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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作品名称:赣江从这里流过      作者:聿苏      发布时间:2018-06-20 10:51:40      字数:5973

  集团给吴敬仁配置一位“助理”——欧中升。
  金邦贤把欧中升介绍给吴敬仁时说:“小伙子刚毕业,中国科技大学,自动化系的,难得的高科技人才。集团董事会研究,决定给你当助理,部长级别。”然后,对略显腼腆的欧中升说,“吴总虽说毕业于上海交大,也不得了,有扎实的工作经验,你以后要虚心向吴总学习。”
  “是,我一定虚心学习。”
  金邦贤见吴敬仁不语,说:“吴总,说两句呗。”
  吴敬仁心想,还真被左央猜中:“汤文政一直觉得把宝压在你一人身上太冒险,一定会找一个人平衡。”
  好,很好,我的这些智慧不是老师教的,而是在与妻子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中提炼的,岂能是谁学就能学的!不过,还是要听左央的建议,为了让清源生化避免设备研发费用,我必须在这里完成设计。于是,他漫不经心地说:“我这里不需要,他的工作由包总安排。”
  金邦贤面带难色:“董事会定的是给你当助理。”
  吴敬仁加重语气:“既然我说的话没有,随你怎么安排。不过,我工作时需要安静,任何人不得打扰。”
  “那好吧,我给汤总汇报一下,看他有什么指示。”
  金邦贤和欧中升离开,苏蝶儿进来,说:“闻部长来了,说在你隔壁腾出一间办公室,给新来的助理。还说,就餐也在你的包间。”
  “知道了。小苏,能给你提一个要求吗?”
  “吴总,别吓我,我有做不到的地方,你批评就是了。”
  吴敬仁迟疑片刻,说:“算了,不能给你找麻烦。”说是,用手势阻断苏蝶儿的话,拨通夏静怡的电话,口气生硬地说,“给你提个要求。”
  “吴总,请指示。”
  “以后,无论谁进来,最好先通知小苏。我在工作中养成一个坏毛病,最怕突然被打扰,那样,中断的思路很难找回来。”
  “哎呀,这个蝶儿,真该死,我就是这么要求的。”
  “不怪她,我指的是副总级的。”
  “这个——行!没问题。吴总,下午快下班时,我要拉你打羽毛球,你不能拒绝的。”
  “对不起,我不缺乏锻炼,每天站着绘图,哪有力气打球。夏总,中试基建进展如何?”
  “进展顺利,我立下军令状,三个月内竣工。”
  “好!我尽力在三个月内完成设计,届时,我与你大战三百回合。不是吹,别的体育项目不行,羽毛球还可以。”
  “嗯,我接受挑战!”
  话音刚落,汤文政进来,怪罪的语气:“蝶儿,吴总打电话,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我打电话竟然没人接。”
  “对不起!”苏蝶儿倒水。汤文政一挥手:“不用,我和吴总商量点事。”他目送苏蝶儿出门,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说,“敬仁,待会,让闻蓝把我从德国带回的资料给你送来。”
  “不用,我有把握设计出拥有自己知识产权的设备。”
  “好,太好了!哎,我费尽心思给你招来一个助手,你好像不感兴趣?他可是学自动化的。”
  “我知道,可是设计需要灵感,人多无益。汤总若想培养他,最好先把他交给包总,参与设备制造,一来他可以从实践中汲取经验,二来可以从中发现改进的空间,这样对他是有好处的。不然,我在设计,他在旁边做着,这怎么可以。”
  “有道理。好,照你说的办。哎,你觉得蝶儿怎么样?不说工作,说感觉,我的意思你明白。”
  吴敬仁不置可否地笑一下。
  “不要怪我多事,你是我的下属,整天忙工作,我有义务关心你。说白了,关心你等于关心集团。你要觉得她不合适,今晚我弄个机会,让你见一下新招来的大学生。”
  “不,我对小苏十分满意。”
  汤文政笑着,手点着吴敬仁:“对女孩子,若有工作上百分之一的功夫,也不至于让我这么操心。好啦,你忙吧。”
  吴敬仁听着,心里感到一阵温热。想着,有些事也不是说他完全不对,看来,当一个企业的掌门人真的不易。
  汤文政要走,吴敬仁跟着送到门外。过道里,苏蝶儿说:“汤总慢走!”
  吴敬仁见苏蝶儿脸上泛起羞涩,猜着她可能是听见汤文政的话,心不由“咚咚“跳了几下,用极低的声音说:“总算安静了。”进了办公室,他把门轻轻关上,走到沙发前坐下,点一支烟抽着,不觉,一阵思念袭上心头。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带有江西民歌的小提琴独奏声,他的心一下回到了家乡的山水间。一曲结束,他情不自禁站起来,一个声音在心里督促,一定要把这首曲子要过来,手刚触碰门把,一声委婉动听的歌声传来。
  哎呀——来——哎
  日出东山头哟
  船儿在江心游
  哥哥扬帆去
  消失水尽头喽
  妹在山顶望
  心儿随水流
  绕过多少座山来
  载着多少愁
  船开千层波
  妹心在浪中哎
  哎呀-----来----哎
  月落西山顶哎
  垂泪伴孤灯
  春去冬又来
  北燕过夜空
  杜鹃坡上红
  哥哥走何处哎
  问声几时回
  雄鸡代传呼
  山路石子儿碎
  花瓣落枝头哎……
  歌声一落,吴敬仁已是泪流满面,擦干泪水,走出办公室。只见对面苏蝶儿的寝室门虚掩着,上前敲一下门,里面传出“请进”。
  他慢慢推开门,只见苏蝶儿正把小提琴装在箱子里。扭过头来手一松,提琴落在地上,眼里蒙着泪水似梦似醒,半喜半悲,欲前又退的样子。
  吴敬仁站在门口:“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知道,我一直住在你对面?”
  “不知道是你唱的,过来就是想翻录一下刚才的歌。”
  “吴总,进来说话,可以吗?你这样让别人看见,我承担不起呀。”
  吴敬仁被她的声音感化,浑然不觉地进了房间。苏蝶儿恢复工作状态,挪椅,倒茶,只是手有点抖动。
  苏蝶儿的寝室如同吴敬仁第一次见过的一样,宽敞、简陋,只是多了一些女孩子特有的芬芳。他不打算坐下,只是想进来过滤刚才的失控情绪。转身之间,发现床一侧的墙上挂着一张白色床单,上面缀满他用过的铅笔头,一个短短的笔头被红线绣在白布上,形成“神圣的战争”五个大字。所有的笔尖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看着,如万箭齐发的阵地,让他感到无穷地震慑。
  他见苏蝶儿也在看着,觉得总该说点什么,心里想着:你很有创意,化腐朽为神奇,话到嘴边改成:“我是江西人,怎么没听过这首民歌?可否帮我录制这首歌?”
  苏蝶儿摇头:“这首歌只有你一个听众,以后没人再唱,没人再听……”
  “你作的?词曲都是你!”
  苏蝶儿漠然点头。
  “哎,这么好听的歌,为何……”下面是为何这么短命?岂不是太可惜了。
  “明天,你隔壁多了一间办公室;明天,我又多了一位主子;以后,你不能再听见有人为你拉琴、演奏古筝了。”
  “噢,原来是你!没关系,没关系,你演奏的音乐还在,永远不会消失。”说完,吴敬仁离开。
  站在图纸前,吴敬仁脑子一派空灵,手握铅笔,眼前线条变成跳跃的五线谱,那首带着浓郁家乡气息,融合越剧元素的旋律不停在心里回响。尽管他记不清歌词,缠绵的音色弥补了空白。在哀婉,期待的音符中,脑子里出现幻觉。苏蝶儿站在山岗上眺望、山峦叠嶂的家乡、日升东山,落日山尾的景象历历在目。山道上,走着苏蝶儿,迎着盛开的杜鹃花,脚下的石头被踩碎……
  两个多小时,吴敬仁就这么站着、想着……
  中午,他的包间多了欧中升。
  开始,三个人都不说话,吴敬仁见欧中升实在憋得难受,说:“吃饭可以说话,随便说什么都可以。”
  欧中升急忙站起,用公用筷子给吴敬仁搛菜:“谢谢吴总,我是一个外向型性格的人,不说话是最大的折磨。”说着,帮苏蝶儿搛菜。菜刚搛起,苏蝶儿把碗移开。欧中升“嘿嘿”笑着,“哎,你怎么这么含蓄,听闻姐说,你是中央戏剧学院毕业的,工作关系还在省越剧院,到这里来完全是资源互补。有时间,我想拜你为师呢。”
  吴敬仁一愣,禁不住问:“资源互补?”
  欧中升得意的眼神瞟了一下低头吃饭的苏蝶儿,接着,诧异地看着吴敬仁:“吴总不知道?”
  吴敬仁眼里释放出,知道还问你?
  “噢,是这样的,省越剧院到黄江集团拉赞助,黄总对院长说,给你五十万,可是有个条件,让这位蝶儿留下帮助集团搞文艺策划,帮一年给五十万,帮两年给一百万,如何?院长说,此话当真?黄总说,我说话岂能儿戏。于是,两个单位签了合同,集团支付一百万,苏蝶儿留下。唉,听说再过两个月合同到期,还不知道合同能否续签。苏蝶儿,以我之见,你不如跳槽算了,黄江多好啊!不然,我也不会来的。”
  苏蝶儿仿佛没听见,起身帮吴敬仁盛汤。
  吴敬仁长长地“噢”了一声,心怦然而动。原来,蝶儿为了挚爱的事业,甘愿离开舞台,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坏境中端茶倒水。他接过汤,由衷地说一声:“谢谢!”。
  欧中升见苏蝶儿坐下,知趣地说:“以后,饭桌上所有的事都由我来做,蝶儿,我帮你盛汤。”
  苏蝶儿白了他一眼,释放出,蝶儿也是你叫的?
  欧中升毫不介意:“其实,我只比你小一岁,叫蝶儿也无伤大雅,关键是,你的名字好听。”
  这时,有人敲门,欧中升用主人一般的声音:“请进。”
  吴敬仁以为是服务员,没抬头,却听见左央的声音:“这么久,终于听见说话声。”
  苏蝶儿站起:“左院长好!”
  “还是你们好啊,谈笑风生,让我在隔壁嫉妒呢。”
  吴敬仁见她笑里藏着坏,跟了一句:“院长,从晚上开始,你到这里来谈笑风生,我去你的包间感受嫉妒。”
  欧中升连忙站起,毕恭毕敬:“左院长大名鼎鼎,我早已仰慕已久,原来百闻不如一见,以后还请您这位饱学之尊多多指教。”
  左央看了吴敬仁一眼,幸灾乐祸的口吻:“不愧名校毕业的高材生,仅凭几句话,我冒昧断言,青出于蓝胜于蓝。你这个做徒弟的很快超过师傅。是不,吴总?”
  吴敬仁见苏蝶儿脸上泛起愠色,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索性起身:“正有事想请教,走,去办公室。”
  左央看着苏蝶儿,扶肩低语:“蝶儿,怎么今天不高兴?”
  “还是院长厉害,一眼看出,我牙痛。”
  “牙怎么痛了?”
  “饭里有一粒讨厌的沙子,硌的!”
  左央笑了笑,随吴敬仁离开,上了电梯,吴敬仁笑着:“干什么你,瞎操心。”
  “谁操心了,看着他两人一喜一忧,觉得好玩,随口一说而已。”
  进了公办室,左央忙着泡茶,吴敬仁说:“你是客人,我来,你坐着。”
  “嗨,女人就这个命,喝男士泡的茶牙——痛!你坐吧,尝尝我泡茶的手艺。”
  左央刚洗了茶具,苏蝶儿进来,快步上前:“院长,您请坐,我来。”左央只好作罢,来到沙发前坐在吴敬仁对面,一副说公事的样子。
  吴敬仁犹豫片刻,说:“你大学的教材带来了没?”
  “带了。”
  “借我看可以吗?”
  “什么意思?”
  “干嘛这么紧张?我只是想系统地学一下微生物基础知识,这对设计有帮助。”
  “吴总,你的心思我懂,对我没信心,在菌种上会拖累你的设计。不要以为天底下就你知道拼命,谁不会呀!走了。”
  麻烦了,看来,她是铁了心要去清源生化,吴敬仁心里说。
  苏蝶儿送走左央,把茶放在吴敬仁面前,迟疑地说:“吴总,下午我想请假,闻部长过来代班。”
  “你们怕我跑?告诉闻蓝,我有点累,下午睡觉。”
  “是。那我走了,吴总。”
  吴敬仁呆坐了一会,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习惯地从枕下摸出从赣都带来的手机,看是否有来自家乡的电话。打开后,看见两条信息,他先看胡若雯的:“敬仁,寒姐让你有时间回个电话,有要事。”
  他立刻拨通王晓寒电话,经过几次长时间通话,他与王晓寒之间没有任何芥蒂,感觉她像一位亲人,一位异性姐姐。电话一通,王晓寒亲切的:“嗳,今天有点反常,这么快就回了?”
  “寒姐,什么事?”
  “还是沼气发电的事。我想了好久,觉得你的建议有点超前。你想啊,雪梅掌握了玉米发酵技术,目前还在纸上。直觉告诉我,徐驰他们在短时间内不可能投入生产。这样,我们还得用薯干,这样的结果意味着什么,我不说,你也清楚。所以,我认为最佳选择还是暂不考虑用玉米。还有一个原因,柠檬酸目前处在卖方市场,每吨利润近千元,尽快投入生产,可以迅速积累资金,为提升自动化设备和改用玉米做好充分的资金储备。你说呢?敬仁。”
  “嗯,是这么回事,看来我只是单纯从设备这个角度考虑问题,忽略了市场因素。行啊,按寒姐的意思办。哎,文涛的图纸设计出来了没?”
  “他呀,等你电话呢,来,文涛。”
  于文涛接过电话呵呵笑着,吴敬仁知道他“呵呵”意思,取笑他还是和姐姐亲,于是说:“懂了,别呵呵了,有屁快放。”
  “呵呵,懂就好。”接着,声音严肃起来,“打粉自动设备的仓库进料口怎么解决?还有,这套设备出自黄江生化,我们照搬会不会引起知识产权纠纷?”
  “呀,这两个问题我都忽略了。听口气你有了考虑,说一下。”
  于文涛说:“改头换面就是了,打粉机设在仓库,然后用输送带传送粉料,说白了,就是怎么省力怎么来,啥自动人动的,糊弄一下黄江人得了,甭给我提自动。”
  吴敬仁心里说,你这家伙玩世不恭毛病就是改不了,同时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说:“行,按你的意思办。”
  “哎,哎,进料口还没说呢,我想了半天也没好主意。这东西别看微不足道,可麻烦了,既然是自动,肯定会用大功率打粉机,靠人工往进料口装料,四个人都不够,而且累得要死。”
  吴敬仁脑子一闪,说:“笨蛋,仓库装一台小型行车,用抓机不就行了。”
  “好你个卖国贼,把这么重要的一环瞒着我们,什么意思你!”
  “冤枉,我根本没想进料口的事。”
  于文涛兴奋地:“哎,哥们,千万不能告诉他们用行车,把这个难题留给他们,用人力还是用铲车,随他去了。哎,给我留个机会呗,等这阵子忙出头绪,我去看你,借机……借机,呵呵,你知道的,行不?”
  “文涛,不是小瞧你,就你这个德性,来了也没用。不说没用的,真的,你一旦腾出时间,马上过来看我,我……唉,不说了。”
  “敬仁,怎么啦,说得好好,突然这样了?”
  “没事,挂了吧。”
  电话里传来王晓寒的声音:“敬仁呀,我们都想你!这样吧,我让若雯去看你。”
  “寒姐,不用,我就这样,一时一时的,一会儿就好。”
  “真不放心啊,我们好歹有这么多人,可你只有自己。”
  “寒姐,不说了,越说越难受。家里好吗?我是说爸妈的情绪。”
  “好多了,看了你的信,几天不吃不喝,把我和若雯都快吓死了。后来,慢慢好了,昨天,把你寄来的手表戴上了。”
  “真的!”吴敬仁惊呼。
  “姐还能骗你。敬仁,改天给爸去个电话,光有信不成啊。”
  “好,好的!晚上,我一定打电话。虽然喊了多年的爸妈,此刻还是有点紧张。”
  “是啊,儿子的心情与女婿还是有区别的。你几点打电话?”
  “这个,姐就不要在场了。”
  “知道的,可是,我和若雯都和爸妈住在一块,问你,就是想回避。”
  “晚上,八点。”
  “嗯,知道了,保重!”
  挂上电话,吴敬仁心空了,仿佛一只鸟儿在湛蓝的天空一直向南天飞翔。耳边,响起苏蝶儿的歌声。他拉开冰柜门,拿出一瓶白兰地,嘴对着瓶口一气喝下,然后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入睡。
  梦中,他遇见王晓寒走进他的办公室,与他头挨着看图纸,生命化作一张白纸,往日的生活被过滤得干干净净,他把握铅笔的手搭在王晓寒肩上,两个拥抱在一起。这个过程很长,他想得到的更多,只是不断有人过来说事,郭连成,朱斌还有周如生。
  甜蜜的梦终于醒来,床头灯发出微弱的光,床边坐在一个身影。他以为还在梦中,身子一动,苏蝶儿急忙起身,如释重负地:“终于醒了啊!”
  “你——怎么在?”
  “晚上来喊你吃饭,见你喝醉了,担心,一直守着。”
  “谢谢!几点了?”
  “凌晨三点。你想吃点什么?有方便面、八宝粥、牛奶?”
  “什么也不吃,你快点回宿舍。”
  “我不困,想和你说会话。”
  “不,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吴敬仁起身。
  “好吧,好吧……吴总,您要的教材我给你找到了。”
  吴敬仁茫然地:“什么教材?”
  “微生物大学教材。”
  “噢,谢谢!蝶儿,快回去。”苏蝶儿点头,很不放心的离开。望着她的背影,吴敬仁梦境浮上心头,气恼地恨不能从床上跳下来,一头扎向窗外。心里呐喊,为何,理性的爱与本能如此冲突!为什么,该死的遗传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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