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律师

律师（1）

之前，我接过许多恐吓电话，我都一笑而过，当作是小孩子说话。我没有想到，这次，他们会来真的。他们真是目无法纪。他们都些只认钱的，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你们倒底是什么人？你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你们最好把我放了，要不然，等待你们的将是严厉的惩罚。”
我手脚被结实的绳子绑住，动弹不了。我的眼睛被黑布蒙住，啥也看不见。我能动的，只有嘴巴。我叫喊着。
“叫，让你叫。”
呵斥的声音还没落，强粘胶布立即把我的嘴封住，我想叫喊，也叫喊不了。
车子在行驶了一段时间之后，开始颠簸起来，我猜想，肯定是走出了市区，到了郊外。至于郊外的哪里，在什么方位，我一概不清楚。
他们劫我干嘛呢？我又不是什么高官，也不是什么富翁，我只是一个律师，替人打官司赚钱过日子的律师。只不过，我比较有名气而已。
我之所以有名气，是因为我是位出色的律师。我之所以出色，是因为我能打官司。请我作辩护律师的人，总能打赢官司。能不能请到一个好的，优秀的律师，对于法庭上的原告或被告很重要。倘若请到的律师不了得，那么，宣判的结果会完全不一样。所以，律师这个职业很吃香。当然，也很遭人恨。恨就恨吧，谁不恨没跟自己站在一边，与自己对抗的人呢。倘若不恨，那才怪呢。只恨，不动手就行了。
他们倒底是些什么人呢？他们为什么要绑架我？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明知道我是律师，还绑架我。难道——应该是——我仔细地想。看来，应该是他指使的，他是幕后主谋。肯定是他，没错。除了他有这本事和狠心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人了。
我所说的他，是我所在城市的一个副市长。前段时间，我受理了一个案子，案子中，他的儿子是被告人。他的儿子把人撞死了。
我以为那几个恐吓电话是吓唬人而已，因为，在此之前，我也常接到我类似的恐吓电话，不过，后来都没事。但这次——看来是真的了。我该怎么办呢？他们会不会把我杀了，然后挖个坑，埋掉。而我，从此就从这个城市消失了，没有人知道我去哪里。哪怕是我的妻子，我的儿子，我的母亲，我的父亲，我所有的亲戚朋友，他们都不知道我去了哪里。
应该是可能的，电话里已经说过，我要是坚持接这个案子，替原告辩护，那么，我就只有死路一条。我想问他们，但是，这个时候，我说不了话，强力胶布把我的嘴巴封死。我呼吸都困难。
他们把我抬下车。他们扔垃圾般把我丢在地上。我听到他们拿工具的声音，那是铁楸，锄头。我想挣扎，但是，没有用，我被绑得死死的。我一点劲也使不上。
我闻到青草的味道，我闻到了陈年落叶的味道，那是腐败的味道。
“就这儿吧。”一个人说。
“我看这地方应该长年没人来。”另一个人说。
“行，就这人吧，”第三个人说。
“这里的风水不错，便宜你了。小子。”
我躺在厚厚的落叶上。腐败的气息穿透我衣服，侵入我肌肤。我浑身起皮疙瘩。我好害怕。我不想死。可是，谁来救我呢？我的儿子？虽然他爱我，但是，他不知道我在哪儿，就是知道了，凭他，也救不了我。我的老婆？我们虽然相亲相爱，但是，她也不知道我被绑到郊外的深山里。我的父母？他们虽然爱我，但是，自从我上学之后，就很少跟他们在一起，工作后，因为忙，他们根本找不到我，现在，我被杀手绑了，他们也压根不知道。他们还以为，我上班忙呢……我感到绝望。没有人能帮我，能救我。看来，我难道此厄运了。
“我们开始吧。”
他们开始挖坑了。他们要活埋我？天呀！他们真是残忍。
我帮过许多人。他们因为我的努力，免去了牢狱之灾。也正因为如此，我被许多人恨。那些恨我的人，有的曾经当庭诅咒我不得好死。当时，我只是笑了笑。我根本不放在心上。因为，我根本不觉得我干了什么坏事。相反，我觉得我是在干好事。能运用法律为自己的辩护人减少刑期。跟救人一样，不是在做功德无量的事吗？
“佛祖，您救救我。”
我不相信有鬼，所以，我当然也不相信会有神。但现在，我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神灵上了。我希望，能有个猎户走过来，看到他们，发现他们在谋杀一个人，然后，小心地报了警。之后，我得救了。要不，那猎人就像电影中的主角一样，是个武功高的世外人，他把他们全都点了穴道，把我救了。
奇迹没有如同电影中的情节那样发生。一切，都在理所当然中进行。
“你们王主任呢？”
“我们的王主任呢？”
“我老公呢？”
“我爸爸呢？”
“我儿子呢？”
他们都拨打了我的电话。我的手机已经关机。即便不关机，它也不在我身上，我无法接听。
看来，我这回完定了。
我真后悔。我不该把电话里的恐吓不当回事，我不该接那个案子。

律师（2）

他是什么人，我不管。我也管不着。
我是律师，只要有人出钱，并且钱足够的多，我就是他的人，为他做辩护。
我是他的私人律师。替他打赢官司是我的职责。
好多人都希望他死，都想杀他。我知道，他过去是一个黑社会的头，靠采用非正常的手段，积累原始的资本。现在，他转型了，搞正当生意。当然，那也只是表面上的。私下里，他还干违法的买卖。按道理说，我应该举报他。但是，我没有。我非但不举报他，我还为他服务，运用我所学到的法律知识，替他辩护，让他免受一些麻烦，甚至逃避法律的惩罚。
“你还算是个律师？你有良心吗？”女朋友哭着问我。
“我是律师。我有良心。”我回答。我的回答很干脆，壮气。
我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你过去是有良心，但现在，早被狗吃掉了。”女友对我吼。她对我，从来都是百依百顺的，是温柔的。
“你就只认钱了。”我的亲人都这么背后说我。
是的。这点我承认。当初学法律，不就是因为当律师的能容易赚大钱吗。要是不能赚大钱，放着大好的青春年华去背那些枯燥无味的法律条文的人，不是傻子也是半个疯子。当然，也有人说是为了伸张正义。笑话，如果法律需要律师才得以伸张，那么法律比儿戏更儿戏。
其实，我没得选择。我不想我的妻子、儿子被伤害。他们都在他的手里呢。只要他一个点头，他们全都可能会死掉，且死得蹊跷，离奇。他们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恶徒。
“你快点去死吧。”被害人朝我仍鞋子，冲着我诅咒。
我又赢了。他又没事了。
“我没看错你。”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我站在他面前，微弓着背。这情形，像极了老子训儿子的画面。
“老李，把准备的礼物拿来。”
“嗯。我这就去拿。”
“这钱，你拿去。”
鼓鼓的纸皮袋丢在我面前。不用说，那里面全都是钱。
我现在不缺钱。我现在只想跟我的妻子、儿子开心地在一起。但是，这么个普通人家的平常事，对于我现在来说，却是个遥远的梦想。
“阿仁，你什么时候才带我们母子出去玩？你答应过的。”
“我在忙呢，等几天后，我有空了，肯定带你们去玩个痛快。”
“又是几天后。每回都说几天后。儿子小的时候，这么说。现在儿子都大了，还是这么说。你能不能说点别的。要不，直接拒绝我，我的心里会好受些。”
老婆发牢骚。这不怪她，只能怪我。我很少跟他们在一起，更不用说带他们出去玩了。
我的抽屉里，有十来瓶安眠药。我真想躺下去，永远不再睁开眼了。看着手掌里白色的药片，我迟疑许久之后，重新把药放回瓶子里，拧上瓶盖。我不能死。
我死了。我是被原告的家人，用刀捅死的，在出法庭的大门处。
“我知道了。”他挂了电话。
我死的时候，他在玩女人。得到我死的消息，他眉头都不皱一下，依旧跟女人说笑。
我是因他而死。我死的时候，他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
“给他买副棺材，不要太贵，最便宜的那种就行了。还有，把监视他家人的兄弟叫回来，不用盯了。”
或许，我早该死去。这样，我的家人会过得更好些，他们也就不会被监视，有如犯人一般。还有那些被他害死的人。可能吗？一厢情愿的事，总是不能实现。
他在我死后的第二天，就找了一个比我更出名，更有本事的律师。
这个社会，不缺律师，缺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