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连载】不甚明了（22）

　　他从桌上拿了一个苹果，跑到洗手间冲的干干净净，又跑回来，用刀子一层层的削下去，开口道：“她叫了她的朋友，跑到我们包厢找茬，我们人少，到底是寡不敌众，我气得要爆炸了，当时就叫了喊了几个的兄弟，把昨天欺负盈盈的男生狠狠的揍了一顿，幸好，那些人只是灌酒给她，衣服是蓝风撕的，所以盈盈并没有真正受到更深处的侮辱，我已经警告过她，要是她还有下一次，那么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凌伊瑟第一次仰视张宇恒，目光直逼过去，“那林书航呢？蓝凤是他女朋友，以他的性格，再以蓝凤的霸道，想来不只是她单独出现在这里吧？是他纵容她这样为所欲为的吗？他究竟有什么权利这样做！”
　　这话一出口，她就想找一面墙撞死，即便是这样又怎么样呢？究竟关张宇恒什么事呢？她该去质问林书航或者蓝凤的，冲他发什么疯啊！
　　见凌伊瑟又突然激动起来，张宇恒死命的摁住她的肩，声音闷闷的传出来，“可能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吧？我不知道，就像你说的，蓝凤想干什么事情，他能拦得住吗？她能时时刻刻盯着她吗？再说，蓝凤的病是因林书航而起，就算不是主要关系，他也难辞其咎，所以会处处贯着她吧？”
　　张宇恒只是一笔带过，似乎轻描淡写，但凌伊瑟知道这其间的艰难又有谁能够承受得了。
　　只是，张宇恒昨天不是才第一次认识蓝凤吗？怎么可能对这些细节都知道得如此详细？他怎么知道蓝凤的病？更有甚者他怎么知道蓝凤的病是因林书航而起？凌伊瑟正想开口在问，就看到底盈盈推门而入。
　　“盈盈！”凌伊瑟跑过去，将她抱住，“你有没有怎么样啊，这是医院，有什么就跟医生说，知不知道？”
　　底盈盈本来漠然的一张脸，瞬间笑靥如花，反手抱住凌伊瑟，咬牙切齿道:“嗯，妈的，想不到这女人这么狠，下次见到飞我非得扒了她不可。”
　　凌伊瑟听见底盈盈的语气，心总算落了实处。看到她安静，凌伊瑟会害怕，看到她爆粗口，她反而放下心来。凌伊瑟也咬牙，却故作愉快的调侃，“对，下次见她，非得让她脱层皮不可。”
　　结果凌伊瑟抬眼，就看到了跟在底盈盈身后的林书航。
　　凌伊瑟整个人征住，身体僵化。瞪目，对上林书航同样僵化的眼神，她的心突然就有点乱。一向整洁爱干净的林书航，居然衣服全是皱褶，手无力的垂在身侧，深深的黑眼圈，嘴边全是细碎的胡渣。
　　但是，她自己又能美丽到哪里去？她摸摸额头上圈圈缠绕的纱布，苦笑，留疤了会不会没人要嗳？
　　凌伊瑟转回身，跑到床上用被子把全身上下整个包住，“让他走。”林书航站在门外多久？过来先发制人？呵呵，这生活真是充满黑色幽默。
　　底盈盈说：“你们好好谈谈吧，我们先出去了。”她往前一步，透过厚实的被子拍拍凌伊瑟的肩膀，就准备离开。
　　凌伊瑟蹬掉被子，下床拉住她，“盈盈，你别走……你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她替凌伊瑟拨开挡住眼睛的刘海，掏出夹子细细的为她卡好，说：“好好说，不要吵，说清楚了，对你对他都好，终归要说明白透彻的，我先给你去买你喜欢的皮蛋瘦肉粥，马上就回来，你要乖。”
　　凌伊瑟求救般得朝张宇恒看了一眼，他也不理她，和底盈盈一并径直走了出去。
　　凌伊瑟沉默。
　　她曾说的关于她心脏够大的结论，是错的。
　　她的心脏，只是能藏住一些悲伤，但是它现在痛了，她已经无法再抚摸着它，让它能稍微平静一点，她怕了，是真的怕吧？
　　如果有一天，它裂开了，就像大厦的倒塌，那么所有活在里面的人都会无一生还。
　　以此，请那些活在某处的人，比如她心里的某个角落的人，搬出去吧！
　　即使，她不舍。
　　即使，她会拦着它。
　　即使，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都在说些什么。
　　房里一下子只剩下凌伊瑟和林书航。
　　不知道为何，今年的秋天，格外的寒冷，长久以来，她第一次祈盼这个季节能够早日结束。
　　窗外，天色暗淡，秋雨淅沥，微风轻吼。
　　双手冰冷如铁，真的好冷，冷得忍不住全身发抖。
　　凌伊瑟走到窗前，望着落地窗下面闲散的人，她不知道这样的风平浪静的日子还可以拥有多久，可幸的是，她也正在学着渐渐的体会生活的似水柔情，尝试着把每一次最平凡的感动，铭记于心。
　　林书航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从后面拥住她，下巴底在她头上。她挣开，他又拥住，她再睁开，他再拥住。几次下来，她不再挣扎，就这样静静的站着。
　　楼下远处的围墙外一个荒颓的院落，有几个乞丐蜷缩在墙角的暖气管上，一起肆意地歌唱，听不懂他们唱些什么，看起来却很安逸。隐约可见一个老头手里端着一碗像粥的东西从屋里走出来，一边朝乞丐们大声地说着什么，示意叫唤他们吃饭了，他们向屋里跑去，快乐得像个孩子，其中还有一个人倚着一根拐杖，从膝盖处折了的腿在宽松的裤腿中摇晃着，他走得很慢，他的影子在芊芊的灯光下拉得很长很长……
　　他们看起来很快乐，寒冷的天气一根暖气管，一堵淋不着的颓败的墙，一碗粥，还有一首歌就足够。
　　林书航说的第一句话是，“瑟瑟，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愣住。
　　“想我？”她不解，这话应该跟蓝凤去说才对，不是吗？她怎么发现，她突然一点都不了解他了？念头冒出，又被她死死压住，真是可笑，她什么时候真正了解过他了？难道自己被瓶子砸了一下，砸成傻子了吗？
　　“是，凌伊瑟，我喜欢你。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惊雷，绝对是幻听！
　　她被他突然出口的三个喜欢像是孙悟空对妖怪施了法术般定在原地。
　　“我心里曾经有那么多的绝望，可是无人帮我，其实做好最坏的打算后，心理反而觉得更安全。我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灾难，什么叫困苦。我父亲掌握几十个连锁超市的股份，所以我的未来从小就被规划好，我没有选择。”
　　“我也曾认真的喜欢过一个人，那个女生也跟你一样，一样的瘦骨嶙峋，一样有一双清亮的眸子，头发也是细细的软软的，放在鼻翼，有清香，闻起来让人满足，会让人觉得，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不是美好的。可是，后来她对我说了幸会，说了永别，她质问我，究竟没了钱的我，还有什么可以依靠，就在去年，我父亲入狱，她就这样对我说。”林书航的头深深的埋进凌伊瑟头发里，他抽泣的几乎无法说话，“爱情我是经历过的，不是不爱了，不是不相信了，只是多了浴血奋战后的疲惫。”
　　凌伊瑟不知道怎么劝慰他，只是回过身来，抚摸他的脊背，一下又一下。
　　“直到遇上你。凌伊瑟，其实你一点也不漂亮。眉毛太浓，眼神太飘忽。可是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不会再有比笑容更能打动人的东西。你不常写信，却喜欢买好看的信纸，你不抽烟，却喜欢收集打火机，你发呆的时候都是目光在远处的样子，我害怕你的眼泪，却是混蛋不如的我一次又一次害你伤心，害你难过，是你在我最最难堪的时候救下我；是你让我意识到，这世界真的还有爱情……”
　　在夏日的清晨或黄昏，会在校园的小路上看到凌伊瑟和她的同伴结伴而行迎面走来，她是池塘里含羞待放的一枝青莲，在如黑夜一般孤独寂寞的日子里，林书航因为这个女孩子，一切突然又变得充满希翼与期待。
　　虽然一切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但年少的心，是自己也不甚明了的。
　　“那蓝风呢？”许久，凌伊瑟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这些话长长短短的纠结在她的脑海里，更让她萌生退意，她开始怀疑，这些纯真的初衷是否已经背离。
　　“我之前和你讲过我家跟她们家是世交，后来我爸爸出了事后，父辈都比较传统，他说，要两家联姻，我娶蓝风，然后两家集团合并。等我大学毕业，就回来接管家族的事业。只是，这只是他们大人们的想法，我和蓝风都反对，日日提起这件事情，所以我就撒谎说我们在交往，蓝风为了耳根清净也答应了。其实我们每次出门，都是到了岔路口就分开，最多也就一起吃个饭，看看电影什么的。”
　　林书航抱着她，全身已经开始颤抖，“有一次，我们去游玩，我跟朋友玩的尽兴，忽略了她，她失足栽进水塘，患上了哮喘，从那以后她非常依赖我，走到哪里都以我女朋友的身份自居，对她我有义务，更有无法推卸的责任，她极端，她任性，所以才发生后面的事情，她也是一时糊涂，你原谅她，好不好？”
　　“所以呢？”凌伊瑟盯着林书航，“所以，你现在是委屈自己，为她求情让我别介意吗？”她脊背一片嗖凉，对着林书航字字讥讽，“你现在跟我表白，就是要求我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求我不介意她让人用啤酒瓶砸我脑袋，不介意她叫那几个男生灌我最好的朋友酒，撕破她身上所有的衣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