只有加强自我的能力，在心理上，体质上，思想上不断完善自己，才能摆脱迷惘，摆脱罪恶的诱惑。默默地享受生命这神奇的组成吧，不去依靠任何人。让自己的思想深沉如大海，如夜空，而不要浮沉于纷乱的社会。不要让思想和想法暴露给险恶的世人，才有可能避免嫉妒、嫌恶等外界的打击。享受丰富的思想吧，她是美酒，是甘泉，是鲜花和绿叶，是日月星辰……
　　北边的天空乌云密布，风越来越猛烈地吹着，很冷。他们四个人匆匆走向井队，唯恐冰凉的雨水会浇在身上。回到井队，睡觉。听说水龙头的配件已买来，正在装配。好好休息一下吧，如果水龙头修好了，晚上他们还要上大夜班呢，从晚上八点到明天早上八点，真够戗。
　　单于飞一觉醒来，听到外面正“哗哗”地下着雨，雨水打在寝车的铁皮上，发出很大的响声。这样的天气，晚上的大夜班怎么上啊，听老工人说，只要正式开钻，下再大的雨钻井都不能停。
　　晚上八点整，尽管雨仍在下着，井队通知说正式上班。在班长的带领下，工友们穿上油腻的工作服，准时走向钻台，开始了紧张地工作。他们提了十几根钻具，又下了十几根，主要是试验一下新修好的水龙头。如果供水系统工作不正常，就无法正式开钻。直到凌晨两点多，他们才完成了试水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