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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深夜的会议 3

作品名称:第三元素      作者:大汗李铭      发布时间:2018-06-28 10:18:18      字数:4748

  贺志鹏知道教授正在接受法院调查。一想到这个案子他就内疚。但木已成舟,作为证据的“事故认定书”早已签发。为这事教授一直避免跟他接触,对苏副市长也是敬而远之。那次为讨论炸楼问题他和苏副市长去找教授,眼见教授的车从身旁溜走。苏副市长一直希望找到挽救高楼的办法,对钟长江的“发现”也非常重视,对教授也是“爱”“恨”交加。爱其锲而不舍的坚持——坚持他那顽固的自信;恨其学者方式的傲慢甚至自私。教授需要关心爱护和开导。苏副市长创造多次机会,盼望跟他交谈,他却选择了逃避。为此,贺志鹏对教授颇为不满,遂说:“把沈院长请回来。高楼到底有没有救?他得表态。”
  苏副市长摇摇头,说:“他担不起呀。还是我来拍板吧。不炸。”
  “不炸?!”几乎所有人都被苏副市长这个决定震惊了。
  “不炸”就意味着对市长的背叛!
  “湘涛,你再想想。这样做会出大事的!”贺志鹏的声音都变了。
  “苏副市长,放弃林华大厦吧。那是个烫手的山芋呀!”刘明厚说。
  “苏副市长,您考虑一下两位主任的请求吧。”杜秘书恳求道,“您权衡一下利弊,还有什么比民意和政府形象更重要呢?肖副主任刚才也说了,我们都生活在复制的世界里,什么都是真实的又都是虚假的。从一个新的视角看待世界,就会发现一片新天地。市长的思想,融进了复制人的认知。这是我们必须看到的。”说完,他推了一下白框眼镜,露出白亮牙齿,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
  肖菁看到的是杜为的悲愤。杜为的神情与其语言格格不入。怎么回事?杜为放下笔,高昂胸膛,更是一副不吐不快的样子,与刚才手不离笔的秘书形象完全判若两人。肖菁非常仔细地研究过他,她推断杜为接下来还有话说。
  “我很尊敬您。苏副市长,我跟随您六年,您让我懂得了如何建设和管理城市,教会我独当一面工作,锻炼了我,提高了我,我很感激。但在纷繁的城市建设和管理的文化面前,我仍是一个不合潮流的秘书。我只能亦步亦趋跟在您身后,做些文案和传达工作。我愧对您的培养教育,同时也在寻找原因。我到底缺少什么?直到复制人出现,我才认清了自己。
  “诚如市长所说,复制人和复制人的认知像‘幽灵’那样叫人感到新奇甚至恐怖,但它又是‘天使’。她传递当今社会亟需的高境界人文理念,并以此改变每一个人的认知观。这就是认知的力量。认知的力量是向上的、进步的,有光明前途的,所以才成为人类的真正需要。自然,这也是我的需要。我也怀疑过。‘复制人’那么荒谬那么不可思议。但她就是我们熟悉的肖菁。
  “肖菁荒谬吗?肖菁不可思议吗?当然不是。肖菁的精神有问题吗?当然也不是。那还怀疑什么?肖菁的经历必然导致一个全新认知产生,这个认知我们却不熟悉。我们要学习。市长说,学习复制人的认知,就是认知教育。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将会改变现存的传统观念。这种极具颠覆性的理念,许多人感到震惊和茫然无措。这是正常的。许多人对意识形态很敏感。
  “其实不然。意识形态的色彩是永恒的主题,无人能回避。人们之间的认知偏差和认知水准不同,对新生事物的感觉就不同。不必大惊小怪。我想,苏副市长也能明白。我的这些想法都是市长的想法。市长因为时间有限,没能讲完。市长的话是激烈一点,那也是激愤之言——是怜惜市民的痛苦,是对政府工作失误的悲愤。”
  这番话一出举座皆惊。刘明厚张了半天嘴不知自己应该说什么,贺志鹏像不认识似地瞪着杜为看。肖菁虽然研究过他,但这样剖析自己、剖析别人还是第一次。杜为这番话,有他说过的,有江薇讲过的,还有她曾想过的。她奇怪杜为怎么会把这些零乱破碎的思维和概念整理得如此清晰明了。那些她曾想过的东西,他怎么会知道?“我们都生活在复制的世界里,什么都是真实的又都是虚假的”,这个意思她想过,但不记得说过。而且,把她和所谓她的认知当作认知教育的工具,她觉得不好,觉得有点像某种操弄,她并不强求现代人相信复制人的认知、理念和信仰,她只是向现代人说明自己,展示自己,推销自己,希望现代人爱自己,希望自己能为现代人做些有益的事,这都是真实的。杜为一番话让她感到自己被利用,被扭曲。她无法冷静。她想驳斥杜为的言论,但仅一瞬间,又冷静下来。她想到了刚才想到的杜为可爱的一面。她不忍心对这位专职秘书说那些他可能不爱听的话。
  只有苏副市长不动声色。杜为一番话,也算掏了心窝子。六年下来,他给苏副市长的印象深刻,在许多方面,他是出类拔萃的;但对自己要求过于严格,也许追求目标过高,不安心秘书工作,多次提出调动。他对政治有特殊的爱好,经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钻研政治理论。同样喜欢钻研政治理论的市长,也有意把他调到身边。有这层关系以及他自身努力,说出刚才那番话不足为怪。苏副市长心里犯嘀咕的倒是肖菁。
  苏副市长对肖菁观察已久。他认为,“江薇-肖菁事件”不论是如何发生的,都是荒唐的,肖菁则扮演重要角色。但至今他没有发现这场闹剧的破绽。市委副书记、市长王明久及时并且比较妥当地处理了这个事件。常委会上他也赞成终结“江薇-肖菁事件”的调查。他不想让荒唐的事件成为市民饭后茶余的笑谈,更不想让其引发无节制的思想混乱。“复制人”就是思想混乱的产物。她是网上那个叫“红杏”的人凭空想象出来的。王明久既没有简单粗暴封杀所谓的学术之争,也没有穷根究底澄清事情真相。这使得市民慢慢冷却了好奇心,少了许多狂躁与迷茫。而认知教育,及时引导社会舆论,疏导极端情绪,缓解市民心理压力,稳定了大局。
  苏副市长不认同的,是王明久把认知教育的功能意义“极大化”,仿佛认知教育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极大化”之一,就是解读复制人的认知。他承认,到目前为止,肖菁的言行是健康的,向上的,有利于社会。(所谓的)复制人认知,被王明久理想化解读,传统的思想教育被演化成快餐外卖式的“标签工程”,这些想法,在常委会上他都全盘端出。同以往一样,他没能说服市长。他的理论水平不敌王明久。他忧心忡忡。特别是表决高楼事故处理决定的时候,许多常委不支持他,他寡不敌众,不得不接受组织决定。
  苏副市长理解市长的用心。常委会上,他针锋相对指出不同意市长炸楼的理由,认为不炸楼不等于抹黑政府形象,不等于对错误甚至有害的舆论放纵,高楼炸与不炸,取决于南山院和正在竭尽全力挽救高楼的工程师们,如果政府对高楼事故处理不当,民众的舆论再激烈,政府也必须认错。这就等于要他开口炸楼绝无可能。于是市长提议成立专门工作组集体讨论炸楼问题。这样一来,市长的决定就有可能实现。
  杜为见大家都不说话,遂不失时机提出:“肖副主任在南山院蹲点,熟悉情况,最有发言权。苏副市长,是不是请她讲一讲?”
  贺志鹏问:“讲什么?”
  “高楼事故主要责任人钟长江下落不明。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问题关键所在。我们都希望找到高楼事故原因。遗憾的是,技术顾问沈亚夫不配合工作,钟总工程师被怀疑逃避认知教育。南山院是否存在隐瞒事故真相的问题?肖副主任可以给大家讲一讲。”杜为说完,看着苏副市长。
  苏副市长点点头。
  肖菁到现在已经把这件事情来龙去脉理清了。一栋高楼的命运本不值得市长们关注,但是,与之命运攸关的业主关注,高楼的设计施工和工程监管部门关注,高楼附近居民关注;出事的高楼也“出彩”,要么立即垮塌,要么露出“伤疤”,它却偏偏歪斜在那里不倒,这给了更多市民关注的时间和空间。市民们都关注,市长们就得关注。从研究人性的角度,肖菁认为两位市长都有“不足”。王市长关注的是民意和政府形象,苏副市长关注的是高楼事故本身和相关的人。两位市长都缺少跟对方坦诚交流取长补短的耐心。人性也以耐心为表现。缺少耐心,就是浮躁。浮躁就说明心不静。两位都是做大事的人,心不静怎么行?要做到心之宁静,也难也不难。就看他们为什么心不静。嗨,算了。他们都不具备可研性,不需要深入探究。她想到了画家所说的“偏执”。
  看着肖菁入神地想着什么,苏副市长说:“肖菁,该你说说了。明天R国M市约•契柯市长要来我们市访问。随行NSG电视台记者是个厉害角色,上次现场采访涉及的问题可能被回访。我们也要做一点准备工作。”
  苏副市长现场采访会上NSG电视台记者引爆了杜秘书的大脑神经元,他的所谓“超级哲学”和曝露的所谓“深刻社会问题”,都实质性的聚焦在如何处理高楼事故事情上;加上媒体直截了当指出“这个深刻的社会问题,涉及到政府工作诸方面状态,也涉及到市民自身利益的保障和公众意识的觉悟”,这无疑给市主要领导增加了沉重压力。肖菁这才明白市长为什么要深夜紧急召开这个会。
  杜为的提议,又进一步把上述问题归结为高楼事故主要责任人的错误行为上。肖菁虽然觉得这样看待杜为有些冷酷,但并不认为把他想得怎么过分。这样一个重大问题,怎么可以仅仅归结为几个人的错误行为呢?!不过,平心而论,钟长江下落不明,那底确是事实。南山院设计师认为钟长江不可能百分之百不犯大错也是事实。钟长江下落连最亲近的人素汶都不知道。苏秀兰和沈亚夫让他去北京,为什么要保密?这是他们共同谋划好了的,说明他们不把职业道德放在心上,不把市民的关切和痛心当一回事,这也是事实。事实是不能被篡改和扭曲的。她不会因为对杜为的不满意而不说真话。她想,要讲就讲这些吧。这是大家都关心的;当然,不能提到苏秀兰,无此必要,苏副市长听了也会难过。
  肖菁讲完,杜为苦笑一下,说:“肖副主任的思维不是我能企及的,我一定努力提高自身修养和认知水平。”停了一会,他满脸严肃地看着苏副市长,说,“肖副主任讲的事情都清楚了,所以,我提议,按照组织原则,举手表决。”说完,率先举起了手。
  这会儿,气氛有点诡异。先前,杜为说的那番话把贺志鹏裹进控制不住的惊奇和诧异之中。杜为说的,也是他想的,却是没想明白的。尽管在肖菁讲了钟长江的问题之后,他认为找到高楼事故真相的梦想已经破灭,但他还是很认真地对杜为说:“你这是干什么?苏副市长已经说过了,不炸!”
  刘明厚的惊奇不亚于贺志鹏。他印象里的杜为从不高谈阔论。几天前有人告诉他杜为答记者问震惊了全会场,他压根不信。刘明厚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原因是他的语言组织能力欠佳,再正经的话也说不上连续五六句。所以他开会讲话离不开讲稿。但他的头脑特别聪明,而且非常喜欢较真。而杜为做事认真,两人习性相近。他喜欢杜为不张扬的谦谦君子风度,愿意跟杜为接近,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哥们儿”。杜为料定今天的会议一定出现这个场面,不举手表决,就不会通过炸楼的决定。所以当贺志鹏提出质疑时杜为就拿眼睛盯着刘明厚。刘明厚当然知道杜为的意思,况且巴不得早点把楼炸掉甩掉包袱,遂毫不犹豫举起手来。
  肖菁早就感受到了杜为诡异的气场。她奇怪今天这个会怎么变成了杜为主导。但她刚发过言,对钟长江和沈院长特别失望,遂不暇思索就举起手。
  不等贺志鹏说话,杜为就对苏副市长说,按照组织原则,专门工作组以多数表决结果通过炸楼的决定。清指示下一步工作。说完,又埋下头整理会议记录。
  苏副市长一直没有讲话,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有肖菁看出他在难过。苏副市长就坐在她的面前,灯光直射到他的脸上。柔和的光线把他脸上细密的皱纹放大似地变成了特写,被皱纹包裹的眼角一颗晶莹的泪珠偷偷地钻了出来。虽然泪珠瞬间被擦掉,她还是看见了。
  她感到浑身一震。平心而论,对于苏副市长的浮躁,她怀有同情之心。市长对他的批评有些过分。他不像市长那样把她说得无以复加的美好,把她的认知说得那样无以复加的高深和伟大。他没有市长那样的政治哲学语言,他讲的是实实在在的话,干的是实实在在的事情。他跟马刚一起搞高楼纠偏实验,倾听黎总师的批评和建议;甚至尊重专家的推测和想象,召开现场采访会,公开他的想法,同媒体交流,同市民交流。现在,他服从了专门工作组的决定。她那一票对这个决定起到了关键的作用,那时她没有想过苏副市长的感受。如果她再想想那一票可能产生的后果,也许她会弃权。她很难过,她想象自己跟苏副市长一样难过,她对自己复制人身份第一次感到了负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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