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黑子家的小酒馆

　　周二，大帅刚走进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坐下，班长陈小琦就喊“报告”进来了。他脚拖着地，低着头，走到大帅跟前，两只手抓着衣角揉搓着一句话也不说。
　　大帅知道有事，估计是犯什么错误了，看着陈小琦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大帅面不露笑，假装严肃：“犯事了吧！说说吧！”
　　陈小琦抬起头，欲言又止，嘴巴张开想说，又闭上了，大帅实在忍不住了，笑道：“别‘墨迹’了，快说吧！”
　　看到大帅老师脸上带有笑容，陈小琦放下心了，还“打”了一针“预防针”：“老师，说了你可别生气！”停下来，抬头看了大帅一眼，见大帅还是一脸笑容，这才断断续续，遮遮掩掩地说，“昨晚……宿舍里，我们聊天，被值勤老师抓住了。”说完便迅速地垂下了头，两只手把衣角都扭成了麻花！准备接受暴风雨的洗礼。
　　大帅知道她意识到错误，但是还是决定要警告她们一下——小时候拿针，长大偷金，有时候过度宽容对她们的成长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怒气冲冲，抬高嗓门：“胆子大了是吧！还有不到三个月就中考了，还有空聊天，回去每个人给我写三千字检讨！”
　　这一下子把陈小琦吓住了，头低得更低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心想完了，刚想转头回去把这个噩耗告诉同宿舍的难姐难妹们，大帅又道：“不过见你能来主动承认错误，检查这次就别写了，今天替班里所有同学打好热水！如果下次再犯，严惩不贷！”
　　正欲转身的陈小琦，呆呆地看着大帅，一时竟没了反应。
　　大帅看着一脸蒙愣的陈小琦：“你不愿意啊？那好还是写检查吧！”转过身子去收拾桌子。
　　陈小琦赶紧答道：“我们愿意！老师，这就去给同学们打热水。”一溜烟似地跑出门外，听到楼道里女生的欢呼声，“吔……帅大真帅！”
　　大帅听到“帅大”这个称呼，摇了摇头，唉！这群孩子！
　　学生私下里都叫郎大帅为帅大，大帅听这名字霸气也就默认了。上课的时候，那几个女生出奇地听话，回答问题积极，估计是怕她们的帅大一任性再改变主意。
　　课间操的时候，老谭晃动着硕大的身躯笑眯眯地到靠到大帅跟前，用手比划了个干杯的动作：“晚上有事吗？弄一杯！”
　　老谭不老，周岁28，一米八的大个子，大脸盘，宽肩膀，笑起来憨态可掬，像个大熊猫。老谭家是外地的，在市区有一套房子，可至今不婚——是不婚，不是未婚，见了一个加强连的姑娘，硬是说没感觉。谁都不知道他稀罕啥样的。前不久处过一个姑娘，两个人不温不火地拉了好几个月，老谭就是不表态，人家姑娘狠下心来提出要么结婚要么散伙，老谭开始不以为意，黏黏糊糊拖着不答复。等得花儿都谢了的姑娘，断然提出分手，然后又找了一个。
　　老谭醒过神来，想起姑娘的好来，后悔不已，约了大帅和果子喝了一晚上的酒，在两个人的鼓动下决定再争取一把。果子还出主意让老谭买上一大束玫瑰，去姑娘单位门口求婚以表诚意。老谭抹不开面子，觉得丢脸。气得大帅和果子大骂他没出息，老婆重要还是面子重要啊！
　　第二天老谭揣着从大帅那里讨来的100块钱，骑上电动车直奔市区……晚上回来的时候，大帅看着一脸郁闷的老谭提着一大袋子山核桃，知道事情肯定搞砸了。听老谭讲完见面的经过，大帅又气又乐，这场面真他娘地跟演电影一样。
　　当天，老谭实在是抹不开他那张胖脸，没有去花店买玫瑰花，而是在路边摊上买了100块钱山核桃。等姑娘下班，刚跟那姑娘见上面，就遇见了同样来接姑娘下班的小伙，手里拿着一大束玫瑰花，什么都没说，一个嘲笑的眼神，就把老谭就噎得够呛。看见他俩拉着手走远，老谭差点没背过气去，把手中的核桃重重地朝他俩扔过去，撒了一地，老谭转身走出十几米，心疼核桃花了100块钱呢，又返回头去捡，看到一个流浪汉也两眼放光的朝核桃去了，老谭撒开脚丫子大喊：“别动，那是我的！”
　　大帅听完这一段“扑哧”一声大笑，说道：“这个你就不觉得丢人了！”老谭气呼呼地：“这可是山核桃啊！”
　　这件事后，老谭有一阵子拒绝见任何姑娘，看来是真的伤着了。每次一块喝酒胡侃，几个损友少不得拿这件糗事埋汰老谭，而喝了几杯酒的老谭脸就更红了。
　　前几天老谭打来电话，说他村子要拆迁，一个开发商要在那里建游乐园，按拆迁补偿政策能给三套房子，价值五六百万，老谭摇身一下子成了一个小“拆二代”，腰板挺得更直了，肚子更大了，脸也更圆了。结婚找对象的事更是不上心了，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就是底气！
　　大帅答道：“弄一杯就弄一杯，叫上果子和铃铛，顺便给新来的白老师接风，昨晚上帮我一个大忙！”
　　老谭一听白老师，一脸坏笑打趣道：“帅哥，你真是长本事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么快就打成了一片啊，真是个得道高僧！”
　　“别乱说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人家白老师刚来，昨晚一个学生犯病了，白老师开车帮我把那个学生送回家，你说是不是该谢谢人家！”大帅瞪了他一眼。
　　老谭死相不改，话里有话：“该谢，是真的该谢谢……”。
　　“滚蛋！快去跟那两口子说一下。我给黑子说一声，让他给炖个大鹅！”大帅骂了一声。
　　“就等你这句话呢！”老谭抹着嘴说罢，哼着小曲一晃一摇地像个企鹅，朝操场北边站着的果子走去。
　　大帅跟白小婉打电话说晚上的事情，白小婉推辞了一番，经不住大帅的再三邀请，又觉得反正自己一个人呆着也没意思，就答应了，约好下班回到小院再一起过去。
　　下午教务处安排学生核对学籍，有一个学生学籍的名字同户口本不一致，王亚茹的“茹”学籍上是“茹”，而户口本上则是“如”。幸亏发现得及时，要不然中考就受影响了。大帅又让学生仔细核查了一遍——这可马虎不得，关系一辈子的命运前途！
　　放学回到小院，白小婉已经回来了，在院里站着跟王秀玲说话呢！果子正在低着头安装纱门，天气一暖和，苍蝇蚊子就开始出来活动了。
　　白小婉今天穿了一件无领胸前小开口的白色长袖宽松T恤，白色九分牛仔裤，尽显修长的身材，洋气优雅，脚上穿着一双软底布鞋，玫红色的鞋帮，鞋面上一个蝴蝶结，与白皙的脚腕相互辉映，增添了一丝丝妩媚。
　　站在一旁的王秀玲打扮就没有这么精致了，外面罩着棕黄色的呢子大衣，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的打底裤，与结婚之前判若两人。结婚前王秀玲也算是学校里的一朵金花，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外校的小伙子也想觊觎，好在果子先下手为强，抱得美人归，断了他们的念想。
　　大帅的心脏似乎有点加快，不好意思再盯着小婉看，忙招呼他们出发。老谭都打了好几个电话了。果子收拾了一下家伙什，四个人步行出了小院。
　　黑子小酒馆离小院不远，出门向北穿过十字街，大约五十米路西就是。三间两层的小酒楼，一层是卡座，二楼是包间。
　　老板黑子年龄同大帅同岁，初中毕业后就去了北京，跟着一个亲戚在一家四星酒店后厨打杂，端盘子，顺菜，洗碗……啥都干，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冬天手裂开一条条口子，也不喊一声疼，照样该干啥干啥。总厨看这孩子真好，收他当了徒弟，从切墩开始，师傅真教，黑子没命地学，这就是吃苦吃出来的本事，知道抓住一切机会改变命运，不几年就在饭店里独当一面，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厨，好多客人就是冲他的手艺来，点名要黑子做的菜。
　　黑子有手艺，人又忠厚，经师傅介绍娶了个漂亮媳妇叫巧儿，第二年又有了儿子，小日子过得乐乐呵呵。可是随着儿子虎子一天天长大，问题就来了——虎子上学的问题，没有北京户口，将来上初中考高中上大学都是问题。最后实在没办法，黑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辞别了师傅，举家搬回老家，用多年的积蓄开了这家小酒楼。因为手艺在，生意也是红红火火，很多城里人也慕名前来吃这里的特色菜：酱牛肉和铁锅炖大鹅。
　　一行人来到酒馆，路边已经停了不少车，大大的招牌上篆体的“黑子小酒馆”格外引人注意。一进门，巧儿正在忙着跟客人点菜，抬头见大帅进来：“大兄弟，这么长时间不来了，你黑子哥老是念叨！快上去吧，百合厅，再不上去，老谭就把鹅腿啃光了！”
　　巧儿见大帅后面跟着一身漂亮打扮、清丽可人的白小婉，忙转口嗔怨道：“大帅，这位是你女朋友呀？还不赶快跟嫂子介绍一下！”
　　一张口，大帅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底下，赶忙解释：“嫂子，你可别瞎说，这是刚分配来的白小婉老师！”
　　白小婉也是尴尬地低着头把鬓角的头发往耳后捋了捋，心说要知道如此是坚决不来凑这个热闹的，不过还是大方地跟巧儿打了个招呼：“嫂子好，我是白小婉！”
　　巧儿也是觉得自己说话有点口无遮拦，忙抱歉地说：“嫂子就是开个玩笑，小婉你可别在意啊！以后常来，想吃啥了，就让你黑子哥给做！”
　　这时听到喊声，“大帅叔叔！”虎子喊着从里屋窜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恐龙玩具。大帅来的时候总不忘给虎子带点小玩具，所以虎子同大帅特别亲，跑过来搂着大帅的腿亲得不得了。大帅一下子把虎子举起来，两个人对着脸蛋子亲昵了一番。最后被大帅胡子茬扎疼了的虎子，摸着小脸逃回里屋，引来众人一片哄笑。
　　大帅怕巧儿再说出什么误会的话来，赶紧领着白小婉来到二楼的百合厅。屋子装修得简洁大方，壁纸选用了百合花的图案。
　　一进门就看到老谭正在“吱吱”有声地吮吸着手指头上的油，面前的小碗里还有半块没啃完的鹅肉骨头。果子上去给了老谭一个脑崩，咬牙切齿地说：“没出息的玩意！饿死鬼投胎啊！今天有客人，知道不！”
　　边说边用老谭跟前的筷子从铁锅里捞出一块，刚想用手拿着啃，烫得他差点没把肉扔到地上，乐坏了跟前坐着的老谭，咧开油腻腻的大嘴笑开了花。
　　王秀玲骂道：“都是一样的德行，八辈子没吃过肉啊！”一脸温和地招呼白小婉靠着她坐下，一边替小婉刷洗餐具，一边说，“甭管他们，男人到了酒桌上一个个都是王八蛋！什么绅士啊！君子啊！统统都变成酒鬼饭桶。”
　　白小婉听着王秀玲的论述不禁莞尔，觉得还是有一些道理的。
　　一个年龄十七八岁锅盖头的小伙子这时候推门进来，望着大帅一脸羞涩的模样，怯生生地问：“老师，你们喝点什么啊？”
　　大帅温和地说：“给我拿上两瓶易阳红……”刚想接着说，又停下来笑着问，“两位女士喝点啥？”
　　王秀玲看着白小婉商量道：“咱俩要不喝点苹果醋吧！”
　　白小婉点头：“行啊！听王姐的！”
　　大帅又点了几道可口的青菜，让小伙子跟老板说。小伙子扭头下去拿酒。
　　大帅解释道，刚才这个小伙子是自己去年的学生，本来成绩特别好，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说不学习就不学了，跟一些混日子的学生打得火热，当时磨破了嘴皮子给他讲利害关系，可就是不听，一条道走到黑，结果最后没有考上高中。他年龄又小，父母不放心去远的地方打工，大帅就跟黑子打了个招呼，让他在这里干个打杂的，挣个零花钱。
　　不一会，小伙子抱着酒和苹果醋上来，放下之后立刻抽身出去，看起来对大帅还是有一股惧意的。
　　桌子正中央电磁炉上大铁锅里的鹅肉，“咕咕嘟嘟”在里面滚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五个人把杯子里倒满酒或者苹果醋，大帅招呼着举杯，表示对白小婉的欢迎和感谢！
　　一席话说得白小婉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赶忙回谢大家：“谢谢大家对我的照顾，以后还会给你们添麻烦！”
　　放下杯子，王秀玲用漏勺给白小婉舀了一块鹅肉，放到她碗里：“小婉，赶快尝尝，可香着呢！”
　　白小婉夹起鹅肉刚想往嘴里送，电话响起来，从包里掏出来一看是媚儿打来的，摁下接听键，只听到媚儿神秘地说：“大美妞，知道我在哪里吗？猜一猜！”
　　“别卖关子了，我在外面和同事吃饭呢，有话快说……”还没说完，听见听筒里传来学校上课的铃声，小婉惊讶道，“你该不会……不会来找我了吧！”
　　“大美妞，你还真不傻啊！姐姐我来看你了，给你个大惊喜！快点出来接驾！”邵媚儿不无得意地说。
　　“我不说了吗？我在外面吃饭……”小婉难堪地回答道，不知如何回答，大帅赶忙小声说：“让你朋友过来一起吃饭！”王秀玲也在旁边小声附和，果子和老谭也手拿着骨头，停下嘴里的活，不住点头。
　　小婉接着说：“你沿着学校西边的路，开车向北来，过了十字路口，路西边有个黑子小酒馆，我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