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孟局长和孙政委把陈燕春送回家，杜文泉因为在外面寻找陈燕春，还没有回来；应该说找不到陈燕春，他不敢回来。孟局长安慰了一会杜母，便和孙政委告辞走了。
　　杜母劝陈燕春不要跟杜文泉一般见识，陈燕春让杜母不要担心，她不会那么小心眼。
　　杜母：“他不是不在乎你，是着急要孩子，才发脾气的。”
　　陈燕春：“妈，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只想着工作，不顾他的感受。”
　　杜母：“还是早要孩子吧，有了孩子，他的性子兴许就改了。”
　　陈燕春：“我不怪他有脾气。男人，就得有血性，脾气大不是毛病。”
　　杜母抚摸着陈燕春：“真是好媳妇，妈不许他对你发脾气。别说你没错，你就是有了错，也不许他对你犯横。”
　　天黑以后，杜文泉回来了，一进门就对陈燕春大吼大叫起来。
　　“多大点事啊，你就去局里告我的状！我写检讨你脸上有光是吧？谁家两口子不拌嘴？至于闹得满城风雨吗？”
　　杜母举着笤帚疙瘩冲进来，险些没跌倒，幸好被陈燕春扶住了。
　　“你个混球儿，别说燕春没给你告状，就是告了也该告！”
　　“妈，您不知道，她告到孟局长和孙政委那儿了，他们要停我的职，还要通报批评！”
　　陈燕春愣住了：“停职？通报批评？他们是吓唬你呢吧？”
　　杜文泉：“吓唬我？让我连夜写检讨。检讨不深刻，不许我上班！”
　　杜母：“你们说啥呢？咋不让上班了？”
　　陈燕春：“我去找他们。”说着，就往外走。
　　杜文泉：“你给我站住！你就别再给我惹麻烦啦！”说完，拿起公文包走了出去。
　　陈燕春追出来：“你干吗去呀？”
　　杜文泉头也不回：“去所儿里写检讨。”
　　次日一早，杜文泉便到分局交了一份检讨。孟局长看过之后，说他的检讨不深刻，不允许他回所里上班，留在分局重新写。孙政委要把杜文泉当作军阀作风的反面典型教育全分局的干警，孟局长觉得孙政委有点小题大做，两人为此吵了起来。
　　孙政委：“他多次立功受奖不假，但是，不能因为有功，就随便打骂手下人吧？”
　　孟局长：“骂人属实，打人不可能，我了解他。”
　　孙政委：“他们所的小刘是咋瘸的，不是他用脚踹的吗？”
　　孟局长：“这你就冤枉他了，那是在训练对打的时候误伤的。”
　　孙政委：“你就别护着他了。我了解过，小刘顶撞过他，他那是借着训练进行报复。”
　　孟局长：“不是，不是，小刘怕苦，不肯练拳脚，杜文泉就吓唬说，早晚让他吃苦头。小刘就因为训练不刻苦，才受了伤。”
　　孙政委：“老孟，你比我资格老，我一向敬重你。可是，不能因为杜文泉救过你的命，你就放纵他。那样的话，你会害了他。”
　　孟局长：“你错了老孙，正因为他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我对他比任何人都严格。否则不会因为他跟媳妇吵个架，就让他停职检讨。”
　　孙政委指着桌上的检讨书：“你看看他写的检讨，纯粹是应付差事，一点诚意也没有。”
　　孟局长：“依着你咋处理呢？”
　　孙政委：“不撤职也得降职。”
　　孟局长：“有这么严重吗？”
　　孙政委：“我们刚取得政权，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建设新中国。周广源是个进步的知识分子，就因为人家要娶陈燕春，他杜文泉就一直对人家耿耿于怀；即便人家把陈燕春还给了他，他还是怀恨在心，非要把人家当特务除掉。你说，这样的觉悟，这样的心胸，能当好所长吗？”
　　孟局长真被问住了。
　　在对待周广源的问题上，杜文泉的确有些苛刻，那是因为他怀疑周家人有特务嫌疑，并非只是出于个人恩怨。但是孙政委不这么认为，他就认定杜文泉是公报私仇，是心胸狭隘。
　　孟局长沉默了片刻：“这样吧老孙，我再找他谈一次，狠狠地敲打他。你放心，他要是还不改臭脾气，就另选所长。”
　　孙政委摇摇头：“恐怕他是很难改啊！”
　　孟局长起身出了办公室，来到旁边的一间办公室。杜文泉呆坐在椅子上，桌上的白纸一个字没写。
　　孟局长皱起眉头：“怎么，你还闹起情绪啦？”
　　杜文泉一梗脖子：“我写不出来了，爱咋处理就咋处理吧。”
　　孟局长：“你真以为我不敢撤你吗？”
　　杜文泉：“我对燕春耍脾气，是我不对；我教训周广源，那是为他好。我怀疑他们周家也不是毫无根据，货郎是特务，周霞三番五次跟他接触，难道不值得怀疑吗？要我看是孙政委没原则，他就不该那么袒护周广源。”
　　孟局长：“你给我住嘴！没有证据就不能下结论，就不能把他们当敌人。孙政委从红军时期就做政治思想工作，觉悟很高，比你有原则一百倍。”
　　杜文泉：“局长，你撤了我吧，我宁愿当个普通民警。”
　　孟局长：“你跟我犯轴是吧？好，检讨你可以不写了，从现在起你就不是所长了，马上给我滚蛋！”
　　杜文泉起身往外走，孟局长又喝住了他：“站住！回所里自己关自己三天禁闭，燕春要是不原谅你，就接着关禁闭！”
　　杜文泉：“是！”然后敬礼，出去了。
　　
　　杜文泉被撤职关禁闭，最慌神的是陈燕春。陈燕春打电话恳求孟局长解除杜文泉的禁闭，恢复他的所长职务。孟局长见陈燕春原谅了杜文泉，同意解除杜文泉的禁闭，但要想恢复职务，必须让杜文泉交检讨。陈燕春劝说杜文泉重新写一份检讨，杜文泉死活不肯写，宁愿不当所长，也绝不违心认错。为了杀一杀杜文泉的脾气，孟局长从分局派了一名老八路到南街派出所代理所长。杜文泉不仅不介意，对代理所长还十分尊敬。代理所长没有给杜文泉分配具体工作，他就一门心思追查货郎。后来听说货郎去了福建，杜文泉才把注意力转向别的嫌疑分子。
　　周广源得知杜文泉因为他的缘故被撤了职，陈燕春又为此情绪低落，心里很不是滋味，几次想去找孟局长替杜文泉求情，到了分局门口又迟疑了。他觉得凭自己现在的身份去见孟所长，似乎有些不妥，要是让杜文泉知道了，只能会加深他们之间的矛盾。令他不解的是杜文泉并没有因为撤职而流露出丝毫的沮丧，依旧每天乐呵呵地上班下班，依旧跟刘家和魏家以及街坊四邻有说有笑。二愣子依旧叫他所长兄弟，他打趣说叫兄弟就成了，所长二字就省了吧。
　　最高兴的是周霞，得知杜文泉被撤职的当晚，执意要开一瓶窖藏的好酒，韩玉萍不喝她还不高兴。她见了杜文泉也不直呼其名了，一反常态地称呼杜所长，明显是在嘲讽杜文泉。杜文泉并不跟她计较，还笑着说小姑真会挤兑人，他不当所长了，她倒乐意给他戴高帽儿了。成！叫啥都成，只要她乐意。但是，若是公事他绝不含糊。周霞的大姐从天津来了，要住一个礼拜左右，他要求必须办临时户口。
　　虽说杜文泉没再对陈燕春耍脾气，但他心里还是怪怨陈燕春的，无论陈燕春如何解释，他都认为是陈燕春告的状。在他看来，家务事不该扯到工作上，尤其是不该让领导介入。陈燕春见他心里有疙瘩解不开，处处让着他，为的是不让杜母跟着着急。杜文泉盼子无望，便一心扑在工作上，只要别人有事，他就抢着替别人值夜班，这样可以减轻内心的烦恼。
　　周霞见杜文泉隔三差五地在所里值夜班，心里很是惬意，这样她就可以常去密室看那些宝贝了。不过也有让她郁闷的事，就是一直没有找到那只龙杯。打死她也不会相信，哥嫂会把一对传家宝都带走。哥嫂走的时候正是兵荒马乱的，不可能放在店里，也不可能让周广源保存；因为周家的规矩是，未成家的人不能碰触那对传家宝。无论是留下哪只玉杯，只能存放在密室里，周霞继续在密室里寻找着。找玉杯的同时，也在整理和筛选家里的宝贝，好把那些可以拿出去换钱的挑出来，缺钱花了就出手一两件。
　　又到了逮蛐蛐的季节，周广源依旧像往年那样，到西郊乱坟岗子找蛐蛐。别人大都晚上去，因为晚上蛐蛐叫得欢，好找。周广源胆子小，只能白天去，而且还要叫上一两个玩蛐蛐的朋友。偏巧，在逮蛐蛐的时候碰到了在府右街吃饭时替他付账的那个孙冉，两人一边逮蛐蛐一边闲聊。孙冉说他刚从福建那边过来，福建已经全境解放，好玩的地方很多，尤其是武夷山的风景最美。周广源动了心，因为韩玉萍早年间陪父母去过，还写了不少赞美武夷山的诗词；还说，周广源啥时候想去，她给周广源做导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