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作品名称:轮胎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18-06-03 21:51:22 字数:3329
一觉到天亮,要不是闹钟叫唤得过于频繁,我还醒不了呢。站起身来,走动走动,又抻了抻懒腰,感觉四肢较比昨天已然轻松许多,只是大臂处尚有酸痛之感,应该是增加肌肉的前奏,我之前锻炼身体也会遇到这种情况,过几天便好了,并且大臂也比之前结实了许多。由此可见,缓解重压,唯酣睡尔。
叠被铺床,打水洗脸,我俨然成了农家小哥。而所谓农家,乃旧时代的农家,现在的农家,生活条件比城市都好,大抵旷野别墅,河景、海景尽收眼底的,都可以称之为农家。然我所慨之农家,竟连平日里冲澡的淋浴器都没有,不免甚是无奈。
自己动手吧,看到小屋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心中甚慰。抽根烟,舒缓舒缓精神,脱下休息时的衣裤,换上昨天那身满是汗渍,满是异味的工作服。
这一穿不打紧,我是一阵子咬牙切齿,衣服上的潮湿经过在屋内一宿的放置,竟然还是潮湿的,无论衬衣还是外套,都湿漉漉的,穿在身上,异常难受。由于没有多余的工作服,也只能将就了。
出门,迎面正碰上袁舅。他问我,“起这么早啊?我正准备叫你起床呢。”
“放心吧,袁舅,别看我平时挺懒的,可既然工作了,就耽误不了工作。”我笑着说。
“我怕你昨天累了,今天赖床。”
“不会的,这儿都小活儿。”我笑说。
“走,进屋去,我正烧水呢,等水开了,咱们就下面条。”袁舅正说着,把我推进屋去。
“面条?”我愣了愣,并露出一脸恐惧的神色。
“啊,我这早上没别的,就只有面条。”
“算……算了吧,我不吃。”
“喂,我说,早上不吃饭怎么行。不行!怎么也得吃一口。就算是面条,也得对付吃点儿,不然干活没劲。”
“我说了,不吃。行了,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上班,啊,袁舅,拜拜。”
我怕他像我家老太太似的,跟我继续磨叽,索性撒腿快跑。跑出院子,总算是耳根子清净了。我不否认对面条的格外喜爱,但喜爱并不代表日复一日,更加不是过分的依赖,甚或过分的将就。
再度点燃一根烟,气喘吁吁的我,漫步于土道上。趁着晨风,望着土道两旁泛黄的荒草,齐刷刷地向一个方向倾斜,那场景,好不壮观。而我,竟不禁对自己的现状报以一定的唏嘘,就跟这一丛荒草中的一根一般,不得不随风倾斜,随波逐流。不过,这份唏嘘仅是一时的,既然选择了,就只能坚持走下去,谁让我没有敢于改变自己的勇气和魄力呢,性格上的懒惰与精神上的颓唐,就跟荒草之下那深埋于土壤中的根一样,无法被剥离。我的根,就长成这样,要么继续任其延伸,要么彻底根除。显然,我不会对自己那么决绝。
我尽量伸长脖子,仰望天空,头上的蓝天和白云,以及身边带着泥土气息的晨风,都是最原始的,最纯净的,连同脚下的路,周遭的景,一并是原始的,纯净的。只是这份原始,这份纯净,令我异常困扰,来不及适应。
为何如此?原始即是落后,纯净即是苍白,恰如维克多·雨果所言“勇敢即是逞强”,是一个道理。总有过分之处,总有不及之处,未经调和,故而难以适应。毕竟我看惯了色彩斑斓的世界,有白有黑,有红有灰。
正自思索,远处,于子龙的身影越来越近,他正骑着自行车向我驶来,车后座上则坐着他儿子。
“这就上班去啊?”他骑到我面前,停下来问。
“啊。”我随口回了句。
“早了点儿吧。”
“早就早点儿呗,大不了多溜达溜达呗,因为我实在是受不了袁舅强迫我吃面条,吓得我嗷嗷跑,总算是跑掉了。”
“哈哈,哈哈,咱俩一样,我也不爱吃那玩意儿。尤其是老袁家的,你说挂面就挂面呗,将就吃点儿也行,可又没卤子,也没有炸酱,就是普通大酱,拌在一起,一点儿也不好吃。”
“谁说不是呢,要不我能跑出来嘛,就我这体格,能让我撒腿逃跑的人,可是不多。对了,你这是……”
“哦,我得把孩子送他那儿去呀。”
“你家没别人了?”
“没有,就我们爷俩,我每天上班,孩子就放老袁那儿,叫他看着。不聊了,我得过去了,这小子可淘了。”
“我没看出来。”
于子龙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骑着自行车径直向袁舅家驶去。
乘车,到了工作地,我先是到对面的小卖部买了瓶饮料,奶制品饮料。我本想着再买点儿什么吃的,可能昨天晚上吃得实在是太多了,一点儿也没感觉到饿,便没有买。
与昨天一般无二,我先是到二楼办公室报到,我发现我是第一个来的,办公室里就只有刘冰和小彤。我跟他们了声招呼,然后坐在椅子上等,等到司机师傅和于子龙他们陆续到来,刘冰这才言简意赅地讲了几句话。就这么地,今天的工作正式开始了。
我们一行人来到一间库房,不是昨天那间,这间库房里的轮胎比昨天那间简直少得可怜。可正因为少,它才成了今天的主角。
刘冰吩咐我们几个将室外的两架可移动的不锈钢制的平台推过来。我、于子龙,还有四个司机,分别站在平台左、右、后三面,将两个平台推到库房门口。
刘冰示意我们先把它俩放这儿就行。随即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聊了几句。
放下电话,刘冰对我们说:“还有十多分钟,车就来了。”
哎哟,我都差点儿给忘了,刘冰昨天跟我说了,今天卸车,难怪这么大阵仗。我看了看那两个可移动的钢制平台,比我还要高些,目测得有两米高,上面可以站人的那种。
不时,大型厢货驶来,刘冰出面调度,让车横着停在库房门口,然后吩咐厢货司机将后门打开,装得满满登登的轮胎一下子呈现在眼前。随后,刘冰示意我们将这两个可移动的不锈钢制平台拼接在车尾与库房二楼平台,即便如此,不锈钢制平台还是与二楼平台之间留了将近二十公分的空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可能什么都可丁可卯啊。
见准备工作已然完毕,刘冰先是命令我们将可移动平台下方四角的可滑动的轮子固定,将轮子中间的操控杆按下去就行。然后又命令我们将可拆卸的平台护栏装在平台上,使得两个平台,除连接车门的一面,其它方面全都要围上护栏,以此保证工作期间的人员安全。最后,刘冰示意司机老窦爬上不锈钢制平台,站在车门处,负责第一手传递轮胎。
紧随其后,我、于子龙、刘冰,外加另外三个司机,我们六个人也都各就各位,有爬上不锈钢制平台的,有跑到库房二楼平台的,从车尾到二楼平台深处的摆放轮胎处,每隔三四米,站一个人,形成一条线,相互传递轮胎。
我站在第二个,在老窦之后,按照刘冰的话说,这地方是最轻松的,老窦将车上的轮胎骨碌到我这儿,我只管把轮胎立着放到二楼平台,再推出去即可。
有一句说一句,两米高的平台,我爬上去真的很吃力,但还是得上。工作嘛,无论是克服困难,还是克服自己的心魔,反正都要克服,细一想,也是一种提升和进步。
工作流程没什么可赘述的,就只管骨碌轮胎就是了。从老窦那儿接到轮胎,轻轻举起,放到库房二楼平台,再推给下一个人。再不介就像昨天刘冰教我的那样,在二楼平台趴着放一个轮胎,然后将手里拿着的轮胎轻磕这个轮胎正前方的一角,这样能够更省力些。
还别说,起初哥几个还都能有说有笑的,可后来就不行了,体力的严重损耗,的确是个无可抗拒的大问题。而我,由于长时间哈腰接过轮胎,再挺直腰板给下一个人传递轮胎,时间一长,不免腰酸背痛。
“咋了?不行了?”刘冰问我。
“劲儿有的是,可腰,酸。”我说。
“你呀,就是干的时间短,你再跟我干上一段时间,保管腰不酸背不痛。你看你们于总,最能干的,我把他放到最后一个,码轮胎去了,那都没觉得累。你这身板不错,可就是有点儿虚。”
“不是有点儿虚,是真虚。有劲儿,可是没长劲儿,时间一长就累。”我毫不掩饰地自嘲说。
“干吧,不着急,慢慢干,一上午的时间呢,早着呢。”
“一上午?一车?”我吃惊地说。
“啊,正常啊,你也不看看多少人呢。”
“这一车多少个轮胎呀?”
“一千五百多个。”
“一千五……别唠了,干就是了。”
我跟刘冰短暂聊天期间,并未耽误手头上的工作。刘冰的平静和我的惊异形成了鲜明的反差,相对于他对这项工作的熟悉,我对于这项工作的陌生,这种反差很好理解。
然而腰酸背痛的我实在难以坚持无尽下腰、抻腰的反复,索性,将两个轮胎摞到一起,坐在上面,继续一接一送的工作。
老窦见状,笑说:“哎哟嗬,哥们,有一套啊。”
“咳,老哥,可别说了,实在是难受,缓一缓哈。”我说。
“没事,不耽误活儿就行。”老窦倒是很理解我的难处。
“谢了啊。”
“谢我干嘛,‘库头’都没吭声,我哪儿有权管你呀。”
“喂,喂,窦哥,听这话,怎么像是你在打小报告啊。”我冷言冷语地说了句。
“别胡说八道的,我可不是那种人啊。”老窦可不高兴我给他定性。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你别介意啊。”
我俩相识一笑,也便没了隔阂。话说,因为两句笑谈起了隔阂,那还配做老爷们吗?肯定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