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作品名称:赣江从这里流过 作者:聿苏 发布时间:2018-05-31 11:33:53 字数:5854
乌兰格格奇回到与周如生分手的地方,看见柠檬酸厂几位年轻人围在一起说话,其中有她认识的胡学峰、唐再兴等人,不由想避开。周如生从人群中走出,喊着:“格格奇,我们来帮你的,这些都是我下放时的哥们。”
唐再兴跃跃欲试:“这事早该说的,王理强算什么东西!也能做出伤害你的事!”
胡学峰用眼睛制止他说话,唐再兴喊着:“怎么地?为啥不说,我不但现在说,回到厂里见人就说,我就是要王理强见不得人!哼,有钱,有钱能买钻戒,能买来名声吗!”
周如生歉疚地:“格格奇,别怪我多嘴,若是遮遮掩掩地去他家取东西,我们反而背理了。这样吧,你先平静一下,想清楚到底能不能原谅这家人,若能,我们这些人回去,什么也不说;要是真的不能过了,我们跟你去拿东西。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一个厂的工人,帮你是天经地义的,到哪说都不理亏。这几位是空压机厂的,都是好哥们,之所以请他们过来,不是怕弄不过王理强,而是觉得一人为私,二人为公,免得王家人倒泼脏水。我一个大老爷们没什么好怕的,担心坏了你的名声。”
胡学峰说:“关键还有一层意思,我们去这么多人,给王理强提个醒,别以为你格格奇没有兄弟姐们,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我们这些人既然出头了,以后就是你的后盾,他们家来什么样的我们都奉陪到底。”
格格奇感动得泪水涟涟:“我的好兄弟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唐再兴亟不可待地挥动胳膊:“人间自有真情在,客气话不用说,我们走!”
格格奇在前,十几位虎虎生威的年轻人在后,一阵风似地赶到王理强家。王静茹见了,急忙把门关上。唐再兴身子一弹,冲了过去,双手卡住她的脖子:“还以为你长得像潘金莲,原来是一头老母猪啊,还专拣酸枣吃!”
王静茹喊叫:“来人啊!有强盗……”
唐再兴把王静茹推到沙发上,用膝盖抵在她的胸前,喊着:“这头老母猪交给我,你们该干嘛干嘛。”
这时,睡在摇篮里的小宝一声惊叫,“哇哇”哭泣。格格奇过去抱起小宝,对周如生说:“上楼,我妈的东西都在楼上。”
众人上楼,格格奇跟着,到了二楼,见四个箱子堆在墙角,松了口气。还好,这个女人没把箱子打开。
空手的人问:“看一下,还有需要带的吗,最好一次都带走。”
格格奇说:“我的衣服在楼下呢。”
胡学峰说:“下去拿。”
这时,楼下传出惨叫:“臭婊子,你敢咬我!老子掐死你!”众人听了,急忙下楼。只见唐再兴骑在王静茹身上,双手用力掐着她脖子。
周如生上前拉开。王静茹咳嗽着,断断续续地说:“格格奇,平日里装出大小姐的样子,背地里与这伙流氓鬼混!”
唐再兴伸手给她一个耳光:“骂谁呢?”
“你不流氓?掏我的裤裆!”
“啊呸!你这头老母猪!”
“不用理她,这个泼妇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格格奇说。
王静茹眨着眼,息事宁人的语气:“格格奇,不管怎么说,你还是这家里的人,拿东西我是管不着;不过,婶子把小宝交给了我,说过的,小宝是她的命-根-子,哪怕被蚊子一个红点儿,也得让我还一个包!东西你只管拿好了,把小宝给我!不然,我死给你看!”
格格奇搂着小宝,恨不得搂进心里。孩子,不要怪妈妈狠心丢下你不管,你的生命中有着铜臭,有着无赖,也有妈妈的无奈!这么多的罪孽都溶入你的生命,哪来的幸福而言。不过,你有一个能挣钱的奶奶,这一生注定衣食无忧,妈妈没有别的希望,只希望你快点长大,希望你成人后能把与生俱来的劣根切割!
她抬起头,对拦着王静茹的唐再兴说:“让她过来。”王静茹扑了过来,几乎从格格奇怀里夺过小宝,搂着匆忙上楼。
胡学峰望着她,问:“她是不是上去打电话?”
“让她,王理强来了正好,谁怕谁!”周如生说着,见格格奇发愣,说,“不要多想,到什么时候孩子也是你的,收拾东西。”
格格奇走进卧室,把衣柜的衣服往床上扔。周如生站在门口,犯难的口吻:“还有没有箱子?”
“没了,只好用床单。”
周如生进来,对身后的人说:“一起来,把衣服裹起来。”
众人七手八脚,一阵忙碌,把要带走的衣物打成三个包袱,扛着站在客厅等格格奇说话。
格格奇环视一眼,说:“走吧。”到了门前,往二楼瞟一眼,见王静茹抱着小宝倚门而立,神色中隐藏着一切尽在意料之中的安静,心不由“咯噔”一下。莫非她打开了箱子,把值钱的东西都转移了?不然,以她的秉性不可能有如此的神情。她有心想打开箱子,看着众人已出门,只好作罢。
一行扛着箱子、包袱的人走在街边,格外引人注目。周如生见几位摩的车聚在一起等活,上前说:“带我们走。”
摩的人看着:“人太多,一次带不了。”
唐再兴说:“真笨,不会先送一趟,然后再回来。”
“这样吧,我们没请假跑出来,时间长了不好,不如一人背一个包袱,拎一箱子,一趟就可以了,其他人回厂。”
摩的人点头,问了地方,让格格奇在前带路,四辆摩托车跟着,一路招摇到了格格奇家。众人下车,格格奇刚要付钱,周如生说:“不用,我们还得打车回厂,你一个在家收拾吧。”
一阵摩托车轰鸣声过后,门前只剩下格格奇和一堆行李,她的心一下慌了,担心这个时候王理强家人赶过来,顾不得多想,开了门,把包袱、箱子往屋里转移。不一会,所有的东西全搬进来,她急忙关了门,打开个箱子,拎出肩包,手哆嗦地拉动拉练,预感顷刻间成为现实。手机还在,几百元钞票不见了;存折还在,钻戒不见了。
她一下坐在地上,想着王静茹的神色,一切都明白了。
要是……要是她把钻戒私吞了该如何是好?我的天哪!没想到我会栽在这个女人手上。怎么办?怎么办啊!报警?那样,周如生他们岂不成了嫌疑人!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格格奇抱着头,五万元哪,难道这个女人敢私吞!我不相信。也许,她拿了出来会交给王理强或她婶子,若是这样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事到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艰难地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然后,上街买米面油盐。
晚上,母女正在吃饭,忽听有人敲门,格格奇蓦然站起,一副拼命的样子,怒气冲冲去开门,一看是周如生等人,身子晃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声音:“是你们呀,快进来。”
周如生说:“不进了,过来给你说一声。我们刚从王理强家过来,说好了,他们不会过来找你麻烦。格格奇,对不起!事先没给你说。”
“谁呀?”钟秋荔过来问。
格格奇刚要介绍,周如生惊喜地:“钟老师,我是周如生,你还认得我吗?”
钟秋荔仔细辨认了一下,遗憾地摇头。
“周如生——原来,你是我妈的学生啊!难怪这么有缘呢。”
钟秋荔欣喜地:“在学校,你是这么高的孩子,别说过了十几年,就是上了初中,你们不说我也不敢认呀。”
这时,站在最后面的一位瘦高身材的人挤过来:“钟老师,可认得我——尤家强呀!我当过班长的。”
钟秋荔微笑着:“尤家强倒是有印象,可与你对不上呀。”
气氛一下融洽,十几个年轻人把客厅挤得满满的,说了一些陈年旧事。钟秋荔把话转到了烦心的事情上,说:“格格奇的事多亏你们帮忙,否侧,东西不算什么,这口气难咽下。老师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你们?要不,你们都快点成家,趁我没退休把这份感激之情用在你们孩子身上。”
唐再兴说:“我们这些人,只有周如生和尤家强两人结婚了,他们几位还好,都有对象,就数我可怜。”
钟秋荔漠然摇头:“格格奇跟你们岁数差不过,最可怜的是她。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妈,说什么哪,我有什么可怜的。哎,周如生,你去,见到王理强了吗?”
“没有,说去广州了,也许躲在楼上不敢出来,谁知道怎么回事,他的爸妈开始还说要报警。我说,既然来了什么都想到了,你敢走一步,我们走十步给你看。别的不敢说,你的服装生意就别做了,你的儿子每天等着挨揍,信不信由你。那个老婆子是个精明人,看了我们的架势,终于软了下来,说了一大堆好话。”
众人说了一会话,尤家强见钟秋荔只听不语,知趣地:“那行,老师和格格奇早点休息,我们告辞。”
第二天,格格奇一到单位,感觉自己成了全厂头号新闻,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议论她的事。车间里的人自然要问个究竟,格格奇知道瞒不住,索性把真相公之于众。
过了几天,郭连成通知她上楼,格格奇猜着可能是去南昌没请假的事,心里惴惴不安,按照厂里规定,旷工三日会被除名,自己正好连续三天没上班。
走进郭连成办公室,格格奇把头低下,等着挨骂。
“格格奇,别这么不开心,要我说,理强那么做对你来说不是丑事,而是天大的好事。”
格格奇心这才落下,感激地点头。
“坐下,坐下……”郭连成走近,按了一下她的肩。
格格奇急忙坐下,察觉出郭连成旧病复发,心慢慢抽紧。
“别怪我旧话重提,今天人事局分来几名大学生,其中还有一位中专生,学发酵的,叫朱斌,黄厂长的意思是每个车间分一人;你在包装车间干了快两年了,怎么样,这次可想动一动?”
格格奇抬起头,泪光盈盈地:“郭厂长,我做梦都想动,都想从事自己喜欢的专业,请你让我去发酵车间吧!”
“我做梦都想让你去,可原因不在我,而是你不想去。”
“我——承认,刚从学校出来不谙世事,在你面前说了一些极不尊重你的话,望你念我年幼无知的份上原谅,给我一个机会,我会用勤奋工作回报您的。”
郭连成不语,眼睛死死地看着格格奇,忽然起身走过来,单腿跪下:“格格奇,是我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好吗!我每天晚上都做梦与你在一起!如果说以前只是想与你做情人,现在我可以郑重其事地告诉你,我要与你结婚,与你白头偕老!你答应吧!”
“郭厂长,不可能的,我在柠檬酸厂的名声到了这个地步,若是与你有什么,那每人一口吐沫就会把我淹死。”
“我也想过这事,不可能让你在厂里呆,我都想好了,通过关系把你调到红霉素厂,到了那里搞你学的专业。我呢,不马上离婚,过个一年半载把婚离了,你我的名声一点不会受损,好吗,你说好吗!我的公主!”
格格奇看着郭连成,漠然摇头。
“为什么?难道我一个堂堂的处级干部还不如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工人?”
“不,不是。通过这次失败的婚姻,我懂得没有爱的婚姻注定是痛苦的!我不爱你,一点也不爱!所以,我不能强迫自己接受。请原谅!”格格奇推开郭连成决然离开。
格格奇婚姻丑闻持续发酵,郭连成对她有想法尚可容忍,让她不能容忍的是唐再兴也动了心思,竟然把一封求爱信塞进她家门缝,她看了,哭笑不得;经过再三考虑把信交给了周如生,请他转告唐再兴,“宁肯不离婚,也不会找柠檬酸厂任何人”。
唐再兴不死心,对周如生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一定能感动她的!”此后,他每天下班都去格格奇家,即使被拒之门外仍然痴心不改。
这事很快在厂里传开,不久,唐再兴从维修车间调去烧锅炉。别人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只有格格奇心知肚明,这是郭连成醋意大发所致。
自从格格奇搬回旧居,再没见过王理强,听周如生说,他辞职了,帮助老妈做生意,不再摆地摊,而是开了一家服装店。
格格奇本想到法院提出离婚诉求,介于郭连成和唐再兴的纠缠,她不想这么快净身。
祝姣曼赞同,说:“看了婚姻法,说分居半年,到了法院就会准予离婚。等吧,利用这段时间,我让田园给你物色一个合适的人,同时也让那几只蛤蟆死心。”
过了几个月,又有了消息,说,王理强店里招了一个小姑娘,晚上和王理强同在店里过夜,看样是另有新欢了。
格格奇听了,心里反而轻松。至少,王理强不与王静茹公开生活。以前,格格奇偶然也会替王理强担心,怕他与王静茹私奔,或者公开生活在一起,那样,她预感到一场灾难会降临。她不想看见王家破败,不为别人,为自己的骨肉。她实在不能容忍,小宝有王静茹这样的后妈。再者,王理强有了新欢,同时松动了离婚的阻力。
然而,事情没有格格奇想的那么简单,半年后,当她向法院提出离婚申请的时候,一个律师,单刀直入地:“我的委托人对离婚没有异议,但有个前提,原诉要把婚前接受的一枚钻戒还给男方。”
格格奇感觉头一下肿胀,说:“戒指我没带走,在他们家里。”
“请出示证据。”律师说。
法庭上,法官支持律师的观点,离婚诉求被驳回。
一天,格格奇在祝姣曼陪同下去了王理强的服装店,一位漂亮的十七八岁的女孩客气地迎上:“买衣服呀?刚好,昨天才到一批款式新潮的衣服。”
祝姣曼扫了一眼,问:“老板呢?”
小姑娘回头对店内角门喊:“强子,来客人了。”
门内传出王理强不耐烦的声音:“刚想睡,喊什么!价格你说了算,喊我做什么?”
小姑娘歉意地笑一下:“我喊他。”
祝姣曼与格格奇对视一下,眼里传递,还真的。
角门内传来撒娇的劝说声:“起来呀,外面来了两个女的,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客人,你出去应付一下,等她们走了,让你睡个够。”接着,王理强打着哈欠出来,只看了一眼,贼一般地折身返回,正好与小姑娘撞了满怀,硬生生把小姑娘推进门内,小声嘀咕几句。片刻,小姑娘出来寒下脸,说:“衣服都在这,要买就买,不买请便。”
格格奇说:“王理强出来,我有话说。”
小姑娘大声地:“你出去!这里是商店,不是说话的地方。”
祝姣曼笑着:“知道这是谁吗?”
“管她谁,这里我说了算!”
祝姣曼口气强硬:“那我告诉你,从法律上说她是这个店的主人!你若想在这里说了算,还需王理强把婚离了,否则,你就是干到头发白也是一个打工妹!格格,我们走,他们不急,我们更不急。拖怕什么,拖到你儿子长大,看这里究竟谁说了算!不知好歹的丫头片子。”
格格奇见小姑娘脸色在变,笑了一下转身离开,出了门冲祝姣曼点头:“你真厉害!”
祝姣曼得意地:“等着吧,这个小姑娘会帮咱们的。”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格格奇接到王理强电话,问找他什么事。
格格奇想起祝姣曼的告诫,说:“想看小宝。”
“小宝在广州,我妈和……”
格格奇知道他说不出“茹姐”两个字,也不追问,说:“我不管你妈和谁在一起,孩子总该让我看吧。”
“你不用拐弯抹角,来找我不就是为了离婚的事吗?我妈说了,同意离婚,把戒指还了。”
“王理强,找你就是想说戒指的事,我的确没把戒指带走……”话没说完,王理强叫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赖你了!格格奇,原以为你是一个高贵的女人,原来也这么卑鄙!你若是喜欢,直说了,五万元算什么!我一个月就赚回来。念在夫妻一场的情分,我给你,可不该说没拿?你若真把我当傻子,这枚戒指不还,我决不答应!”说完,他把电话挂了。
格格奇拨回去,说:“听我说完好吧,我从来没把你当傻子,否则也不会嫁给你。我也没怀疑是你和小宝奶奶把戒指收起来,因为,我把戒指放进箱子,你和小宝奶奶都不在,家里只有王静茹一个人,她开了箱子拿走了几百元钱和戒指,我对天发誓!”
“她也发誓了。你说,让我信你还信她!不错,我是不该和她做那事,可都是被你逼的!你说是她拿了戒指,我凭什么相信?难道就凭你带了一帮子不三不四的人把我家给抄了就得相信你!乌兰格格奇,你也是不正经女人,小时候就和老娘共用一个男人,我给你留面子,是为了儿子长大还要做人,你别欺人太甚!搞急了,我什么都对外说。”
“王理强!没想到竟然说出这么恶毒的话!你在我心里彻底消失了!这个婚,你爱离不离,我奉陪到底!”
就这样,乌兰格格奇的婚姻一直名存实亡地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