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作品名称:赣江从这里流过 作者:聿苏 发布时间:2018-06-21 11:23:50 字数:5576
在别人看来,许颜芹辞去财务部长是觊觎周如生离去的空缺,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在她恢复财务部长那一刻,便瞄准了这个职位。
手握财务部一大串钥匙,许颜芹再也没有往日的沉重,反而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把钥匙,随时都有被换掉的可能。对一个遵纪守法的私营企业来说,财务部长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撤换的职务。这样的结论不是因为周如生败给了张雪梅,就算周如生胜出,她这个财务部长也当不长,以周如生的人品,肯定会把她当成一把磨损的钥匙换掉。
一个企业的老板,对待财务人员的心态不是取决素质,而是连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安南山接管柠檬酸厂伊始,所有人都认为在财务上,他不会用本地人,财务部所有人员一律从家乡调过来。当她从周如生嘴里得知,“董事长不从家乡调一兵一卒”,心里说,权宜之计,一旦大局稳定,不换人才怪。后来,随着公司日新月异的发展,她把这个质疑淡忘。
周如生被解职,许颜芹依稀看清一个不被人关注的部门——供销部。毋庸置疑,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张雪梅一定要王晓寒兼任总经理,谁当王晓寒的助手,谁就掌握闽粤两省柠檬酸市场,同时,悄无声息地成为王晓寒左膀右臂。
这一点,许颜芹看得十分清楚。
她想好要对张雪梅说的话,第二天上班,厂里传出张雪梅失踪的消息,一切来得这么突然,让她猝不及防。
在太平间,王晓寒当着张雪梅遗体宣布,“许颜芹,祝姣曼,郭连成三人分得周如生股金”,瞬间,许颜芹感动中潜滋出难以言表的忧虑;郭连成将要接替张雪梅,祝姣曼填补周如生的空缺,虽然王晓寒没提及总经理一职,至少祝姣曼下一步会进销售部,而自己呢,除了落得董事的名分,未来势必定死在财务部长的职位上。
她听完王晓寒的宣布,当郭连成和祝姣曼沉浸在感动中,她当即对张雪梅遗体前跪下,嘴上说着誓言,心里说,雪梅,这样对我不公,在对周如生的博弈中,我的付出太多,这样的安排我不能接受!祝姣曼做了什么,不就是用身上的东西换回五十万股金转让协议吗?这有什么,只要安夫人一句话,不用任何人,颜芹就可以把他的股金冲账!还有,这个郭连成,您是知道的,他怎么可以接替您啊!雪梅,我真的不能接受!
离开太平间,许颜芹为十五万股金犯愁,尽管郭连成一再表示愿意帮助,她知道,这是说给王晓寒听的。郭连成巴不得她拿不出买股金的钱,嘴上说帮,行动上肯定一拖再拖,直到拖得她不得不把股金拱手相让。
谁能帮我啊!
走出医院,想起宋达,她知道,宋达这些年从事原材料采购,一些客户为了维系业务,私下送他不少好处。对此,她有过怀疑,念在初恋情分上她从来不说。
祝姣曼走了,郭连成忙着回家取款,许颜芹站在医院门前给宋达打电话,开门见山地说:“宋达,我急需十五元现金,思前想后,只想找你。”
“这么多呀,干什么用?”
“祝姣曼获得周如生的股权转让协议,安夫人指定给我十五万。我的工资不算低,你是知道的,我嫁了一个败家的玩意,每月工资被他挥霍完不说,连年终奖也得用来还债。郭连成要借给我,可我不想要,这关系到我的尊严、未来,不想与不相干的人有任何联系。”
“颜芹,别说了,我这就去取钱。”
如果说王晓寒对周如生股金的处置,在许颜芹心里播下一粒不祥的种子,那么当祝姣曼穿上许颜芹给王晓寒购买的西服去迎接市委领导则是一朵令她绝望的毒花。许颜芹不能接受郭连成和祝姣曼成为王晓寒的左膀右臂,无论如何不能。
她实在想不出王晓寒重用祝娇曼是什么理由,一股强烈的排斥从骨子里源源不断渗入血管,在心里淤积,哪怕再一次拼个你死我活也不能接受!她权衡利弊,自己几乎没有一点抗衡王晓寒的力量,唯一可能就是从祝姣曼身上下手,。原因是,祝姣曼犹如一棵刚刚破土的幼芽,哪怕是给她浇水,只需稍稍加大水量,也会把这株幼芽淹死在萌芽之状。
可是,淹死幼苗的水该从何处取?而且要做到水漫出去不会让王晓寒发现源头。
张雪梅遗体告别仪式结束,周如生在招待所门前一闹,许颜芹心头灵光一闪,啊——从关心祝姣曼婚姻入手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于是,她冲上去斥责,辱骂周如生,借着周如生的话植入自己的谋略。
胡若雯通知“所有人离开干休所”,许颜芹料定祝姣曼不会离开。因为她的家在这里,因此想到她家里坐一会,顺便劝她立刻回南昌,稳定夫妻关系。
她非常清楚,一个女人承受打击的能力有限,就像自己,为了几十万元的货款,几乎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以至于做出害死季双杨的无奈选择。假如老天能给她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会把丈夫灌醉,拿了他的身份证把房子抵押出去。可悲的是,女人在危机时刻,思维被挤压成一条放射线,很难做出全面的选择。
眼下的祝姣曼犹如一盏孤灯,周围狂风四起,稍有不慎,这盏灯就会被吹灭。家里,她丈夫不可能容忍戴绿帽子,结果只有两个,一是离婚,二是逼着祝姣曼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婚的可能性极大,这是许颜芹不愿看见的,因为那样,祝姣曼等于彻底摆脱所有的烦恼,一心扑在工作上。最佳的结果是祝姣曼为了避免家庭破裂,把丑事遗弃赣都,主动去南昌找一份工作。
让许颜芹担心祝姣曼很可能不舍得丢掉眼前的机遇,这就需要她增加推力,想一个避免婚姻破裂的万全之策。只要祝姣曼迈出这一步,以后的事我会帮她谋划,保住名声,保住婚姻,许颜芹这么想。
许颜芹敲开祝姣曼院门,看着祝姣曼身穿一套老式的军装,脸上露出僵硬的绝然,院子里堆满家具、被褥、衣服、书籍,脑子嗡地一下,这是要自焚啊!顿时,她灵魂分成两半,一半说,不能看着她就这么死去;另一半说,离开,马上离开!让她自焚,这是上帝的旨意。
犹豫片刻,许颜芹遵循上帝的旨意,默然离开。
出了招待所大门,她的心被钉在原地,一步不能移动,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说,不能离开,等着老天给出结局。想着,她往回城相反的方向走,心里依稀有个目标,找一个高处,看着祝姣曼院内冒出烟火。
许颜芹边走边回头观望,终于,在招待所深处,一股浓烟腾空而起。她当即跪下,哭喊着:“祝姣曼啊!对不起!不是我不想救你,而是真的不甘心由你接替周如生。我这么做,不是自私,实在是我为清源生化付出得太多!为了它,我害死了丈夫;为了它,跳进冰冷的河水中;为了它,我光着身子躺在一位男人的怀中。祝姣曼,人固有一死,不是死于疾病就是死于精神的绞架;要怪就怪你承载不起即将到来的机遇!姣曼——放心走吧,我会帮你照顾老娘的!”
许颜芹哭着,继续往前走。到了山坡上,一口气登上山腰,回头望去,招待所上空的浓烟散尽,她眼睛死死盯着那条通向市区小路,十几分钟过后,没有一辆车往来,难道她没有死,只是烧东西?
许颜芹急忙拨打祝姣曼的手机,听见祝姣曼的回声,心如一块巨石滚落山坡。
不一会,祝姣曼来了,脸上死亡的气息不见,只是前额有一缕头发被烧焦。许颜芹看着,仿佛看见她扑向火焰的一瞬间被一种力量拉回来,于是,说了一些劝祝姣曼暂且离开的话。然而,她从祝姣曼的表情上看出,劝说是徒劳的,必须让她的丈夫刘田园成为内应才有可能打破眼下的格局。
与祝姣曼分手,许颜芹回到厂里,权衡刘田园介入的利弊。目前,祝姣曼面临强大的社会舆论,唯一的支撑就是王晓寒的信任,压力与信任此消彼长,只有刘田园的介入才能让王晓寒爱莫能助。她确信,一个文化人,尊严就是生命,何况刘田园还是一位知名作家,对妻子的出轨不可能无动于衷。刘田园一闹,她可以向王晓寒建议,先让祝姣曼回南昌修补危机的婚姻,只要祝姣曼离开,再回来的可能不大。理由是,祝姣曼的丑闻在赣都,她不离开,职工碍于情面不好当面说三道四,一旦离开,什么难听的话都会发酵,逐渐形成污言秽语的海洋,让祝姣曼望而生畏。还有一个可能,祝姣曼离开后,她会想出一个万全之策,让刘田园相信外面的传言都是周如生一手捏造,目的是为了换回失去的股金,这样以来,当丈夫的绝对不会同意妻子重返被辱之地。
许颜芹想清楚后,悄然来到一处电话亭,通过114话台,查询省作协的电话,对接电话的人说:“刘田园家失火了,请本人接电话。”对方不敢怠慢,告诉了她一个电话号码,拨通后说,“刘作家吗?”
“是,我是。”
“你家出事了,刚才,你老婆自焚差点被烧死。”
刘田园惊觉地:“你是谁?我老婆为何要自焚?”
“我是柠檬酸厂的职工,与你夫妻无冤无仇,不会无聊骚扰你的,信不信由你。不过,出于好心,我顺便劝你不要轻信外面的谣言,听别人的话,坏自己家的事。”
“谣言!什么谣言?”
“具体的我不愿意说,只能告诉你,祝姣曼前天在周如生家过夜,天亮才离开;周如生把清源生化五十万股金转给了她,今天上午,周如生在干休所门前,当着众人说股金让给你老婆是自愿的,感情的,啥啥的,你老婆就受不了,这才自焚的。幸亏被发现的早,才让她从鬼门关转了一遭。刘作家,你是一个有文化人,该知道如何面对,我只能对你说这些,详细情况还得问你老婆。给你电话没别的意思,只是念在和祝姣曼姐妹一场的份上,想让你尽快回来,防止她想不开再做傻事,挂了。”
许颜芹结束通话,匆忙赶往临江景苑,以免让宋达等待太久。昨天,宋达把十五万现金交给她的时候,上面有一张纸条,写着,“颜芹,这是我新买的房子,家里人不知道,这几天我都在那,有时间去坐坐,我有好多话对你说。”
她看着欠条,心里说,知道你不会白借给我钱,不知道的是这么急。
当天她没去,宋达没有打电话,假如今天再不去,感觉欠了什么。不想去,倒不是说不爱了,而是觉得经历生与死,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不想,也不能吃回头草,那样,会遭到全厂人的唾弃,包括王晓寒。
去吧,不就是上床吗?这东西对我来说与握手、跳舞没什么区别。走在去临江景苑的路上,她想起古中华,回味躺在怀里的情景,古中华从冰冷的河水中把她抱上来,两人浑身湿漉漉的,古中华进房门一口吹灭灯,毫不犹豫帮她脱衣。她知道接下来是什么,跳下去的瞬间,想的就是这个场面,因此顺从让他脱衣,上床,盖被子。
黑暗中,她知道古中华也脱衣,只是迟迟不上床。她偷偷看着,发现古中华光着身子烤内衣。心想,装什么假正经,才不相信你会一直这么冻着。十几分钟过后,她听见古中华牙齿打颤的声音,不由想到在井冈山,她装着喝醉,古中华把她扶进房间,帮她拖鞋,安放在床上,然后离开的情景。
莫非他不行了。当时她这么想。
古中华不停打喷嚏,许颜芹下床,说:“你上床,别冻着,一个人在外,病了没人照顾。我不要紧,病了有家人照顾。”
古中华起身:“我是男人,怎么能让你冻着,快,上床。”
许颜芹摸黑,拎起冰凉的湿衣服披在身上,古中华一把扯下,推她上床。争执间,她说:“从年龄上,你可以当我叔叔了,你救了我命,我怎么好恩将仇报,让你冻个好歹。上床躺着,衣服慢慢烤着,放心吧,我不会因此要挟,逼你说不愿意说的话。你若这么冻着,我只好陪着。”
“好吧。”古中华让她先上床,然后上床,头朝另一端躺下。
开始,她平躺着,因为心情紧张浑身不停颤抖,古中华蜷曲着,脚伸在被子外面。
她抱怨:“你这样透风,冷死了。”伸手把有一双脚拢入被窝,慢慢贴近胸口。一双冰冷的脚越发抖,她知道不是冻的,而是紧张。她说,“你身上都凉透了,若不暖过来,我都被冻死了。”她翻过身,紧紧贴在古中华身上,手不停揉着胸前的脚,脚热了,她的手向下滑动,揉他的腿、膝盖。揉着,心里想,看来这个男人真的不中用了。接着,她的手毫不顾忌地向下抹去,当手指触摸男人敏感的部位,触电一般缩了回来,周身僵硬地躺着,过了一会,轻声地说,“你看不上我,是吗?”
“不是。”
她的欲望无法克制,起身调头过来,搂着古中华:“那是为什么?告诉我。”
“我这一辈子对得起所有的人,唯独对不起妻子。”
“有过外遇?”她把嘴唇贴在他的嘴上。
“不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整天让她提心吊胆,从结婚一直到现在。”
“那,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
“以后会告诉你的,包括你想知道的一切。”
许颜芹吻着他:“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就知道自己还是不是女人。古老板,什么也别想,我们这样是哪一世的缘分,真的。”
“我不相信缘分,那只是借口。”
许颜芹转过身:“还是看不起我!”
“不是啊,真的不是。”
“那是为何?别说忠诚之类的屁话。”
“非要说个原因,那是因为我懂得床笫之事和毒品在性质上没什么区别,这两样东西有一个共性,一旦跨出一步想戒几乎不可能。因此,我不会品尝毒品什么滋味,也不会和妻子之外的异性发生关系。”
许颜芹转过身:“要是我坚持呢?”
“不会的,你不是那样的女人,我相信你,不然宁愿冻死也不会上床。”
许颜芹把脸贴在他胸膛,手触摸他敏感的部位,古中华搂紧了她说:“别折磨我,颜芹。”
“好吧。”她抽回手,搂着古中华,“原来,世上还是有真男人。老古,听我一句,周如生不是好人,千万不能和这样的人搅和在一起,那样,他会把你给毁了!”
“知道的,我有分寸,目的只有一个,想和你们厂做生意而已。”
“生意有的你做,我保证。”
两人说一会话,许颜芹渐渐入睡,一觉醒来,古中华烤干了衣服,衣着整齐地帮她烤衣服。
再次见到古中华,知道了他真实身份,许颜芹没有一点羞臊,感觉自己的灵魂受到一次神圣的洗礼。在鱼塘边,趁古中华一个人出门,她跟过去亲切地:“老古,可以喊你叔叔吗?”
“当然,在我心里,你和晓寒一样。”
“谢谢您,叔叔!”
那以后,许颜芹身上多了一份温暖,心空升起一轮太阳,尽管不属于自己,阳光依然照在心上。
她来到宋达新房,原以为宋达会有一个含蓄的过程,没想到进门瞬间把她拦在怀中,拥抱、亲吻。被推上床的一刻,她说:“郭连成马上接替雪梅的职位,我们这样,你不怕他报复,把你的销售部长职位拿了?”
“这话,别人说,你怎么也这么说?”
许颜芹见他脸上藏着神秘的笑,不解地问:“你相信我与他清白?”
“当然了,要不,我怎么会借给你钱?”
“还当然了?此话怎么讲?”
“颜芹,你知道的,我也知道,不要瞒我了。”
许颜芹“噢”了一声:“你这么说,也不枉我们相爱一场。”
“嘿嘿……”
“你笑什么?”许颜芹越发疑惑。
宋达不再说话,火急火燎脱衣上床。
许颜芹觉得他笑里藏着什么,双手拉紧衣襟:“说,不然,什么也别做。”
“非得说。”
“必须说!”
宋达犹豫片刻,说出一个让许颜芹感到五雷轰顶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