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梨园

　　闵千行不是不明白，只是听命于一个小姑娘，老脸总是有些挂不住。
　　叶盈见闵千行脸色阴晴不定，知他仍耿耿于怀，于是岔开话题道：“倒是皇上失踪一事难办啊！”
　　闵千行听罢若有所思道：“许自诚与林泰等人皆是眉心中剑而死，可见劫走皇上与救了秦若风的应该是同一个人，此人剑法奇快，适才那带着面谱之人的剑法亦是奇快。”
　　“哦，你怀疑那面谱人劫走了皇上？还救了秦若风？”叶盈双眼一亮，仿佛已有了皇上的下落。
　　闵千行却又摇头道：“可是，没道理啊！他若是碰巧救了皇上，又怎会赶往大公子的梨园救秦若风？”
　　叶盈一愣，随即脱口而出：“难道……他是公子府之人？或是公子府早已让朝廷盯上了？”
　　“若是朝廷盯上，没可能依旧让皇上去围猎犯险……江湖上似乎也不曾听闻此人，叶堂主，你印象中可有人选？”闵千行虽行走江湖大半生，亦是头一回见识了刀和剑的速度已臻化境。
　　叶盈叹了一口气道：“没有，此人若是潜伏于公子府，唯一值得庆幸便是三公子这里的人多未露面，至少敌明我暗呐。”
　　闵千行有些了以为然道：“叶堂主倒也无需担忧，刘轩的刀与那面谱人的剑再怎么快，不过就是两个人而已。大公子应该已做好安排，他们此去梨园不过送死而已。”
　　话虽如此，闵千行对于险失双腿却也仍然心有余悸。
　　叶盈望着上官俞的背影，一脸钦佩的感叹：“三公子似乎早已预知今日之事，七年隐忍不露面，而上官姑娘也从不与大公子，二公子之外的人见面，即便公子府出了什么差池，至少还有斡旋的余地啊。”
　　闵千行忍不住嘀咕：“倒是难为了叶堂主，这么多年了，竟然连主子长什么模样也没见过呐。”
　　叶盈亦不动怒，只是笑道：“三公子有他的难处，你就別埋怨了。还有，你的猜测也许是对的，这么办吧，你抄近路通报大公子，由他定夺是否该放那面谱人离去以找出皇上下落。”
　　闵千行对叶盈重视他的猜测颇为自豪：“那，刘轩呢？”
　　“留下一个就行了，去吧！”叶盈说罢即拍马向上官俞追去。
　　闵千行喜道：“明白！”当下掉头往并州疾奔，对他而言，寻找皇上只是其次，解决刘轩才是首要。
　　
　　星月稀疏，夜风正凉。
　　林子内篝火映衬树影晃动，偶尔传来几声噼里啪啦的声响，架在篝火上烤着的两只野兔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
　　张云昭也忍不住垂涎道：“刘兄，你不当厨子还真有些可惜呢。”刘轩却望着忽高忽低的火焰出神，浑然听不见张云昭的调侃。
　　张云昭见状摇头轻叹一声：“刘兄，让我来吧。”说罢遞过酒囊，刘轩接过也不客气接连豪饮几口。
　　“又在想风姑娘了？”张云昭边转动篝火上的野兔，一边像是漫不经心的问道。
　　刘轩长吁了一口气：“云昭，你难道不曾有过中意的姑娘？”
　　张云昭笑道：“确实没有，不过，恕我直言，这么多年的纠结，你也该放下了。”
　　刘轩沉默了，也许人到中年，总是会莫名的回忆少年的荒唐，曾经辜负的日子。
　　风姑娘叫风十一，一个如风一般的女子，曾经让刘轩认真想过放下陌刀。而风，只能感觉，却是无法抓在手里。
　　张云昭是唯一一个了解刘轩与风十一的人，他已记不清刘轩在酒后说了多少回，而唯一能让刘轩暂时放下，只有挥舞陌刀那一刻。
　　张云昭取下野兔尝了一口，满足道：“火候刚好，刘兄，别想太多了。今晚吃饱喝足，明日午时，我们让大公子的梨园热闹一番。”
　　刘轩与张云昭却不曾想，闵千行此时此刻已进入了公子府。
　　踏入梨园对于闵千行而言，是一件痛苦的事，因为他一想到大公子韦东阳总是莫名其妙想发笑，如何强忍犹如忍受酷刑一般。
　　闵千行趁着韦东阳尚未前来，在厅堂来回踱步调息，他只怕终有一次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神经。
　　曾经有一位堂主便是控制不住自己，不知何故当着韦东阳面前失声发笑，结果次日即无故失踪，从此人间蒸发。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闵千行知道来的人必定是韦东阳。在公子府，韦东阳向来不喜身旁有人跟从，除非他人在轿子或马背之上。
　　闵千行自然明白箇中原委，于是即刻跪下道：“柳叶堂下闵千行叩见韦大公子。”
　　自长安一夜血战，韦东阳侥幸逃过一死，为图迅速东山再起，于是找上了正在暗中培植势力的李英杰及三公子。
　　合并三股势力之后，各人皆设立三个堂口于各地招兵买马，而各堂口则以堂主之名命名，而叶盈掌管即为柳叶堂。
　　大门开处，韦东阳一身华服大步跨入，径直朝厅堂正中一张梨花木雕龙椅坐正：“闵老啊，起来坐下说话。”
　　韦东阳虽然个子矮小，然而方面宽额，浓眉大眼，一股与生俱来的霸气不怒而威。
　　闵千行虽说隶属三公子府下，韦东阳对他却是甚为敬重。
　　闵千行坐定后即将叶盈所说复述一篇，韦东阳听罢缓缓问道：“唔，三公子怎么说？”
　　“事出突然，叶堂主尚未来得稟报三公子。”闵千行逐将上官俞与碧水门发生冲突，途中又因误会而与刘轩交手之事简略说出，而自己险断双足一节自是省略不提。
　　韦东阳听罢反应异常紧张：“上官姑娘可有伤着？”
　　“大公子请安心，上官姑娘伤势不碍事。”闵千行心里暗自冷笑，只道韦东阳迷恋上官俞的美色。
　　韦东阳怒道：“哼！我早有灭了碧水门之心，只因不愿惊动官府而搁下，易天行这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纵容手下对三公子不敬！”
　　闵千行见韦东阳提起三公子，双目隐约透着一丝温柔之意，不禁涌上一阵疙瘩。
　　韦东阳猛的一拍扶手：“好！先灭了碧水门，再杀入长安！”
　　“大公子气魄过人呐！”闵千行奉承之余不忘提醒道：“可是……皇上不在大公子手上，贸然杀入长安，这……恐有不稳妥啊。”
　　韦东阳冷笑道：“哼！若不是二公子出了纰漏，那皇帝小儿早已手到擒来，飞龙万骑营只怕也早已在掌控之中了。”
　　“二公子毕竟年轻啊，遇事经验不足，倒是让云昭白白送了性命。”韦东阳早已视张云昭为心腹，对他的死讯难免耿耿于怀。
　　闵千行自觉不便多言，唯有连连称是，然而对于韦东阳，李英杰皆对三公子处处讨好，心中不免对三公子更是多了几份好奇心。
　　韦东阳对于闵千行没有答腔起哄甚是满意，因为他深信会办事的人必定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闵千行离开公子府这会，天色已微白，只见梨园外聚集了大队人马，一名魁梧汉子朗声道：“大公子有令，不得伤了带面谱者性命，否则定杀不赦！”
　　闵千行认得那魁梧汉子乃是葵花堂堂主黄葵，身旁另一瘦削汉子则是青松堂堂主赵青田。
　　黄葵与赵青田虽不识得闵千行，但见大公子对他礼待有加，忙抱拳施礼，闵千行还礼道：“二位堂主务必小心那使刀之人，其刀法可不是一般的快。”
　　赵青田笑道：“我们可不是去与人比武，他刀法再快也不如我们人多啊！”
　　闵千行望着眼前黑压压的人马，微笑点头道：“呵呵，那倒也是，告辞了。”心里却叹息：“杀一个刘轩，却不知得搭上多少条性命呐。”
　　
　　清晨，踏踏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两骑疾奔而来。
　　大道两旁的枯黄野草尖上露珠未干，纷纷泛着眩目的光芒抖落。尘土飞扬中，刘轩与张云昭朝梨园方向赶去。
　　张云昭心里明白，公子府内早已接获李英杰通报，此刻必然已做好充份准备。
　　他不期望此行能擒拿韦东阳或重创公子府，只希望能拖延些时日，让唐玄宗调动飞龙万骑营。
　　刘轩只说了一个理由：“当年兄弟们流血换来的李唐江山若丢了，他们的牺牲也就亳无意义了。”
　　正午时分，汾河边一派萧瑟，梨园内更是薄雾弥漫，气氛诡异中仿佛已见杀机。
　　黄葵与赵青田已接获探子来报，刘轩与一个戴着面谱之人正渡河而来，两人竟不期然双手微抖。
　　不是因为惧怕，而是为了即将发生的血腥杀戮而兴奋。对他们而言，休养已是乏味的等待。
　　而这场杀戮也意味着正式踏上夺取天下的征途，倘若事可成，则是新王朝的功臣。黄葵与赵青田一念至此，内心自是热血沸腾。黄葵更是不忘再三叮嘱各队头目，万不可伤了戴面谱之人。
　　两人等候良久却不见动静，赵青田忍不住轻声道：“按理应该已进入梨园范围之内，莫非绕道？”
　　黄葵何尝不是开始有些烦躁：“不可能！梨园两侧各有两队人马埋伏，即使绕道亦在掌控之中。”
　　两人正在狐疑之际，前方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黄葵暗叫一声不妙，忙飞身跃上梨树察看。
　　及目之处只见滚滚浓烟伴着熊熊烈火，席捲了前方一大片的梨园。
　　火舌乱舞之下，大批埋伏于地底的伏兵仓惶逃出，更多是衣衫着火就地翻滚哀嚎，犹如地狱的景象让黄葵不寒而慄。
　　梨园恰似公子府的一道屏障，张云昭自然清䠂设伏的大略之处。
　　当刘轩在烤着兔肉时，张云昭灵机一动，于是在半途准备了弓箭与煤油，在梨园外与刘轩将引燃的箭矢瞄准射上半空，落下的箭矢瞬间将埋伏点引燃。
　　趁着浓烟掩护，刘轩与张云昭分别往左右方向冲去。第一线的伏击点已陷入一片火海，各人早已自顾不暇，只得任由二人长驱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