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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借着月光读书

作品名称:八千里路云与月      作者:歌声的翅膀      发布时间:2018-05-14 13:40:31      字数:4147

  一寸光阴一寸金。学校开设了国文、数学、英文、物理、化学、历史、地理、生物、军训、体育、音乐、美术等十多门课程。大家学习起来,如饥似渴,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1942年9月到1944年8月,父亲在后湖的倪氏庄园度过了近两年极其宝贵的抗战中学时光。
  抗战进入最艰难的时候,大后方人民的生存已进入了临界状态,有的家庭8年间没有吃过一滴油、一次肉。处在抗日后方前哨的阜阳,老百姓的生活更是每况愈下。
  为了救助流亡学生,教育部只好实行低标准的全公费教育制度。以口粮为例,初中生每人每月两斗一升糙米(折合31市斤粗粮),高中生每人每月两斗三升糙米,另有少许菜金。每日三餐,两稀一干,实在难以果腹。那个时候,流亡学生普遍有一种饥饿感,许多人的理想是打败日本鬼子,吃一顿饱饭。
  学校食堂供给的是一箩到底的粗面粉和高粱面做成的杠子馍,每人每餐一个,每个重约十二两(十六两秤),而大多数时候,只能吃糙米混合着稗子、稻壳、小石子、稻谷、老鼠屎等杂物的混合米,同学们戏称是“抗战八宝饭”。
  副食更是有名无实,菜盘里“三峡星河影动摇,米盆热水几滴油”。许多学生,多半是弄一撮盐撒在饭上佐餐,可谓“走遍天下娘好,吃遍天下盐好”。
  饭量少的女同学尚可饱腹,饭量大的男同学到了上午第四节课已是饥肠辘辘。父亲和许多男同学一样,就以槐花、榆叶、田螺、麻雀、鳝鱼、蚕蛹、野蒜和野韭菜充饥。实在饿极了,有时就到附近田里偷吃老乡的花生、向日葵、玉米。
  “拔老乡的长果(花生),只是握住花生叶子向上提一提,摘几个成熟的再按下去;掰葵花子的时候,每只只掰十几粒;剥苞米(玉米)棒子,只取米,苞皮仍放在苞米杆上。其实老乡到了第二天就知道自己的庄稼被偷了,但很少有人声张。掩耳盗铃啊。”父亲的忆述,该是对成语“掩耳盗铃”最生动的解析。
  由于营养不良,又缺医少药,学校疾病流行。虽然是炎炎的夏天,有的学生仍然披着破棉袄,蹲在墙角,瑟瑟发抖,那是在发疟疾(打摆子);有的走路叉开双腿,行八字步,浑身瘙痒不止,这是在生疥疮;有的消瘦、苍白、乏力,脸庞泛红而且咳嗽不止,这是患了痨病(肺结核);还有的每到夜晚,经常碰得头青脸肿,那是因营养不良患了夜盲症。
  尤其是疥疮,成了学生们的头号“敌人”。“疥是一条龙,先在手背上行,腰里转三圈,腿弯里扎老营”,就连女生也不例外。
  得了疥疮,浑身奇痒,身上长着密密麻麻的水疱,伸手去挠,水泡挠破后黏液就流出来,黏液流到哪里,身上就溃烂到哪里。结疤的时候,形成片片鱼鳞状,令人十分的恶心。
  “疥上脸,用席卷。”疥疮严重时无药可救,可以致人死命,只有等着用草席裹尸。据当地人讲,蝌蚪性凉,疥疮性热,以凉祛热,生吞蝌蚪对治疥疮有疗效。于是,胆大的同学就生吞蝌蚪来发疥毒。“吞下去,凉飕飕、滑溜溜的。”父亲胆量不大,可为了治疥疮,也吞咽过蝌蚪。
  为了根治疥疮,学校可谓费尽了心力。在安排校医务室配置了大量猪油(代替凡士林)硫磺膏之外,还破天荒在柴集镇开设了一家澡堂,方便学生蒸烫疥疮。
  《论语》里有“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的故事。为了治疥疮,一分校也曾发生过“火烧连营,不问营”的故事。
  疥疮发作是因为跳蚤传播病菌。那时,学生们住的是临时搭建的茅草屋,所谓的床就是铺了稻草的土炕通铺,而且每个人只分得50公分宽的地方。潮湿的稻草和狭窄的空间,成了跳蚤肆虐的主要原因。于是有人发明了“火烧连营”的灭蚤方法,就是将铺盖搬到屋外,在土炕上留些许稻草,然后将稻草和里面的跳蚤一把火烧掉。不料,因失火竟烧掉了六间高粱秆做墙、稻草盖顶的宿舍。
  事后,学校召开大会,因害怕校方追究责任,肇事的学生个个惊慌失措。没曾想,分校的朱香汀主任却说:“同学们,为了消灭跳蚤,烧毁了几间宿舍,不必太难过。烧了明天再建,不算什么大事。难得全体师生全力扑救,个个奋勇争先,团结一致。现在大家平安,就是不幸中的大幸。”
  国立二十二中的学生,大都经历过被日寇奴役的屈辱生活,所以极具发愤学习、报效国家的志气。每天的课程表,七节课排得满满的,吃饭、做操、上下课,满脑子都塞满了书本、习题、测验和考试。有时饿极了,就回宿舍猛喝水。春天到了,就把棉衣改成夹衣,夏天将长裤裁成短裤,衣服补丁摞补丁。买不起布鞋,就在春、夏、秋季节穿草鞋,到了冬天则穿用干草编成的草窝鞋。
  一本教科书往往是一届生用了传给二届生,再传给三届生。有些学科连课本也没有,只能手抄讲义。做作业的稻草纸薄如蝉翼,用铅笔写字迹便模糊不清,而若使用毛笔,则墨透纸背,污染桌面。学生普遍使用蘸水笔,就是将一个旧钢笔尖绑在竹条上,蘸着墨水记笔记、写作业。墨水,也是自己用颜料、明矾和水泡制的。上晚自习是几张桌子并在一起,用弧形的瓦片、桐油、草绳做成的土灯照明。一个晚自习下来,每个人的鼻孔都是黑黑的。
  倪氏庄园东院的北端是男生宿舍,南端是教室,由宿舍通往教室的路两侧是成片的竹林。修长挺拔的竹子,一年四季青翠,有“四君子”和“岁寒三友”的美称。尤其是满月的日子,天上明月当空,地上竹林青青,月碧霭霭,一派清澈透明的景象。
  一时期,学校供应紧张,学生要自费买桐油,父亲和一些穷同学不得不停止上晚自习课,而在十五前后的夜里来到竹林的空地上,借着朗朗的月光读书。
  国立二十二中秉持的是行伍官僚办学,实行的是准军事化管理,学校的领导和一些主要老师都是现役军官,平时多穿戴有校级军衔的军服,校本部和每所分校也都配有军事教官和女生指导员。
  在这所由军人创办的学校里,学生的一切行动,诸如起床、重要集合和紧急集合、吃饭、上课、下课、熄灯等等,都要听从号兵的号声。
  不同的号声,表达了不同的号令。起床号是升调,朝气蓬勃;集合号声调短促响亮,事情紧急;熄灯号调子舒缓,温馨悠扬;开饭的号声最有意思,两短一长,“滴滴嗒、滴滴嗒”,像是在喊“开饭了”。
  号兵听从军事教官指挥。除此之外,每周两节的军训课也由军事教官负责。参照黄埔军校的课程设置,军训课分为学科和术科。学科是军事教官在课堂上讲授武器性能、战地隐蔽、防空、军事地理和军事地图等军事常识,术科是在操场上进行队列、匍匐前进和持枪操练、实弹射击等。
  “五三惨案”(又称济南惨案)后,南京国民政府开始在高中以上学校设立了军事教育课,并配置了专事军事教育的军事教官(时称军训教官)。
  抗战爆发前,国民政府颁布了《军事教官任用章程》,规定军事教官由现役军人担任,从属于学校的训育处,并负责学生的思想政治工作,开展教育救国、自强图存和负责任、明礼仪等思想教育活动,激励学生爱国抗战的士气。抗战后期,遍及全国、声势浩大的“十万青年十万军”知识青年从军运动,军事教官就是各院校主要的组织发动者。
  早在国立二十二中西迁之前,就有部队、政府部门来学校招人,其中招人最多的是军统所属的中美特种技术人员训练班。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国民政府为了进一步加强中央政府的集权,为日后全面抗战做准备,组织成立了以黄埔军人为主体的复兴社(又称兰衣社)。复兴社内有一个叫“力行社”的核心组织,戴笠担任专门进行谍报活动的特务处处长。1937年年底,国民政府成立了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简称军统),力行社的特务处并与负责情报工作的军统二处。中美特种技术人员训练班,是军统在抗战中晚期重要的干部培训学校。
  中美特种技术人员训练班主要有五个正规特训班,一是湖南临澧特训班,二是湖南黔阳特训班,三是贵州息烽特训班,四是甘肃兰州特训班,五是江西东南特训班,对外统称中央警官学校特种警察训练班。
  1943年春天,重庆委员长办公厅的人来到国立二十二中,校方自然不敢慢待,于是就召集校本部、一分校和师范部的全体学生在校本部的操场上开会。来人讲:特训班是中美合办的科技学校,在学习先进技术和武器的同时,还要学习多种外国语言,成绩优秀者可以直接保送美国公费留学。
  受此等优厚条件的吸引,当晚就有许多学生参加考试,被甘肃兰州特训班录取的多达120人。父亲的姐夫、国立二十二中一分校初四级的高绪远就是其中的一员。
  兰州是西部黄河之都,修建于清光绪年间的“镇远桥”是黄河上游的第一座铁桥。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后,为纪念中华民国国父孙中山,“镇远桥”改名叫“中山桥”,现已成为兰州市内标志性建筑之一。
  当年,兰州黄河铁桥南端桥门街(今中山路)一带是繁华的闹市区,附近有一条直通桥门街的小巷叫木塔巷。木塔巷里不仅有山东会馆,还有一座唐朝西域高昌国国王兴建的木塔寺,甘肃兰州特训班就设在木塔寺的院落里。
  旧时兰州的寺庙很多,最有名的是普照寺、庄严寺、木塔寺(也叫嘉福寺),三座寺庙鼎足相望,每到清晨和黄昏,三寺钟声齐鸣,覆盖古城。在高低远近的钟声中,古城兰州人们的一天的生活或开始,或歇息。
  在木塔巷,能与这古刹钟声相比拟的是特训班学员高唱校歌的声音:
  “大江浩浩,钟山崇雄,以建吾校,多士肃雍,精研警学,矫正民风,国家是卫,领袖是从,竭诚以赴,责在吾躬。”
  “敬言之谓警,敬事之谓察。”在当时,能够参加特训班是自身骄傲、他人羡慕的一件事情,因为所有成员都是从军队和学校里遴选出来的精英,是打击日寇、保卫国家的“中流砥柱”。
  经过长达两年的学习,1945年抗战胜利前夕,国立二十二中的百余名学生从兰州特训班毕业,经西安辗转到达重庆待命。抗战胜利后,再分到各省市,协助地方担负接收事宜和警政工作,其中大部分在三年内战中被中共俘虏,有少数人逃亡台湾,潜伏大陆的也不乏其人。
  1946年春末,国民政府还都南京后,父亲的姐夫和一名兰州特训班的同学,由南京分配到鲁西南一个县城的警察局担任科员,淮海战役后回到家乡,被安排在当地一所小学任教员。
  一天,父亲的姐夫在水沟头镇(今水集,莱西市政府所在地)一个酒馆与人喝酒吃饭,回家不久就被公安部门逮捕。原来,和他一起吃饭的那个人是一个潜伏在大陆的国民党特务。
  老人“米寿之年”(88岁)的那年春节,与我有过一次面对面的谈话,他坚持称兰州特训班叫中央警官学校,还清晰地记得兰州学校附近的那座黄河铁桥,以及他遍布国内和世界各地的同学。他不止一次地重复这样的话:读抗战中学是为了爱国抗日,考中央警官学校也是为了爱国抗日。
  洮云陇草都行尽,路到兰州是极边。
  谁信西行从此始,一重天外一重天。”
  这首《兰州》,出自明朝历史学家王祎的手笔,尚若老人读过,不知会有怎样的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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