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连载】泪眼模糊（23）

　　凌伊瑟不知道怎么劝慰他，只是回过身来，抚摸他的脊背，一下又一下。
　　“直到遇上你。凌伊瑟，其实你一点也不漂亮。眉毛太浓，眼神太飘忽。可是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不会再有比笑容更能打动人的东西。你不常写信，却喜欢买好看的信纸，你不抽烟，却喜欢收集打火机，你发呆的时候都是目光在远处的样子，我害怕你的眼泪，却是混蛋不如的我一次又一次害你伤心，害你难过，是你在我最最难堪的时候救下我；是你让我意识到，这世界真的还有爱情……”
　　
　　在夏日的清晨或黄昏，会在校园的小路上看到凌伊瑟和她的同伴结伴而行迎面走来，她是池塘里含羞待放的一枝青莲，在如黑夜一般孤独寂寞的日子里，林书航因为这个女孩子，一切突然又变得充满希翼与期待。
　　虽然一切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但年少的心，是自己也不甚明了的。
　　“那蓝风呢？”许久，凌伊瑟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这些话长长短短的纠结在她的脑海里，更让她萌生退意，她开始怀疑，这些纯真的初衷是否已经背离。
　　“我之前和你讲过我家跟她们家是世交，后来我爸爸出了事后，父辈都比较传统，他说，要两家联姻，我娶蓝风，然后两家集团合并。等我大学毕业，就回来接管家族的事业。只是，这只是他们大人们的想法，我和蓝风都反对，日日提起这件事情，所以我就撒谎说我们在交往，蓝风为了耳根清净也答应了。其实我们每次出门，都是到了岔路口就分开，最多也就一起吃个饭，看看电影什么的。”
　　林书航抱着她，全身已经开始颤抖，“有一次，我们去游玩，我跟朋友玩的尽兴，忽略了她，她失足栽进水塘，患上了哮喘，从那以后她非常依赖我，走到哪里都以我女朋友的身份自居，对她我有义务，更有无法推卸的责任，她极端，她任性，所以才发生后面的事情，她也是一时糊涂，你原谅她，好不好？”
　　“所以呢？”凌伊瑟盯着林书航，“所以，你现在是委屈自己，为她求情让我别介意吗？”她脊背一片嗖凉，对着林书航字字讥讽，“你现在跟我表白，就是要求我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求我不介意她让人用啤酒瓶砸我脑袋，不介意她叫那几个男生灌我最好的朋友酒，撕破她身上所有的衣裳吗？！”
　　凌伊瑟不知道她的心为什么那么痛，她抱着脑袋从墙壁滑下来，“在我和盈盈跟蓝风有争执时，你不问青红皂白对我说的只是好自为之，你心疼她脸上的伤，你有没有问过我痛不痛？在觉得蓝风委屈时，你要求我退出编辑社，要求我在校园里见到你们也要自动绕过，现在这样，究竟算什么？”
　　林书航也蹲下身，一双红肿的眼睛。
　　凌伊瑟看着他眼中打转的泪水一圈圈的来回闪动，她说：“对不起，请你离开。”
　　他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瑟瑟，你听我说，你不要偏概全好吗？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在两人都泪眼模糊时，门被推开。
　　是一个年轻的小护士，她走过来扶起凌伊瑟，把她按在床铺上，对着林书航翻白眼，“不是说了病人需要休息吗？”说完了从推车上拿下一枝棉签，在凌伊瑟手上抹上消毒药水。把扔在地上的针头从点滴瓶上拨掉，丢进垃圾桶，换上一根新的，拍拍她的手背，叹气道：“你怎么那么瘦，血管都找不到！”说话间已经把针头干净利落的扎进去，她偏过头，泪水顺着眼角滴落在枕头上，“能请他出去吗？”
　　“我不要，我留下来陪你。”林书航握住凌伊瑟的另一只手。
　　小护士凌厉的扫了他一眼，“出去，没听到吗？病人不想见你，你出去！”在小护士的强硬下，林书航妥协，垂头丧气走向门。
　　“请等一下！”林书航的脚步顿住。
　　凌伊瑟的声音冷酷无情，“若你还记得你曾让我退出编辑社的约定，我的要求是，以后别在找我，这是我的条件，请你遵守诺言。”
　　背影僵直的他，快步离开。
　　小护士拍拍胸口说：“哎呀，都怪你，其实我还真不忍心凶他的。”听了她的话，凌伊瑟有片刻的震惊，问：“怎么？”小护士边收拾房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说：“从你进医院后，这个男生守在走廊上守了一夜，不眠不休的，看了都让人心疼。”她顿一下，又说：“不是我多嘴，只是劝你，这辈子遇到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是有多不容易，你这样放手，你将来不后悔吗？”
　　深呼一口气，她装做找水喝，不言语。
　　小护士整理好东西，一边往门口走去，还在问:“真的就，不后悔吗？”
　　那种揪心窒息的感觉，让人无所适从，凌伊瑟抬起头来，盯着她的背影，深呼一口起，斩钉截铁一字一句：“绝-不！！”
　　小护士回头看了凌伊瑟一眼，摇摇头，出去了。
　　她不能再忍受没有必要的悲伤了，对不起了，她可怜的心脏，那么多年都没有照顾好它。
　　她大概现在才知道，悲伤不会让人真正的坚强，悲伤，只会让人麻木，让人开始不断遗忘。
　　凌伊瑟举着点滴瓶，移步到窗前，看着楼底下背影落魄的林书航。突然，他脚步一顿，慢慢转回了身，她连忙扯过窗帘挡住她的身体。
　　心，既然还是痛了。
　　有一种很想哭很想哭的感觉，排山倒海的，好像一用力泪就会流出来，她对自己说，不准哭，可是阻止不了，眼泪就一直这样掉下来。
　　慢慢得把身体沿着床沿蹲下去，一直低到膝盖上。
　　反复的告诫，不断的重温，她想她有很好的记忆力，记录着她生命中的点点滴滴，因此她想，她还是忘不了这一切的，不过她会坚持到她能忘记的那一天。
　　她发誓。
　　爱情真的是两个人的事情，如果爱他，是不应该计较。
　　她明白。
　　但这之间掺杂了那么多人与事，那这份爱情就值得考量了。
　　她懂得。
　　比如，她和他都喜欢学校门口那家米线，都是社团中重要的一员；
　　又比如，她和他对文字近乎偏执的热爱；
　　再比如，她和他都喜欢在夜幕降临前在校园凉亭下静静的看书。
　　只是，那时，她只是在角落里，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只剩下忧伤，潮水般蔓延。
　　躲在角落里，远远的看，怯怯的看，内心激情澎湃，呼吸却是又轻又浅，生怕放大了喘息声，就一不小心被他看见、听见。
　　日子如风行水上一般流利而不露痕迹，暗暗滋生的情愫如窖藏的酒，浓郁而令人迷醉。
　　打从林书航说了让她退出编辑社后，她的眼睛再也没有在篮球场上停留过，她还是每天都微笑着，只是笑容底下有一丝淡淡的忧伤，那些青春里悄悄来临的烦恼，总有一天也会悄悄地离去，像云掠过。
　　也是从那以后，很快，凌伊瑟便成了异军突起的野马，学习成绩径直跃居班里的前几名，每当底盈盈看到她一动不动的伏在桌上学习的时候，便不由深深感慨天道酬谢是多么正确的至理名言，那会，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凌伊瑟侧着的脸上，使她清瘦的脸上笼罩着一晨淡淡的光晕，底盈盈甚至能看清那上面细细的金黄色的绒毛。
　　林书航，他好看，他优秀，仿佛身上披着阳光一样，走到哪里，都能将女生们的眼睛照得通亮。
　　不过凌伊瑟觉得，两人的遇见，不过是青春里的一场狭路相逢。她心里也如他一样有隐秘的伤口，对爱情也有了持观望和怯弱的姿态。
　　只是这一切，都将与她无关了。
　　一晚上，眼睛餐睁的比铜铃还大，起床站在落地窗前，索性失眠到底。
　　站在三层楼的高度上，凌伊瑟的眼里不是勇敢，是厌倦的漠然。
　　夜空浩瀚，城市灯火通明，街道上的的车流依然无休无止。她突然就一丝恍然，假若，她从这高空坠落，不知道，第一个哭泣的会是谁。
　　假设，假设日子能倒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把那些青涩的暗恋时光再走一遍，可她知道，这只是一种假设，在已经发生的现实里，是不可能成立的。
　　摸出手机，给黄春媚发信息，“你还好吗？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会记很久吗？”简讯飞过去的那会，她才发现时机不对，拿起手机一看，凌晨三点！但愿她关机，不会吵到她。
　　谁知道没有过一分钟，那边就回复过来，“你怎么了，瑟瑟？你别吓我啊。”就是这样平平凡凡的一句话，她的心理顿觉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