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陈燕春到分局送材料，在大门口碰见孟局长坐着吉普车回来。吉普车停下，孟局长下了车。
　　孟局长：“燕子，来，到我办公室坐坐，我有话问你。”
　　陈燕春点点头，跟着孟局长进了办公室。
　　孟局长落座后：“没什么大事，就想问问你，文泉欺负你没有？”
　　陈燕春笑着摇摇头：“没有，他挺让着我的。”
　　孟局长：“没欺负就好，我就担心他那狗怂脾气。”
　　陈燕春：“不过您得说说他，他总对所里的人发脾气。虽说是为工作，可人家不一定都能接受。”
　　孟局长：“嗯，简单粗暴，这个毛病得改。”
　　陈燕春：“对了，还有他对周广源，总像对敌人一样。昨天兰晓竹带一个伙伴到周家，感谢周广源和韩玉萍帮着改唱词儿，他就看不惯了，非说周广源乱搞男女关系，两人差点吵起来。”
　　孟局长：“呵呵，这小子，阶级斗争的弦儿绷得挺紧啊。”
　　陈燕春：“我了解周广源，他不是那种人，兰晓竹也不是。”
　　孟局长：“嗯，我听过兰晓竹的大鼓，尤其是改了唱词儿，不赖。回头我说说文泉，让他讲究点方式方法。”
　　陈燕春：“嗯，他就听您的。”
　　孟局长：“你可别这么说，他小子啊，脾气上来，我的话也不好使。”
　　陈燕春：“您得经常敲打他，不然的话，我担心他给您惹麻烦。”
　　孟主任：“放心吧，我会经常给他敲警钟的。”
　　陈燕春告辞出来，办完公事，回到了派出所。
　　陈燕春一进大门，就被杜文泉叫到所长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杜文泉：“我跟你说过，不要什么事儿都跟孟局长说，他那么忙，你这不是给他添乱吗？我教育周广源的事，你更不应该说，会让他怎么想？”
　　陈燕春：“我是为你好，我的话你听不进去，就得让孟局长敲打你。”
　　杜文泉：“说轻了，你这是有私心；说重了，你这是越级上告，是违背原则。”
　　陈燕春：“你给我说清楚了，我有啥私心？我违背啥原则了？”
　　见陈燕春急了，杜文泉只好降低了嗓门：“你别这么大声成不？让人听到了还以为咱俩吵架呢。”
　　陈燕春：“是你先吵的好不好？我不过是跟孟局长随便聊了几句，而且是私下说的，你至于这么敏感吗？你是所长不假，可你首先是我的丈夫，我这个做妻子的，让孟局长经常给你提个醒，还不是担心你工作出差错。”说着，眼圈开始红了。
　　杜文泉心软了：“好了，我不说了。”
　　陈燕春哭了：“不说不成。既然提到了广源，我就跟你说开了。你不要总疑神疑鬼的好不好？我从来都不偏袒他，这次你跟人家吵，就是你不对。”
　　杜文泉：“我哪儿不对了？”
　　陈燕春：“我问过韩玉萍了，人家兰晓竹就是来道谢的，你不调查就给人家乱扣帽子。说轻了，你这就是官僚主义；说重了，你这是侮辱人格。”
　　杜文泉：“我官僚主义？我侮辱人格？！”
　　陈燕春：“对，你应该去向广源道歉。”
　　杜文泉：“我向他道歉？！我说媳妇，你有没有搞错？”
　　陈燕春：“你先不要搞错好不好，你说过的，在这里，我是你的部下。”
　　杜文泉：“好了，燕春同志，咱俩不吵了好吗？”
　　陈燕春：“我只是建议你向人家道歉，道不道歉是你的事。所长同志，您要是没有别的指示，我要去工作了。”
　　这是杜文泉和陈燕春第一次吵架，而且是为了不大的一点事情。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们为院里院外的人和事，经常争吵，不仅影响了他们的感情，也威胁到了他们的家庭。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这次吵架之后，两人不论是在单位、还是回到家里，说话明显减少；即便说话，也显得很冷漠。杜母很快感到了异常，这天晚饭后，趁陈燕春收拾厨房的工夫警告杜文泉：“你给我听好了，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是咱杜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要是烧包儿，你就作，等哪天人家跑了，你哭就晚了。”
　　杜文泉赶忙解释：“妈，您想多了，我哪敢不珍惜呀。您放心吧，往后我尽量让着她。”
　　杜母：“你啥德行我还不清楚吗？我告诉你，在自己媳妇面前低头不寒碜，别当个芝麻大的官儿就翘尾巴，官儿做得再大，也不能摆臭架子；尤其是在咱院里院外的人面前，更要谦恭、随和。俗话说，骡子大了马大了值钱，人大了不值钱。”
　　杜文泉：“妈说的是，我记住了。”
　　杜文泉的确听进去了，随后便去了厨房，一边帮着陈燕春收拾，一边逗陈燕春开心。见陈燕春有了笑脸，从后面抱住了陈燕春。
　　杜文泉：“你一笑，更好看了。”
　　陈燕春：“你继续端着呀，我觉得你端着挺好，很像个领导。”
　　杜文泉把陈燕春搂得更紧了：“不敢了，以后在家你就是领导。”
　　陈燕春摇摇头：“我哪敢领导您呀。您过去是战斗英雄，现在又是公安战线的标兵，我只有仰视您的份儿。”
　　杜文泉：“好媳妇，我错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陈燕春：“是不是咱妈骂你了，你才……”
　　杜文泉：“不不不，是我主动向你承认错误，发自肺腑的。”
　　陈燕春：“真的吗？”
　　杜文泉：“真的，我敢对天发誓，我要是……”
　　陈燕春转身捂住了杜文泉的嘴：“好啦，你以为咱们都还是小孩子啊！我不要你发誓，我要看行动。”
　　杜文泉立正敬礼：“保证言行一致！”
　　陈燕春笑了。
　　杜文泉压低嗓门，指了指陈燕春的肚子：“媳妇，还没动静吗？”
　　陈燕春收起笑容：“没动静不挺好吗？我可不想早早挺个大肚子，那样我还怎么工作？”
　　杜文泉：“那就不工作了呗。你看，人家张秋芬和韩玉萍都怀上了，我能不着急吗？再说了，咱早点儿培养革命后代，好接咱的班不是？”
　　陈燕春：“你想有就有吗？”
　　杜文泉：“结婚好几个月了，按说早该有了啊，你会不会有毛病……”
　　陈燕春：“你才有毛病呢！说着说着你就没正行儿了，不理你了。”
　　杜文泉：“我找了个有名的老中医，回头咱俩让人家号号脉。”
　　陈燕春：“要去你去，我可不想跟着你丢人。”
　　看着人家的媳妇肚子越来越鼓，杜文泉的确越来越着急，他真怕陈燕春有啥毛病，那样的话可就崴了。毕竟他是棵独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可不能做个大不孝啊。
　　
　　先是韩玉萍生下一个女儿，随后张秋芬生下一个儿子，两人都很高兴，院里院外的都来道喜，有的见到杜文泉还跟他开玩笑说他也得抓紧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杜文泉觉得人前矮了三分；尤其是刘长禄得了儿子后，杜文泉更加焦灼不安，吃不香睡不着，还独自跑去看了那个老中医，老中医打包票他没有任何问题。现在，杜文泉不仅最大限度地减少陈燕春的工作量，还劝陈燕春下了班尽量不要穿那件列宁装，最好穿女性一点的衣裳，说她应该女人味浓一点。
　　陈燕春感到很纳闷。以前她穿列宁装，杜文泉总是看不够，还说特别地精神好看；以前杜文泉对钓鱼很反感，说那是资产阶级的爱好，现在一到礼拜天，他就到后海砸冰窟窿钓鱼，钓到别的鱼都送给刘家和魏家，自己家只留下鲫鱼熬鱼汤。原来那个老中医跟他说鲫鱼汤下奶，多喝鲫鱼汤容易怀孕。杜文泉宁可信其有，反正喝鲫鱼汤没啥坏处，即便媳妇怀不上，就当是给母亲和媳妇补身子了。陈燕春见杜文泉对她越来越关爱，心里暖暖的。
　　春节前的一天，杜文泉兴奋地拿着报纸来到办公室。
　　杜文泉：“同志们，《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签订啦！哈哈，有苏联老大哥的帮助，咱们的新中国，会很快繁荣富强的。”
　　陈燕春接过报纸：“看看，毛主席和斯大林多精神啊！是周总理签的字。”
　　众人都围过来看报纸。
　　杜文泉：“再过三天就过年了，真是双喜临门啊！新中国的头一个年，太有意义啦！”
　　一个年轻的公安战士：“所长，您和嫂子要是能有个大胖小子，就是三喜了啊！”
　　杜文泉的脸上顿时显得有些尴尬：“很快会有的，会有的。”
　　魏全友悄悄拽了下公安战士的后衣襟，示意他别再说了。陈燕春为了转移话题，念起了报纸。
　　三十这一天，院里院外各家各户都忙了起来。张秋芬从娘家带回不少自家种的花生、瓜子，炒好了分给各家；魏大嫂拿出了自家罗锅饼铛，摊了几大摞煎饼分给各家；二愣子念着大家照顾他的生意，免费给各家做了个白铁簸箕。陈燕春跟杜文泉商量，是不是也有所表示，杜文泉心不在焉地说让陈燕春看着办就是了。陈燕春说就不买东西了，到时候给魏家的几个孩子和周家的女儿、刘家的儿子包红包，这样更实惠。
　　杜文泉坚持三十晚上和初一白天在所里值班，过年的事就交给陈燕春了，只叮嘱陈燕春别忘了给刘父买两瓶酒。其实陈燕春心里清楚，是因为她肚子里没动静，杜文泉不想看到那几家都有隔辈儿过年的景象。陈燕春不想大过年的闹别扭，便没有点破，而且逢年过节或大礼拜，杜文泉都执意由他值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