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盛昌娶寡嫂

　　
　　农历六七月的天气非常的炎热，在没有盛明陪伴的景况下，李芳就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做完了“月子”。
　　李芳的儿子满月了，全家人在张小玉起头下，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大红”，期望王家以后的日子能够过得红红火火的。小姑姑们，在每天散学后，有事没事地总爱撩逗他，有时把他弄哭了，看他咧开小嘴的模样，还开心地拍手大笑！每每听到孩子的哭声，李芳总要赶了来，扬起巴掌，瞪圆了眼睛，然后轻轻地落在逗弄儿子的小姑头上。在小姑一边跑一边笑之中，体味着天伦之乐。
　　看着孩子稚嫩的小脸，有时候李芳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常常会坐着发呆，夜里也常常睡不着，她一直在想象，如果盛明还在，那又会怎么样呢？
　　盛明啊，你在天上能看见你的儿子吗？你的儿子就是你的翻版啊，他像极了你。看到他这样可爱，你一定会很高兴吧？
　　每每看到大红，李芳就会想盛明。挥之不去，抹了还来。唉，恼人的思绪何时了啊……
　　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有时候李芳觉得和盛昌相处很是尴尬，毕竟他们年龄相差不大，又是叔嫂。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
　　李芳做完了“月子”，又帮盛昌做衣服了。
　　盛昌在综合社上班，按照当时的政策，还是不准私人经营服装加工。于是盛昌就暗地里到老主顾家里把衣服裁剪好了，然后带回家，让李芳在家里做。有时候白天不敢做，就在夜里做，等邻里乡亲都睡着了，悄悄起身，蒙上窗户偷偷地做，这样苦点工钱好贴补家用。
　　几个小姑子帮着带大红，李芳白天去地里干活，晚上和盛昌一起做衣服，虽然辛苦，但日子过得还是舒心的。
　　盛昌对嫂子很是关心，对侄儿更是无微不至地关怀，李芳看在眼里，也是觉得二叔是真的对他们娘俩好。
　　李芳心里比谁都清楚，在王家这样住着不是长远之计，但孩子还小，自己也没有办法，只能这样继续生活下去。
　　盛明去世了一年多了。在这期间也有不少人劝她改嫁，她毕竟才二十二岁，守着一个孩子，何时是个头啊。
　　李芳在王家，跟王家的人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可以说是患难与共，他们有了感情。况且这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大家子，自己怎么忍心抛下他们一走了之呢？所以她心里一直盘算着，暂时不想也不能离开王家。
　　有时候她感觉对盛昌的印象特别好：在自己做“月子”时，盛昌时不时地买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对大红就像待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经常抱孩子出去玩，自己不舒服的时候他还带着孩子睡觉……
　　可他毕竟是自己的小叔子，很多时候觉得不知道如何与他相处。
　　盛昌就像盛明的影子，李芳不知不觉中会错把盛昌当着盛明，很多时候她都在想：要是盛昌是盛明该多好啊！
　　如此细细想来，李芳觉得自己慢慢地喜欢这个家了，尤其是盛明的影子——盛昌……
　　转眼到了1958年的初夏，大红开始咿呀学语了，慢慢地会走路了，他整天跟着盛昌，一会看不见盛昌就会到处找。
　　那天趁着空闲，隔壁孙二婶和刘大妈来家里串门，跟张小玉有一句没一句地闲唠着。一会儿，刘大妈溜了李芳几眼，神秘地凑近张小玉的耳朵：“我说，王二娘啊，还是让李芳继续做你家的儿媳妇吧！咋说呢？你也看到了，李芳人善良、勤快，知根知底，关键还有一个王家的骨血大红！她只比盛昌大两岁，而且你看他们现在一个裁衣服，一个缝衣服的，搭档得多好啊！在新洋几个月，一起同甘苦，共患难过，也情投意合的，干脆就让他们在一起得了。”
　　孙二婶也附和着说：“我看也是，你王家能找到这样的媳妇，你就该烧高香了。”
　　张小玉听了她们的话也是略有所思，她不是没有想过，可是盛昌是个毛头小伙子，李芳毕竟已经是个孩子的妈了，再说这小叔子娶嫂子，是不是有点……
　　盛昌耳朵很灵光，听到了这席话，心里不禁乐滋滋的！他早就喜欢上嫂子了。
　　他一直在考虑这个事情，可是母亲会同意吗？他怕母亲会骂他没出息，再怎么也得娶个黄花大闺女吧，所以他根本不敢提起；嫂子会同意吗？她回看得上我这个穷光蛋的小叔子吗？他更不敢说，他怕提起会把嫂子吓跑……
　　现在两个邻居的话，正中盛昌的心思。
　　于是他多瞟了李芳几眼，他知道嫂子的为人，他也喜欢小侄儿，他会把侄儿当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的，他也觉得嫂子待他很好。只是这中间隔着的一层纸儿，该怎么去捅破？
　　想到此，他竖起耳朵来听邻居和母亲的对话，把殷切的眼神投向了张小玉。
　　李芳在一旁看到近邻在这里，不知道和婆婆叨咕个啥，又看到盛昌一会儿看看自己，一会儿看着他妈妈。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红着脸低下头去。
　　跟盛昌组合家庭这件事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在盛明去世后不久，她和盛昌一起在新洋做衣服的时候，工地上就有人就跟她谈过，她当时就拒绝了。她也考察过盛昌，能让盛昌做儿子的父亲再合适不过了。如果另嫁他人，未必能找到一个对自己儿子这么好的人。可是王家也实在太穷了，婆婆张小玉性格过于暴躁，几年的相处自己吃尽苦头，受了很多委屈。四个小姑子、一个小叔子也都还很小，再加上一个大红，如果自己继续留在王家，自己和盛昌还会有孩子，那可就有吃不完的苦了……
　　她不得不考虑这些问题。
　　对于外人的撮合，李芳还是很慎重的，她不得不为自己将来的幸福考虑。
　　两个人各怀心思。而此时的张小玉经邻居一说，更有了强烈的想法，盛明去世后，李芳在王家的这一年多，张小玉对她确实是非常满意的，再加上大红这个孩子好可爱，张小玉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让李芳带走的；但是要是李芳真的走，大红还这么小，李芳肯定要带走这个孩子的；没了李芳的帮衬，要养活家里这么多孩子，实在难啊！
　　几天后，张小玉想来想去，又去找邻居商量。
　　一天隔壁的孙二婶子，说找李芳有事，把她喊到家里。
　　李芳到了孙二婶子家，看见婆婆也在，估计她们在谈自己。孙二婶子对李芳说：“今天把你们婆媳两个都喊来，我想让你们交交心。李芳啊，盛明已经走了一年多了，大红已经会走路了，你也要考虑考虑自己个人的事情了，盛昌为人不错，他会把你儿子当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虽说现在王家家寒，可是你们不都有手艺嘛，应该不愁一碗饭吃，小姑子，小叔子也会慢慢长大，不久他们也能自己苦饭吃了。
　　孙二婶子一番话，把李芳顾虑的问题都说透了。李芳也不好说什么，她低着头，一声不响地听她们说话。
　　张小玉也表态了：“李芳，你就留在王家吧，再跨门槛是很难的，如果那男人对大红不好，你又怎么办？我家是穷，但你们有手艺，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只要我们齐心合力，是不愁没饭吃的的。你放心，我一定对你好，大红是我的亲孙子，他父亲不在了，我会格外地疼护他，没有人能欺负他的，你好好地培养他，将来一定有出息。”
　　婆婆的一番话，对李芳触动是很大的。这一年多来，张小玉对她还是不错的，对大红也很好。但这一步能不能走下去，她自己心里也是没底的。
　　李芳没有立即答应她们，推说一定要回家征求父母的意见，婚姻大事自己不能做主。
　　晚上，盛昌回到家里，裁剪完最后的一件衣服。看着在那里做衣服的李芳，他鼓足了勇气，终于挑破了那层纸：
　　“嫂子，这两年来，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我们一起扛过来了，你也懂得我的心思，我真的离不开你了！这个家也离不开你，弟弟妹妹们都依赖你！大红也离不开我，他一眼看不见我就找我。我们就在一起过日子吧！我们把大红照顾好，培养他成人！我在我父亲坟前许下过心愿，要帮大哥把弟弟妹妹们养大，现在大哥不在了，只能我一个人承担这个重任了，我知道这很难，你是个好心的人，我很想得到你的帮衬，你看着这些孩子，你能忍心丢下他们吗？我真需要你这个帮手！”
　　李芳听了盛昌一席发自肺腑的话，虽然低着头，只顾做活，什么也没说，但是内心是波澜起伏的：盛昌诚挚的话语让她心动，盛明曾经多次跟她说的话也是要她帮着养大弟弟妹妹，现在盛明不在了，丈夫未完成的使命自己也应该帮他去完成……想到这，李芳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可是现在一切都好说，但一想到真的和盛昌结婚了，这一大家子今后的生活的重担都会落到盛昌和自己的肩上，李芳真的很担心。
　　到底该不该和盛昌在一起呢？李芳感到非常为难。
　　不几天，李芳就去娘家征求父母意见。一开头，她就表明了愿意留在王家的意愿。可是李芳的父母一听李芳说再嫁王家，坚决不同意。当初盛明去世，他们对王家没有给信还在耿耿于怀，认为王家是个不讲理的人家，加上这王家人口太多，孩子又多，都指望自己女儿帮着拉扯大，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李芳和父母讲了自己的想法，认为婆婆说得对，再跨门槛会有很多“后遗症”。其实她心中多少也有了点对盛昌的喜欢，但是她不好当父母面说出。
　　直到李芳离开娘家，她的父母也没同意。李芳流着眼泪离开了父母的家。她理解父母的想法，她知道父母是为她好。
　　现在她感到进退两难：如果不和盛昌结婚，现在她和盛昌之间的“窗户纸”已经捅破了，再在王家待下去，他们的相处会很尴尬；如果离开王家另嫁他人，人家对大红不好，那又怎么办？
　　李芳回到婆婆家，把父母的意思告知王家人，并表示自己暂时不想嫁人，就带着儿子在王家生活下去。
　　这下可让盛昌着急了，王家的确需要像李芳这样的人帮衬。他私下和母亲商量对策，她恳请母亲再找李芳谈谈。
　　几年的相处，盛昌对嫂子的为人十分清楚。说实话，按当时王家的家庭条件，盛昌要娶到媳妇也是很难的，要娶到像李芳这样的勤快的好媳妇那就更难了。
　　于是盛昌瞒着嫂子去了李芳的娘家，恳请嫂子的父母把嫂子嫁给自己。
　　可是，到了李芳娘家，无论盛昌怎样说破嘴皮，李家父母就是不同意。
　　回到家的盛昌像打了霜的茄子，无精打采的，躺在床上班也不上，饭也不吃，谁问他话都不吭声。
　　20岁的盛昌，这时候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也难怪盛昌着急，哪家姑娘愿意到王家当媳妇啊？如果李芳真的走了，她还要带走大红，也许自己一辈子可能也找不到媳妇，找不到媳妇事小，这一大帮子弟弟妹妹，靠自己一个人养活会更难。
　　李芳心里也清楚，大红在别人的鼓动下，早就喊盛昌爸爸了，尽管每次盛昌都很害羞，但他还是很高兴的。
　　今天看见大红追着盛昌喊爸爸，盛昌却没有理睬。李芳不知道盛昌怎么了，也不好意思去问。
　　盛昌的表现让李芳很难过，也不知道如何去化解。
　　不久就有人给李芳介绍对象了，为了避免尴尬，李芳决定去看看。
　　对方对李芳很满意，李芳也感到这家人家条件不错，至少能吃饱饭，但是对方老婆去世了，还留下了一个孩子，对方要求李芳把大红留给王家。
　　孩子都是妈妈的心头肉，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以离开妈妈呢？王家本来孩子很多，再把大红留下，那不是更苦了吗？
　　李芳婉拒了这门婚事。
　　时间不长，说媒的就有几个，小街上的人都知道李芳是个好媳妇，都愿意帮她介绍对象。
　　李芳一次次的相亲让盛昌和张小玉急了。
　　一天李芳又去相亲了，盛昌决定带着母亲再去李家求亲。
　　来到李家，张小玉为盛明去世没通知亲家的事先向李芳父母道歉，求得李家的谅解，然后再次提出让李芳继续做王家儿媳妇。张小玉对李芳的父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保证以后一定对李芳好。
　　其实，自从李芳回家向父母提过这事以后，李家父母也考虑了很多，他们也想到了大红的将来，认为李芳一直在王家，可能对孩子好。在王家母子的一再恳求下，李家父母向盛昌提出了很多要求，盛昌都一一答应。看到王家母子的一片诚心，李家父母不好再说什么，也就勉强同意了。
　　盛昌一路欢喜地跑回家，把喜讯告诉了李芳，李芳笑着对他说：“看把你高兴的，像一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盛昌扛起李芳，久久不愿放下……
　　第二天盛昌带着李芳和大红，以新女婿的身份到李家拜见岳父母。
　　那天中午，在李家，李芳的父亲和盛昌破例地共同喝了一瓶酒！
　　这年的八月，盛昌和李芳结为夫妻……