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长袖善舞,第七十八章:江西之行
作品名称:九十年风雨人生 作者:苏中老农 发布时间:2018-06-18 14:06:09 字数:4054
七十七长袖善舞
陈宝忠上任的第一年,老范帮他上了个新产品,那是一种制造农药的中间体,一年中就获得了数十万元纯利润。那时苏北地区的社办工业才刚刚起步,那笔钱可不是个小数目,一下子就还清了扩建厂房和添置设备的银行贷款。接下来的几年,化工厂生产规模不断扩大,效益成倍增长,被县政府评为明星企业,他个人也当上了县人大代表。
后来厂里又新建了一座办公大楼。县里来了大领导大多到他厂里招待,因为他那里有全公社最好的厨师。公社一把手跟他称兄道弟,其它副级干部都不在他的眼下。他是社里的摇钱树,又是政治上的一面红旗,他的成功也为地方官铺设了一条晋升的通道,那些人自然会将他奉若神明。
厂里的领导班子大都是他的心腹,几个副厂长对他唯命是从。总会计是他的一个妻侄,也没什么财务审批制度,一切全是他说了算,他是那里的土皇帝,可以随意奖励或者开除职工。据说有一次,分管工业的副书记打算从经营管理办公室抽调几名会计过去整顿一下财务,被他臭骂了一顿,第二年,那个副书记就被分工去主管副业了。
对于陈宝忠有作用的关键领导,他都会不惜重金巴结、拉拢。听说县里有一个挺有实权的大干部就得到过一套厂里买的商品房,虽然那时的一套商品房只值几万元,但那时的干部工资也低。有些胆子小的人对于他的赠与既不敢收又不敢不收,因为,一旦拒绝就意味着跟他不是一路人,很快就会受到打压,他那时几乎就是县组织部派来的特派员。
化工厂的工人工资也比其它社办厂要高得多,那时有的厂里的最低工资只有每月十几元钱,尽管这样,普通社员的子女还是没资格进社办厂的,只有乡、村干部才有可能将子女送进来。因此,陈宝忠又是乡、村里的小干部们巴结的救世主。秦树勇的女儿秦兰香就是通过他一句话安排进了厂化验室的。
陈宝忠刚放出来的那几年,秦树勇是他队里的队长,他常常会得到一点小小不应的照顾,秦树勇后来当上了支书,成了他的“父母官”,两个人关系一直不丑。他不但将兰香安排进了化验室,秦树勇的儿子秦峰也在厂里跑外勤。去年,还将张兵的弟弟张华也弄进了厂。现在陈家舍在厂里的十几人,有不少是通过秦树勇的关系进去的。
一天晚上,晓莲又为小叔子张华的事同妈妈一起找到秦树勇家里。晓莲说:“有件事不大好意思跟姨丈说,去年承蒙姨丈帮忙把张华说进了化工厂,可那小伙嫌车间里活计苦气味又呛人,他想请姨丈再跟厂长说说,能不能让他跟秦峰一起跑外勤?”
“是这事啊,现在可能不大好办,这个家伙的现在麻木得凶呢,全不把我放眼里了,我正想跟他翻脸呢。”树勇气呼呼地说出这话来,好像是心里窝了一团火,让小凤母女觉得他们两人之间可能出了什么大的隔阂。
“出了什么事了吗?”小凤有点担心起来了,毕竟兰香是她家儿媳妇,亲家跟厂长闹僵了总不大好。
“也没什么大事,你们先别打听,等过几天我说把亲家听。”他好像是强忍着怒火安慰了一下她们一下,小凤就不好再往下问了。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树勇将来根叫到家里,将那天发火的原因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说:“想不到陈宝忠这个畜生现在麻木到这样子,他竟然打起了兰香的坏主意!”
“有这回事?倒是听说现在厂里有好几个细婆娘、大姑娘跟他好,但还真想不到他会畜生到这样子,是兰香告诉你的?”
“前些天,兰香回来眼泪汩汩地说:‘那天我一个人在化验室值夜班,他把我叫到他的宿舍,先说要安排我到办公室当出纳,后来又跟我说了许多下流话,还抱住我想把我往铺上摁。我说,你再不松手我就叫人了他才放了我。’这几天我正想着如何去收拾这个家伙的!”
“你打算怎样收拾他?”
“我想当着众人面,攉他两个嘴巴子,让他知道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欺负的。”
“这办法万万不可,他厂里养着好几个打手,你占不到便宜。再说,事情闹大了,你又拿不出证据来,公社里的人都帮他说话,最后倒霉的是你。”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出了这口恶气再说!”
“我看,现在事情还没有酿成什么后果,你先去找一下张桂英,她才刚退了休,在书记跟前还能说到话,让她将这事个别地向乡里的书记汇报一下(几年前公社已改成了乡政府),或许能把事情摆平。”
后来,张桂英果然为这事特地去找了一回乡党委一把手赵书记。赵书记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刚调来不到一年,听到这情况后说:“我来的时间不长,已经有好几个人反映过你说的这种情况了。听说他是你们庄上的,以前还因为奸淫幼女劳过改?”
“我们都是北边陈家舍的,他犯事的那一年,我在村里当妇女主任。”
“哦,这么说,这人是积习难改。快六十岁的人了,哪有那份精力的?听人说,他在厂里有好几个小情人呢。开始我还真不相信。不过,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因素,现在暂时还不能动他,你替我跟秦支书说一下,这事由我来处理,叫他不要意气用事,应该顾点大局,我肯定会处理得让他满意。”
“这样最好,我知道书记也有难处。”
赵书记站起来握了下张桂英的手,意味深长地笑笑说:“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其它的就不谈了,你理解就好。”
没过几天,秦兰香就被乡政府调到多种经营办公室当出纳了。比在化工厂做化验员算是提升了一大截。
不过,后来秦峰和张华在厂里都没站得住脚,只好出来办大船跟春明出去跑运输。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七十八江西之行
到了初冬时分,来根和小凤一起去了一趟江西。
一个月前,小凤跟来根说:“上次替你做寿时,我和晓莲姐弟俩商量了下,他们都想去江西把亲爸的遗骨拾回来重新安葬,我想,如果你肯同我一起去,就不耽误他们的工夫了,你识字,我认得那地方。不晓得你肯不肯同我一起去?”
“这事我早知道了,你不跟我说我也不好问你,你的心思我懂,你是准备到了那边不跟我过了。”
“这事你也别有什么想法,不是我不想跟你过,就怕的到时候两个儿伢不答应,由不得我。你想,哪家不是这样,陈年锁现在也是个有子有孙的亡人了,哪个儿女不希望亲生的爸妈葬在一起?其实,人死了谁知道去了哪里?不过就是个意思罢了。我跟你一起过了快三十年了,现在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了,或许还能在一起过好些年呢。再说,你还有个苦命的翠珍子在那边等着你,你忍心让她永远做一个孤魂野鬼?”
“我就是随便一说,也没什么想法。不过,这么多年了,你还能找到那埋坟的地方吗?”
“我想应该能找到,我是用一块大石头做了记号的。”
“这么说,我们就趁着天暖早点动身,我也想顺便到龙锁兄弟那里去看看,听说两个地方相隔只有八九十里路。”龙锁是妈妈跟继父秦二宝生的儿子,那年食堂散伙后,带着妻儿去了江西。一转眼三十年过去,还是妈妈去世时回来过一次,后来一直没回来过。
过了几天,老两口将两个孙女交给了晓莲就动了身。那时,长江上的客轮还不曾停航,他们还是走的老路,先乘小客班船到一个叫高港的江边码头,再从那里搭乘江上的客轮到九江,龙锁那个垦殖场离九江还有二百多里路。这条路,来根没走过,小凤是走过一个来回的。在大轮上,他们是买的那种每个人都有个铺位的四等舱船票,这是船上最便宜的舱位。小凤依稀记得,早先,船上还有更便宜的五等舱和统舱。五等舱里每人有一个座位,买了统舱船票的人只能随便找个空地坐在舱板地上。那年,她带着莲丫头和小春回来时,乘的是一艘装货的船,所有乘客全是统舱。不过,船票也特便宜,那么远的路,一个人只有三元几角钱。
上船的那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蓝天下是一望无际的长江水,此情此景让站在船头上的刘来根不禁想起了《三国演义》开篇的那首“西江月”——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第四天晚上,天快要黑了,老两口才访信问讯地摸到龙锁家。龙锁夫妻正在家里吃晚饭,吃的是厚敦敦的山芋粥。来根看到今年才五十六岁的龙锁已经白发满头,婆娘招娣更显老,笑起来满脸皱纹像是颗核桃,还不如比她整整大十岁的小凤嫩气。来根知道,这些年他们过得不好,女儿在江西没养得大,儿子结婚五年后死于一场车祸,媳妇改嫁后给他们留下下了一个三岁的孙子。他们住的还是当年建场时盖的简易宿舍,三十年前用红砖砌成的墙面上布满了岁月的斑驳。
一见面,龙锁就惊讶地问:“你们怎么摸到这里来的?,怎么不先打个电话?”
“打了,没打得通,我们就拿着你这里的地址摸过来了。”
“是有什么事情吧?”
“春明想把他爸的骨头拾回去重新安葬,他又没时间,我们就想,反正还跑得动,正好还能顺便拢你这边看看。”
“哦,有这个必要吗?还这样兴师动众的。”
小凤听了就插话说:“这也是儿伢们的心意,其实也没多大麻烦,把他的骨头拾回去就等于是带他回家了。”
正说着,招娣就忙着刮粥锅淘米煮饭,小凤说,别忙了,我们几天没得粥吃了,就吃点粥顶好。”
招娣说:“哪能呢?现在又不是过去没得吃。”
后来,饭煮熟了,又炒了一碗小咸鱼干。龙锁说:“这时候这里买不到菜,这里是个农业队,跟农村一样,场部所在地的那个镇子离这里七八里路呢。”因为炒小鱼时放了许多红辣椒,来根和小凤都没敢伸筷子,只吃了些青菜汤。听说山区里寒气大,山里人习惯吃辣袪寒,他们来的时间长了,看来也入乡随俗了。
晚上,来根同龙锁一起睡在平时孙子睡的小铺上,小凤跟招弟睡里间那张稍宽些的板铺。
多年不见的两兄弟碰到一起,自然会有说不完的家常话。他告诉来根,那个靠他们养大的孙子叫秦学兵,现在已经十六岁了,还在镇上上中学,每个星期回来拿一回米。他说:“这里现在也分了田,就是觉得反而没有以前过得好,过去管他田里收多收少,反正月月拿到点工资,农场是国营的,亏损了有国家。现在场里也小气起来了,分点儿田抵工资,这里的田都是开荒开出来的小块地,哪有家乡平原上的土地出产多,因此,我们现在还不如以前。”
“这么说,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如把户口迁回去。”
“这个不能,我们现在的身份还是国营农场的农业工人,过了六十岁是可以拿到养老金的,我们那边过来的人已经有不少人办过手续了。”
“哦,这么说还是要在这里守。”
后来,来根还问龙锁,四明的那个农场离这里有多远?真想顺便去望望他。龙锁说:“远着呢,去的话中途还要转两回车,不过,你没必要去了,听说他前年就得了痴呆症,你去了也不一定认得你。”
“他的儿伢老小还过得好吗?”
“听说婆娘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儿子是在这里寻的人,他现在有个孙子在南昌火车站上工作,是当兵转业过去的。”
“哦,这么说,孙子还挺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