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苦乐年华(35)
作品名称:苦乐年华 作者:何玉忠 发布时间:2012-08-25 06:41:22 字数:3071
要不是梨核捂住了我的嘴,我几乎要喊出声来。
“李大昆,是森警的李大昆吗?”我稳了稳情绪,压低声音问工作组的人。
“好象是部队转业的。哪个部队我不太清楚。”工作组的人回答。
“那他是什么职务?”我又问。
“是主管公安处,运输法院,检察院的副局长,副书记。”
“真的。”我心里一阵狂跳。‘‘果然是支队长转业了。”
我猛地在梨核的表格上画了个对号,其余的,嘿嘿,全是叉。
事隔三十年,我还是想象不出当时的心情。仿佛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里。整个身体在慢慢下沉。危急时刻忽然发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第一个反应就是抓住它,牢牢的抓住。
梨核也和我一样,如醉如痴。
工作组的人当天就搭5847次列车回去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炉子里的火一点点的在熄灭。烧红的炉盖子也一点点的成了灰色。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打那么多的叉。也没想到这一举动竟会影响我的后半生。可能是年轻气盛吧。这一点,是受我初中一年极的顾老师影响的吧。顾老师是千灯人。顾炎武的后人,顾炎武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没有讲当大的利益和小的利益冲突时要如何处理。六百年已后,他的后人作了诠释。
顾老师当是年近四旬,细高细高的。光亮的前额。一双小眼睛格外有神。用他的话就是:繁华的街道不长草,聪明的脑袋不多毛。他从不以为羞,反以为荣。总喜欢用眯起的眼睛看人。还满口道理:“哼,别看我眼睛小,聚光。能洞察事物的本质。就连细菌也能分出公母。
有一次给我们上课,讲的就是哥们义气和阶级感情。他认为哥们义气是至高无上的。是超越于阶级感情的范畴。。。。。。。
若干年后,我才知道他为此挨了批判。几经教育,还是誓死不改。最后被逼无奈,跳了厕所。
社会进步了。人们的觉悟也提高了。哥们义气也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有不同的答案。
我的心里早就象长了草。坐卧不宁。真想马上就见到李大昆。只觉得有满肚子的苦水要倾诉。太多的委曲要发泄。
窗外,天渐渐黑了。今天我值夜班。
推开运转室的门。坐到操作台前。听电流声唰唰的回响。五颜六色的灯闪烁不止。
“啪啪啪。”有人敲门。我马上起身开门,一股冷气立刻顺着门口呼呼吹进。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是老刘。
几天没见。他似乎衰老了许多。脸庞特别的白。长长的胡须挂一层霜。只见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转身。两脚一碰,右手一举。“啪”地一个军礼。
出于本能,我立刻挺胸,收腹,提臀。鬼使神差地回了个军礼。
老刘笑了:果然是军官,不同凡响
我傻傻的望着他,不知所措。
“39军战士向首长报到。”老刘语气平常,“此役消灭美骑一师一个营又两个工兵排。我军伤亡四个团,敌我伤亡比例8:1。说完,老刘声音低了八度。我连127人,阵亡126人。只剩我一个。”马上又带着哭腔,“我被大炮震昏了。我不是逃兵。”
我明白了。老刘是受了刺激。才想起过去的战友。我曾经是军人,当然可以理解。
|“革命胜利了。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可有人不让我喝酒。”老刘大声吼叫,“团长牺牲前就讲过,等革命胜利了,我们就要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可有人不让我喝酒。这不是公然和我们作对吗?今天特意来请示首长,怎么办?”
“谁不让你喝酒了?”我问。
“别听他的。”大刘一阵风似的闯进来,“不好意思,家父年事已高。有些,有些。。。。。。。”大刘一脸尴尬。“医生说他心脏不好,所以。。。。。。。”
“你没有发言权。”老刘一声大喝,“你是杂牌部队。请马上离开。”
父子俩一阵争吵,我不知如何处理,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我参与进去,总不好吧。
忽然,门“啪”第一声被撞开,一个人闯了进来。我定眼一看,是梨核。
只见他手里托着一叠纸。原来。他是用脚踢开的门。只见他一个健步,窜到我的面前。一抬右臂。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双手呈上,一边朝我挤眉弄眼。一边说:“总部来电。”我满怀疑惑地接过来,纸的上面有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精神有问题。
我一下就明白了。可怜的老刘,想不到。。。。。。唉。
于是,我故意装出很严肃的样子。简单的翻了几页。然后对老刘说:“总部来电,全军就地休整,有家的回家代命。随时准备出发。”
老刘二话没说。“啪”的一个军礼。响亮的回答:“是。”紧跟着一转身,一路小跑的走了。
当时大家都很高兴。可谁又会想到,这一次,竟是我们和老刘的诀别。
他先是在家里老老实实的待了一周。每天坐在窗前,两眼直勾勾的望着外面的大门。真是望眼欲穿。第十天,实在忍受不了了。就一路踉呛的来找部队。穿一身旧军装,胸前挂满勋章。在不大的市场要酒喝,还一本正经的宣称是筹军粮。市场的摊主全都认识他。也知道他有病。就和他打哈哈。他也不烦人家太多。每个烧锅店只收三两。整个市场有七家。一路喝来。。。。。。
当人们在积雪里找到他的时候。天已将黑透了。身体也冻僵了。张开的嘴里灌满了酒。
老刘走了,一个鲜活的生命转眼间就消失在白山黑水之间。他不应该感到遗憾。他是幸运的,年轻的时候就参加了革命。和无数战友一起并肩作战。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老刘又是不幸的,他的死是普普通通的一个老百姓的死。没有盖党旗。没有战友鸣枪送行。。。。。。
在人们笑逐颜开迎接新年的时候。刘家,注定是难过的了
元旦一过。“开门红”也结束了。
这一次。我能连休七天。七天,回昆山是不行的。往来的车票不说。时间也不够。从哈达阳到昆山有3450公里。单程一趟就得五天。看来,最现实的就是上省城找李大昆。找他作什么?说真的,我还真不知道。
腊月二十二。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没有散尽,我就收拾停当,在备用线上等车了。
在这里。我还要啰唢几句。灯不点不亮,话不说不明。铁路的车票还真是有好几种。一种是领导和指挥部们的票,有效期在一年以内。通行里程是辖区内所有的站[段]。一种是探亲票,正式职工四年一张,往返票。还有一种是沿线学生的通勤票。
我刚上班不久,哪一种都靠不上,只好搭货车,就是人们常说的“扒火车。”
一列黑色的长龙静静地停在备用线上。我三步并作两步。跨过一组铁轨,就上了守车,同时上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卫生所的郁露,另外一个不认识。好象是个中学生。我只是和郁露点了点头,没讲话。
守车上的人很多。运转车长是一高一矮俩家伙。我一身路服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只是往我的肩上飘了一眼。我知道。他是在看那几道杠。我虽说是代理站长。可还没有下正式的命令。肩头只有两颗路徽。两个车长不再理我了。却对郁露大献殷勤。矮个子换岗,他竟然把自己的长坐椅让给了郁露。自己却站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闲聊。
另一个高个在值勤。他坐在了望窗前。脚下踏着一个小板凳。身体随列车一晃一晃的。守车的密封性很差,里面到处飘着焦煤的味道。车中间的大铁炉子烧的通红,烟管挂在车顶,转了几个弯才在了望窗的上面伸出去。
守车上的人太多了。坐了一圈。我可苦了。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试探的朝高个借他脚下的小板凳。他却是头都不抬,推说有关节炎,不能着凉。
我当时那个气呀。唉。人在屋沿下,不得不低头啊。有好几次我晃的差点碰到炉子上。烧红炉子。的确有点吓人。
难熬的一个区间过去了,列车进了一个小站。我打定主意。上车头去碰碰运气。毕竟,每日传递书信。彼此不会太陌生。
我于是下了守车,踏着没膝的积雪,一路小跑的来到前端。却发现车头早就开走了,大概是挂车去了吧。
刺骨的寒风立刻钻进我的怀里。冻得我有些麻木。只好在雪地里不停的跑,象在部队时一样。
不到十分钟,头车推着三节车皮来了,铁轨两侧的雪花立刻满天飞舞。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我是痛苦万分。
车刚停稳。我揉了揉冻得通红的手。爬上扶梯。刚一敲门。门却自己开了。真是太及时了。竟然没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