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三十五

　　（三十四）
　　心情好些时，陈思就盼啊盼啊，他真想早一天戴上妈妈给他织的帽子。妈妈给他织的帽子一定既好看又暖和。
　　这一天，陈思正在家里写作业。在一旁的妈妈突然惊喜万分地对陈思说：“永强，我把你的帽子给织好了，来，我给你戴上！”陈思急忙走过去，看了一眼，却大失所望。这个帽子只是用毛线织成的一个直筒，没有什么花样。妈妈正用一根线紧紧系住帽子靠近一端的部位，另一端就是要套在头上的。
　　“过来，妈妈给你戴上！”
　　陈思皱起了眉头，这个帽子离自己的想象相去甚远——它简直像一个小小的粗劣的麻袋！
　　“来，妈妈给你戴上！”
　　“妈妈，我不想戴这个帽子！”陈思想要走开。
　　“永强，听妈妈的话，你一戴上，肯定很好看！”
　　“不，我不想戴！”
　　“来，你戴上可好看了，你戴一下不行吗？”
　　陈思勉强留了下来。妈妈就把帽子戴在了他的头上。陈思急忙到旁边去照镜子。
　　只见，镜子中的他，戴上这个极为土气又老气的帽子，竟像一个小老头！陈思赶快摘下帽子，这个帽子上好像有瘟疫。他一边把帽子还给妈妈，一边说：“不行，太难看了，太难看了！”
　　“永强，你戴着很好看啊！”妈妈一边接过来，一边殷切地说。
　　“不好看！”
　　“好看！刚才你戴着可好看了！来，我再给你戴上！”
　　“不行，我不想戴！”
　　“你戴着好看，为什么不戴？！”
　　“就是不好看！像个小老头！”
　　“你什么眼光？其实可好看了！”妈妈从椅子上下来，把帽子一下子套在陈思的头上了。
　　陈思一下子拽了下来！
　　妈妈又给套上。
　　陈思又拽下来！
　　“我辛辛苦苦织出来的，你怎么不戴？！”
　　“这是老头帽，只有老头才戴这样的帽子！”
　　“你戴老头帽怎么了？你戴老头帽就是好看！”
　　陈思想，如果自己戴着这样的帽子一出现在教室里，一定会引起同学们的哄堂大笑，这太丢人了，让人无法忍受！
　　妈妈还要硬往陈思的头上套，她变得歇斯底里。她疯狂地硬往陈思的头上套这个帽子，使出了蛮力！
　　妈妈怎么变得这样？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可怕的人！她的眼神顽固、疯狂、可怖，甚至，还有一丝狰狞和残忍！但陈思说什么也不戴，一戴上去就活脱脱变成了一个老头，怎么出去见人？他拼命地从妈妈的手中、从自己的头上争夺这顶帽子——妈妈想让这顶帽子长在自己的头上呢！妈妈这是怎么了？她怎么故意让他难看？她是什么审美观点？
　　本来自己就长得不好看，戴上这顶帽子就相当于毁容了！
　　母子二人各自坚持着，奋斗着，互不相让，第一次闹了起来。
　　但帽子终归是要戴在陈思的头上，不是戴在做母亲的自己的头上。她给套得再好，陈思转眼就给拽下来，毫不犹豫。再套，再拽；再套，再拽；再套，再拽……做妈妈的一直坚持了好多次——她好像要让陈思变成一个小帅哥，她在为他量身打造，她丢下了脸面，什么都不顾了，好像在拼命——但就是不能让陈思就范，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最后，终于泄了气了，像受了命运的咒诅一样，无可奈何地把疯狂的手臂收了回去。
　　陈思把帽子扔给了不可思议的妈妈，向自己的小屋跑去。
　　他在躲避他的妈妈！
　　他深怕妈妈再追出来，再次纠缠他，就把自己的小门插上了插销。
　　这时，他害怕地想：妈妈有时真吓人！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一点也不讲道理，实在太吓人了！
　　简直，像一个妖怪一样！
　　……
　　（三十五）
　　这一天晚上，关蕾写完作业，上了床，给自己盖好了被子，却一时睡不着觉。她左思右想，觉得陈思有点不对劲儿：他明明很爱我，却从未追过我，哪怕一点点都没有！真是奇怪！……难道他现在心里只想着学习？难道他怕影响我的学习？难道他怕……影响他自己的学习？……要不，他不好意思追我？要不，他怕我不愿意……可是，我对他的好，不是一次，是很多次啊，难道他还没看透？……他在等什么？……
　　她就这样，想啊想啊，怎么也找不到答案。时间久了，好像被它们累着了，就静静地睡着了。脖子下面的被子随着她的呼吸很有规律地微微起伏着，也像是在呼吸……
　　不一会儿，她醒过来了，不过，不是在床上，是在教室里自己的凳子上。她抬起头来，不再趴伏着。她揉了揉眼睛，发现教室里除了自己，空无一人，静悄悄的，老师和学生都不见了，就是身边的陈思也不见了。他们，都躲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为什么只剩下了她自己？
　　大概早就放学了，而自己，竟然毫无察觉？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睡在这里的？现在，是什么时候？……
　　还是回家吧！……她站起身来，离开座位，沿着过道，向教室外走去……外面也都静悄悄的，走廊、大厅、窗外……窗外的世界，也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真是奇怪！
　　……这是清晨？是中午？还是下午？……到处亮晶晶的，安静而又清新。凡是在眼里出现的，好像都在等待着什么……对她都特别亲昵，好像都想寻找机会靠近她，亲她一下，或者，对她说出一句亲密的话来。
　　走到一楼的时候，她突然发现门厅的右边竟然站着一个人！一个中年男子，他上身穿着深黑色的羽绒服，脖子上束着蔚蓝色的围巾。他正在慈祥地看着她，等她走近。他仿佛已等了好久了。
　　“你好，关蕾！”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我是陈思的父亲。”关蕾这才注意到，陈思长得有点像眼前的这个人，尤其是嘴巴和广阔的前额。
　　“噢，陈思不在这里，我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不，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找你的。”
　　“那，你有什么事？”
　　“我今天特地来对你说，你不能再爱陈思了！”
　　“……”关蕾说不出话来。
　　“虽然陈思也很喜欢你，你很可能是陈思最喜欢的一个人。但你们两个怎么也不可能走到一块！”
　　“嗯！”
　　“因为陈思的母亲，也就是我的老婆爱上他了；也就是说，一个母亲爱上了他的亲生儿子！”
　　“真的？”
　　“对，她想霸占他，但还未找到机会。机会离成熟的时候还早着呢！在这期间，她不想让其她任何女人接近她，包括你在内。她已经发现你爱上她儿子了，很嫉妒。你长得的确很漂亮，这不是你的错。但你长得越漂亮，她就越嫉妒！她一直在寻找机会，不会善罢甘休的。一个疯狂的女人，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告诉你吧，如果让她抓住了证据，她很有可能会让陈思退学，让她的儿子从此告别了求学生涯！”
　　“你不会阻止她吗？”
　　“不行，那样她会杀了我！”
　　“你不会和她离婚吗？”
　　“那也不行，她也会杀了我，再杀了她的儿子。她就是离不开我和她的儿子！”
　　“这个女人真可怕！”
　　“所以，你爱陈思，陈思会很危险。”
　　“……”
　　“我为了救我这个儿子，我让他患上了口吃，成了结巴子，又不断狠狠地打击他的自信心，就是为了不让有的女生爱上他；结果，你们还是相爱了。”
　　关蕾这才明白，陈思为什么总是不敢追她，原来，他是个口吃患者，说起话来总是慢吞吞的。曾经有那么一回，他说着说着，一下子说不下去了，好像就是卡住了，怎么也说不出来。原来是这样。可她还是舍不得这个男生。这个男生很乖很乖，那么乖，而且，深深地爱着她！
　　关蕾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初中毕业后，我打算让他考师范院校。
　　“哦。”
　　“等他师范毕业后，我还要送他上精神病院！”
　　“为什么？”
　　“就是为了防止有别的女生愿意嫁给他。”
　　“为什么要用这个办法？”
　　“因为陈思长得还可以，又爱学习，师范毕业后，一定会有别的女生爱上他，他妈就会受不了！”
　　“这不是太残忍了吗？”
　　“这样，陈思就会思维迟钝，语言缓慢，才不招人喜欢，他母亲才一时不会下狠手！”
　　“那陈思难道要吃一辈子药？他还能一辈子不要老婆？”
　　“不会的。她母亲体弱多病，而且，老得很快，再过十年左右，她的身体就会更不好了，就会力不从心；也有可能会病死。这样，陈思才能摆脱这一场灾难！”
　　“可是，陈思他太可怜了！”
　　关蕾的眼泪流了下来。
　　“他的妈妈心狠手辣，想得到的，一定要得到。她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她也没有别的追求。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就是想要陈思。当陈思无论怎么样都找不到老婆时，才有可能会要他的妈妈，她的目的才能达到。”
　　“这个女人太狠了，她对不起他的儿子，她对不起陈思。”
　　“是啊，她就是一个坏女人。这个女人，离不开我，也离不开她的儿子，我太了解她了。”
　　此时的关蕾，真想跑到陈思的家里，牵着他的手，离开他的家，离开他这个可怕的妈妈，远远地离开，再也不回来！
　　这时，他向校门口瞅了一眼，又回过头来，很郑重其事地对关蕾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可是，你救不了他的，只有我才可以！”
　　此时的关蕾多么可怜陈思啊！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怔怔地看着陈思的爸爸，还是说不出话来。
　　“所以，关蕾，你忘掉他吧。请你放心，我是陈思的爸爸，陈思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一定会暗中保护他的，让他最终能脱离他母亲的魔手！请你相信我！”说完后，他毅然转身离去。走了十几步，他又转过身来慈爱地看着关蕾，深情地挥了挥手，就再也没有回头，消失在大门口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