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萧道成自讨苦吃之二
作品名称:血海乾坤剑 作者:未杲 发布时间:2018-06-16 20:16:35 字数:5221
李安民看得出刘休范狼狈而逃已然魂飞魄散,死去活来之人且由他去。倒是这丁文豪人称“铁枪将”,听说枪法高超未逢敌手,不可不讨教讨教!遂丢开刘休范,冲着丁文豪便是“雷霆万钧”一锤。
这“铁枪将”名“文豪”名不副实,倒是骑射功夫了得尤其手中一杆铁枪受名家指点,且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取长补短练成“铁枪九式”。李安民招猛锤重,丁文豪岂敢硬碰?侧身闪开,手中铁枪顺势横扫正是其铁枪九式之“击中生窒”。
这一招“击中生窒”化挡为扫令对手猝不及防,对手若叫枪尖扫中固然皮开肉绽乃至筋断骨折。即便枪杆击中对手,也难免伤筋动骨力衰气滞——“击中生窒”。
然而,李安民谨记先生所教“我强敌弱时,不轻率、不轻浮、不轻慢、不轻举……我弱敌强时,不自惭、不自卑、不自乱、不自馁……”李安民性气与“拼命锤”于戈相近,心地纯朴从不心存“捷径”之念,参悟修习先生所教不辍,以至武功境地反倒胜过三位义兄。丁文豪这一招“击中生窒”尽管出乎常理令人措手不及,李安民却应付自如举重若轻——瓜棱锤虽重,“雷霆万钧”虽猛,这重锤猛招且已落空,李安民偏能随时制宜,化“雷霆万钧”为“捕风捉影”,磕开了丁文豪“击中生窒”之枪,后劲不衰处并趁势抡锤使出一招“如雷贯耳”。
要说丁文豪铁枪九式,“中流砥柱”、“中庸之道”、“中道而废”、“管中窥豹”、“无中生有”、“火中取栗”、“雪中送炭”、“外强中干”、“击中生窒”。末了两招“外强中干”为诈,“击中生窒”为偏。余外非刺即挑,招招敏捷犀利变幻莫测,丁文豪从来未逢敌手。谁知今日急于援救刘休范,叫李安民抢先出了招……丁文豪见李安民力猛招重,不敢硬碰硬招架处侧身闪开本该三十六计走为上,却又不甘心丢了铁枪将铁枪九式未逢敌手这面子。一时里忘了自己当年受名家指点时名家之告诫“击中生窒之招虽能出奇制胜,却是铁枪九式之短。若逢先发制人且后劲沛然之高手,不可硬使此招!”忍不住顺势扫出“击中生窒”,以为即便对手避开了这一偏招,一招还一招打了个平手岂非挽回了面子?
这就叫“死要面子活受罪”。丁文豪未曾料到李安民看似孔武有力一莽汉,手中瓜棱锤却得心应手。自己这“击中生窒”之招非但未能挽回面子,且令自己虎口生痛双臂发麻……这莽汉竟然既能先发制人,又能后发制人,尤其举重若轻三招浑然一体无懈可击!真个是强中更有强中手,看来这新亭寨藏龙卧虎,倒不如避实击虚,先拿下东府城、台城、石头城,主公入主台城后,这新亭寨孤立无援,不归降又能如何?
有道是上行下效,刘休范、许公舆敢以一州之力臆想入主建康。丁文豪想当然,以为定能兵不血刃降伏新亭寨,又何足为奇?丁文豪已无须计较一时之胜负,尽管铁枪九式尚有八式可与对手一决雌雄,却犹自镫里藏身策马逃奔,追赶刘休范去了。
刘休范率劲旅进击新亭寨,去时张牙舞爪,回时灰头土脸。好在秣陵城有黄回、张敬“忠肝义胆”,重整旗鼓无后顾之忧。
许公舆清点人马,总算并无太大折损。而杜黑骡进击石头城,建康征北将军张永率兵马出城以逸击劳,杜黑骡所部未免抵挡不住。然而杜黑骡杀得性起,冲入建康军阵,手中大刀左砍右削,连伤张永数员部将,建康将士无人敢当,遂阵势大乱……张永见势不妙,只得鸣金收兵,退回石头城,固守待援。杜黑骡虽屡攻不下,所部却已士气高涨。而石头城守军则似已丧失斗志……许公舆闻捷报,遂劝说刘休范先破东府城,而后与杜黑骡合力攻打台城。拿下了台城,石头城不攻自破,大局遂定,新亭寨更是囊中之物。
许公舆此策与丁文豪不谋而合。至于刘休范,新亭寨前吓破了胆。能有捷径入主台城,何乐而不为?只是亲冒锋镝虎口余生,刘休范惊魂未定,岂可无视前车之鉴?有许公舆、丁文豪等冲锋陷阵,自己何不安安逸逸坐享其成?当即命许公舆、丁文豪率江州兵马进击东府城,张敬率所部为接应。自己则由黄回保驾坐镇秣陵,捷报到时,再择吉入主台城。
要说刘休范,如此调兵遣将也算是有条不紊。只可叹这仁兄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凭着刘裕正宗子孙,天下归心天经地义。却不明白天公地道——刘裕无道,其子孙个个无德无能,刘宋气数已尽。逆天违理,岂非饮鸩止渴?哪还有“吉”可择?
许公舆与丁文豪拔营去后,张敬亦率部离开秣陵。刘休范则携侍姬及长子刘德宣、次子刘德嗣、亲随李桓等,由黄回护驾,威风凛凛进了秣陵城。
是夜,秣陵守将府灯火辉煌喜气洋洋。这将军府成了刘休范行宫,自然是柴门有庆身价百倍,今非昔比蓬荜生辉,免不了美酒佳肴觥筹交错……刘休范自从出兵寻阳,鼓角喧天风雨兼程。久已未曾如此安逸欢畅,开怀畅饮不觉醺然。得意忘形处,封官许愿丑态百出,黄回暗自好笑,乐得虚与委蛇。
眼见得席间酒徒一个个醉眼乜斜,东倒西歪。黄回亲奉美酒一爵,敬刘休范道:“陛下请痛饮此酒,入主台城指日可待。”
“哈哈哈……”刘休范虽已不胜酒力,耳听黄回口呼“陛下”,偏能乐不可支大笑道,“黄将军此言有理,此酒不可不饮!”边说边伸手欲接酒爵。谁知他二人不知是一个伸手得慢,一个放手得快?抑或是……只听“咣当”一声,酒爵落在了砖地上。
要说黄回敬酒失手,酒后之人小小闪失不必计较。然而,刘休范却神色突变,惊惶失措恰似一口咬了十七八条蜈蚣。
也难怪刘休范无法淡然,原来黄回这是摔爵为号。黄回这一“失手”,有数十甲士应声而出,刀光闪闪处,刘德宣、刘德嗣等便已人头落地。
变生不测,酒意顿消处刘休范入主建康之梦亦蓦然惊醒——这秣陵哪里是入主台城“择吉”之地?分明是自己万劫不复伤心之城。刘休范心胆俱裂,深悔自己父子怎就来这秣陵城自投罗网?
“陛下,酒洒了,另换一觥如何?”刘休范父子如此结局,本在黄回意料之中,若无其事自然是人之常情,招招手有人取了酒来,黄回语带揶揄道,“陛下饮了此酒,既可黄泉路上去父子兄弟相聚,又免了身首异处之苦。至于江山社稷,陛下本就不该觊觎,不自量力者能不自讨苦吃?”
此酒自然是夺命鸩毒,刘休范如何肯饮?倒也晓得且先保住性命,遂诱之以利道:“黄,黄将军不可造,造次,江州兵马定,定能攻克台……台城,黄将军何不择主而事?朕保你加官晋爵,享不尽荣华富贵……”
刘休范犹自痴人说梦,黄回却摇了摇头,朝着左右道:“上酒。”
黄回左右“服侍”着刘休范将鸩毒饮了,刘休范入主建康之梦梦醒命终。然而许公舆与丁文豪等却不知秣陵城里“主公”已鸣呼哀哉,犹自兵临东府城下排兵布阵。为求是战必胜,并传令杜黑骡率部合击东府城。
要说东府城本是扬州治所,又是台城屏藩,原本便有精兵重臣驻守。江州举兵起事,更有领军将军刘勔与游击将军王道隆奉命领兵驻防。刘勔与王道隆只须依照萧道成“凭恃城垒固守,伺机杀敌”之策,江州兵马远道奔袭而来,久攻不下,定然自乱崩溃。
谁知游击将军王道隆觊觎刘勔领军将军之位,见刘勔闻江州人马兵临城下而下令固守,勃然大怒道:“身为主将,却怯敌不战,莫非意欲降敌?果真如此,人人得以诛之!”
这王道隆与阮佃夫狼狈为奸,谗言惑上心狠手辣,朝中文武十有八九畏他二人如狼似虎。刘勔虽为主将,且奉有萧道成帅命“以逸待劳,伺机围而歼之”……王道隆不知死活狂妄胡言已抗将令,刘勔却犹自畏之如虎,既无霹雳手段,按军法斩了这王道隆。又怕王道隆以不敢迎战之罪,背后一刀杀了自己……刘勔畏首畏尾未免方寸大乱,偏又以为江州兵马远道奔袭而来,而东府城兵马也算是以逸待劳,出城迎战似乎可操胜券。
刘勔患得患失心存侥幸,竟然不顾江州将士士气旺盛,轻举妄动率众出战。而许公舆与丁文豪正忧虑东府城守军凭恃城垒固守,以致相持不下,江州人马日久生变!几曾料到刘勔不知利害出城迎战?丁文豪大喜,挥师分三路包抄过去。
丁文豪咬牙切齿欲雪新亭寨前之耻,一马当先冲入东府城军阵,铁枪左挑右刺,突破一条血路杀向刘勔。丁文豪已看出刘勔乃东府城主将,有道是鸟无头不飞,蛇无头不行。杀了敌军主将,东府城破。
要说刘勔,身为领军将军,一无韬略,二无决断,三无超群武艺。其实这领军将军不领军也罢!偏偏这刘勔不自量力贪恋高位,且与王道隆同守东府城。王道隆不知天高地厚,逼其出城迎战。刘勔竟然心存侥幸,舍长取短率众出战。谁知列阵未稳,江州兵马已冲杀过来。东府城将士仓促应战,阵势焉能不乱?这一乱,进退失据士气衰减,晕头转向斗志荡然。岂非险恶之徒害人,无能之辈害煞人?
刘勔悔之无及,下令撤兵回城,却已号令不通。忽见一敌将破阵而来,一刹那来得近了,手中铁枪所及,东府城将士纷纷落马……“铁枪将!”刘勔暗自惊惶——有传言江州铁枪将丁文豪勇猛善战看来不假!“逃?战?”刘勔进退两难。迟疑间铁枪将已来到刘勔面前,目射凶光挺枪便刺。
丁文豪这一招叫做“雪中送炭”——这铁枪通体黝黑似炭,枪尖虽已浴血,却犹自黑光闪闪。倒是枪缨红似炭火,火辣辣触目惊心。这“雪中送炭”听起来似乎救困扶危,只是这世上似乎无人消受得起。
丁文豪恶狠狠刺出“雪中送炭”,刘勔虽无超群武艺,却也久经沙场,看得出这一招自己惹不起,躲得起。遂侧身藏于马腹,丁文豪这“雪中送炭”遂无着力之处。
丁文豪欲取刘勔性命,起首一招虽占上风,偏又劳而无功。有心随即一招“中道而废”必杀,怎奈他二人坐骑相向而行良机转瞬即逝,心有余而力不足处倒是“击中生窒”顺势横扫或能一雪新亭寨前之耻……丁文豪心想事成果然一击而中,谁知吃苦的却是刘勔坐骑之臀。
都说“拍马屁”能叫人得意,然而刘勔坐骑既不是人,丁文豪手中铁枪又势猛力沉,这一枪击中马屁之上,刘勔那坐骑非但不知得意还痛且惊,便不由驾驭,撒腿狂奔。待丁文豪拨马再战刘勔已风驰电掣西去,消失于“马山人海”之中。
丁文豪眼睁睁看着刘勔死里逃生未免懊恼,忽见城门口一员敌将神气活现指手画脚,看来不是等闲之辈。丁文豪蓦然心动——莫若夺关斩将,单枪匹马拿下东府城,方为旷世奇功。
东府城城门口神气活现者正是王道隆。王道隆逼迫刘勔率众出城迎战,他自己本想登上城楼观战,忽又想起现今是刘昱为帝,执掌朝政文有尚书令袁粲,武有护军将军褚渊。他二人虽说优柔寡断,毕竟不比刘彧当年自己与阮佃夫朋党比周,已不能为所欲为。尤其平南将军萧道成还朝受统师之命,这萧道成姿表英异不怒而威,且与袁粲、褚渊过从甚密……刘勔尽管慑服于自己与阮佃夫气势,却不可不防刘勔怀恨于心,一旦杀败江州兵马后,将自己藐视主将以下犯上禀报萧道成……萧道成素来治军严格,赏罚分明,保不住会治自己一个以下犯上乱军之罪。自己为显一时威风,却将自己项上人头玩丢了,岂非赔光了老本?看来这城楼不登为妙,倒是率扈从部属出城去见机而行,即便斩不获敌军上将首级,也可以忠勇自诩,不叫刘勔有中伤自己之机可乘!
王道隆患得患失率众出城,却又生恐江州兵马来势凶猛,刘勔一旦抵挡不住,倘若城门关闭,岂非误了自己逃命时机?遂命大开城门,未有自己之令,擅自关闭城门者,斩!
要说为人在世,留有后路后福无穷。这王道隆助纣为虐从来不留后路,这一回总算晓得留一后路,偏又心术不正,是福是祸天才晓得。王道隆甫出城便看见前方人头攒动,旌旗招展,战鼓声中杀气冲天。王道隆并不打算舍生忘死杀敌立功,便视而不见交战已烈,挽缰伫立装腔作势,指指戳戳其实是畏缩不前随机应变……却不曾料到一员敌将单枪匹马也敢冲杀过来,王道隆并不知此人乃铁枪将丁文豪,又自恃弓马娴熟膂力过人,且有扈从部属卫护,自然不将这敌将放在眼里。谁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敌将施展开“铁枪九式”,每出一招,必杀王道隆扈从部属一人!转眼间,王道隆左右死的死了,吓得半死之人则逃之夭夭。王道隆大惊失色,蓦地想起一人,失声道:“铁枪将丁文豪!”有心掉转马头溜之大吉,却已迟了一步。
“算尔尚有见识。”丁文豪已然拦住王道隆退路,冷冷道,“若想活命,下马乞降。”
丁文豪架枪按辔严词喝令,昂首扬眉顾盼自雄。王道隆自分非其对手,好在王道隆并不看重“忠义”二字,下马乞降也算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然而,苦的是家人却在台城住,自己这一降不要紧,家中数十口老小只恐性命难保!况且刘休范成得了气候成不了气候尚在两可之间。王道隆未免左右两难。
忽见丁文豪得意忘形,王道隆不禁心里一动——这铁枪将虽说名气不小,却也只是传闻而已。适才其枪挑扈从……扈从部属能有多大神通?而自己手中马槊之威,岂是扈从部属可比?这丁文豪得意忘形,已犯骄兵必败之忌,何不……
王道隆心动口动,口称“愿降”却策马前行,顺势恶狠狠一槊刺向丁文豪咽喉。这一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稳、狠、准。即便丁文豪这铁枪将果真铁铸而成,也得铲下几两铁屑,痛上十七、八日。
要说王道隆之算尽管不无道理,却漏算了丁文豪并非铁铸之人。那铁铸之人全无灵性,自然任人摆布。丁文豪乃血肉之躯,腾挪应变挥洒自如更是“铁枪将”之号的根本。其架枪按辔得意忘形装腔作势本是“铁枪九式”之诈招“外强中干”,王道隆下马乞降则罢,倘若不知进退,这必杀一招“外强中干”,乐得收他个顺水人情。
王道隆果然中计,他这一刺势在必得不留后步……丁文豪却防备在先应变于后——侧身避过并将所架铁枪送入王道隆门户大开之胁。王道隆穷尽算计未免自食其果,一声惨嘶跌下坐骑,丁文豪又补一枪将其了结,随即杀进东府城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